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 ,对于想了解历史故事的朋友们来说,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是一个非常想了解的问题,下面小编就带领大家看看这个问题。
原文标题:清华简《保训》集释
(北京大学中文系)
一、整理者释文[1]
简1惟王五十年(1),不瘳(2),王念日之多鬲(3),恐述保训(4)。戊子,自溃(5)。己丑,昧
简2〔爽〕□□□□□□□□□□〔王〕(6)若曰:“发,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朕〉疾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甚(7),恐不女及
简3训(8)。昔前□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保(9),必受之以詷(10)。今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朕〉疾允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11),恐弗念冬(12),女以箸
简4受之(13)。钦才,勿泾(14)!昔舜旧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小人(15),亲耕于鬲茅(16),恐救中(17),自诣氒志(18),
简5不讳于庶万眚之多欲(19)。氒又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于上下远埶(20),迺易立埶诣(21),测
简6侌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之勿(22),咸川不诰(23)。舜既得中,言不易实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名(24),身兹备惟
简7允(25),翼翼不解(26),用作三降之德(27)。帝尧嘉之,用受氒绪(28)。于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之
简8才(29)!昔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叚中于河(30),以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有易(31),有易伓氒辠(32),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亡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33),迺追中于河(34)。
简9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志弗忘(35),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子孙(36),至于成康〈唐〉(37),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备不解,用受大命。于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发,敬才!
简10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朕〉闻兹不旧(38),命未有所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39)。今女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备毋解,其有所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矣(40)。不
简11 及尒身受大命,敬才,勿泾!日不足,惟宿不羕(41)。”
二、字词集释
1.五十年
‧整理者:“五十”合文。“五十年”,《书‧无逸》:“文王受命惟中身,厥享国五十年。”
‧李学勤b:文献中在位五十年的,只有周文王。《尚书‧无逸》:“文王受命惟中身,厥享国五十年。”《史记‧周本纪》与之相同。
2.不瘳
‧整理者:《逸周书‧祭公》:“谋父疾惟不瘳。”
‧李学勤b:“不瘳”语见《逸周书》的《祭公》,意思是病重垂危,不能痊癒。
‧李守奎(见《座谈会》):“不瘳”之“瘳”,楚简中经常出现,应是“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字,楚简的“余”字下面都有一撇,与该字写法相同。
‧李零b:“瘳”,“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之误(李守奎先生在会上已指出),应读“愈”
‧孟蓬生a:从逻辑和文例来看,一定会先说“有病”,再说“不瘳”,如《逸周书‧祭公》:“谋父疾,维不瘳。”“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当读为“怿”,“不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就是《尚书》中出现过的“不怿”(见《顾命》)“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余纽鱼部)、“豫”(余纽鱼部)、“怿”(余纽铎部)三个字所记录的应该是同一个词。字或作“悆”。《说文‧心部》:“悆,忘也。嘾也。从心,余声。《周书》曰:‘有疾,不悆。’悆,喜也。”“悆,喜也”对后人的影响很大,现在多数学者都认为“不豫”、“不怿”其词义是由“快乐”义引申来的。不过我现在觉得,把这个“豫”或“怿”理解爲“安舒”、“舒服”,看作“舒”的借字,可能更自然些。《集韵‧鱼韵》:“《方言》:东齐之间凡展物谓之舒。……或作豫。”又同韵:“纾,《说文》:缓也。一曰解也。或作悆、忬,通作舒。” 《逸周书‧五权》:“维王不豫。”陈逢衡注:“不豫,不安。”
3.王念日之多鬲
‧整理者:“念”,《尔雅‧释诂》:“思也。”“鬲”读为“历”,《说文》:“过也。”
‧李零b:简文两用“念”字(另一例在简3),皆忧思之义。
‧李锐c:古书多有“多历年”之说,当同于此处的“日之多历”。如《尚书‧君奭》的“多历年所”;《国语·吴语》:“伯父多历年以没元身”。由此来看,开篇“惟王五十年”,当是爲“日之多历”作铺垫。
‧廖名春a:疑“鬲”当读为“隔”。“日之多隔”,指来日距离很远,来日将永久分离。此“多隔”义近于“永隔”。
4.恐述保训
‧整理者:“述”,通“遂”,读为“坠”,《国语‧晋语》注:“失也。”“保”,通“宝”。
‧姜广辉a:原文写作“宝训”,“宝”是“宝贵”的意思,“训”在这裏是“训诫”、“準则”的意思。“宝训”,就是“宝贵的準则”,联繫下文是指关于“中”的原则。
‧李零b:简文四用“恐”字(另三例在简2、3、4),皆含有忧惧、敬慎的口气。“保”,不读“宝”。简3的“保”字也不读“保”。“保训”,后世文献有这个词,是指对东宫太子的教训。如《后汉书‧班彪传》、《晋书‧阎缵传》提到“保训东宫”,《晋书‧潘尼传》、《金史‧吴僧哥传》提到“保训皇太子”,都是这麽讲。这裏,值得注意的是,班彪讲“保训”,是讲汉代的“保训”,但他援引的典故却是周公等顾命大臣保佑成王,传贻武王之谋于后世子孙的故事。简文“保训”,和传世文献比,含义更宽泛,说明这个词幷不限于师保之训,也可指父王之训。“保”,本义是养护小孩,字形象人抱子,古人训养、训安、训守、训持、训护、训佑,皆从此义生。《尚书》常用“保”字,也来自这种含义。如《康诰》说“若保赤子”,就是强调要像保护孩子一样保护人民。《尚书》,“保”字多见,往往和受命有关。受命而保,保什麽?保的是上天和先王所授之命。王位、土地、民人、美德,都在所保之列。如《召诰》“保受王威命明德”,《洛诰》“诞保文武受民”、“承保乃祖受命民”,就是这些代代相传的东西。简文两言“受大命”(简9、11)。这裏的“保”也和受命有关。
‧林志鹏:王的丧礼中,需陈此训,即《顾命》所说:“越玉五重:陈宝、赤刀,大训、弘璧,琬、琰,在西序;大玉、夷玉,天球、河图,在东序。” 训典既与国之重宝并陈,宜其称为“宝训”。《尚书》伪孔《序》云:“伏羲、神农、黄帝之书,谓之三坟,言大道也。少昊、颛顼、高辛、唐、虞之书,谓之五典,言常道也。至于夏、商、周之书,虽设教不伦,雅诰奥义,其归一揆。是故历代宝之,以为大训。”
‧廖名春a:“恐坠宝训”,疑当作“恐,述《宝训》”。文王“不豫”,“念日之多隔”,因而有“恐”,怕武王难以继承其大业,以致有“述《宝训》”,向武王讲述《宝训》之事。从第二简“发,朕疾”如何如何起至文末,都是文王“述《宝训》”之言。
‧王连龙b:《保训》篇主要讲文王训诫太子发遵行“中”道,以保周祀。所以,李学勤先生试题爲《保训》。另外,“保”字用于篇章命名幷不是没有先例,《逸周书》就有《保开》篇及《酆保》篇。而且,,在《文儆》、《文传》所载文王遗训中,就明确提出“惧后祀之无保”及“我所保与我所守,传之子孙”。
