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伟:马王堆帛书新释一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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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标题:蔡伟:马王堆帛书新释一则


马王堆帛书新释一则
蔡伟
复旦大学出土文献与古文字研究中心
20世纪70年代在湖南长沙马王堆出土的简帛资料,其内容宏富,需要我们长时间地研究、理解和消化。近来《长沙马王堆汉墓简帛集成》(下文简称《集成》)的出版,为我们的学习和研读提供了极大的方便。下面是我们近日写成的一则读书笔记,敬请大家批评指正。
在帛书《养生方》中有一篇记述大禹与其“羣河(娥)”的对话,为有韵之文,颇具文学色彩。其首段文字《集成(陆)》(62-63页)释作:
·语:□见三月吉日在□,禹乃□□入于
蔡伟:马王堆帛书新释一则(璇)房,其状变,色甚雄以美,乃若台壮。羣河见之,【□□】【□□□】□□□【□□□□□□□□】河月之□治釦而见□,凡彼莫不溉(既)蒿有英。今人……
所谓“凡彼莫不”原图版作:

蔡伟:马王堆帛书新释一则
先看“
蔡伟:马王堆帛书新释一则”字,原整理小组硬性隶定作“
蔡伟:马王堆帛书新释一则”,其注释说:

蔡伟:马王堆帛书新释一则,原写为莫,又涂改,但从文义看,仍应为莫。
《集成(陆)》注引原整理者的注释并加按语谓:“‘
蔡伟:马王堆帛书新释一则’即古文‘莫’。” [1]
原整理小组所谓“从文义看”云云,是建立在释末字爲“不”、而“莫不”连言文从字顺的基础上的。但我们看图版,所谓的“不”字作“
蔡伟:马王堆帛书新释一则”,此形与此页他处多见之确为“不”字者,如190行“
蔡伟:马王堆帛书新释一则”、199行“
蔡伟:马王堆帛书新释一则”“
蔡伟:马王堆帛书新释一则”、208行“
蔡伟:马王堆帛书新释一则”,二者之笔势明显有异。我们认为,“
蔡伟:马王堆帛书新释一则”其实应释为“木”,只是因其上部有残损,原整理者及《集成》的整理者遂误释为“不”,实不可信。
刘钊先生很早就已指出“
蔡伟:马王堆帛书新释一则”从“
蔡伟:马王堆帛书新释一则”从“早”,应隶定为“
蔡伟:马王堆帛书新释一则”,释为“草”。[2]并引银雀山汉简《孙膑兵法》中的“草”字作“
蔡伟:马王堆帛书新释一则”[3]为证,非常正确。这种简体的“草”形毕竟较爲少见,马王堆简帛亦仅此一例,我们看此字係添写于帛书两行之间,而其行距颇爲狭小,故“草”字之形作从“屮”之简体,可能也与此有关。
所以,帛书当释读为:
凡彼○
蔡伟:马王堆帛书新释一则(草)木,溉(既)蒿(槁)有(又)英。
《管子·地员》云:
凡彼草物,有十二衰,各有所归。
与帛书文字、句式略同,也可以为我们的说法提供传世文献的上的证据。
“蒿”读为“槁”,是陈剑先生的意见,可信。英,华也。在这里是“开花”的意思。此句当与上句“月之□治釦而见□”合观,方能确切地理解文义,“见”下一字图版作“
蔡伟:马王堆帛书新释一则”,此字下半虽残损,但其上半为“火”旁则无疑,再结合此处上下文韵脚来看(“
蔡伟:马王堆帛书新释一则”字上与“入于
蔡伟:马王堆帛书新释一则(璇)房”之“房”、“乃若台壮”之“壮”、下与“溉(既)蒿(槁)有(又)英”之“英”押韵),可定为“光”字。马王堆简帛的“光”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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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伟:马王堆帛书新释一则、
蔡伟:马王堆帛书新释一则陈松长等编《马王堆简帛文字编》,404页
可以为证。
陈剑先生看过小文初稿后,向我讲述了他关于“月之□治”及“釦”字的看法,现谨述如下:
“月之□治”,图版作:

