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古-陈英杰:金文中“君”字之意义及其相关问题探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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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标题:陈英杰:金文中“君”字之意义及其相关问题探析


金文中“君”字之意义及其相关问题探析
陈英杰
暨南大学
《说明》:原刊《中国文字》新33期,艺文印书馆2007年12 月版。
【摘要】“君”字是两周金文中的一个常用字,本文对其用例作了穷尽梳理,对其意义作了归纳和总结,同时对与之相关的“尹”、“王”、“辟”、“公”等字一併加以探讨,从历时角度理清了“君”字意义的嬗变,推进了相关铭辞的释读。
【关键字】两周金文 君 尹 王 辟 公
两周金文中,“君”字是一个常用字,与之有关的语词很多,其意义非常值得探究。陈初生[1]、王文耀[2]、赵诚[3]、张世超[4]等先生对此作过深入的整理和归纳,但仍有商讨的空间,今不揣浅陋,在诸位学者研究的基础上,对“君”字文例再作梳理,对其意义进行归纳和总结。

“君”在金文中的使用,一是文例丰富,二是没有时代上的缺环,这给我们认识其丰富的意义内涵以及其涵义的历史演变提供了可靠的条件,有着传世文献所无法比拟的优越性[5]。本文将按时代来分析两周金文中的“君”字。
商金文中“君”字只有一例,见于小子省卣(5394[6]),云“子赏小子省贝五朋,省扬君赏”,“君”指“子”。“子”是大宗宗子,族人称宗主为“君”[7]。这种用法沿袭到西周时期。
(一)西周早期
天君
征人鼎(2674)“天君飨祼酒在斤,天君赏氒征人斤贝”,天君簋(4020)为同人作器,云“我天君飨□酒,赏贝氒正斤贝”。陈梦家认为“天君”指王后、君后 [8]。天是美称,公臣簋(4187西晚[9])中家臣称主子“天尹 ”,与此同例[10]。

作册睘尊(5989)云“在岸,君令余作册睘安夷伯”,作册睘卣(5407)为同人所作同铭同套器物,铭云“隹十又九年,王在岸,王姜令作册睘安夷伯”,“君” 即“王姜”[11]。陈梦家云:“王姜称君,君为君后之称。是以《春秋》称鲁侯之妻为‘小君’,《左传》谓之‘君氏’。西周金文则称君、天君、君氏。”[12]《断代(五)》[13]119页云:“天君或君是王后之称。”具体铭文中或指王太后,或指王后。
羌鼎(2673)[14] “□令羌死司□官,羌对扬君令于彝,用作文考□叔将彝,永余宝”。陈梦家《断代》(二)117页认为 “君”指王后,并拟补铭文首字为“君”。黄盛璋认为指太后[15]。
皇辟君
召圜器(10360)云“召肇进事,奔走事皇辟君,休王自
考古-陈英杰:金文中“君”字之意义及其相关问题探析事赏毕土”,杨树达以“事皇辟君”为句,义即从事奔走以事其君也,但未解释“君”指谁[16]。郭沫若以“皇辟君休王”连读(见杨氏所引),认为指“孝王” ,断句、释读都是错误的。陈梦家(《断代(二)》104页)认为“皇辟君”指君后,并云“西周初期金文的君指君后”,117页认为是成王之后王姜。白川静认为,“辟无用作女君之例,此句乃言召初见事于周王者也”,是以“皇辟君”指周王[17]。赵诚云“皇辟君与王所指相同,均指周天子”。我们认为“皇辟君”指周王的可能性不大,王所赏赐的官员很複杂,不都是宫廷官员,王到达任何一处行幸之地,都有可能对随从人员或当地官员进行赏赐,如爯簋(《文物》1999年第9期P82,西中),爯是应国国君,其他器铭或曰“应侯爯”,铭文记载了王在姑地对爯给予的奖赏。若认为此器之“召”跟召尊、召卣之“召”为同一人,那么“皇辟君”有可能指的是召尊裏的“伯懋父”。伯懋父是卫康叔之子康伯懋,史书亦称王孙牟,事康王、昭王,康王十八年东夷大反,伯懋父率领驻扎在牧野的殷八师前往征伐,昭王伐楚时,伯懋父屯兵炎师[18],召跟随伯懋父出征。
公君
圉方鼎(2505)“休朕公君匽侯易圉贝”,此鼎1974年出土于北京琉璃河M253,同墓出圉甗、圉簋和堇鼎等。堇、圉是父子,乃殷遗民,父子均执掌燕国礼宾的职务[19]。唐兰云,“公君匽侯应指最初封在燕国的第一代燕侯”[20]。铭文表明商贵族被纳入燕国统治阶层,经常接受匽侯的礼物并铸器以纪念[21]。有学者认为“公君匽侯”非一人,“公君”指召公奭,“匽侯” 为召公奭之子[22],其实这种看法并没有什么根据。赵诚认为,“自己的长辈而为国君者则尊称之为公君”,也缺乏证据。公君、匽侯是同位语,这种结构金文多见,在此鼎中,“公君”乃是对自己所服务的主子的尊称。
多君
小盂鼎(2839)“三左三右多君入服酒”,《铭文选》(三)42页:“多君,即诸邦君,也就是友邦诸侯,从宾客的地位而言称邦宾。”[23]陈梦家认为“多君入服酒”与下文“三事大夫入服酒”相同[24]。赵诚不同意友邦诸侯之说,认为“多君”指众位官员,也即后世的百官。陈说和赵说是可从的。李学勤也说,“小盂鼎的三左三右多君和三事大夫是一回事,均指在周王格庙前先来準备迎候的朝臣卿大夫,其说法不同只是行文变化而已”[25]。姚孝遂亦说:“小盂鼎‘三左三右多君’并言,均职官名,与所谓‘诸侯’的概念无关。”[26]其实这裏的“多君”就是夨令方彝(9901)中的“者(诸)尹”。金文中“君”、“尹”有时相通,如番昶伯者君鼎(2617春早)器主作“昶伯者尹”,同人所作盘(10140)则作“昶伯者君”。
里君
见于夨令方彝(9901)“眔卿事寮眔诸尹眔里君眔百工眔诸侯”。文献中见于《逸周书·尝麦》、《管子·小匡》等,《尚书·酒诰》误为“里居”,《礼记·杂记下》作“里尹”(金文中尹、君有时混用),《管子·度地》称为“里有司”,《周礼·地官·司徒》作“里宰”,是邑里之长[27],在秦简中称为“里典”[28]。
各书中所说之“里”的内涵不尽相同,其文不具引,但作为一种行政区划单位则是一致的,“里君”、“里宰”、“里尹”、“里有司”都指的是一里之长官,这个用义也是各书所一致的。问题在于,里所管辖的人群的成分是什么。
裘锡圭在讨论商代宗族组织与贵族和平民两个阶级时说,里君是里的首脑,其职与“里宰”相近,地位与《尚书·君奭》、《春秋·庄公六年》、《僖公八年》之 “王人”和《大雅·卷阿》之“吉人”相当,居住在他们所管辖的里中的人应该是平民,这些平民跟贵族阶级有疏远的血缘关係,但在他们中间已不存在宗法系统了,各家平民之间的主要关係已经不是血缘关係而是地缘关係了[29]。裘氏所说的平民是从商代统治阶级(商族和异姓贵族)分化出来的(325页云,卜辞中狭义的众就相当于周代国人下层的平民,而311页云,“国人”的下层就是由于世系关係跟宗子逐渐疏远而从作为国家的统治阶级的宗族中分化出来的),并且他指出,在春秋以前,乡里一般是统治种族居住的城邑内及其近郊的地域组织,而不是被统治种族居住的鄙野之中的地域组织,因而不同意徐中舒等关于里君所辖之里是被征服者的组织的看法(329页)。裘文提到宜侯夨簋中周王封宜侯时所赐人民有“在宜王人□又七里[30]”一项时说,“在宜王人”指在宜地的周族人,“簋铭所记的‘王人’不以族为单位而以里为单位来计算,大概是为里君所统辖的平民”。裘氏所认为的“里”的辖民也是包含着多种族姓的。
朱凤瀚认为,周人把迁到洛邑的商人宗族以“里”这种地域组织加以编组,但商遗民仍然保持宗族组织结构,也即成周庶殷是以血缘氏族为单位配于邑里之中的,这种里中设有里君。也就是说,里是一种保存着血缘组织的地域组织,是把各宗族进行条块分割,以削弱各宗族内部的团结,以便周王朝对所统治地区的民众加强控制;此种地域组织并非仅设于成周洛邑,而是周王朝对所统治地区的民众加强控制的一种带普遍性的措施,如史颂簋(4232)所记王令史颂所省之苏地亦有里[31]。林澐曾以殷墟西区的墓地为据推测商代“里”的设置。整个墓地分为八个墓区,每个墓区可以分出若干分区,分区下又分若干墓组,墓组下又分若干墓群,每一个分区是一个宗族,每个墓组代表一个分族(有的墓组族徽各不相同,随葬器物组合也有差别),墓群代表更低一级的家族。林文说,可以分出多个分区并有多种族徽的墓区,极有可能葬有不同姓的宗族,因此,墓区可能是按“里”来安排的[32]。如果我们没有理解错的话,林氏的意思应该是认为,一个“里” 当中应该居住有多种族姓的宗族。
张政烺认为“里君”是王国近郊许多马克的首领,和“百姓 ”(百族族长)的性质相近。他所说的马克,依据其所认为的古代中国曾存在十进位氏族组织的历史发展观,马克是一种既是军事编制又是农业生产组织(经济合作体)的百人团体。其所谓百人团体指的是拥有一百个壮丁的同血族集团的组织,甲骨文中征伐时动用的三族或五族以及明公簋(4029)“唯王令明公遣三族伐东国”之“三族”的“族”,他认为都是百人团体[33]。