‧姚小鸥:《保训》篇的“保”字,当训爲“宝贵”之“宝”。《尚书‧顾命》记述了成王的临终遗言,对文王和武王的遗训,篇中称之爲“大训”、“光训”,这和文王称前代圣贤的遗训爲“宝训”,其修辞手法一致。
‧子居:保爲保有、守护之意,如《左传‧哀公二十七年》:“乃先保南裏以待之。”杜预注:“保,守也。”保训,即所保天命之训。对“保”的重视于《逸周书》中多见,如《文儆》:“维文王告梦,惧后祀之无保。”《度邑》:“我未定天保,何寝能欲?”(原文又引《酆保》、《文传》、《五权》、《尝麦》,今略)。
5.自溃
‧整理者:“溃”读为“靧”,字或作“頮”、“沬”,洗面。《书‧顾命》“甲子,王乃洮頮水。”
‧陈伟b:“溃”当改释爲“演”(从李守奎说)。《易‧繫辞》孔疏引郑玄云:“史传谶纬,皆言文王演《易》,演谓爲其辞以演説之。”自演,是説文王亲自草拟传保的文辞。
‧李零b:“自”,下字隶定有误,应作“演=”,是“演水”二字的合文,与“溃”、“靧”等字无关。此水相当哪条水,还要研究,大概离岐周之地在两天以上的路程。
‧李锐c:“演”疑读爲“寅”或“夤”。《说文》:“寅,居敬也。”“夤,敬惕也。”朱骏声指出:“寅爲借义所专,又制夤字。”《尚书‧尧典》:“寅宾出日”、“寅饯纳日”、“夙夜惟寅”。简文此处当是因文王病重,不能斋戒沐浴,故以居敬而郑重其事。
‧廖名春a:“溃”当读为“馈”,是天子诸侯每月朔朝庙的一种祭礼。“戊子,自馈”,是说戊子日,文王亲自举行馈食礼。
‧单育辰:隶定爲“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说文》小篆“贵”作“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从“臾”从“贝”;在传抄古文中,更有单从“臾”的“贵”字,如《古文四声韵》4.8“贵”作“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引《古孝经》)。简文与之相比,只多了一个“水”旁和“宀”旁,所以释爲“溃”是没有问题的。
6.昧〔爽〕□□□□□□□□□□〔王〕
‧整理者:“昧”字“日”在下,与小盂鼎、免簋等铭同。
‧李零b:残缺的上半支简,从简1看,约可容12字,从简3和其他简看,约可容11字,简1“日之多”三字抄写过密,不能反映一般情况,这裏还是以容11字更合适,释文作12字,恐怕多了一点。简1上文有“自某”,下文当有“至于某”,缺文估计是作“爽,至于□。武王□□□□。王”。“至于”下是到达的地点。自某至某,缺主语,主语应在下文。这段话的意思大概是说:戊子日,文王病甚,第二天,武王从外地赶回,从演水到达某地,却没来得及见最后一面。
7.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朕〉疾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甚
‧整理者:“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朕”字误写(注释3:战国楚文字所从的“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与“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易混……上海博物馆藏简《仲弓》十七简“刑政不缓,德教不倦”,下接十一+十三简“缓施而倦放之”,“倦”字皆从“心”,而上部“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互错)。“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即“适”字,裴学海《古书虚字集释》:“犹方也。”
‧何家兴:该字(指“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可能从“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止”,为“遣”字异体(引包山、郭店、上博及金文字形),在简文中读为“渐”。《尚书‧顾命》:“王曰:呜呼,疾大渐,惟几,病日臻。”《南史‧齐宗室列传》:“帝疾渐甚。”
‧李守奎(见《座谈会》):“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字释读可以讨论。楚简中此字多次出现,陈剑先生曾把它释爲“琮”,假如释爲“琮”,就可以从其他方面去考虑。
‧孟蓬生b:此字此字与“啇”字无关,其读音当在侵部(谈)部。上博简《周易》简14“勿疑,朋□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之“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马王堆帛本作“谗”(侵部或谈部),传世本作“簪”(侵部)。新蔡简(零:189、300):有“思某某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瘳速瘥”之辞例,“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字从“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声,宋华强读“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为“憯”,训为速。郭店《缁衣》“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容有常”,“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字分析为“从人,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声”(上部为“人”之变形),传世本作“从”(东部),古音侵、谈、东相通,如“谭”(侵部),其异体作“谈”(谈部),而《战国策》人名“张孟谈”,《史记‧赵世家》或作“张孟同(东部)”。《保训》“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字可以读为传世典籍中表示“疾病加剧”的“渐”字。“渐”字古音在谈部,与“朁”声字相通。《尚书‧洪範》:“沈潜刚克。”《史记‧宋微子世家》作“沈渐刚克”。《尚书‧顾命》:“王曰:呜呼,疾大渐,惟几,病日臻。”“疾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渐)甚”与“疾大渐”语意尤近。《列子‧力命》:“季梁得疾,七日大渐,其子环而泣之。”张湛注:“渐,剧也。”《广雅‧·释言》:“甚,勮也。”《玉篇‧甘部》:“甚,剧也。”可见“渐”与“甚”意义相同,两字应该看作并列结构。
‧苏建州:“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字上部应是“帝”字,“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应读为“渍”。“帝”,端纽锡部;“渍”,从纽锡部,二者音近可通。《吕氏春秋‧孟春纪‧贵公》:“管仲有病,桓公往问之,曰:‘仲父之病矣,渍甚,国人弗讳,寡人将谁属国?’”高诱注:“渍,亦病也。”
‧孙合肥:“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此字释为“遆(适)”,字形分析为从“辵”省,“帝”声。适训方,表示时间,相当于“正”、“正在”。
8.恐不女及训
‧整理者:“恐不女(汝)及训”,“汝”为宾语,意即“不及训汝”。
9.昔前□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保
‧整理者:“前□”,下一字略有不清,似“也”字,疑为“弋”字误写,读为“代”。“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即“传”字。
‧陈伟b:此字与战国竹书常见的“人”字相比,有明显差别。《保训》5号简“小人”合文的“人”,也与此有异。楚简中的“攸”字,有一种省略写法,在人形的背上加两道斜笔,如包山牍1所见。而在完整写法的“攸”字中,有的将这一部分的“人”形下身写成跽跪状,如上博竹书简大王泊旱15号简和竞建内之7号简所见。《保训》3号简的这个字,其背部似原有笔划,疑当释爲“攸”,用作“脩”。《楚辞‧离骚》:“謇吾法夫前修兮,非世俗之所服。”王逸章句以“前世远贤”释“前脩”。《后汉书‧刘恺传》:“今恺景仰前脩,有伯夷之节”李贤注:“前脩,前贤也。”
‧姜广辉a:“前夗”(从赵平安释)二字当释读爲“前贤”。
‧李守奎(见《座谈会》):缺字可能应读爲“人”。
‧李零b:“前”,下字是“人”,不是“弋”(李守奎先生在会上指出),不能读“代”。这个“人”字,左边的一笔是弯勾,和常见的“人”字有点不一样,但对比简4“小人”的“人”,这个字确爲“人”字。“保”,不读“宝”,这裏指前人的“保训”。
‧李锐a:“夗”(从赵平安说释“前□”之“□”为“夗”)当读爲“贤”,《汉书·郊祀志》载;‘莫不搤掔而自言有禁方能神仙矣’,师古曰:“掔,古手腕之字也。”故“夗”可以读爲“贤”。