蔡伟:马王堆帛书新释一则
所谓的“治”,图版作“
蔡伟:马王堆帛书新释一则”,其左边稍有残损,而其右边并非“台”字,乃“月”字,左边亦非水旁,此字当释为“朔”,马王堆帛书“朔”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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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伟:马王堆帛书新释一则、
蔡伟:马王堆帛书新释一则 陈松长等编《马王堆简帛文字编》,281页
可以比照。又“朔”上一字残损得较为利害,从残留的笔画看当为“女”或“母”,结合文义,当释为“晦”。“釦”承“月”而言,当读爲“钩”,指新月的形状。
陈先生关于“月之晦朔,釦(钩)而见光”一句的释读,非常可信。案《楚辞·天问》云:
自明及晦,所行几里?夜光何德,死则又育?
王逸注:
夜光,月也。育,生也。言月何德于天,死而复生也。一云:言月何德,居于天地,死而复生。
上引《楚辞》及王逸注可以帮助我们理解文义。“月之晦朔,釦(钩)而见光。凡彼○
蔡伟:马王堆帛书新释一则(草)木,溉(既)蒿(槁)有(又)英”,是说月亮之亏盈与草木之枯荣相类似,所谓衰之极致是生,而盛之极致就渐近枯悴。人也一样,如果衰老生病,而善摄生,则身体就会强壮;反之,身体虽然强壮,生命虽然旺盛,如果不善摄生,就会衰老生病。
根据以上所述以及陈剑和郑健飞两先生对此段开头处几个字的新看法,我们把《养生方》的此段文字重新释读断句如下:
·语:维[4]贞(正)[5]三月,吉日在庚[6]。禹乃□服[7],入于
蔡伟:马王堆帛书新释一则(璇)房。共(恭)[8]状变色,甚雄以美,乃若台(始)壮。羣河(娥)见之,【□□】【□□□】□□□【□□□□□□□□】河。月之晦朔,釦(钩)而见光。凡彼○
蔡伟:马王堆帛书新释一则(草)木,溉(既)蒿(槁)有(又)英。今人……
附记:
小文的初稿给陈剑老师看过,陈老师解决了帛书中关键的几个字。小文写成后又蒙陈剑老师审阅指正,谨此致谢!



[1]《长沙马王堆汉墓集成(陆)》,北京:中华书局,2014年,63页。
[2]刘钊《马王堆汉墓简帛考释》,收入刘钊《古文字考释丛稿》,长沙:岳麓书社,2005年,341页。刘钊先生的意见蒙郑健飞先生提示,谨致谢意。
[3]刘钊先生文章引用的字形係转引自《秦汉篆隶字形表》,现在我们直接引用原简字形,字形见于《孙膑兵法•地葆》简346,参《银雀山汉墓竹简(壹)》,北京:文物出版社,1985年,图版35页、“释文部分”,61页。
[4]此字原整理者及《集成》整理者皆作“□”,郑健飞先生据此行文字的反印文认为当是“维”字,他同时又找到了“维”字所在的残片,拼缀后,其图版如下:
蔡伟:马王堆帛书新释一则,此处释文从之。
[5]此字原整理者及《集成》整理者皆释为“见”,不可信。陈剑先生指出所谓的“见”形之右上角尚多出一横画,当释为“贞”,从上引郑健飞先生缀合的图版来看,其笔画则更为明显,亦可证;此“贞”字之用法,首先容易想到的是与《楚辞·离骚》“摄提贞于孟陬”之“贞”相联繫认同,训为“当”。但如此设想则“贞”之主语不明,似不可行,故疑帛书此文之“贞”更可能读为“正”,帛书“维贞(正)三月”与春秋金文常见“隹(唯)正某月”,文例全同,关于金文“隹(唯)正某月”,李学勤先生认为“正某月”之例,“正”多指夏正而言,其后的月名为夏正月序(参李学勤《由蔡侯墓青铜器看“初吉”和“吉日”》附《说某些东周金文中的“正月”》,收入《夏商周年代学札记》,瀋阳:辽宁大学出版社,1999年,97-104页),如此,帛书“维贞(正)三月”,即维夏正之三月。
[6]此字原整理者及《集成》整理者皆作为未识字,陈剑先生据残画及韵脚,认为是“庚”字。
[7]此字原整理者及《集成》整理者皆作为未识字,陈剑先生据残画,认为是“服”字。
[8]此字原整理者及《集成》整理者皆释“其”,陈剑先生认为与字形不合,当是“共”字,读为“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