李零主要以宜侯夨簋为据认为里君主要是掌管住在邑里之中的周族[34]。
这裏涉及到“里君”所管辖的人群的属性问题。裘锡圭也认为里君的地位与一般百姓(泛指统治阶级中的各宗族的贵族们)相当,居住在他们所管辖的里中的人,身份要低于百姓一等,应该是平民(329页)。我们觉得,诸家于里君和百姓都有些牵缠(这与各家对于 “百姓”的不同认识有关),其实,这两个问题应该有其明确的界限,“里君”是一种行政区划单位的首脑,属于政治制度的职官範畴,而“百姓”用为一种特定身份指称时,指的是各宗族(或氏族)的族长,属于宗法制度的範畴。“里君”的设置是为了弱化异族势力,加强周王朝对所统治地区的控制力量,《左传》定公四年所记武王克商之后成王分封诸侯“以蕃屏周”时分鲁殷民六族、分康叔殷民七族、分唐叔怀姓九宗就是出于此目的。但其所属“宗氏”、“分族”不是作为奴隶或庶民来分配的,他们仍然保存着原有的氏族组织,还可以拥有自己的社神(如“亳社”),还可以对政治施加力量和影响[35]。而“百姓”的存在反映了当时宗族(氏族)组织力量的强大,也说明当时还未形成完善的维护国家秩序的政治组织,必须要拉拢和依靠宗族组织,甲骨文中宴飨“多生 ”(张政烺认为义即“多姓”,指许多族的族长)、金文中和会“百姓”都是这种现象的反映。由此来看,张文和李文的理解似乎都过于狭隘。
李玄伯在其20世纪40年代撰着的《中国古代社会新研·图腾团的地域化》中云,“家族组织(团组织)与地域组织係两种相反的力量,互为消长的”,“周公灭殷践奄以后新封各国统治者皆係周人,但被统治者仍係旧民,如鲁卫之殷民,晋之怀姓,以及其余各国想亦莫不如是。旧民的团组织若仍旧维持,其团结力不减,则统治者与被统治者对峙的状态始终不能少止。地域组织是打破团组织的最适当方法,聪明的周人岂有见不及此。他们必一面维持士大夫阶级的家族组织以加强周人的力量,另一方面施行民的地域组织以减弱殷人的团结。记载中春秋民间不见家族组织,或即这种政策的结果。史颂敦:友里君百姓。《酒诰》:越百姓里居。里居即里君,两者皆以里君与百姓对文。百姓者按照族姓之分类组织,族各有长;里君者按照乡里之分类组织,里各有君,即所谓里君。”[36]
综上,我们认为,里是一种超血缘的地域性组织,以此来整合不同姓的众多宗族,这种地域组织内仍保存着血缘组织。“里君”指地域性组织“里”的首脑,是一个居住区域的首长,“里君”的设置是为了弱化异族势力,加强周王朝对所统治地区的控制力量。
用于人名

考古-陈英杰:金文中“君”字之意义及其相关问题探析者君,见
考古-陈英杰:金文中“君”字之意义及其相关问题探析者君尊(5945),吴镇烽云其为西周早期人[37]。殷代用于人名者,如子雟君妻(1910,妻可能读为
考古-陈英杰:金文中“君”字之意义及其相关问题探析,器名)。
甚孪君,见甚孪君簋(3791),铭云“甚孪君休于王,自作器”。“君”字横铸,不易识别。
(二)西周中期
天君
公姞鬲(753)跟尹姞鬲(754-755)所记人物、事件相同,乃同人所作,尹姞为穆公之配,故称“公姞”。铭文是说穆公在繇林为尹姞建造了“宗室”,天君到 “宗室”来视察,对尹姞进行了蔑曆和赏赐,尹姞作器对天君休。铭文中“天君”又省称“君”。《铭文选》(三)231页依从陈梦家说[38]释“天君”为“女君,指先王之后,即王太后”。因为铭文已经说明,“休天君弗忘穆公圣粦明弓比事先王”,陈说可信。
走甫盂(10321)云“隹正月初吉,君在雍既宫,命走甫使于述土……天君使走甫使湏……”,“君”、“天君”是同一人,吴镇烽认为是西周晚期某周王的后妃,曾遣走甫到遂(铭作述)土的邻、諆等地,遴选宫人、宫婢[39],黄盛璋认为是太后[40]。朱凤瀚亦云铭文所记是为王后选致侍女之事[41]。此走甫或即小臣走甫鼎(2581)之小臣走甫,小臣为宫廷内官。赵诚认为“君”指周王,“天君”指周王之母,恐非是。赵氏还说,“君与天君在同一铭文中对举而言,区别显然”,尹姞鬲“君”与“天君”同出,但明显指同一人。

考古-陈英杰:金文中“君”字之意义及其相关问题探析鼎(2696)“内史令
考古-陈英杰:金文中“君”字之意义及其相关问题探析事,易金一钧、非余。曰:内史龏朕天君,其万年。用为考宝尊”,张亚初、刘雨(29页)认为,天君即王后,内史是宫内之史官,内史及其僚属执行王后的使命,冬戈鼎云“王俎姜使内史员易冬戈”,“王俎姜”即王后。

1)县妃簋(4269)“易君、我,隹易寿”,赵诚说“易君我”义即“赐给我一个夫君”,不妥。古汉语中双宾句一般都是“动词+间接宾语+直接宾语”的结构,如小臣单觯“周公易小臣单贝十朋”[42],这一点也大量地表现在西周册命、赏赐铭文中。此铭尚有不能通读之处,我们的理解是,伯屖父是县妃的父亲或长辈[43],将县妃嫁与县伯为妻[44],伯屖父赏赐县妃爵等物品,县妃因此答谢说:非常讚歎伯对县伯家的周恤[45],赏赐县伯和我,县伯和我祇祈求赐予[46]寿命,以永远持守伯的赐予。这裏的“君”应是对丈夫的敬称,所以赵氏丈夫说是可从的。
2)季姬方尊“君命宰茀易
考古-陈英杰:金文中“君”字之意义及其相关问题探析季姬畋臣于空桑……其对扬王母休”[47],“王母”即前文之“君”,李学勤依从陈梦家的意见认为“君” 是周王后之称,铭文是穆王之后把在空桑的佃臣二十五家赏赐给幼女
考古-陈英杰:金文中“君”字之意义及其相关问题探析季姬的记录[48]。“君”为尊称,“王母”为亲称,乃季姬之母后[49]。
宗君、君氏
二词分别见于五年琱生簋(4292)和六年琱生簋(4293)[50],二器记事相关,今一併讨论。六年琱生簋云“琱生对扬朕宗君其休”,五年琱生簋有“伯氏”、“妇氏”、“君氏”之称,“伯氏”亦见六年琱生簋。簋铭文辞古奥,人物关係难辨,所记事件也有争议[51]。杨树达认为“伯氏 ”乃召伯虎之兄,琱生是伯氏之人,“宗君”指召伯虎。方述鑫认为铭文所记乃召伯虎征伐淮夷之后的献俘及所掠土田之事,召伯虎即文献中的“召穆公”、“召公虎”、“召伯虎”,妇氏和琱生为宫廷内官,传达王和王后之命,“君氏”乃召伯虎之父也即六年琱生簋之“宗君”,“伯氏”指召伯虎。黄锡全则认为铭文所记乃土田争讼之事,琱生在这场诉讼中是违法的,召伯虎本应秉公制裁琱生,但琱生向召伯虎的父母行贿,召伯虎在接到父母的指令后不得不倾向父母之命而重新调查,从宽处理此事,最后有司迫于召伯虎的权威而服从了召伯虎的意见。按照黄氏理解推理,“君氏”当是召伯虎的父亲,“妇氏”则是其母亲。赵诚则认为“君氏”指周王之后。王钰哲认为铭文无关诉讼,琱生与召伯虎同族,铭文所记是召氏家族对琱生族田产品的分配问题,琱生是农田的具体管理者,琱生最后对处理意见感到满意以作器纪念,铭文中“君氏”指召伯的父亲,妇氏是召伯的妻子,王氏没有明说“伯氏”指谁,案其文意,当指召伯[52]。林澐认为“君氏”即召伯虎之父幽伯,是“宗君”的变称;“妇氏”是召伯虎之母即幽姜,是“宗妇”的变称,“伯氏”是琱生对召伯虎的敬称[53]。吴镇烽认为君氏是周生的宗族长,即召氏宗族族长,也即召伯虎的父亲幽伯;妇氏是召伯虎的母亲幽姜,幽伯之妻,周生氏族的宗妇;伯氏即召伯虎,幽伯的长子;宗君指召伯虎的父亲幽伯;琱生是琱氏家族的外甥,召公的后裔[54]。裘锡圭认为铭中的“宗君”乃族人对宗子之称[55]。刘桓认为铭文是记录周、召两家土田诉讼之事,召方胜诉。簋的作器者公认是琱生,在诉讼中只有胜诉一方才制器告祖,刘氏看法有悖金文通例。
2006年11月陜西扶风县城关镇五郡西村发现一处青铜器窖藏,出土文物27件(组),有铭青铜器6件,其中铭文最长的铜器是形制、铭文均相同的两件大口尊――五年琱生尊[56],记事与五年琱生簋和六年琱生簋相关。此尊铭文首先在中国社会科学院先秦史研究室网站上登出[57],《文博》2007年1期刊载了宝鸡市文物局副局长刘宏斌撰写的《吉金现世,三秦增辉——扶风五郡西村青铜器发现保护亲历记》,文中公布一张尚未从尊上揭下来的铭文拓片照片,没有展开,但着墨比较清晰。而正式发掘简报刊布较晚[58]。简报刊布前后有不少学者撰文对簋、尊所记事件及人物关係进行了重新检视和讨论,有不少值得重视的意见[59]。但是对于琱生诸器的认识分歧仍然较大。
综合诸家看法及我们自己的研究,我们认为琱生与召伯虎同宗,由琱生尊可知,琱生是公(也即“君氏”)的弟弟[60],铭文所记是召伯虎(属于大宗)以宗族的名义主持处理琱生掌管的土田及其产品的分配问题,在这个处理过程中,琱生向召伯虎父母行贿,召伯虎父母干涉了这次处理,最终,召伯虎听从父母的意见,“有司”被迫听从召伯虎的处理,琱生对这种处理感到满意,作器告祖以纪念。琱生“合事”的目的也是拉拢关係,只是“合事”时,“君氏”由于年老未能亲自光临,但 “妇氏”到场了,并代宣“君氏”令,同时也希望“伯氏”即召伯虎能够听从“君氏”命令。“公”、 “君氏”乃召伯虎之父,也是琱生所对扬的“宗君”,“妇氏”乃召伯虎之母,“伯氏”为琱生对召伯虎之敬称。“宗君”指男性族长。
邦君[61]