‧赵平安a:“前夗”二字,是一个词,从语音考虑,可以看做“轩辕”的借音。轩辕乃黄帝的名号。皇甫谧云:黄帝“居轩辕之丘,故因以爲名,又以爲号。”作爲古代传说中的第一个帝王,文王训教以黄帝开篇,是非常适宜的。(赵平安b重申此一说法)
‧子居:这里是申明前人所传,希望后人有所保有。《素问‧灵兰秘典论》:“黄帝乃择吉日良兆,而藏灵兰之室,以传保焉。”与此相类。
10.必受之以詷
‧整理者:《顾命》“在后之侗”,“侗”马本作“詷”,与“童”通,指幼稚童蒙。或说此处读为“诵”。
‧陈伟b:“同”从“凡”得声,此字或当释爲“讽”。讽有诵读、背诵义,简文取后者之义。
‧李零b:整理者有读“童”和读“诵”两说。案:此字与下文“书”字相对,似乎是指当面宣读的文王遗训,读“诵”好一点。
‧李锐a:“詷”字,疑读爲“庸”。“用”与“迵”古通,马王堆帛书《周易》“用九”、“用六”两“用”字皆作“迵”。“庸”从“用”声,“迵”与“詷”皆从“同”声。这裏的“庸”到底是指常道还是和“中”有关,抑或当作其它释读,还有待考察。“受”疑读爲“授”。“昔前贤传宝,必授之以庸”,大约是说先贤传宝法,必定都是授受大道。
‧廖名春a:“詷”,就是“同”,就是诸侯之共主,就是天子的代名词。
‧林志鹏:“詷”疑指王之嫡子,以共承天命(故其字从言从同)而继此大位,故称为“詷”。詷、侗为异体。“侗”有长、大义,《说文》:“侗,大貌。”徐锴《繫传》训为“长大”。段《注》:“《论语》‘侗而不应。’孔注曰:‘侗,未成器之人。’”经师解《书‧顾命》“在后之侗”或读为“僮”,亦可通。
‧王志平(见《座谈会》):“詷”应读爲“道”。“道”是幽部字,而“詷”是东部字,很多幽部字与东部字相通。
‧武家璧c:依文意“詷”似可解释为“训”或“遗训”。然詷、侗、同三字可通,《顾命》描述成王崩后三天有“受同”仪式:“上宗奉同瑁”、“(康王)乃受同瑁”、“太保受同”、“授宗人同”等。《传》曰:“同,爵名。”孔疏:“《礼》于奠爵无名‘同’者,但下文祭酢皆用‘同’奉酒,知‘同’是酒爵之名也。”甲骨、金文“同”字从冃从口,其形符“冃”颇似青铜酒器中的一种亚腰筒形觚。“瑁”以加冠,“同”以奉酒,两者可能因形制相近而合称“同瑁”。“授同”是“传宝”的仪式,“同”是藏礼于器或藏道于器的载体。
‧赵平安a:马王堆汉墓帛书《经法‧四度》:“参于天地,阖于民心,文武幷立,命(名)之曰上同。”也许可以帮助我们理解这个“詷”的含义。“詷”与“中”相类,都是古代帝王即大位之前必须掌握的东西,是治国安邦平天下的道理,是中国古代文化的核心价值。从简文看,它们既是一种无形的理念,又是一种有形的文献。(赵平安b重申此一说法)
‧子居:詷,共同。《周礼‧春官‧大宗伯》:“时见曰会,殷见曰同。”郑玄注:“殷,犹衆也。”……这里是说前人临终时有所训命告诫,必会同臣属、族人而后申言。
11.朕疾允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
‧整理者:“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即“病”字,与“更”字古文字或从二“丙”同例。“病”,《说文》:“疾加也。”即病重。
12.恐弗念冬
‧整理者:“冬”,读为“终”。
‧赵平安b:“今朕疾允病,恐弗念终汝以箸受之”应和《顾命》“既弥留,恐不获誓言嗣”联繫考虑。“恐弗念终汝以箸受之”和“恐不获誓言嗣”指的是同一类事。“恐不获誓言嗣”是说周成王因爲病重,恐怕赶不上太子钊宣誓即位,成爲接班人。“誓”(指受命)和“言嗣”是幷列关係,形式上是动词或动宾短语,却是表示两件事情,双双作“获”的宾语。“恐弗念终汝以箸受之”,念读爲堪,今和甚同属侵部,两声字常相通用。“汝以箸受之”就是你以书的形式接受它。这个它,承上文,指詷。表面上看起来“汝以箸受之”是一个完整的句子,实际上是主谓短语作“终”的宾语。“今朕疾允病,恐弗念终汝以箸受之”,大意是说我现在病得很重,恐怕不能完成把詷传给你这件事情。中与詷同类,也是以书的形式流传的。这样,求中、得中、保中、传中就不难理解了。
13.女以箸受之
‧整理者:“箸”,读为“书”。
‧赵平安b:(见上条)。
14.钦才勿泾
‧整理者:“钦才”,即“钦哉”。“泾”,读为“轻”。此字与“淫”形近,但释“淫”文意不顺。
‧李零b:“泾”,从字形看,乃“淫”字,不是“泾”字,简11的“泾”也是“淫”之误。这裏的“淫”是淫逸之淫,指耽于吃喝玩乐、安逸享受。《尚书‧无逸》记周公告诫成王,有所谓“无淫于观(观赏)、于逸(安逸)、于游(游乐)、于田(田猎)”,就是讲戒淫逸。
15.旧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小人
‧整理者:“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读为“作”。《无逸》:“旧为小人。”
‧李守奎(见《座谈会》):“旧”字,可能应读爲“久”。
‧李零b:“旧”,简文两见(另一例见简10),皆应读“久”。《尚书‧无逸》的“时旧劳于外”和“旧爲小人”,两个“旧”字也是读爲“久”。
16.亲耕于鬲茅
‧整理者:“茅”,或以为“茝”字之误,字当即“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古音见母之部,在此读为溪母之部的“丘”。上海博物馆简《容成氏》:“昔舜耕于历丘。”
‧陈伟b:茅疑读爲“嵍”。《説文》:“嵍,山名。”唐写本《唐韵‧十遇》注及《玉篇》引《説文》作“丘也”。《诗‧式微》“旄丘”,《释文》:“《字林》作堥,云:‘堥,丘也,亡周反。又音毛。’山部又有嵍字,亦云:‘嵍,丘,亡付反,又音旄。’”是嵍训丘,“历茅(嵍)”与“历丘”同指。
‧高嵩松:“茅”,是“亩”的假借字。
‧李零b:释“茅”不误,读“丘”可疑。“鬲茅”,可能是“历丘之茅”的缩语(李守奎先生在会上指出)。
‧苏建州:“茅”可以读为“丘”。郭店《老子》甲本简33“骨弱筋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而握固”,今本“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作“柔”。孟蓬生分析“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为从矛求声,而求声、九声、柔声可相通。陈剑进一步指出:“‘柔’字本从‘矛’声,郭店《五行》简41以‘矛’爲‘柔’,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或即在‘矛’字上加注‘求’声而成,或係在‘柔’字上加注‘求’声、同时又替换了其义符‘木’而成,总之当是一个双声字。”则【求与矛】可通假。而甲骨文“旬有求”即“旬有咎”,裘锡圭说:“求与咎都是群母字,上古音都属幽部,所以求可读为咎。”则【求与矛与咎】皆音近可通。最后,《子羔》39“游于玄丘之内”,玄“丘”可读为玄“咎”。则《保训》简文“茅”可以读为“丘”。
‧赵平安a:“舜亲耕于鬲茅”,“鬲”指“鬲山”,“茅”指“草茅”。郭店简《穷达以时》:“舜耕于鬲山,陶拍于河浦,立而爲天子。”上博简《子羔》:“尧之取舜也,从诸草茅之中,与之言礼。”可知鬲茅应指鬲山草茅。
17.恐救中
‧整理者:“救”,读为“求”。“恐救中”意应为“恐而求中”,“中”指中正、中道。
‧陈伟b:“中”从子居读爲“衆”,可与《竹书纪年》上甲微“假师于河伯”的记载契合。中、衆二字,上古音爲冬部叠韵、端章准双声,音近可通。在古书中,中和衆都有与“终”通假的例证,也可佐证。
‧高嵩松:“中”是端母冬韵字,“衆”则爲章母冬韵,古音十分接近。“中”可通假爲“衆”,即民衆。从简文不断提及“求衆”、“得衆”、“假衆”、“归衆”来看,周文王具有十分强烈的民本思想。“允执厥中”疑可读爲“允埶(迩)厥衆”,也是亲民的意思。
‧姜广辉a:“中”就是处理事情时要把握分寸,要将事情处理得恰到好处。舜最初是一个普通的小民,但他生活在一个恶劣的家庭环境中,“父顽,母嚣,弟傲”,父亲冥顽不明事理,继母和异母弟费尽心机谋害他。所以舜“恐,求中”,就是在恐惧中思考如何将各种人际关係处理得最好。
‧李均明a:“救中”之“救”指中断、失去,《说文》:“救,止也。”此“中”指与诉讼相关的文书,史籍所见通常是最终的判决书,由于它是经过反复审议与衡量形成的,被认爲是公正的,所以称做“中”,如《周礼‧乡士》:“狱讼成,士师受中。协日刑杀,肆之三日。”注:“受中,谓受狱讼之成也。郑司农云:士师受中,若今二千石受其狱也。中者,刑罪之中也。故《论语》曰: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
‧李零b:“恐救中自诣”,读“恐求中自稽”。“自诣”当连“救中”读。求中”,即《周礼‧地官‧大司徒》所说“以土圭之法测土深。正日景,以求地中”的“求地中”。郑玄注:“故书求爲救,杜子春云:当爲求。”知原本正作“救地中”。什麽叫“地中”?可参看《周礼‧地官‧大司徒》、孙诒让《周礼正义》卷十七和《周髀算经》。求地中,测日影,授民以时,定土地之高下远近,对统治者很重要。“自稽”,是以“地中”作标準,考求一切。《管子‧白心》有“自知曰稽”说。“稽”有考、计等训,也有合、当等训。合是合乎标準,当是恰如其分。所谓“中道”的概念就是来自求地中和立于地中的旗表。我在《说清华楚简〈保训〉篇中的“中”字》中说,这是“爲民立极”。
