王坤鹏:简论清华简《厚父》的相关问题(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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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论清华简《厚父》的相关问题(一)
(首发)
王坤鹏
吉林大学历史系
清华简《厚父》自公布以来,学者关于其性质的讨论很多。其中郭永秉先生提出,“此篇所记,很可能就是夏代孔甲以后某王与其大臣厚父的对话,应当是《夏书》的一篇而非《周书》的一篇。”[1]我们赞同这一看法,以下提出两点补充意见。
与先秦时期诸多对话体文献相似,《厚父》以对话的形式,虚设了一个场景,记载了某王与厚父之间就政治问题所作的讨论。其基本模式是王发问,由厚父回答。其中王提出了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
王若曰:“厚父!我闻禹……【一】川,乃降之民,建夏邦。啓惟后,帝亦弗巩啓之经德,乎命皋繇下爲之卿事,兹咸有神,能格于上,【二】知天之威哉(灾),闻民之若否,惟天乃永保夏邑。在夏之哲王,廼严寅畏皇天上帝之命,朝夕肆祀,不【三】盘于康,以庶民惟政之恭,天则弗斁,永保夏邦。其在时后王之飨国,肆祀三后,永叙在服,惟如台?”[2]
这段文字当分两个部分来看。“永保夏邦”前为一个部分,在这里该王首先回顾了禹、启等夏王朝的先哲王在皋陶等大臣的辅佐下,不懈于祭祀,恭敬于政事,因此天(即上帝)永保夏邦。这一部分内容是该王接下来立论的前提。末句“其在时后王之飨国,肆祀三后,永叙在服,惟如台?”是该王据前一部分所作的引申,也即该王所提的问题。其大意略谓:前王在祭祀及民政方面做得非常好,上帝比较满意,故上天长久地保佑夏邦。如此一来,后王只要恭敬地祭祀三后,就会保持夏王永远在位,不被推翻。末一句“惟如台(何)”,意即我这一观点怎么样,是该王就前所述向厚父谘询。
简文接下来即是厚父就王的观点进行驳斥:
厚【四】父拜稽首曰:“者鲁,天子!古天降下民,设万邦,作之君,作之师,惟曰其助上帝乱下民之慝。王廼遏【五】佚其命,弗用先哲王孔甲之典型,颠覆厥德,淫湎于非彝,天廼弗若,廼坠厥命,亡其邦;【六】惟时下民𨾊帝之子,鹹天之臣,民廼弗慎厥德用叙在服。”
厚父的回答可以参看郭永秉先生的解读。郭先生将“王迺遏佚其命”的“迺”读为“若”,表假设。这是很好的意见。前文中,该王认为只要恭敬祭祀,使上天满意,夏王朝就可以永保在位。在这一部分,厚父纠正了王的观点,重点提出了“民”的问题。厚父首先指出,下民乃由天而降,是上帝之臣、之子,邦国与君、师之设也是上帝为了更好地管理其降下的臣民。进一步说,王如果不用天命,不法先王,颠覆厥德,首先导致王国灭亡,并且王国治下的民众亦效法统治者而“弗慎厥德”,最终都不能长久地保有各自的职位。末一句“弗”字一直管到句尾。
正是由于厚父重点提到了“民”的问题,将王的关注点从天神引到了民事,故接下来王所提的第二个问题:“兹小人之德,惟如何”,王询问小民之德的内容,与“民”事紧密相关。而厚父亦就民德与民事向夏王进一步阐述其政治观点。如此看来,《厚父》整篇文献前抑后扬,重点落在了如何治民上,前后十分连贯,表达的意思亦比较集中。
根据上面的解读,简文的意思比较明确。简文中的该王即是夏后期的某王。从简文所表现的该王的形象来看,该王对政事不甚了了,不知艰难,认为既然前王的所作所为已经获得了上帝的认可,上帝已经承诺了“永保夏邦”,后王就可以躺在前王的功劳薄上,只要做好祭祀就可以了。这一形象与文献中所描述的夏桀的形象有一定相似。《尚书·汤誓》记载:“夏王率遏众力,率割夏邑,有众率怠弗协,曰:‘时日曷丧,予及汝皆亡’。”《史记·殷本纪》“集解”引《尚书大传》云:“桀云‘天之有日犹吾之有民,日有亡哉,日亡吾亦亡矣’。”所谓“天之有日犹吾之有民”,即是认为其统治权得之于天,只受天的支配,可以不受民的制约。在先秦书类文献中,对小民的忽视正是夏王朝衰败亡国的原因。
另外,就用词来说,李学勤先生曾指出,简5“者鲁,天子”的“者鲁”,相当于《尚书·皋陶谟》中的叹词“都”。[3]这种叹词目前只在“虞夏书”中出现过。简文中还有一个比较具有标誌性的词彙即简7的“钦之哉”。现存的“虞夏书”中多有“钦哉”一词,可作比较:
王曰:“钦之哉,厚父!”(《厚父》)
帝曰:“往,钦哉!”九载,绩用弗成。(《尧典》)
釐降二女于妫汭,嫔于虞,帝曰:“钦哉!”(《尧典》)
象以典刑,流宥五刑……“钦哉,钦哉,惟刑之恤哉!”(《尧典》)
伯拜稽首,让于夔、龙,帝曰:“俞,往,钦哉!”(《尧典》)
帝曰:“谘,汝二十有二人,钦哉!惟时亮天功。”(《尧典》)
皋陶拜手稽首,飏言曰:“念哉!率作兴事,慎乃宪,钦哉!屡省乃成,钦哉!”(《皋陶谟》)
帝拜曰:“俞,往,钦哉!”(《皋陶谟》)
可以看出,现存的“虞夏书”中,“钦哉”是一个使用得比较频繁的词彙,其他的先秦文献中则极少出现。这也可以作为一个旁证,说明《厚父》与“虞夏书”的关係比较密切。
需要指出的是,所谓“虞夏书”只是经学史上的一个概念,指代一批记述或演绎虞夏时期历史故事的先秦文献。像《厚父》这样的文献,并非就是虞夏时期的档案或实录。相反,这类文献虽然具有早期历史的若干史影,但从其表达的思想以及用词来看,多具有比较浓厚的战国时期的子学色彩。关于这一点,前贤多有论述,此不赘。



[1] 郭永秉:《简说清华简<厚父>篇应属<夏书>而非<周书>》,简帛网http://www.bsm.org.cn/show_arti cle.php?id=2227
[2] 本文所引释文以整理组公布的释文为基础,参考了陈伟、何有祖、曹方向、黄国辉、马楠、清华大学出土文献读书会、华东师範大学中文系出土文献研究工作室等学界同仁的考释,兹不一一出注。
[3] 李学勤主编:《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五)》,中西书局,2015年,第11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