文献中见于《尚书》之《大诰》、《酒诰》、《梓材》、《顾命》、伪古文《伊训》,《诗经·小雅·雨无正》,《论语》之《八佾》、《季氏》等,故训均以为诸侯。由金文来看,《雨无正》“三事大夫,莫肯夙夜;邦君诸侯,莫肯朝夕”之“邦君”大概跟“诸侯”并非同指。
金文见于义盉盖(9453)“王在鲁,
考古-陈英杰:金文中“君”字之意义及其相关问题探析即邦君、诸侯、正、有司大射”、五祀卫鼎(2832)“卫以邦君厉告于井伯……”、豆闭簋(4276)“纂乃祖考事,司□俞邦君司马弓矢”、静簋(4273)中的“会豳、艿(从皿、茻)师邦君于大池”。
豆闭簋铭断句有分歧,杨树达(48页)作“司□俞邦君司马,弓矢”,未加解释;陈梦家断作“司□俞邦君司马、弓矢”,云“‘邦君司马、弓矢’是王命豆闭嗣续的官名,‘邦君’前二字乃是邦名。西周诸侯邦国亦有司马、司土、司工及其它同于王室的官职,… …由此可见邦君诸侯的官,亦是世袭的,亦有周王亲命”[62]。郭沫若《考释》78页云“邦君司马当即《周礼》之都司马”,《铭文选》(三)160页从其说(但它把“□俞”当作邦君之名则是错误的)。张亚初、刘雨(17、13、14 页)认为豆闭嗣续的是“□俞邦君司马”和“司弓矢”两项职事,“弓矢”之“司”字承上而省略[63],解“□俞邦君”为友邦之君、属国之君,所以把铭中的“司马”解为诸侯司马。潘建明认为豆闭是邦君属官(引马承源意见),任□俞邦君之司马弓矢之职,此职专主诸侯邦国的军务,相当于《周礼》的都司马[64]。唐兰在考释五祀卫鼎时认为“邦君当是王畿小国国君” [65],《铭文选》(三)131页也说“国君名厉”,吴镇烽说厉是“王畿内的一个封国国君 ”[66]。李零(121页)在唐兰说和“都司马”之说的启发下,指出“邦君很可能就是管理王畿采地之官”。[67]
由邦君、诸侯连言看,邦君可能跟“诸侯”地位相近,这个问题当从分封服制角度看。周代在疆土上有畿服内外的分别,畿内是周王直接管理的区域,畿外则是广大的被征服地区[68],西周初期周王朝在王畿之外大规模地分封诸侯的同时,在王畿之内也大批地分封采邑[69],畿外设立诸侯,畿内则设邦君。综合诸家意见,“邦君”应是王畿采邑之君主。由静簋看,周王朝在一些军事驻地也设有邦君。李学勤曾云,“六师、八师不仅指军队,也统指出军的乡”,反映了当时军事制度与行政制度的合一[70]。黄圣松指出,六师、八师是指由六个或八个“某师”组成的军团,他们按编制分布于各区域,是直属于周天子的武装力量[71]。斟酌诸说,可以相信,“某师”是包含在采邑之中的,不过,采邑的管理有自身的一套行政职官系统,包含其中的“某师”另有一套军事系统的职官,“邦君”就是采邑的行政长官。很可能,畿内采邑的军事防务另有一套不同于“某师”的系统,“某师”直属于周王朝,而采邑本身有自己的地方军备,邦君之属官由周王亲命,这也应该是畿内封君与畿外诸侯的差别。
邦冢君
班簋(4341)“王令毛公以邦冢君、徒驭、呈戈人伐东国” ,李学勤云:“邦冢君,见《书·牧誓》‘我友邦冢君御事’,前人已证明即《大诰》‘庶邦君’、《酒诰》‘邦君’,指诸侯”,“包括各国将士”[72]。《铭文选》(三)109页:“邦冢君,《尚书·牧誓》云‘我友邦冢君[73]’。各同盟部落的首领,即诸侯。”秦永龙说与此基本相同[74]。王文耀解为“大君,泛指诸侯国君主”,并举《召诰》“太保乃以庶邦冢君出取币”为例(116页)。陈初生(《字典》666页)释为“诸侯国君”(释“邦君”为“诸侯小国之君”)。赵诚云,邦冢君是各诸侯联军的首领。“友邦冢君”又见于伪古文《泰誓》[75]。连劭名举了《牧誓》例,又加了一条五祀卫鼎的“邦君厉”[76],但“邦冢君”跟“邦君”是不同的。邦君是畿内采邑之君,邦冢君指接受周王朝统治的庶邦或万邦之首领,当指畿外分封之诸侯,之所以称“邦冢君”,当是以区别于畿内“邦君”。一般的解释则没有对二者加以区分。金文中的“邦冢君”盖即《逸周书·商誓》之“冢邦君”。
“邦”,陈初生训“国”(《字典》665页),“国”训“ 国家”(《字典》651页),欠妥。西周金文中“邦”、“国”意义有别。“邦”指的是当时万邦林立状态下的邦国之称,周自称“周邦”,如西中询簋(4321)、师询簋(4342,铭中“我有周”、“我邦” 、“周邦”所指相同)、彔伯冬戈簋(4302),西晚的毛公鼎(2841)中王自称“我邦”,义同上文“ 我有周”。西周早期的大盂鼎(2837)云“丕显玟王受天有大令,在王武王嗣玟作邦”,“作邦”义即建立周邦(文王祇是商王朝的西伯,武王纔完成灭商建周之大业)。西晚大克鼎(2836)云“保辥周邦 ”。中甗(949西早)云“余(指王)令汝使小大邦”,指南国荆楚一带的大小诸侯国[77];肆簋(4192西中)云“王使荣蔑曆令往邦,乎易銮旗,用保氒邦,肆对扬王休”,“邦”即肆之邦;害夫钟(260西晚)“南夷东夷具见,廿又六邦”;驹父盨盖(4464 西晚)有“淮小大邦”,属于“南淮夷”;师寰簋(4313西晚)称淮夷首领为“邦酋”;乖伯归夆簋(4331西晚)赐赠乖伯时说,“乃祖克仇先王,异自它邦”,乖伯称自己的国家为“小裔邦”。
考古-陈英杰:金文中“君”字之意义及其相关问题探析钟(251西中)云“匍有四方,会受万邦”,义即统一天下;盠方彝(9899西中)云“万年保我万邦”。《尚书·顾命》“弘济于艰难,柔远能迩,安劝小大庶邦”之“庶邦”义同金文用法。这种用法的“邦”延用于春秋战国时期,如春秋晚期蔡侯纽钟(211)云“定均庶邦”,晋公盆(10342)云“燮万邦”,战国晚期十年陈侯午敦(4648)云 “保有齐邦”。[78]
“国”(金文中多作“或”)则指王朝的有效统治区域,也即大盂鼎(2837西早)所谓“先王受民受疆土”,如彔簋(5419西中)“虘又淮夷敢伐内国”,毛公鼎(2841西晚)“康能四国”、害夫钟(260西晚)“畯保四国”,四国也即四境之内;师寰簋(4313西晚)“弗迹我东国”,宜侯夨簋(4320西早)云“省东国图”,禹鼎(2833西晚)云“用天降大丧于下国,亦唯鄂侯驭方率南淮夷东夷广伐南国、东国”,班簋(4341西中)云“三年静东国”(铭中“东国狷戎”当指靠近东国的戎族,害夫钟“南国服子”义同),中方鼎(2751西早)云“省南国贯行”,秦公钟(262春早)云“赏宅受国”,这些“国”字都与“邦”意义有所不同。“邦”是以统治家族为中心的一个指称概念,而“国”是一个地域性很强的概念[79]。但是,邦、国意义在西周晚期以后开始混同,如毛公鼎云“乃唯是丧我或”,“我或”义即“我邦”、“我有周”,春秋晚期的蔡侯纽钟(211)云“建我邦国”,邦国同义连文,邦、国概念开始整合[80]。
皇君[81]
几父壶(9721-9722)“对扬朕皇君休”,“皇君”指给予几父赏赐的同仲,同仲见于元年师兑簋(4274-4275西晚),是右者。[82]同仲可能是同国贵族而在周王朝为官者,几父称之为“皇君”,乃是家臣对主子的一种尊称。
螨鼎(2765)“休朕皇君弗忘氒宝臣”,“皇君”指上文对螨命令并赏赐的“妊氏”,妊氏令螨保氒家,知螨为妊氏家臣。
用于人名
见于君夫簋(4178)之“君夫”, 赵诚曰是“姓氏”,《通解》称为“人名用字”。它如孝簋之“君厉父”。“君”可能是氏。
(三)西周晚期
辟君
孟姬冫旨簋(4071)“孟姬冫旨自作饙簋,其用追孝于其辟君武公”,“辟君”当指孟姬冫旨的丈夫。黄铭崇曾讨论“辟”之丈夫义,但未涉及“君”[83]。这裏的“辟君”同义连文,“君”指丈夫已见上文西周中期的县妃簋。
宝君
豦簋(4167)“休朕匋(宝)君公伯易氒臣弟豦”,“匋君公伯”铭文中又称为“公伯”、“伯”。“匋”为修饰语,读为“宝”,“宝”修饰人物名称,如螨鼎(2765西中)之“宝臣”。这裏的“君”是族人对宗子之称,是弟(不一定是亲弟)称作为宗主的伯兄(即长兄)为君,弟自称为臣[84]。
皇君
叔噩父簋(4056-8)“叔噩父作鸾姬旅簋,其夙夜用享孝于皇君”,赵诚认为“皇君”指鸾姬之父,叔噩父之岳父。吴镇烽同于赵说,云“鸾姬”是叔噩父之妻 [85],陈昭容亦持此说[86]。其实这件器物所说人物关係因为没有其他资料,暂时还无法完全断定。我们曾分析西周金文,认为对于出嫁女性来说,享孝的主要对象是“姑”(婆婆),丈夫为妻子製作祭祀岳父的器物,金文中似未见到其他例证。但金文中有为丈夫製作祭祀用器的例子,如庚姬尊(5997西早)“用作文辟日丁宝尊彝”,伯姜鼎(2791西早)“用夙夜明享于卲伯日庚”[87]。所以,我们主张此器是叔噩父为其女儿鸾姬所製作的一件媵器,告诫她要夙夜敬事自己的丈夫。我们曾论证“享孝”使用範围很广,并非都是用于死人[88]。“皇君”是生称丈夫,也是尊称。类似文例可参害夫叔害夫姬簋(4066西晚)“害夫叔害夫姬作伯媿媵簋,用享孝于其姑公,子子孙其万年永宝用”,此“享孝”之“ 姑公”不能认为是死者。

考古-陈英杰:金文中“君”字之意义及其相关问题探析簋(4311)“伯龢父若曰:师