‧李锐a:“恐”从工声,也有可能读爲“恭”,工、共古常相通,如《广雅‧释诂》:“拱,固也。”王念孙指出:“拱者,《尔雅》:‘巩,固也。’……巩与拱通。”(又见李锐c,说略同)。
‧林志鹏:简文“恐求中”当断读作“恐,求中”,中训为心。“求中”指反求己心,故后云“自稽厥志”。稽者,度也。
‧廖名春a:“恐”当读为“工”,义为擅长、善于。此指舜善于求中。
‧王连龙c:“中”为旂旗,“求”可训为“聚”。王引之《经义述闻》云:“《管子‧七法》篇‘聚天下之精材’,《幼官》篇作‘求天下之精材’。是‘求’与‘聚’亦同义。”“《诗‧桑邑》篇‘万福来求’。‘求’与‘逑’同,逑,聚也。”“求中”也就是聚“中”,聚集在旂旗之下。
‧萧晓晖:“亲耕于鬲茅恐救中”一句应断爲“亲耕于鬲,茅恐救中”,其中“茅”读爲“懋”,意思是“盛大”;“恐”读爲“功”;“救”读爲“逑”,意思是“聚集”;“中”依子居意见读爲“衆”。“懋功逑衆”,类似《史记·五帝本纪》之“旁聚布功”、《尚书·尧典》之“方鸠僝功”,意思是“建立大功业,广聚百姓”。
‧子居:“中”当是“衆”,可证于《墨子‧节葬下》所言“以此求衆,譬犹使人负剑,而求其寿也。”“得衆”一词于传世文献更是多有(下引《墨子‧尚贤》、《管子‧立政》、《左传‧隐公元年》等)。《保训》之“中”可求、可得、可假、可归,自是实物而非虚辞,又证以《竹书纪年》“假师于河伯”,则《保训》之“中”正与《纪年》之“师”对应,而“师”之训“衆”,典籍多有,如《周易‧师卦》:“彖曰:师,衆也。”《孔子家语‧辩政》:“师,衆也。”可知“假师”、“假衆”无别,再核以《保训》原文,舜“求衆”、“得衆”,上甲微“假衆”、“归衆”,皆于文意甚安,且可与传世文献相印证。
18.自诣氒志
‧整理者:“诣”,读为“稽”,《周礼‧宫正》注:“犹考也。”“氒”,即“厥”。“志”,《列子‧汤问》注:“谓心智。”
‧李零b:(分属上、下二句读,见集释第17、19)
19.不讳于庶万眚之多欲
‧整理者:“讳”,读作“违”。“眚”,读为“姓”。“庶万姓”,指庶民百姓。“欲”,训为“愿”。或说应读为“俗”,指风俗习惯。
‧李零b:“氒志”应连此简的“不讳(违)于庶万姓之多欲”读,意思是说自己的意愿不违背天下百姓的要求,句式和下句一样,把“氒”字放在开头。“庶万姓”,《逸周书》的《克殷》和《商誓》有“商庶百姓”的说法,与此类似。
‧沈培:讲“舜”的事迹的一段文字,或许读为“昔舜久作小人,亲耕于历丘,恐,求中自稽,厥志不违于庶万姓之多欲”更好。
‧张崇礼:“不违于庶”即与众和同的意思,“万姓之多欲厥有施于上下远迩”当作一句读。“庶”,百姓;“万姓”,万民。《书‧立政》:“式商受命,奄甸万姓。”如“庶万姓”作一句读,语义重複,不辞。“之”,连词。相当于“则”。“厥”,其,指舜。
20.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于上下远埶
‧整理者:“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即“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读为“施”,《论语‧为政》包咸注:“行也。”“埶”读为“迩”。
21.易立埶诣
‧整理者:“立”,即“位”。(前已读“埶”为“迩”,读“诣”为“稽”,见集释第18、20)
‧陈伟b:廖名春读“埶”爲“设”可从,而文句断读则当以整理者释文爲是,立、诣幷应依释文读爲“位”、“稽”。《周礼‧天官‧小宰》:“二曰听师田以简稽”,贾公彦疏:“稽,名籍也。”《国语‧吴语》“拥铎拱稽”,韦昭注引郑衆云:“稽,计兵名籍也。”指文书簿籍。“位”与其对应,指职位、官爵。“易”与“设”相对,有修治义。《诗‧小雅‧甫田》“禾易长亩”,毛传:“易,治也。”读爲“赐”,亦通。易位设稽,幷与得衆有关。
‧李零b:读“易位设稽”。“易位”是变换方位,“设稽”是设立标準。
‧廖名春b:简文当读为“迺易立设稽测”。“测”字应该归上读。“稽”与“测”,词义相近,都是查验、检验的意思。“稽测”犹如“稽验”。《商君书‧禁使》:“或曰:人主执虚以应,则物应稽验,稽验则奸得。臣以爲不然。”“稽测”在此可引申为法令制度。”“埶”当读为“设”,“立”与“设”,也是複词同义,“立设”犹如“设立”。《繫辞传》:“天地设位,而易行乎其中矣。”高亨注:“设,立也。天地立其上下之位,易道即运行于天地之间。”帛书本《繫辞传》“位”作“立”。“立设稽测”,指已设立了的法令制度。“易”训为简易、简省。“易立设稽测”,即简省已设立了的法令制度,意与《史记》“悉去秦苛仪法,爲简易”近。
‧王志平(见《座谈会》)“易立”,读爲“设位”。
22.测侌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之勿
‧整理者:“测”,《晋语》注:“犹度也。”意为考量。“侌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即“阴阳”。“勿”读为“物”,《诗‧烝民》传:“事也。”
‧李零b:《周礼‧地官‧大司徒》说,“地中”是“天地之所合也,四时之所交也,风雨之所会也,阴阳之所和也。”
‧廖名春d:这里的“物”当训为则或道(引王引之《经义述闻‧通说上》)。“阴阳之物”即阴阳之则、阴阳之道。这里“阴阳”指君臣、上下、夫妇等。简文说舜“咸顺不逆”“阴阳之物”,就是使君臣、上下、夫妇之道“咸顺”而“不逆”。
23.咸川不诰
‧整理者:“川”,读为“顺”。“诰”疑读为“扰”。
‧房振三:《释文》释“诰”之字,右旁所从乃“生”,当隶作“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疑“请”字之省(“请”字从“青”,“青”字本从“生”,从“井”),在简文中读作“成”。“咸顺不成”之“不”为语助词(引王引之《经传释词》、俞樾《古书疑义举例》),此种用法的“不”,或作“丕”,或作“否”。“咸顺不成”即“咸顺成”。
‧家在珠江:此字右半乃“求”字。楚简“求”字有这样一类写法,如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上博《恒先》简3),依李守奎先生说,就是“倒毛简化为两横”。《保训》此字右半所从,与这类“求”字的写法相同,字释为“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当可成立。依《保训》文义,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仍可从整理者读为“扰”。楚简求、柔相通,郭店《老子》甲组简33“骨弱筋柔而捉固”,“柔”字从矛从求,实为双声符字。文献中从忧与从柔之字多有相通之例,柔、扰古音皆属日母幽部。求、柔相通,柔、扰相通,故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可假读为扰。简文“扰”与“顺”相反成文。
‧李守奎(见《座谈会》):第6简原释爲“诰”的字,根据图版,右半部是“屰”,左半部是否“言”尚看不清,但从字形上看释“诰”不太合适。
‧李零b:“诰”,此字左旁是言,右半非告,从照片仔细看,很像是“逆”字所从的屰,而不是告,疑读“逆”,不读“扰”(李守奎先生在会上指出)。
24.言不易实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名
‧整理者:“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读为“变”。
‧李零b:“言不变实易名”,言有名实,变实易名,则言不顺。这是讲立言,立言要合于“中”。
‧赵平安b:郭店简《五行》“不覍不悦,不悦不戚”,马王堆帛书《五行》覍作变。上博简《性情论》“其声覍,则心从之矣。其心覍,则其声亦然”,覍通变。覍与易同义,是改变的意思。“言不易实覍名”是紧接前面的“中”而言的。“言”指政令、号令。“名”指事物的名称。《庄子·逍遥游》:“名者,实之宾也。”名与实是相对的概念,使用时可分可合。“易实覍名”即变易名实。“言不易实覍名”是说政令不违背中的精神。
25.身兹备惟允
‧整理者:“身”,自己。“兹”,通“滋”,意为益。“备”,《说文》:“慎也。”“允”,《释诂》:“信也。”“兹备惟允”即益慎与信。
‧李零b:战国文字,“备”多半用爲“服”,“兹”是虚词,不必读“滋”。“备”字,简文三见(另两例在简9、10),恐怕都应读“服”。“服”是从事、行事。这是讲立身行事也要合于“中”。
‧林志鹏:身者,躬也;滋者,益也;“备”读为“服”;允者,信也。此句谓舜躬服中道益信益诚。
‧孙飞燕:“备”读爲“服”,“惟”是无义助词,“允”意爲“信”。“备惟允”的意思即“服信”。“服”意爲实行。传世文献中“服信”、“行信”常见。
26.翼翼不解
‧整理者:“翼翼”重文,《尔雅‧释训》:“恭也。”“解”,即“懈”。
27.用作三降之德
‧李均明a:“降”通“隆”,重、大的意思,《韩诗外传》:“君人者降礼尊贤而王”之“降礼”,《荀子‧天论篇》作“隆礼”。《尚书‧洪範》:“曰乂用三德”……《逸周书‧小开解》:“务用三德。”《寤敬解》亦云:“奉若稽古惟王,克明三德惟,戚和远人惟庸。”关于三德的具体内容,《尚书‧洪範》云:“三德:一曰正直,二曰刚克,三曰柔克。”《后汉书‧陈宠传》:“伯夷之典‘惟敬五刑,以成三德。’”注:“三德:刚、柔、正直。《尚书‧吕刑》曰:‘伯夷降典,折民惟刑,惟敬五刑,以成三德。’”