考古-陈英杰:金文中“君”字之意义及其相关问题探析,乃祖考有功于我家,汝有隹小子,余令汝死(尸)我家……对扬皇君休”,“皇君”指伯龢父。其称谓性质跟几父壶相同,均是家臣对主子的尊称。
邦君
梁其钟(191)有“邦君大正”,当是主管诸邦君之正长。 “大正”之称又见弭仲簠(4627)“用鄕大正”、叔良父匜(《集录》1016)“公大正叔良父”。
里君
见于史颂簋(4232)“令史颂省稣□友、里君、百生”。
天君
伯克壶(9725)“伯克敢对扬天君[89]王伯友(贿,或隶为休)”,“天君王伯”指上文对伯克进行赏赐的“伯太师”。

1)
考古-陈英杰:金文中“君”字之意义及其相关问题探析盨(4469)“虐逐氒君氒师”,此器盖缺,铭之前半佚失,郭沫若(《考释》140页)云:“原文当为上级之有司平时怠慢,不善检束,待到欲于寮属有所进退,以及下层民众有罪有辜时,乃遣属员奉闻于
考古-陈英杰:金文中“君”字之意义及其相关问题探析,己仍淫怠,复使僚属民众终至猖獗,至有逐君逐师之事。”杨树达(《金文说》123页)说:“若对于邦人及长官军旅之部属有罪者宽纵不治,则彼等将益无所畏忌,进而虐逐其君长,于是乃为余一人之咎祸也。”这裏的“君”义为君长、长官,陈初生“邦族之首领”说近是。
又敔簋(4323)“复付氒君”,陈连庆认为“君”指被南淮夷所俘之周人的君长(铭文言“夺俘人四百”)[90],敔把夺回的被俘周人交还给他们的首领。黄天树师亦主张此说[91]。这种以宗族作为军事编制单位的情况从班簋中可以得到理解,班簋云“遣令曰:以乃族从父征”。还可以参考殷商卜辞中的“王族”、“多子族”[92]。又晋侯铜人云“唯五月淮夷伐格,晋侯搏戎,获氒君
考古-陈英杰:金文中“君”字之意义及其相关问题探析师,侯扬王于兹”,“氒君
考古-陈英杰:金文中“君”字之意义及其相关问题探析师”指淮夷之君长[93]。
2)方国国君
如樊君鬲(626)“樊君”之“君”。又交君子叕簠(4565 ),“子叕”为交君之名。同类铭文春秋时期多见。
禹鼎(2833)“休获氒君驭方”,“君”指鄂侯驭方。
3)叔
考古-陈英杰:金文中“君”字之意义及其相关问题探析父簋(4068-9)“牧师父弟叔
考古-陈英杰:金文中“君”字之意义及其相关问题探析父御于君,作微姚宝簋”,此“君”可能是女性主子,叔
考古-陈英杰:金文中“君”字之意义及其相关问题探析父是内官。吴镇烽认为微姚是叔
考古-陈英杰:金文中“君”字之意义及其相关问题探析父之妻[94],录此以待考。
君王
叔邦父簠(4580)“用征用行,用从君王”,史免簠(4579 )云“从王征行”。叔邦父见于
考古-陈英杰:金文中“君”字之意义及其相关问题探析盨,吴镇烽认为邦父为
考古-陈英杰:金文中“君”字之意义及其相关问题探析之字[95]。
“君王”见于《诗·小雅·斯干》“朱芾斯皇,室家君王” ,郑玄笺:“室家,一家之内。宣王将生之子,或且为诸侯,或且为天子,皆将佩朱芾煌煌然”,他是把“君”、“王”区别开来讲的。
此语还见于《礼记·檀弓下》(是陈国太宰称呼吴王夫差)、《文王世子》(是周武王用于尊称“文王”)、《儒行》(泛指国君)。又见《左传·文公元年》、《成公九年》、《襄公十八年》、《昭公七年》、《昭公十二年》(文中人物对话称周王或曰“王”,或曰“天子”,但在敍述语中又用“王”指称楚君)、《昭公二十年》、《昭公二十一年》、《昭公二十六年》、《哀公六年》(楚臣称呼楚君,亦单称“君”,如《哀公六年》“君王舍其子而让,群臣敢忘君乎?从君之命,顺也;立君之子,亦顺也”。),《公羊传·宣公十二年》,除《左传·成公九年》和《公羊传·宣公十二年》分别是晋侯和郑伯称呼楚国国君外,其他都是楚臣称呼楚国国君。《墨子 ·贵义》中是楚臣穆贺对墨子称楚惠王。《韩非子·内储说下》中是楚臣江芊称呼楚成王,《显学》中曰“敌国之君王”,亦是国君(诸侯国国君)之谓。《吕氏春秋·纪部·至忠》中是申公子培之弟面称楚庄王,《览部·任数》中是韩臣面称韩昭釐侯,《览部·重言》中是成公贾面称楚庄王,《论部·贵卒》是吴起面称楚王,《论部·知化》中是伍子胥和太宰嚭称呼吴王夫差。《战国策·楚策·庄辛说楚襄王》中是庄辛面称楚襄王(亦单称“王”)。这些文献中的“君王”是一并列结构的名词词组没有问题。
叔邦父簠和
考古-陈英杰:金文中“君”字之意义及其相关问题探析盨结合来看,簠铭之“君王”当指周王(即周天子)。林圣杰先生认为“君”与“王”是同位语,“君王”是一并列词组,可从。
用于人名(生称、死称)
如散盘(10176)之“司马马京君”;每帛伯武君鬲(《文物》1991年第11期P92,西晚或春早)云“每帛伯武君媵□□宝鬲”,称谓跟成伯孙父鬲(680)“成伯孙父作氵帚嬴尊鬲”文例同。又有(或隶为“洧”)伯君堇生匜(10262),《铭文选》(三)345页云 “有即郁,古国名”,“君堇生”乃有伯之名,“伯”表排行。考□君季鼎(2519,西晚或春早),考 □君季是作器者。
谌鼎(2680)“谌肇作其皇考、皇母告(或隶为者,似非) [96]比君将鼎”,赵诚读“者”为“诸”,解“诸比君”为“各位长辈 ”,又云“比君即比于君,与作为长辈之君相比类、相当。比,同辈、同类之义”。这个说法恐难信从,金文中作器对象大量是为祖或妣或考或母而作,且很多铭文都要明确祖妣考母之名。但也有一些铭文或省略“皇母”之尊称,而直接称母之名谥,如伯君友父簋(4027)云“作朕皇考遟伯、吴姬尊簋”、寰盘(10172)“作朕皇考奠伯、奠姬宝盘”、不其簋(4328)“作朕皇祖公伯、孟姬尊簋”、走马鼎( 2815)“作朕皇考
考古-陈英杰:金文中“君”字之意义及其相关问题探析伯、奠姬宝鼎”等,由此可以认为谌鼎可能是省略了皇考之名谥。“告比君”称名性质如何,由于缺乏相关比照材料,尚难以一时定论,今姑看作皇母之謚称。
(四)春秋时期
1.皇君(君公)
叔尸钟(285春晚)“弗敢不对扬朕辟皇君之易休……膺受君公之易光”,铭文中“公”、“齐侯”为同一人,指齐灵公[97]。“朕辟”和“皇君”是同位成分,“朕辟皇君”即下文所谓“君公”,与“公”、“齐侯”为同一人的不同称谓。
2.君
1)诸侯国君
郘钟(226春晚),晋器,铭云“余颉冈事君”,君指君王、国君[98]。
番君召簠(4583春晚),“召”为番国国君之名,番国封地在今河南固始附近的潢川县。由番君伯龙攴盘(10136春早)、番伯酓匜(10259春早)及番中(仲)戈(11261)、□□昶伯、昶仲无龙[99]等来看,“伯”乃排行而非爵称。李学勤认为金文中的番应释为文献中楚国的潘氏。
又樊君夒匜(10256春秋)、樊君盆(10329春早),传湖南长沙市郊杨家山墓葬出土,《春秋会要》云:“樊,侯爵,仲山甫始封,庄二十九年见《传》,僖二十五年,王以其地赐晋。”[100] 另有樊夫人龙嬴鬲(675春早)等器。至于战国早期的樊(
考古-陈英杰:金文中“君”字之意义及其相关问题探析君妇鼎(2502春早)“
考古-陈英杰:金文中“君”字之意义及其相关问题探析君妇媿霝作旅尊鼎”,乃
考古-陈英杰:金文中“君”字之意义及其相关问题探析君之妻媿霝所作器。《小雅·楚茨》“ 君妇莫莫”郑笺:“君妇谓后也。”[108]
有一件叔单鼎(2657春早),铭云“唯黄孙子傒君叔单自作鼎”,“傒”字偏旁认识不一致,“殷周金文暨青铜器资料库”认为字从虫、爪、糸,可从[109]。叔单自称为“黄孙子”,乃黄国公族,傒君乃其称号,当是因封于傒邑而称,傒君叔单与奚君单匜(10235)之奚君单为同一人[110]。赵诚云系(其如此隶定)是从黄国宗族分出来的分枝(英杰按:这一点是研究者所公认的),系君即黄族分枝系氏之长。例之春秋诸多称“君”之器,族长说是可疑的,我们认为还是应该理解为称号或封号。

考古-陈英杰:金文中“君”字之意义及其相关问题探析君壶(9680春秋)“
考古-陈英杰:金文中“君”字之意义及其相关问题探析君兹旅者其成公铸子孟妀媵盥壶”,吴镇烽云 “
考古-陈英杰:金文中“君”字之意义及其相关问题探析君,春秋时期封君”[111]。

考古-陈英杰:金文中“君”字之意义及其相关问题探析地封君[112]。
陈乐君豆欠,见陈乐君豆欠甗(《考古》1996年9期,春晚),吴镇烽曰:陈国乐地的封君[113]。
娄君,见娄君伯□盂(10319春秋),伯□为娄君之名[114]。
佥(?)君,见佥君戈(11157春晚),鸟书,大概也是楚国某封君。
右伯君,见右伯君权(10383春秋),齐器,铭云“右伯君。西里疸”,君可能是长官之称,姑附于此。
南君,见南君戈(《集录》1167春晚),楚国南地封君[115]。
□君,见□君用戈(《彙编》1877春早),鸟虫书。
3)已逝之先人
邾公金乇钟(102春秋)“扬君霝,君以万年”,例之金文文例,这裏的“君”应该指的是已故的先人,义即答谢先人之神灵[116],并祈求先人赐予万年之福寿。
哀成叔鼎(2782春晚)1966年出土于河南洛阳市玻璃厂439 号墓,铭云“正月庚午,嘉曰:郑邦之产,少去母父,乍铸飤器黄镬,君既安叀,亦弗其