‧林志鹏:“用作三降之德”,指天、地、人三德。《大戴礼记‧四代》:“子曰:有天德,地德,有人德,此谓三德。三德率行,乃有阴阳,阳曰德,阴曰刑。”上博竹书《三德》简1:“天供时,地供材,民供力,明王无思,是谓三德。”
‧廖名春a:“降”当读为“愉”。《老子》32章:“以降甘露。”帛书甲本、乙本“降”皆作“俞”。郭店楚简甲本则作“逾”。“愉”字从“俞”得声,古音爲侯韵喻母,“降”爲冬韵见母,古音相近,故可互用。“愉”与“乐”是同义词,因此“三降”即“三乐”。《国语‧越语下》:“四封之内,百姓之事,时节三乐。”韦昭注:“三乐,三时之务,使之劝事乐业也。”是说百姓乐于春、夏、秋三时之务。“三降之德”即“三乐之德”。此是言在舜的治理下,百姓都安居乐业,各得其所。
‧子居:三降之德,即是指舜举伯夷、伯禹、后稷三人而降以治民,最早见于《吕刑》所称“乃命三后,恤功于民。伯夷降典,折民惟刑;禹平水土,主名山川;稷降播种,农殖嘉穀。”
28.用受氒绪
‧整理者:“绪”,《诗‧閟宫》传:“业也。”
‧李零b:“绪”,指统绪,这裏指舜继尧位。
29.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之才
‧整理者:“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三体石经“祗”字古文,《说文》:“敬也。”
30.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叚中于河
‧整理者:“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即“微”,商先公上甲微。“叚”,即“假”。“河”,河伯。
‧陈伟a:这个字似当释爲“刏”。《说文》云:“刏,划伤也。从刀,气声。一曰断也。又读若㱯。一曰刀不利,于瓦石上刉之。”段注云:“刉与厉不同。厉者,厉于厉石。刉者,一切用瓦石磢之而已。”在《保训》此处应可读爲“乞”。“乞”有求请之义,与“假(借)”义近。
‧姜广辉a:“矵”,从石从刀,字书讲是“砌”的俗字。简文读为“切”,古有“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之语,切磋琢磨是古代玉石加工的方法,引申而爲反覆讨论问题。所以“昔微矵中于河”,意思是上甲微曾向河伯讨教,并同他反覆商讨最佳的复仇方案。
‧李均明b:此字当由从“石”、从“刀”、从“又”的“叚”字简化而成。金文所见此字之“爪”形已演变爲“刀”形,而“石”旁已省下面之“口”形。简文当释“叚”。“中”指的是冠以“公平”名誉的司法权,微“假中于河”指上甲微从河伯那裏借用了司法权。
‧李锐b:“假中于河”,当和《竹书纪年》所说的“假师于河伯”紧密相关。古代“中”有中正义,引申之则与狱讼之公正有关。因疑“假中于河”即是请求河伯作中人、公证人、审判人。当然,这是表面文章,实际很可能是请河伯给予军队,而且保证师出有名。在军事进攻之后,有易之君“服厥罪”。《周礼‧秋官‧小司寇》:“以三刺断庶民狱讼之中”,郑玄注:“中,谓罪正所定。”孙诒让《正义》认爲这裏的“中”就是“狱讼成要之簿书”,即是招册、认罪书。则“归中于河”的“中”,大约是讲将有易之君的认罪书给河伯。
‧李锐d:卜辞于山、河附近祭祀时,常有贞问涉及阴阳方位。因此,上甲微是确有可能根据阴阳方位而体会到“中”的。这种阴阳观念,当和后世的兵阴阳有一定关联,因此,不难设想上甲微可以由之而战胜有易。那麽,这裏上甲微的“假中于河”,很可能当读爲“格中于河”,“假”与“格”相通,古书习见。格之义爲度量、推究,也就是说上甲微由河(或在河附近地区)体会到了“中”的道理;这和舜“亲耕于曆丘,恭求中”意思相近。
‧李零b:“叚”,古文字的写法是从石从刀,或加又于刀下,象持刀磨于砺石。《说文解字‧石部》有“碬”字,训爲“厉(砺)石”。这个字就是“碬”的本字。“中”,测日度地,求地中,是靠土圭和旗表。我在《说清华楚简〈保训〉篇中的“中”字》中已经说过,“中”字的古文字写法正像旗表。这裏的“中”不可能指“地中”,“地中”无法借,所借只能是测量和标志“地中”的器物,土圭和旗表。
‧廖名春c:“假”当读为“加”。《论语‧述而》:“加我数年。”《史记‧孔子世家》“加”作“假”。《左传‧桓公元年‧经》:“郑伯以璧假许田。”《史记‧十二诸侯年表》“假”作“加”。简文“加”训为施。“河”当指河内,也就是黄河以北的地区。《论语‧微子》:“鼓方叔入于河。”何晏《集解》引包咸曰:“入谓居其河内。”简文“假中于河”即“施中于河”、“用中于河”,在河内施行中道。
‧林志鹏:从石从刀之字会“用瓦石磢刀以利之”之意,当从陈先生说视为“刏”之异体,惟可如字读(与“祈”通),训为杀牲衅鼓之仪式[2]。简文“中”则指军旅所用建鼓。“祈中于河”即在“河”衅鼓誓师。后“微无害(害训为患),归中于河”,则为战胜后至河的报祭(衅鼓而藏之)。
‧喜贞:“矵”即“砌”,从“七”的声,“七”“利”“戾”质部,转韵通“立”。“矵中”即“立中”,在此有“号召”、“游说”之意。
‧徐在国:何琳仪先生认为“叚”字从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两手相付以见借义),石声。所从的“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往往讹作“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形,遂与“刀”混。上博三《周易》简54“王叚于庙”之“叚”字作“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可证何先生说之确。简文“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即“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之省形,释为“叚” ,读为“假”,训借。《广雅‧释诂二》:“假,借也。”“中”可折中于中国古书所说的“表”,“‘表’常用于军中,用于合军聚众,教练士卒”(引李零先生说),那末“假中”义同“假师”。简文中的“中”字代指军队。
‧杨坤:《古文四声韵》卷五“铎韵”所引《义云章》与李商隐《字略》“锷”字(鹏按,作“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矵”与《古文四声韵》同韵之“[各刀]”字(黄锡全谓即《广雅》、《一切经音义》之“铬”字)声同可通。竹书“矵”字,当由各、咢声求之。简文“矵”当读为哗讼之“咢”。其字或作“谔”,故训多释为“直言”。
‧武家璧b:“矵”见《龙龛手鑒》、《四声篇海》、《正字通》等,谓“砌”之俗字。《说文》“砌,阶甃也。”“砌中”即以甃石垒砌成台阶状的“中”坛。坛中央可能立有定方向用的表杆,是谓“立中”或者“立极”。上甲微“砌中于河”就是在河滨或河伯之地堆石垒砌了一座“中”坛。“砌”有堆聚之义,故“砌中”亦可解释为筑坛聚众。
‧赵平安a:“矵”在郭店简《语丛四》和上博简《容成氏》中作偏旁使用,从石声,可读爲托。此段大意是说,上甲微在和有易氏开战时,曾将“中”寄放在河伯那裏,待打败有易氏,又从河伯那裏将“中”索回,传贻子孙。(赵平安b重申此一说法)
31.以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有易
‧整理者:“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即“复”,报复。
32.有易伓氒辠
‧整理者:“伓”,即“倍”字,读为“服”。“辠”,“罪”字古体。
‧李零b:“伓”,楚简多见,一般都是作“负”或“背”字用,这裏疑读“负”,不读“服”。“负罪”,见《左传》昭公二十五年,是背负罪名的意思。
33.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亡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
‧整理者:“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读为“害”。
34.追中于河
‧整理者:“追”,读为“归”。
‧姜广辉a:“追”应理解爲“慎终追远”的“追”,即“追溯”。殷人的把握分寸的“中”的方法,可以追溯于河伯,而由上甲微首先掌握之后,“传贻子孙,至于成汤”。
‧李锐d:疑“追”读爲“率”,“追”古音端纽微部,“率”古音生纽物部,舌音对转,当可通假(“率”与“帅”古代常相通)。“率”之义爲遵循、顺服;这和舜的“身滋服”相近。
‧林志鹏:“归中于河”为战胜后至河的报祭(衅鼓而藏之)。
‧廖名春c:“追”,简文原从“𠂤”从“止”。疑读为“敦”。《诗‧大雅‧棫朴》:“追琢其章,金玉其相。”陈奂《传疏》:“‘追琢’,《有客》作‘敦琢’。追、敦,皆假借字。”“追”爲微部端母,“敦”爲文部端母,古音相近,故能互用。“敦”有崇尚、注重义。简文“追中于河”即“敦中于河”,也就是在河内崇尚中道。
35.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志弗忘
‧高嵩松:“寺”可读做“恃”,微所“恃”者,乃前文之“中”即“衆”也,用现在的大白话讲,就叫“依靠群衆”。