考古-陈英杰:金文中“君”字之意义及其相关问题探析蒦,嘉是隹(唯)哀
考古-陈英杰:金文中“君”字之意义及其相关问题探析子虞(吴旁作鱼),作铸将彝,以为父母,其
考古-陈英杰:金文中“君”字之意义及其相关问题探析于下都曰:呜呼哀哉,剌叔剌夫人,万世用之”,同人所作缶作“其献于下都”[118],“下都”或许为阴宅之称,“下土”义同。数器合读,我们认为哀成叔当是康公之子,是儿子为亡国之父作祭祀用器。康公一般认为是郑康公。
徐句页君之孙缶(《集录》1041春晚),1983年出土于江苏丹徒县大港镇背山顶的土墩墓中,“徐句页君”是对徐国先王之尊称,即《礼记·檀弓》中徐国大夫容居所云“昔我先君驹王”之“驹王” [119]。
“君”可以用来称呼神灵可能跟这种用法有关,如《楚辞· 九歌》之“云中君”(云神)、“湘君”(湘水之神);又香港中文大学文物馆藏的东汉序宁巫祷简之 “灶君”、“殇君”、“獦君”,邗江胡场5号西汉墓简牍之“江君”、“上蒲神君”、“当路君”、“ 奚丘君”等,除“某君”外,还有“天公”、“吴王”、“荆王”等[120],因此这种“君”很可能跟这些神灵主管某方面的事务有关,是官长之称的移用。这种用法的“君”的流行时间也许不会太早,大概是战国晚期至秦汉间的事,象汉简中的“殇君”、“灶君”在湖北荆州周家台秦简中还只是称为“殇”、“灶 ”(秦始皇三十六年,即公元前211年)。
4)动词,治理
晋姜鼎(2826春早)“余隹司(嗣)朕先姑君晋邦”[121]。《仪礼·士婚礼》:“父醮子,命之曰:‘往迎尔相,承我宗事。勖帅以敬,先妣之嗣。”说明女性出嫁后要继承女性祖先之事务,夙夜毋违姑舅之命,毋违宫事。此可帮助理解鼎铭所云“嗣先姑君晋邦”之语。
3.君子
君子之弄鼎(2086春晚或战早),传河南辉县出土。唐兰云 “器铭之称弄者……盖皆指实物之足以供玩赏者,异于寻常服用暨祭祀明器之类也”[122]。关于弄器,张亚初还搜集了很多件,如“天尹作元弄钟”(5西晚)、“君子之弄鬲”、“智君子之弄鑒”(10289春晚)、“子之弄鸟尊”、“杕氏弄壶”、“君子之小口弄壶”[123],都是东周时期东周和三晋一带的器物,是专供统治者玩赏的器物[124] 。《集录》952着录一件君子壶,出于山西省稷山县,铭云“□君子之壶”,首字似是“翏”字。“君子 ”均为贵族之称。
君子召羽,见君子召羽造戟(11088春晚)。
敬事天王钟(74-81春晚)“敬事天王,至于父兄,以乐君子”,1978年河南淅川县下寺一号墓出土,器主名被刮去,它的型式与传世的楚王今页钟酷似。李零认为刮去器主名的器物可能是籍没之器[125] 。
黑敢钟(春秋中晚期)出土于下寺楚墓M10,从其自报家门看,知黑敢为吕王之孙,作楚成王的盟僕[126],铭云“歌乐自喜,凡及君子父兄”,考之西周宴喜钟铭,此处的“君子”当指异姓贵族。
晋姜鼎(2826春早)“用康夒(扰)妥怀远埶君子”,番生簋盖(4326西晚)云“夒(扰)远能埶”,毛公鼎(2841西晚)云“率怀不廷方”,晋公盆(10342春晚)云“燮万邦”,以此观之,这裏的“君子”当指其他国家的统治者,晋姜之意是让远近之国家的统治者都来归附晋国。赵诚以此例“君子”指“才德出众之人”;张政烺认为“君子”指“族长”,与他器中的“百姓”同义[127],均不确。《小雅·采菽》“君子来朝”毛传:“君子谓诸侯也。”《国语·周语下》“恺悌君子”韦昭注:“君子,谓君长也。”《诗》、《书》汉魏之旧诂于“君子”训为诸侯、君长、在位、在上之人者至伙,“君子”本指有位者,有德是有位的条件之一,因此由 “有位”引申指有德。
4.邦君。见吴王寿梦之子剑,云“攴七邦君”,是说吴王寿梦之子迎击跟随楚国攻伐徐国的七个国家的国君[128]。
5.用于人名(生称、死称)
卑口介君光,见卑口介君光鼎(2283春中)[129] 。
何台司君
考古-陈英杰:金文中“君”字之意义及其相关问题探析,见何台司君
考古-陈英杰:金文中“君”字之意义及其相关问题探析鼎(2477春晚)[130]。
番昶伯者君盘(10139春早),昶氏是潘氏的分支,昶伯者君或作昶伯者尹(2617鼎),君、尹金文中有时通用。昶伯为氏,者君其名。
卫夫人文君叔姜鬲(春早,《铭文选(四)》509页,《彙编》[131]1700-1701)有两件,云“卫夫人文君叔姜作其行鬲”,“文君叔姜”乃卫侯夫人之名,是后来加刻的。器一文字间距规整,“文君”夹刻于“卫”和“夫”之间,“ 叔姜”刻于“人”右旁;器二“卫夫人”和“作”之间间距较大,“文君叔姜”便刻于这个位置。
子叔嬴内君盆(10331春秋)“子叔嬴内君作宝器”,作器者是一女子,赵诚把“内君”看作诸侯之子之夫人的指称,义同于后世之“内子”。吴镇烽把“子叔嬴内君”看作人名[132]。此女子称名方式应是“子+行次+母家姓+名或字”[133]。
莒侯少子簋(4152春秋)“作皇妣建君仲女巳祭器八簋”, “建君仲女巳(妃)” [134]究竟属于何种称名方式,尚待研究,今姑且宽泛地看作皇妣之名谥。十四年陈侯午敦(4646战中)有“皇妣孝大女巳(妃)”,“大妃”、“仲妃”都可以看作身份指称,“孝”可以看作謚字,但“建君”之性质待考。[135]
山东枣庄市小邾国贵族墓地出土有霝父君友父瓶,铭文未见发表,姑附此[136]。
(五)战国时期
1.诸侯国君
杜虎符(12109战中)“兵甲之符,右在君,左在杜”,据考此乃秦惠文君时(惠文君十四年称王,其称君在元年至十三年间)颁发给杜县的军用符节。秦王嬴政时的新郪虎符(12108)则云“甲兵之符,右在王,左在新郪”[137] 。此符“君”所指与“王”相同。
中山王鼎(2840战晚)云“昔者郾君子徻”、“而况在于少君[138]虖”,中山王方壶(9735)云“亻啇(适)遭郾君子徻不顾大宜 ”、“郾故君子徻,新君子之不用礼宜”、“将与吾君并立于世”、“遂定君臣之位”。君均指国君,铭文中自称曰“寡人”。
君王上框架(10471战晚),1977年河北平山县中山王墓出土,同出还有“王上框架”(10470)。“上”可能表示部件所在方位,“君”、“王”同义。
2.君(封君)[139] ,“君”前或是地名,如平原君、建信君;或是封号,如平安君、信安君
1)信安君,见信安君鼎(2773战晚),战国中期魏国铜器。信安君,魏国公族,名魏信,曾任魏国的相邦[140]。
2)坪安君,见卅二年坪安君鼎(2764战晚)、廿八年坪安君鼎(2793)等。坪安邦是坪安君的封地,坪安君又称坪安侯,是卫国分封在单父的贵族[141]。
3)令狐君,见令狐君嗣子壶(9719战早),与
考古-陈英杰:金文中“君”字之意义及其相关问题探析羌钟同出于河南洛阳金村韩国墓,战国时,令狐属韩,郭沫若认为,“此器之作者盖晋之大夫,封于令狐者也” (《考释》504页)[142]。
4)阳安君,封号,见七年相邦阳安君铍(11712战晚),曾任赵国相邦[143]。
5)建信君,见十八年建信君铍(11717战晚),曾任赵国相邦[144]。
6)信阴君,见信阴君库戈(11055战国)[145] 。
7)君车往车軎(12025战早)“君车往铒(?或隶为銉)” ,1978年出土于湖北随县曾侯乙墓,曾之国君称侯,不称“君”。“广”是古代常用的一种兵车[146],兵车可以称为“广”[147],此器之车往当指广车,铭文意思当是楚国某封君赙赠曾侯之广车上的车軎。
8)蓺阝君,见蓺阝君戈(11026战早)“蓺阝君凤宝有”, 1971年湖北江陵拍马山楚墓M10出土,蓺阝读为艾,地名,凤为蓺阝君之名[148]。
9)我阝陵君,见我阝陵君王子申豆(4695战晚)、鑒(《铭文选(四)》445页),楚器。我阝陵君为王子申的封号[149]。
10)鄂君启,见鄂君启节(12110-12113,战晚),楚怀王的亲属贵族,名启,封于鄂[150]。
11)盛君萦,见盛君萦簠(4494战早),楚国人,封于盛,故称盛君,名萦[151]。
12)析君,见析君戈(11048战早),曾侯乙去世后,此人赠送助丧物品。析作
考古-陈英杰:金文中“君”字之意义及其相关问题探析[154]。例之赠送名单中的“羕阝君”[155] 等,此人可能是楚国
考古-陈英杰:金文中“君”字之意义及其相关问题探析,二者同出于随县曾侯乙墓。
13)坪夜君成,见坪夜君成鼎(2305战国),楚国封君[156]。
14)十五年髙陵君鼎(秦器,战晚)[157] ,髙陵君见载于《史记·穰侯列传》、《范睢蔡泽列传》,为秦昭王同母弟,名显。昭王同母弟还有泾阳君,昭王母宣太后之同父弟号华阳君(后称为新城君),“君”前均为地名,“君”即封君。
15)襄安君,见襄安君扁壶(9606战国),燕人[158]。
16)走舟君启妾,见走舟君启妾壶(9537战国),铭曰“走舟君启妾”[159]。
17)君夫人鼎(2106战晚),楚器,《论语·季氏》:“邦君之妻,君称之曰夫人,夫人自称曰小童,邦人称之曰君夫人。”“君”当指封君[160]。