‧沈培:简9的所谓“志”,从又、之声,一般认为就是“寺”字,在战国文字中很常见,经常用为“持”。简文读为“持”,所“持”的对象为“中”。传世古书中有“持中”的说法,如《淮南子·主术》:“事欲鲜者,执柄持术,得要以应众,执约以治广,处静持中,运于璿枢,以一合万,若合符者也。”更常见的说法是“执中”(引《论语‧尧曰》、《史记‧五帝本纪》)或“守中”(见《老子》)“持”的意义跟“执”、“守”比较接近,因此,把“微持弗忘”,解释成微持中而弗忘,似乎是可以的。
36.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子孙
‧整理者:“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即“贻”字。
37.至于成康〈唐〉
‧整理者:“康”为“唐”字之误,“成唐”即“成汤”。
‧李零b:“成康”,相当“成唐”(殷墟甲骨文这样写)或“成汤”(传世文献这样写),“唐”、“汤”作“康”是通假关係,不是形近致误(李守奎先生在会上指出)。案:徐、楚、吴、越一带出土的煮水器叫“汤鼎”。下寺楚墓M3出土过这种鼎,自名“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鼎”。得此可以证明,“康”字可读爲“汤”(参看《入山与出塞》,文物出版社,2004年,第252、315页)。
‧孟蓬生a:《尔雅‧释诂下》:“赓、扬,续也。”《尚书·立政》:“以觐文武之耿光,以扬文武之大烈。”《逸周书·祭公》:“扬文武之大勋,弘成康召考之烈。”朱右曾校释:“扬,续也。”淅川下寺春秋楚墓中有自铭为“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鼎”之器,刘彬徽先生解释说:“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从康得声,康、唐、旸、汤等字古同音,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当为汤的通假字,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鼎即汤鼎。在信阳长台关M1、江陵望山M2、荆门包山M2的竹简遣策中就直接写作‘汤鼎’;在其他地区铜器铭文中也有发现,更是明证。”(《楚系青铜器研究》第113页)“康”之与“唐(汤)”,犹“赓”之于“扬”,“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之于“汤”也。
38.朕闻兹不旧
‧整理者:“旧”,通“久”。
39.命未有所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
‧整理者:“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或作“涎”,读为“延”,《战国策‧齐策》注:“及也。”
‧陈伟b:“命”指商朝的命运,以属上读爲是。《尚书‧康诰》“惟命不于常。”《诗‧大雅‧文王》“天命靡常。”都是相类似的説法。延,训长。《尚书‧·召诰》:“我不敢知曰:有夏服天命,惟有历年;我不敢知曰:不其延。”孙星衍引《尔雅‧释诂》云:“延,长也。”
‧李零b:“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是“羡”字所从,疑读“羡”,不读“延”。“羡”是多出、有余。案:《孙子‧九地》:“吾士无余财,非恶货也;无余命,非恶寿也。”就是讲没有余命。
40.其有所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矣
‧整理者:“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通“由”字。
‧李锐c:“矣”当读爲“疑”。《六韬‧文韬‧守土》:“敬之勿疑。”此处“其”之义爲若。或说“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矣”读爲“犹疑”。
‧廖名春d:“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当读爲“修”,训为善、美义,如《楚辞‧招魂》:“姱容修态。”“其”,时间副词,相当于“将”。“今汝祗备毋懈,其有所由矣”,即“今汝祗服毋懈,将有所修矣”,是说你如果用心做事而不鬆懈,就会有好的结果。
‧孟蓬生a:“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当读“就”,“有所就”即“有所成就”之意。古音“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由”、“就”相通。《吕氏春秋·下贤》:“就就乎其不肯自是,鹄乎其羞用智虑也。”高注:“就就读如由与之由。”“今女祗备(服)毋解(懈),其有所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矣。”意思是说,现在你如能敬行宝训不敢懈怠的话,一定会有所成就的。
‧萧晓晖:“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可读爲“悠”,意思是“忧”。《说文》:“悠,忧也。”简文“今女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备毋解,其有所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矣,不及尔身,受大命”意思是说:从现在开始你应虔敬做事,不懈怠,若有忧患之事,也不会害及你自己,你将膺受大命。
‧张崇礼:“卣”字上博简《缁衣》和《周易》屡见,今本都作“攸”。简文的“卣”依例亦当读作“攸”。“攸”有鬆弛、鬆懈义。《墨子‧尚贤下》:“其所罚者,亦无罪,是以使百姓皆攸心解体。”“攸”与“解”对言为文,和简文相同。“其”,李锐先生训为“若”,可从。
41.日不足惟宿不羕
‧整理者:“宿”,《楚辞‧七谏》注:“夜止曰宿。”“羕”,读为“详”,《孟子‧离娄下》注:“悉也。”《逸周书‧大开》:“维宿不悉日不足。”《小开》:“宿不悉日不足。”参看《诗‧天保》:“维日不足。”
‧高嵩松:“羕”读爲“永”,“日不足”与“宿不永”可互文见义。至于文献中“悉”字,则可能是由“羕”先错成“恙”,再讹作“悉”所致。
‧李零b:“羕”,东周器铭多借爲“永”字,这裏读爲“永”。案:西周金文常说“虔夙夕”、“恪夙夕”、“夙夜用事”、“夙夜用享”、“夙夜不懈”、“夙夜无怠”,都是勉人勤奋的话。“日不足,惟宿不永”,“不足”是太短,“不永”是不长,都是珍惜时光,恨日子过得太快,也是勉人勤奋的话。整理者指出,《逸周书‧大开》的“维宿不悉,日不足”、《小开》的“宿不悉,日不足”是类似的话。“悉”字的上半与“永”相似,也有可能,就是“永”字之误。
‧李锐b:“宿”读为“速”(从赵平安说),训爲招致,《左传‧昭公26年》“毋速天罚”,与简文意思相近。
‧廖名春d:“日不足”是先秦、秦汉文献的常词,其义为时间不够,日子短暂。“宿”的本义是宿止,因而有拖延、停留的意思。正因为“日不足”,时间不够,所以要只争朝夕。而“宿”就是“留止”,就是不动,这是虚掷光阴,浪费时间,所以说“不祥”。
‧孟蓬生a:“日不足”是说来日无多,指因担心时间来不及而急于做某事之意,如《诗‧小雅‧天保》:“降尔遐福,维日不足。”《尚书‧泰誓中》:“我闻吉人爲善,惟日不足;凶人爲不善,亦惟日不足。”“宿”可以理解为“经宿”、“隔夜”,引申为“稽延”、“拖延”之义;“羕”当从赵平安先生读为“祥”,义为“吉”。《论语‧顔渊》:“子路无宿诺。”朱熹《论语集注》:“宿,留也,犹宿留之宿。急于践言不留其诺也。”《荀子‧大略》:“无留善,无宿问。”杨倞注:“当时即问,不俟经宿。”《逸周书》“(维)宿不悉”应该看作“(惟)宿不羕”之讹。疑“羕”字因声近或可作“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恙),与“悉”字作“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者形近,因而致误。
‧赵平安a:“宿”通“速”,《论语‧顔渊》“子路无宿诺”就是“无速诺”,没有马上应答;《史记‧淮阴侯列传》“师不宿饱”就是“不速饱”,不能马上吃饱。“羕”通祥,郭店简《老子》甲本:“(益)生羕。”马王堆帛书《老子》甲、乙本、王弼本羕均作祥。这句是说,如果这方面做得不够,就会导致不祥,招来灾祸。是从反面儆诫,故用“曰”另起,有强调意味。此类“曰”字,今古文《尚书》多见,曾运乾《尚书正读》称爲“更端之词”。
‧子居:宿训为拖延(辞例见《管子·君臣上》“有过者不宿其罚”,尹注:“宿,犹停也。”《汉书‧韩安国传》“孝文寤于兵之不可宿”,顔注:“宿,久留也。”)“日不足,惟宿不祥”就是说日子不够多,迟滞拖延是非常不祥的。
‧二、相关问题讨论
(一)竹书的性质及时代
1. 竹书为周文王遗言
‧李学勤b:《保训》篇是周文王临终时对其太子发即武王所作的遗言。《尚书‧顾命》曾经提到文王遗言,其中记载成王死后,康王即位时,太保召公和芮伯告康王说:“今王敬之哉!张皇六师,无坏我高祖寡命。”《正义》云高祖“谓文王也。”杨筠如《尚书覈诂》已指出“寡”与“顾”通,“寡命”就是“顾命”,也就是遗言。但文王遗言从来没有发现,《逸周书》有《文传》篇,序云:“文王告武王以序德之行,作《文传》”,篇首为“文王受命之九年,时维暮春,在镐,召太子发”云云,文辞不古,也算不得遗言。
‧姚小鸥:《尚书‧顾命》记述了成王的临终遗言:“呜呼!疾大渐,惟几,病日臻。既弥留,恐不获誓言嗣,兹予审训命汝。昔君文王武王宣重光,奠丽陈教,则肄肄不违,用克达殷集大命。在后之侗,敬迓天威,嗣守文武大训,无敢昏逾。”《顾命》篇在记述康王即位仪式时又反复提到文王武王的遗训:“皇后冯玉几,道扬末命,命汝嗣训,临君周邦,率循大卞,夑和天下,用答扬文武之光训。”文王和武王的遗训,周人特意书于嗣王继位的册命之中,其必将入于周人的国家档案库即类于《尚书‧金縢》篇所记述的“金縢之匮”中。然而由于年代的久远等大家都知道的原因,这些档案现在绝大多数已经蕩然无存了。
2. 竹书为后人拟作
‧姜广辉a:一代国君将崩,是极其重大的事情。而《保训》篇记文王将崩,竟似閑庭信步,讲那些久远的故事。还有此篇只记日,而不记月,且戊子一日,只记自己洗脸一事,无关轻重。史官记述必不如此粗略。所以在我看来,此篇必不是当时史官所记的实录,是后人追述或假托的可能性更大。关于周文王遗言,史无明文。作爲周文王这样的超级历史人物,有关其遗言后人全不知晓,那是说不过去的。这批竹简的下葬年代既然定在战国中晚期,那先秦诸子百家,也应当有所耳闻,尤其是其思想内容比较接近撰着《中庸》的子思学派,也全然不知文王曾有讲“中”的遗言。
‧姜广辉b:现在对这批从香港文物市场上购得而非经考古发掘得到的“清华简”所做的鑒定,能否绝对排除其爲今人僞造的可能性?我们的回答是:不能。……既然不能绝对排除“清华简”爲今人僞造的可能性,那对“清华简”的真僞就要做双向思考。……《保训》中的重要疑点约有数事,正符合前人归纳的作僞者容易犯的错误如错用、误仿、妄说、不似等。……我们可以看到《保训》篇幷不在先秦文化的思想脉络里,而是在宋明理学的思想脉络里。之所以如此,只能说明这是现代作僞者顺着宋明理学的思路造作出来的。
‧李零a:《保训》所述虽爲西周之事,但从文辞风格看,应属战国讲述的西周故事,不是当时的典谟训诰,而是拟古之作。
‧子居:《保训》此篇估计是在继承模仿《尚书》的《无逸》、《顾命》、《吕刑》等篇的基础上产生的。其中存在若干春秋词彙(如传保、受之以、求中、得中、不违、有施、阴阳之物、鹹顺、名实、不懈、嘉之、厥绪、假衆、以复、亡害、传贻子孙、不久、其有所由、不及等,皆不见于西周金文)。《保训》虽然承袭了西周时的天命观,而由其所强调的“衆”则不难看出,在实质上已经将天命观却替换爲春秋时的民本思想。更由“若曰”的存在下限爲春秋中期,“于呼”在《大雅》、《周颂》已见,而其诗篇屡为春秋时人称引,故其写定不晚于春秋中期。网友海天曾指出:“简文的‘祗’与三体石经《尚书‧君奭》写法相同。简11的‘及’字近于《唐虞之道》15、《语丛二》19。依照冯胜君的看法,后二者是齐鲁一系的抄本。”可见《保训》字体有齐鲁系特徵。《保训》篇非常可能是写定于春秋中期或稍晚的齐鲁地区。
(二)“中”的意涵
1. 中道说
‧姜广辉a:“中”就是处理事情时要把握分寸,要将事情处理得恰到好处。舜“恐,求中”,就是在恐惧中思考如何将各种人际关係处理得最好。他把这种把握分寸处理事情的方法(即“中”)用于处理“上下远迩”各种人际关係,幷且作换位思考、近距离观察(乃易位迩稽),用以尝试解决各种矛盾对立的事物(测阴阳之物),结果是各种矛盾皆迎刃而解,“咸顺不扰”。上甲微在爲父复仇之前,去向河伯“矵中”,意思是与河伯切磋讨论“中”。故事的后半段是:“乃追中于河,传贻子孙,至于成汤。”“追”应理解爲“追溯”。殷人的把握分寸的“中”的方法,可以追溯于河伯,而由上甲微首先掌握之后“传贻子孙,至于成汤”。
‧李学勤a:“中”,也就是后来说的中道。《论语‧尧曰》载尧命舜:“咨,尔舜,天之历数在尔躬,允执其中,四海困穷,天禄永终。”幷云:“舜亦以命禹。”孔子重视中道,其孙子思所作《中庸》做了专门的发挥:“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保训》的思想与儒学有共通之处,很值得探索研究。朱子《中庸章句》序开首讲“道统”,他说:“道统之传有自来矣,其见于经,则‘允执厥中’者,尧之所以授舜也。”现在看《保训》篇文,似乎尧舜以来确有“中”的传授。
‧李学勤b:上甲微怎么“假中”、“归中”于河,不太容易理解。看下文说“微志弗忘,传贻子孙,至于成汤”,“中”仍是指思想观念而言。由此可见,“中”的观念,或称中道,是《保训》全篇的中心。
2. 旗表说
‧江林昌:“中”字的原始义来源于初民对太阳的认识。姜亮夫《释中》分析“中”字的上端作飘游状,爲氏族图腾旗帜,中间作圆者爲太阳,而下端作飘游状者则爲旗帜之投影。正午时刻,太阳正中照下,旗帜正投影于旗杆下,是爲不偏不倚之中正。因此,人间的一切行爲要以天神“日中”爲依据,即《左传》成公十三年所谓“民受天地之‘中’以生,所谓(天)命也。”
‧李零a:“中”即古书所说的“表”,也即今语所谓“标杆”,这种杆子有两个功能,一是“立竿见影”,当观测日影的圭表用,二是借助旗斿,观风向,测风力(殷墟卜辞“立中”,经常问是否“亡风”)。“表”常与“旗”幷说,是类似之物,如《左传》昭公元年“举之表旗”是也。“表”常用于军中,用于合军聚衆,教练士卒。如《周礼‧夏官‧大司马》、《六韬‧犬韬·‧分兵》、《尉缭子》的《将令》、《兵教上》、《踵军令》都提到军中的“立表”,以及用表旗划分营垒,“战合表起”等。卜辞的“立中”就是古书常说的“立表”。表也是测量工具,周公营建新邑于洛,“相宅”、“攻位”(《尚书‧召诰》),据说就是用“表”作测量高下远近和四方八位的工具。《尚书‧召诰》提到“王来绍上帝,自服于土中”,“土中”就是东南西北“四土”之中。何尊铭文说“宅兹中国”,“中国”之义立于此。术家讲方位,例以山南水北爲阳,山北水南爲阴,左前爲阳,右背爲阴,其说皆与日影有关。简文说“厥有施于上下远迩,乃易位迩稽,测阴阳之物,咸顺不扰”,“表”就是这样的东西。简文的“中”不是一般的表,而是一根可以“爲民立极”的标杆。“中”代表什麽?曰“四方之极”(《诗‧商颂‧殷武》),太一是宇宙之“中”,天子是天下之“中”。
‧徐在国:李零先生的观点可从。“中”可折中于中国古书所说的“表”,“‘表’常用于军中,用于合军聚众,教练士卒”(见李零a),那末“假中”义同“假师”。简文中的“中”字代指军队。
‧王连龙c:旂旗在作为氏族标誌之外,更具有集众及圈地作用。《保训》所载舜“求中”活动中,舜不违民欲、施惠远近及建造居邑,以致四方之民皆来归顺,正是旂旗集众功能所在。“求中”之“求”,可训为“聚”。“中”又与“师”有关,唐兰论“中”为徽帜时,就提到“若为三军,则中军也。”白川静也说:“立中即任命中军之元帅”胡厚宣则认为“立中”当是为了军队驻扎、武装垦殖。就微“假中”上下文义来看,“中—旂旗—军旅”说较合适。
3. 窥管说
‧武家璧a:舜帝“求中”之法与曆术有关。简文说舜帝“求中”,《书‧尧典》载其“受终于文祖,在璿玑玉衡以齐七政。”刘向《说苑‧辨物》:“‘璿玑’谓北辰勾陈,枢星也。”孔疏引蔡邕曰:“玉衡长八尺,孔径一寸,下端望之以视星辰。”是将“玉衡”比做浑天仪的窥管。上古没有浑天仪,其简单作法应该是立一根表杆,将“玉衡”(窥管)横穿于杆中央以窥极星,记录极星的视面位置。甲骨、金文的“中”字象杆中央横贯空管之形,卜辞有“立中”的记载,萧良琼认爲是立杆测影的记录,我们认爲同时也可用于悬管以测“天中”。中国古人把北极看做“天中”。《论衡‧谈天》“极为天中”,《楚辞‧远逝》“引日月以指极兮”,王逸注:“极,中也,谓北辰星。”基于这样的观念,“求中”就是“立极”。
3. 建鼓说
‧林志鹏:《保训》上甲微“祈中”、“归中”疑即衅鼓仪式。金文“中”字作“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乃象建鼓,其形制乃一横置之鼓为直杠贯穿,其上有斿(为求对称,故鼓下亦作斿形)。《礼记‧檀弓》记商阳与及陈弃疾追吴师“朝不坐,燕不与,杀三人”而反命,孔子评论说:“杀人之中,又有礼焉。”孔《疏》云:“元帅则在中央鼓下,御者在左,戈盾亦在右。故成二年鞍之战,于时郤克为中军将,时流血及屦,未绝鼓音,是将居鼓下也。”可见鼓居车之中,为统帅所用。殷代卜辞“立中”与征伐有关,疑即树立建鼓之仪式,是以殷王屡就此事卜问。《左传》定公四年载祝佗向卫灵公述祝之职能云:“君以军行,祓社、衅鼓,祝奉以从,于是乎出境。”《史记‧高祖本纪》记刘邦起兵前“祠黄帝,祭蚩尤于沛庭,而衅鼓旗,帜皆赤。”可知出兵前立建鼓需举行祭祀,并以牲血涂之,以神戎器。《吕氏春秋‧慎大》记周武王克殷后“乃税马于华山,税牛于桃林,马弗复乘,牛弗复服;衅鼓旗甲兵,藏之府库,终身不复用。”归师后藏鼓旗甲兵亦需衅之,乃有报德之意。
4. 诉讼文书说
‧李均明a:“中”指与诉讼相关的文书,由于它是经过反覆审议与衡量形成的,被认爲是公正的,所以称做“中”,如《周礼‧乡士》:“狱讼成,士师受中。”《山海经‧大荒东经》记载“有易杀王亥,取僕牛。”郭璞注引《竹书》:“殷王子侅宾于有易而淫焉,有易之君緜臣杀而放之。是故殷主甲微假师于河伯,以伐有易,灭之,遂杀其君緜臣也。”所记上甲微从河伯借来幷返还的是军队而不是司法判决之类,或可作如下解释:遗嘱(指《保训》)所载乃爲执法行爲,故简文不仅有“有易服厥罪”字样,尚有“微无害”的说明,二者皆爲诉讼用语,其同时见于一事件中,显然是爲了表明诉讼之公正性。服罪是针对被判决者而言,指服从判决;无害是针对判决者而言,指公正无所枉害。古时兵刑不分,既以军事强力做爲执法的保障,亦以法律的名誉讨伐敌对势力,二者相辅相成。文王遗嘱所见有易服罪而上甲微无害,表明被告与原告在诉讼过程中实现了平衡,体现了中正公平,达到了“中刑”不偏不倚的要求。