18)平国君,封号,见于十八年相邦平国君铍(《集录》 1236战晚),曾任赵国相邦[161]。
3.使君
1)修武使君甗,战国晚期。器形由豆和釜相合而成,豆的圈足和釜底侧面各刻铭文四字:攸(修)武事(使)君。修武,今河南省获嘉县。使君,魏国职官名[162],盖长官之称。
4.用于人名[163]
1)王后中宫锜甗(936战国),腹部刻“君昭”,颈部“王后中官,二斗五升少半升”,是专为王后中宫製作的,“君昭”或是人名,姑列于此。
2)虎台司丘君豫,见虎台司丘君豫戈(11265战国),1935 年河南辉县琉璃阁M80出土。
春秋、战国时期的诸侯国君、封君有时不易断定,我们儘量依据学界研究成果加以分别,但难免疏漏,个别列于人名中的“君”也可能是封君。

本节清理跟“君”相关的几个语词。
(一)尹
赵诚云:“甲骨文的君字可能就是尹字,意义相等。”[164]《甲骨文字典》89页“君”之第一个义项:“同尹,多君与多尹、多公、多臣义同,当是殷之职官名。”[165]当然,二字在甲骨文中用法并不完全等同。金文中二字也有通用之例,已见上文引述。但区别也是明显的,如尹姞鬲(755)君、尹并出,所指不同,又“作册尹”之“ 尹”从没作“君”的。
史兽鼎(2778西早)云“尹令史兽立工于成周……史兽献工于尹……尹赏史兽……对扬皇尹丕显休”,这裏的“尹”指的是某个固定长官,美称之曰“皇尹”。
西周早期的作册大方鼎(2758-2761)云“公朿铸武王成王禩鼎……公赏作册大白马,大扬皇天尹大保贮”,“皇天尹”乃“大保”同位语。御正良爵(9103西早)则称“尹[166]大保”。縘方鼎(2729西早)“对扬尹休”之“尹”指上文的赏赐者“楷仲”。令簋(4300-4301西早)有“公尹”之称,云“公尹伯丁父”。于此诸尹张亚初、刘雨解为“官吏首长的通称”,也就是职官泛称[167]。
公臣簋(4184-4186西晚)云“虢仲令公臣:‘司朕百工,易汝马乘钟五金,用事。’公臣拜稽首敢扬天尹丕显休”,“天尹”指的是“虢仲”。但4187同铭簋“ 天尹”写作“天君”(但一般多直接隶为“天尹”,这是不妥当的,尤其是引得类书籍这样做就更不恰当)。“虢仲”跟几父壶(9721-9722西中)的“同仲”地位相当,同仲被尊称为“皇君”。“天君” 明确用于男性官员的只有西周晚期的伯克壶(9725),“伯克敢对扬天君王伯友(贿,或隶为休)”, “天君王伯”指上文对伯克进行赏赐的“伯太师”。
至于“天尹作元弄钟”(5-6西晚),传出洛阳,同出七件,《集成》收录两件,5或归入春秋时期,吴镇烽怀疑铭文是伪作[168]。这个尚不能确定能否读为“天君”,我们主张不能。
以上诸种专称或泛称之“尹”,只有公臣簋可以理解为与“ 天君”意义相当,且有异文可资证明。那么,“尹”、“君”之间的关係也许可以理解为派生分化关係,“尹”加口旁分化出“君”,“尹”在西周可以作动词,表治理、统治,而“君”没有这种用法,“ 君”字表治理义的动词用法只有春秋时期的晋姜鼎一例。“尹”作官名也与“君”有别。这种分化殷商时代就出现了,到了西周时期,这种分化更加明确,也比较彻底,混用是偶然现象,不过正是这种偶然还暗示着二者之间曾经的关係。
(二)王
“王”西周金文中绝大部分指周王,已故之王称“先王”或 “谥号+王”,时王又称为“天子”[169],其例至多,不赘举。同一篇铭文“王”与“天子”同时出现,如师
考古-陈英杰:金文中“君”字之意义及其相关问题探析鼎(2830)、伯姜鼎(2791),乃是变文避複的修辞手法。
时王又被称为“辟王”,作册虎鬼卣(5432西早)“隹公太史见服于宗周年……公太史咸见服于辟王……王遣公太史,公太史赏作册虎鬼马,扬公休”,“辟王” 与“王”同指。伯公父簋(4628西晚)“我用召卿士、辟王,用召诸考诸兄”,《铭文选》(三)219页释为“我佐助卿士以臣事于天子”,是把“召”释为佐助,“辟”释为“臣事”,“王”指天子,这样的意义在金文中是常用义,但用来解释这句话并不合适,其实,这裏的“召”应该是召请、宴请之义, “辟王”是与“卿士”并列的名词宾语,指“天子”。
也称为“皇王”或“朕辟皇王”,
考古-陈英杰:金文中“君”字之意义及其相关问题探析钟(247-250西中)“皇王对
考古-陈英杰:金文中“君”字之意义及其相关问题探析身懋,易佩”,
考古-陈英杰:金文中“君”字之意义及其相关问题探析簋(4170-4177)则曰“王对
考古-陈英杰:金文中“君”字之意义及其相关问题探析懋,易佩”。梁其钟(187-188、190 西晚)“梁其敢对天子丕显休扬……龛臣皇王”,“天子”与“皇王”同指。眉寿钟(40-41西晚)“ 龛事朕辟皇王”,“朕辟”、“皇王”为同位成分。作册夨令簋(4300-4301西早)“令敢扬皇王
考古-陈英杰:金文中“君”字之意义及其相关问题探析(义同休)”,“令用□
考古-陈英杰:金文中“君”字之意义及其相关问题探析于皇王,令敢
考古-陈英杰:金文中“君”字之意义及其相关问题探析皇王
考古-陈英杰:金文中“君”字之意义及其相关问题探析”,本铭中,令接受的是王姜的赏赐,给人的直觉“皇王”应该指“王姜”[170]。我们曾经指出,有些铜器铭文“并不直接指向天子的赏赐,而是因接受天子的委派去完成某项任务,在完成任务过程中接受相关人的馈赠,为此而‘对扬天子休’” ,如
考古-陈英杰:金文中“君”字之意义及其相关问题探析簋(4195西中)“王命
考古-陈英杰:金文中“君”字之意义及其相关问题探析眔叔肆父归(馈)吴姬饴器,师黄宾
考古-陈英杰:金文中“君”字之意义及其相关问题探析璋一、马两,吴姬宾帛束,
考古-陈英杰:金文中“君”字之意义及其相关问题探析对扬天子休”[171]。所以,令簋中的“扬皇王
考古-陈英杰:金文中“君”字之意义及其相关问题探析”也应如此理解,“皇王”指的仍然是周王也即天子,“作册夨令尊宜于王姜”可能是受天子的委派,这一点铭文没有明说,但金文中往往有于事件背景敍述不太清晰的现象,比如裘卫盉(9456)中“矩伯庶人取堇璋于裘卫”就说明了发生此事的原因、背景――“ 王爯旗于丰”,但麦方尊(6015)开头一大段都是在说邢侯和王之间的事,铭文并没有说明麦受邢侯赏赐的原因,但我们可以推测这次邢侯和周王之间的活动,麦肯定参与了,并且有出色表现,所以邢侯才对麦加以赏赐。
也称“君王”,已见上文西周晚期“君”字下所引叔邦父簠。
当时还存在着方国国君称王的现象[172],但“天子”之称只限于周王。西周金文中单称“王”者还没有确定非周王者,而其他侯国称王则标明国名[173]。称王的方国(或诸侯国)在西周并不多见,而且这些王的后代多不再称王,如仲爯父簋(4188-4189西晚)云“皇祖考遟王、监伯”,“考”已称伯,乖伯簋(4331 西中,其考武乖几王,他本人称“伯”)、彔伯冬戈簋(4302西中,其考釐王,其自称彔伯)也是这样。这个现象必须给予足够的注意[174]。
(三)辟
西周时期,“辟”可以指周王(也即天子),但不单用“辟 ”,而是跟有关代词如乃、氒、朕等组合成定中结构的短语,如:乃辟、氒辟、朕辟、皇辟,也可与其他称谓组成同位结构,如朕辟皇王、朕辟天子(“朕辟”与其后成分构成同位结构)等。
“辟”也可以用来指称官长、官吏,如:
禹鼎(2833西晚)“惕恭朕辟之命”,禹之皇祖(当是远祖)穆公夹召先王,禹则受武公之命,继承圣祖考幽大叔“政于井邦”,“朕辟之命”即武公之命。亦称 “其辟”,师害簋(4116-4117西晚)“麇生曶父师害及(?)仲曶,以召其辟,休又成事”,此“辟”具体所指不明,但为师害之上司、君长无疑。
又召圜器(10360西早)“召肇进事,奔走事皇辟君”,“ 召”是“皇辟君”的家臣。
“辟”和“君”一样都可以用来称呼父权家族的宗子、丈夫。所以孟姬簋中“辟君”同义连称。“君”和“辟”的不同,就是“君”没有指周王的用例。
春秋战国时期“辟”之用例大量缩减,且未见用于指周王,用“天子”称周王有数例,见于洹子孟姜壶、驫羌钟等。这跟铭文表现内容及思想观念的变化都有关係。这个时期诸侯及诸侯之臣属作器增多,极少牵涉和周王之间的关係,“辟”成为臣子对自己国君的称谓,这种用法西周早期的麦器已开其端。此时,周王室地位衰落,各诸侯国跟周王之间的联繫不象西周那样对王室那么倚重。[175]
(四)公
叔尸钟有“君公”之称,指称齐侯。这涉及到五等爵称问题 [176]。
“公”在西周主要是王朝大臣之称,如益公、穆公、召公、周公、武公、同公等,这些“公”都拥有采邑。西周早期应公卣(5177)、应公方鼎(2150)、应公簋(3477)、丰公鼎(2152)等,晚期的“邓公”(邓公簋3775)、内公(芮公簠4531)等,恐怕也应如此理解。“公”也用于已故祖考之名谥,王世民认为是死后追封的谥号[177]。“公”在甲骨文中没有用为爵称者[178] ,“公”作为爵称大概是进入西周以后的事[179]。
陈恩林云,在先秦两汉文献中,周代诸侯公、侯、伯、子、男五等爵的排列是有序的。公最尊,是“天子三公”和“王者之后”,侯二,伯三,子、男为四、五。天子所封诸侯的爵号一国只有一种。但是天子允许各级诸侯在国内称公,允许诸侯臣子在安葬其君时称公。这种“公”,已不是爵称,而是尊称。侯主要封在外,是王室的藩屏,侯伯为诸侯之长,地位相当于公。不论侯、伯、子、男,一旦担任天子三公或王朝卿士,就可以称公,但是这种公称只限于一身一世,其子孙则恢复本爵之称[180]。
金文中“公”有尊称(泛称,格式为“公△”,如“公太史 ”、“公尹”等)和爵称(专称,格式为“△公”)之别。如小臣宅簋(4201西早)“同公在丰,令宅事伯懋父,伯易小臣宅……扬公伯休”,“伯”是“伯懋父”之省称,“公伯”是对“伯懋父”之尊称,“同公”是爵称[181]。又豦簋(4167西中)“休朕匋(宝)君公伯易氒臣弟豦……豦弗敢忘公伯休,对扬伯休”,“公伯”是豦对作为宗主的长兄的尊称,又称“伯”。
叔尸钟之“公”是一个爵称问题,“君公”与“公伯”是相同的结构,“君公”之“公”指齐国国君,“君”是尊称;“公伯”之“伯”是某一具体人物的省称, “公”是尊称。

下面对“君”字意义加以归纳、总结:
【君】
1.君指周王之妃(王后或王太后),也可以称“天君”。
2.周王以外之朝廷官员及诸侯国、方国之首领均可称之为君。臣属或家臣对给予自己赏赐的上司称君,乃是尊称,是一种对官长、上司的具有尊敬意味的泛称,就像时下的泛称“领导”一样,“皇君”意思相当于“伟大的领导”。百官可称多君,西周晚期诸侯国、方国国君称“君”是这种意义的延伸,春秋时又延伸指封君。“君”之尊称用法是由官长之称引申而来。
3.丈夫之称。《礼记·内则》“君已食,彻焉”,郑玄注“ 凡妾称夫曰君”,“妾、君”对举又见《仪礼·丧服》“妻为夫……妾为君”。
4.指已逝先人,始见于春秋。
5.用作姓氏或人名(生称或死称)。
6.动词,治理。
【天君】1.王后,文献中称诸侯国君夫人曰“君氏”当由此引申;2.臣属对上司之尊称,义同“皇君”。
【公君】臣属对上司之称,见于圉方鼎。“公君”(西周)与“君公”(春秋)结构相同,“公君”之“公”当为尊称,也是官长泛称,“君”乃是臣子对自己所属侯国国君之称,此可跟“公伯”、“公太史”、“公尹”等类比;“君公”中“君”作尊称,“公” 为爵称,此可与《礼记·曲礼下》“君大夫”类比。
【多君】义同“诸尹”、“百辟”,也即百官。
【里君】地域区划单位“里”的首长,文献作“里尹”、“ 里宰”、“里有司”、“里胥”。
【使君】战国时期魏国职官名。
【宗君】亦称“君氏”(结构同于“尹氏”、“伯氏”、“ 师氏”等),指宗子,即大宗之嫡长子。
【邦君】王畿采邑之君长,是畿内诸侯。掌管邦君之官称“ 邦君大正”。“邦君”见于《尚书·大诰》、《酒诰》、《梓材》、《顾命》及伪古文《伊训》,《小雅·雨无正》,《论语·八佾》、《季氏》等,旧训以为指诸侯,不尽妥切。春秋时期用来泛指诸侯国君。
【邦冢君】指接受周王朝统治的庶邦首领,指畿外诸侯。
【皇君】1.臣属(家臣)对上司之称,可指男性,也可指女性。也可称“皇辟君”、“宝君”,皇、宝均是美辞。叔尸钟用以指诸侯国君,这个意义是站在后人的观察视角而确定的身份指称,当时无非也是臣属对上司之称。2.丈夫之尊美之称。
【皇辟君】见【皇君】,“辟、君”同义连文,均为官长、君上之义。
【宝君】见【皇君】
【辟君】丈夫,辟、君同义连用。这种用法跟称官长为“皇辟君”意义相同,《仪礼·丧服》“夫,至尊也”,是夫相对妻而言,其地位至尊,所以妻子称丈夫为 “辟君”或“辟”跟古代女子的附属地位有关。这种意义当是官长尊称的延伸用法。
【君氏】见【宗君】
【君王】指周王。金文中始见于西周晚期。文献中最早见于《小雅·斯干》,此诗毛诗序认为是宣王时期的,但是郑玄等并未把“君王”看作同义词连用的并列结构,而是认为“君”、“王”各有所指。
【君公】参【公君】,臣子对君主之称,见于叔尸钟,君是尊称,公是爵称。“君公”见于伪古文《尚书·说命中》,孔颖达疏:“君公,谓诸侯也。”蔡沈则以为“天子”。
【君子】有位者之称,多指异姓贵族。有位者当有德,因此引申指有德之人。
【君夫人】战国时期邦人对诸侯国君或地方封君之夫人的尊称。
通过上文论述,可以得到以下认识:
1.“君”字独用,在两周金文中尚无法区分出确指周王的用例,中心词为“君”的语词也未能确定有指周王者。“君王”并称、同义连用而指称“周王”者仅见于西周晚期的叔邦父簠,文献中用于指称诸侯国国君的用法盖源于此。
金文中周王之称有“王”、“天子”(或曰“朕辟天子”)、“(代词乃、朕、氒+)辟”、“辟王”、“皇王”(朕辟皇王)、“皇辟”、“君王”。王对臣说话称呼自己云“乃辟”,王自称“余”或“余乃辟一人”、“余一人”、“我一人”[182],臣称呼王(第三人称敍述时)或云“氒辟”,第一人称则曰“ 朕辟”,或称“天子”、“王”。这些称谓大多是他称,可指先王,也可指时王。中山王方壶(9735战早)使用“王”指称诸侯国君,但周王仍称为“天子”,又如中山侯钺(11758)“天子建邦”等,“天子”始终是周王的特有称呼。但中山王器中已经出现“君臣”连用对举之词,这个意义是后世用为“天子”的“君”的一个重要演变链环。“君”与“天子”合二为一当是统一的帝国出现以后的事情(《礼记·曲礼下》曰“君天下曰天子”),而在两周时期分封制度下,“天子”的指称是唯一的,就是“周王”,这在两周的金文中没有例外,战国晚期秦国的宗邑瓦书中称“周天子”。
《诗经·大雅·假乐》“穆穆皇皇,宜君宜王”,孔颖达疏:“君则诸侯也。”这个训释是有问题的。此诗最后一章云:“之纲之纪,燕及朋友,百辟卿士,媚于天子”,“朋友”指同宗族之兄弟,“百辟卿士”指众位朝臣,“君”的意义也是用来指百官朝臣,末章之“天子”即“宜王”之“王”。
《礼记·表记》有多处引述“子曰”之语云“事君”如何,这裏的“君”的意义跟中山王器相同。“以敬事其君长”,孔颖达疏“君谓天子”是不确切的[183],“君长”连读,泛指官长、上司,而非天子。《国语·周语上》“夫事君者,险而不怼”,韦昭注:“君,诸侯也。”其实,这个“君”同于《表记》之“君”,也即中山王器之“君”,后人之所以认为它指诸侯,是站在后人的观察视角而确定的身份指称,诸侯称君与朝廷官员称君意义是一样的。《礼记·檀弓》中也是把“天子”与“君”区分开来的,“天子”即周王,“君”指诸侯国君。所以,郑玄注《仪礼·丧服》“君,至尊也”云“天子、诸侯及卿大夫有地者皆曰君”也是欠妥的,清人姚际恒《仪礼通论》已经指出了这一点,云“君指诸侯及卿大夫有地者,郑氏复连天子言,非是”[184]。
《尚书》中被认为指帝王的“奄有四海,为天下君”(《大禹谟》)、“万邦之君”(《五子之歌》)等的“君”都是伪古文,不可信从。
2.“君”可以指王后(或王太后),多用“天君”之称,有的铭文中,“天君”可以省称“君”,同时并用。“天君”也可指男性官长,义同“皇君”。“天君” 的身份在有些铭文中暂时无法确定,如西周早期的征人鼎和西周中期的几件有关“天君”的器物,但也不外“王后”或官长两种可能。
3.“诸侯国君”的用法始见于西周晚期。这跟西周晚期开始诸侯作器有关,更早时期都是王或朝廷大臣作器,而无诸侯或诸侯臣属作器。“封君”用法始见于春秋时期,大量出现于春秋末、战国时期。
4.“君”可以指丈夫。“丈夫”也可称为“皇君”、“辟” 、“辟君”。“辟”就现有材料来看是死称,“君”则生、死称通用。“辟”、“君”用以称宗子和丈夫,得从宗法角度去理解。宗法社会中,君统和宗统是合一的,神权、政权、族权、夫权集于一身,族长与家族内部成员、父与子、夫与妻之间的关係是君臣关係。
5.“君”指已故先人见用于春秋时期。
6.“君”在两周都可以用于人名或作姓氏。姓氏之“君”,字书多从《正字通》“君,姓。明有君助。”为据,例证过晚。
7.“君”可以用来指称除周王即天子之外的所有官员,这种指称有官称也有尊称(泛称),是臣属或家臣对上司的称谓,可以用指男性,也可用以指女性。“君” 的大部分用例都是一种对于长上通用的尊称,并不限定性别[185]。
8. “王”本是最高军事统帅的称呼,国家最高统治者称“ 王”就是从这裏来的。“天子”是周代才产生的一个概念,只有周王才可以称“天子”[186]。“辟”原始构形从卩从辛,“辛”是一种刑具,表示的是一种统治权力,因此它可以用于指周王。而“君”本从“尹”字分化,《说文》:“尹,治也,握事者也。 ”甲骨文“尹”象以手持杖,表示握有权力以治事,这个杖应是作为最高统治者王所赐封的“权杖”。 “尹”是任事者,因此由其分化的“君”不用以指周王。
限于学识,上文讨论容有不妥之处,尚祈请方家教正,也请文中所引述之诸位学者多加包涵。
2005年11、12月间初稿
【附记】
1.本文为国家社科基金项目“新出乐器铭文研究” (03CYY006)、2007年度广州市哲学社会科学发展“十一五”规划课题(项目编号07Z59)、暨南大学引进人才项目(51104660)的阶段性成果。文经黄天树师审阅并提出修改意见,谨致谢忱!