‧李均明b:上甲微从河伯那裏借“中”,用于审查有易国君,有易国君服罪,期间上甲微没有枉害行爲,然后上甲微把“中”归还给河伯。从其过程可看出这是一起司法诉讼案。覆,审查,是诉讼的开始。因爲有治罪审案的前提,才有后面的“有易服厥罪”,即服从判决的结果,而“无害”通常指原告或裁决人对被告没有故意放纵或枉害行爲,《史记‧萧相国世家》:“萧相国何者,有文无所枉害也,律有无害都吏如今公平吏。”在这起司法诉讼案裏,“中”指的是冠以“公平”名誉的司法权,微“假中于河”指上甲微从河伯那裏借用了司法权。河伯屡见于甲骨卜辞,有易在其控制之下,受其司法权约束,所以微从河伯那里借司法权制裁有易国君。
‧李锐b:“假中于河”当和《竹书纪年》“假师于河伯”紧密相关。古代“中”有中正义,引申之则与狱讼之公正有关。因疑“假中于河”即是请求河伯作中人、公证人、审判人。当然,这是表面文章,实际很可能是请河伯给予军队,而且保证师出有名。在军事进攻之后,有易之君“服厥罪”。《周礼‧秋官‧小司寇》:“以三刺断庶民狱讼之中”,郑玄注:“中,谓罪正所定。”孙诒让《正义》认爲这裏的“中”就是“狱讼成要之簿书”,即是招册、认罪书。则“归中于河”的“中”,大约是讲将有易之君的认罪书给河伯。
(三)关于上甲微的传说
‧李学勤b:微就是商王的先祖王亥之子上甲微。王国维先生《古史新证》说:“《史记‧殷本纪》及《三代世表》殷先祖无王亥,惟云:‘冥卒,子振立。振卒,子微立。’《索隐》:‘振,《世本》作核,《汉书‧古今人表》作垓’,然则《史记》之振当为核或垓之讹也。《山海经‧大荒东经》曰:‘有困民国,句姓而食,有人曰王亥,两手操鸟,方食其头。王亥託于有易河伯僕牛,有易杀王亥,取服牛。’郭璞注引《竹书》曰:‘殷王子亥宾于有易而淫焉,有易之君绵臣杀而放之,是故殷主甲微假师于河伯,以伐有易,克之,遂杀其君绵臣也。’(此《纪年》真本,郭氏概括之如此)”这些都可与《保训》参看。
‧李零b:简文讲上甲微报复有易氏,即《山海经‧大荒东经》郭璞注引《竹书纪年》所讲的故事。《纪年》说,“殷主甲微假师于河伯以伐有易”。案:河伯与鬼方有关,祖庭在今内蒙河套一带,即唐叔封晋所受“怀姓(愧姓)九宗”之祖。有易氏,即易水流域的狄人。“假中”与“假师”是什麽关係?耐人寻味。我以“中”爲旗表,是一种推测。如此说不误,则上甲微出师,也许打的就是河伯的旗号。旗,就是军中的圭表。
‧沈建华:胡厚宣、于省吾增补了有关王亥的文献资料,举“玄鸟妇”罍(《殷周金文集成》9794·1)论证鸟爲商人的祖先图腾崇拜。商人称高祖“王亥”的“亥”字从隹从鸟,正与《山海经》同,象“两手操鸟”。《保训》所载上甲微之父王亥至成汤的商代先公世谱可与卜辞祭祀先祖王亥、上甲微、唐互爲印证。卜辞多见王亥与上甲微合祭用牲,说明其世承的血缘关係。值得注意的是,被燎祭的王亥、上甲微可与“河”合祭,“河”往往出现在王亥、上甲微名字之前或之后。罗琨《殷卜辞中高祖王亥史迹寻绎》指出:“卜辞中的‘河’除了代表大河之神外,还有一重身份,即有祖神的性质,正可用王亥与河伯建立过人爲的血缘关係,而河伯后来又与大河之神合二爲一来解释。”王亥与有易的传说向来被世人看作一个部族对另一个部族复仇的故事。与传世文献稍有不同之处,《保训》楚简中所记上甲微由于得到河伯正义的帮助,借师覆灭了有易部族之后,却能够让“有易服厥罪”。《楚辞‧天问》:“昏微遵迹,有狄不宁。”与本简“有易服厥罪”在口气上有所不同。由此不难看出《保训》文王借王亥的传说,来表达君王建国执中而服人的用意。
‧赵平安b:上甲微所保、所传的中,应是王亥传下来的。王亥,卜辞称王亥、高祖王亥、高祖亥,传世文献中,《山海经‧大荒东经》作王亥,《世本‧作篇》作胲,《帝系篇》作核,《楚辞‧天问》作该,《吕氏春秋‧勿躬篇》作王冰,《史记‧·殷本纪》、《三代世表》作振,《汉书‧古今人表》作垓(见王国维:《殷卜辞中所见先公先王考》)。大约王亥本名作亥,冰和振系用讹字,其余爲亥的通假字。王亥是通名加专名的结构,与“邑商”之类同例。王亥可单称亥。可见王亥是称王的。卜辞中王亥的祀典很隆重,他与上甲(微)、大乙(汤)等先王幷列于一辞之中,不同于其他的先公。这与他称王的地位是很相称的。王亥在商人祖先中较早称王,拥有中是可以理解的。
(四)文王称王的问题
1. 存疑说
‧姜广辉a:《保训》可能是是后人追述或假托的,不能据此篇判定“周文王在位期间曾自称爲王”或“即位之初即已称王”。
‧李零b:关于文王称王,过去有争论,一说死后追称,一说当时就这麽叫,至少在岐周之地这麽叫。后说,当然有可能,但至今没有过硬的证据。目前,要解决这个问题,还要看出土的西周材料。可惜,周原甲骨虽有“王”字,却不能準确断代,判明它就是指文王。清华简是战国简,战国人讲西周故事,当然可以按后来的习惯讲话,就像《左传》讲鲁十二公皆用死謚于生时,是不足爲凭的。
‧于振波:能否根据“惟王五十年”一语,就可以断定周文王自即位之年就已经称王?这一推论如果成立,似乎应当解答这样的问题:第一,当时除商王而外,各诸侯是否有自己的纪年?第二,如果各诸侯有自己的纪年,那么,当某个诸侯的称号发生变化,纪年是否也必须随之改为“元年”?关于第一点,周武王灭商后,所封各地诸侯都有自己的纪年,商朝各诸侯应该也有自己的纪年,与西周时期的情况相去不远。关于第二点,战国时期诸侯竞相称“王”,其中多数在称王之后,纪年并没发生变化,例如《史记‧燕召公世家》:燕易王十年(公元前323年)称王,次年为易王十一年。……如果《保训》确为周文王遗嘱,那么,“惟王五十年”一语可以证明周文王在生前已经称王,但是并不能证明他何时称王。不过,在没有更多可靠的证据之前,仅仅根据“惟王五十年”就断定周文王在即位之初已经称王,恐怕为时过早。
2.文王生前称王说
‧李学勤b:《周本纪》云:“西伯盖即位五十年。……诗人道西伯,盖受命之年称王而断虞、芮之讼,后十年而崩,谥为文王。”历代学者多从伦理观念出发,认为文王圣人,不应称王,例如清崔述《丰镐考信录》专有《文王未尝称王》之论。其实《诗‧文王有声》说“文王受命”,何尊等金文也说文王受大命,文王晚年称王恐怕确是是时(儘管《保训》下文文王不这么说)。
‧刘国忠:王国维《古诸侯称王说》:“世疑文王受命称王,不知古诸侯于境内称王,与称君、称公无异”,幷认爲“盖古时天泽之分未严,诸侯在其国自有称王之俗……苟知此,则无怪乎文王受命称王而仍服事殷矣。”可以说是对周文王生前称王说的一种折衷和调和。20世纪七十年代,陕西周原出土周初甲骨,一些甲骨同见“周方伯”和“王”。一些学者认爲“周方伯”和“王”同指周文王,周文王生前即已称王;另一些学者则认爲“王”指商王,“周方伯”指周文王,幷进一步提出周文王幷未称王。清华简《保训》“惟王五十年”的记载,明确无误地告诉我们,周文王生前确实已经称王。
‧张立东:《保训》篇的“惟王五十年”是迄今所见唯一有关周文王在位年代的材料。这条重要史料证明了周文王之时已经有了自己的王位纪年。将此条与《尚书‧无逸》“文王受命惟中身,厥享国五十年”和《逸周书‧度邑》“王曰:‘呜呼!旦,惟天不享于殷,发之未生,至于今六十年”对读,显然三者有关周文王即位之时已受命称王的说法是一致的。实际上《尚书‧酒诰》对文王即位之时的受命有更明确的说法,其文曰:“惟天降命,肇我民,惟元祀。”王国维《周开国年表》认为“降命之命,即谓天命,自人言之,谓之受命;自天言之,谓之降命,”并将“元祀”解释为“文王受命之元祀。”可惜他依汉代以来的主流说法,将此“元祀”定在周文王断虞芮之讼之年。结合《无逸》之文,该处的“元祀”显然是文王即位受命之元年。《保训》之“惟王五十年”证明周文王的纪年始自即位,而非断虞芮之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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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1]清华大学出土文献研究与保护中心:《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保训〉释文》,《文物》2009年第6期,第73页。
[2]按,刏牲为衅礼之必要步骤,《说文》:“刏,划伤也。”段玉裁《注》:“锥刀画曰‘划’。《周礼‧士师》职‘凡刏珥’,〈小子〉职作‘珥祈’,祈或为刏。〈肆师〉职作‘祈珥’,祈或作几’。按,郑读珥皆为衈,云:‘作刏衈为正字。刏衈者,衅礼之事。用牲,毛者曰刏,羽者曰衈。’”愚谓“
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匃)”为“割牲”、“刏牲”之“割”、“刏”的本字,乞求或祈求乃此义之引伸。说详拙着:《释“曷”与“匃”——兼论新蔡葛陵楚简的“既刂”》(待刊稿)。
[3]整理者及座谈会纪要以外的文章依作者姓氏音序排列。作者论文若不止一篇,更按发表先后排列,并以英文字母为标号。 (责任编辑:admin)
原文出处:http://his.newdu.com/a/201711/05/514040.html
以上是关于李零-清华简《保训》集释的介绍,希望对想了解历史故事的朋友们有所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