2.2007年10月31日上午,我打电话向赵诚先生请教“君”之问题,他表示,这个问题值得研究。对于两周金文中“君”是否有用于指称周王的用例,他说,不能说没有,但说有,也没有确凿的证据。他说金文中的“君”相当于我们现在口语中的“头儿”,这个说法和我们的认识是一致的。
3.2007年10月30日收到《中国文字》编辑部邮寄的黄铭崇、林圣杰二位先生的审查意见书,二位先生所提意见非常细緻,也十分中肯,还提示了不少宝贵的材料,我在修改中尽量吸取了二位先生的意见,这使拙文避免了很多错漏,在此对他们致以诚挚的谢意!但有些意见也还可以进一步商讨,今略陈陋见(有的想法已补入正文),请二位先生指正。
林先生认为我们析出的“朕辟天子”非是,应析出“辟天子 ”。我们根据“辟”字用例,认为“朕辟”和“天子”是同位结构,因为“辟”单用不用于指称周王,而要和相关代词组合(“朕辟”可以单用),出于这个原因,我们纔析出“朕辟+天子”的同位语。否则,我们就可以从叔尸钟析出“(朕)辟皇君”、从冬戈方鼎(2824)析出“(冬戈)辟剌考(甲公) ”,但这显然是不妥的。
林先生认为叔噩父簋是夫为妻作器以享孝先人。他说,“如果照作者的看法,叔噩父簋是叔噩父做给女儿鸾姬的一件媵器,那么叔噩父好像很希望自己的女儿快快成为寡妇。作者这种未经分析整合所得之意见,无法令人信服”。这可能跟林先生对“享孝”的认识和我们不同有关,我们曾经指出,“享孝”的对象不止是死者,也可以享孝朋友、兄弟、婚媾。再者,用 “皇君”这种泛称指称已故先人在西周金文中没有其他用例,如果从享孝对象角度立说,把“皇君”看作在世的丈夫(鸾姬未嫁或已嫁,“君”有指丈夫的用例)和看作已故先人同样证据不足的话,看作已故先人的证据则更为缺乏。不过,林先生认为叔皮父簋(4127春早)是祭器,是可从的。我们引用这条例子旨在说明妻子对丈夫可以言“享孝”,不涉及享孝对象之在世还是去世,但行文中容易引起误解,今把此例换掉。
林先生提到的几例妇女自作器在女子姓前冠以母国名的铭文中,“散姬”(2029)、“密姬”(3569)尚可商榷。散之姓尚不能定论,“密”字释读可商,此字或隷为“戚”(戚出自姬姓,为春秋时卫国大夫孙林父之后,以封邑名为氏)。依据女子称谓来判断女子所出族姓或女子所适之国之族姓以及媵器的确定在实际操作中存在很多困难。
另外谌鼎和莒侯簋中的两例“君”字的性质,由于缺乏可以比对的材料,尚难以一时定论,受林先生和赵诚先生的啓发,我衹是提出倾向性意见,畱待进一步研究。
4.林先生还指出,从文章结构来看,第二部分讨论较不足。其实,本文初稿的第二部分有两万多字,涉及到的问题比较複杂,我们把其中讨论“王”和“辟”的部分抽出,形成《谈金文中诸侯称王现象》和《谈金文中“辟”字的意义》二文。初稿第二部分显得臃肿,且有喧宾夺主之嫌,所以纔删减为现在这个样子。今对其部分内容稍作补充,并修正了个别不太严密的措辞。
5.个别材料,如锺柏生《卜辞所见的尹官》(《中国文字》新25期),一时难以得见,且与本文主旨关涉不大,今暂付阙如,以俟来日。
6.孝簋未见正式刊布,真伪未定,但材料也比较可贵,不忍捨弃,今移入附注中,以备参考。
再次对二位先生的意见致以深深的谢意,拙见若有不是处,还请二位先生多加斧正!
补记于2007年11月2日
2007年11月21日收到林圣杰先生的二审意见书,就“君王” 一词再次与我商榷,并说明最终审查意见:“1.作者若不愿意採纳审查者意见,请将上述文字载入大作附记后,同意刊登;2.作者若採纳部分意见,亦同意刊登,无需再覆覈。”我与林先生素不相识,林先生这种严谨、认真的治学态度和纯粹为了学术和真理的正直精神,让我非常感动,也让我极为钦佩,我在此再次对林先生表示诚挚的谢意和深深的敬意。
当初我们之所以认为叔邦父簠“君王”之“君”是敬辞性质的修饰词,是受了《斯干》郑笺的影响,因为文献中这一最早的用例中的“君王”,在郑玄那裏是区别开的。林先生认为,叔邦父簠的“君”与“王”是同位语,“君王”是个名词组,和毛诗“室家君王” 的“君王”同为并列结构。我对文献中的“君王”用例作了重新梳理,认为林先生关于簠铭的意见应该是妥当的。诗序认为《斯干》是宣王时期的,依此,我们认为“君王”是西周晚期産生的一个新词的意见应该也是可以的。
记于2007年11月21日夜



[1] 陈初生《金文常用字典》100、665-666、749、1098页,陕西人民出版社2004年1月第2版。文中简称《字典》。
[2] 王文耀《简明金文词典》41、115、116、141、160、176页,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年12月。文中简称《词典》。
[3] 赵诚《金文的“君》,《吕叔湘先生九十华诞纪念文集》,商务印书馆1995年版。本文引赵氏说法,均出此文,不再出注。
[4] 张世超、孙淩安、金国泰、马如森《金文形义通解》156-160页,中文出版社(日本)1996年3月版。文中简称《通解》。
[5] 陆忠发《古代特定称名考意》(《江西社会科学》,2006年第1期)第二节“称诸侯曰‘君’,称他人亦曰‘君’”云:“君在商代为商王顾问之臣”,“君在商代是对商王之地位极尊的臣子的称呼,春秋时期仅用于对周天子所封诸侯之称,战国时地位高的卿大夫也可称君,可见,君总是与地位高有关。我认为,人们称诸侯之所以为君,应该就是‘您是周王最尊贵的臣子’这样的意思”,“秦以后,君才可以称一般的人”,“表达的是对人的尊敬之意”。主要是依据文献资料,甲骨文引用了4例,两周金文则一例也未涉及。
[6] 此数字为器物在《殷周金文集成》(中华书局,1984-1994年)中的序号,下文凡出自《集成》者,直接标注序号,不再说明。
[7] 参裘锡圭《关于商代的宗族组织与贵族和平民两个阶级的初步研究》,原载《文史》17辑(1983年),《古代文史研究新探》303-308页,江苏古籍出版社1992年6月版;林澐《从子卜辞试论商代家族形态》323页,《古文字研究》第1辑,中华书局1979年 8月版;朱凤瀚《商周家族形态研究》(增订本)43页,天津古籍出版社2004年 7月版。
[8] 陈梦家《西周铜器断代(二)》 117页,《考古学报》第十册,1955年12月。下简称《断代》。
[9] 文中“西周早期”、“西周中期”、“ 西周晚期”分别简称为“西早”、“西中”、“西晚”,“春早”、“春中”、“春晚”、“战早”等例此。
[10] 参朱凤瀚《商周时期的天神崇拜》 204页注①,《中国社会科学》1993年4期。
[11] 刘雨、卢巖《近出殷周金文集录》 (中华书局2004年1月版,下简称《集录》)340号小臣□鼎 云:“唯二月辛酉,王姜赐小臣□贝二朋,扬王休,用作宝鼎。”(原载《考古》1988年6期)本为“王姜”赏赐,却云“扬王休”,赏赐者和对扬对象不是一人的现象在金文中并不乏见(参拙文《士山盘铭文再考》,《中国历史文物》2004年6期),但一般应在作器之因段落中会有相关事件背景,帮助我们理解这种现象。但此器没有说明为何赏赐,如果按照赏赐者和对扬对象不是一人的情况理解,小臣□应该是受王命去做跟王姜相关的事情,因此得到王姜赏赐而对扬王休。如果仅就本铭而论,“扬王休”当有脱漏,《集录》所提供拓本模糊难辨,录此志疑。作册睘卣则云“扬王姜休”。
[12] 《断代(二)》117页。
[13] 《断代(五)》,《考古学报》1956年 3期。
[14] 吴镇烽《商周金文资料通鑒》1690定为西早 ,数据库光盘,材料截至2007年5月。下简称《通鑒》 。
[15] 黄盛璋《走甫盂新考》102页,《人文杂誌》1982年5期。
[16] 杨树达《积微居金文说》(增订本) 117页,中华书局1997年12月。
[17] 见周法高编撰《金文诂林补》第五册 1216号字所引。
[18] 吴镇烽《金文人名彙编》120页上,中华书局1987年2月;修订本161页,中华书局2006年8月版。所说事蹟见小臣 言速簋(4238-4239)、召卣(5416)、召尊(6004),作册夨令簋(4301)所记“隹王于伐楚,伯在炎”之伯亦指伯懋父。
[19] 张亚初《燕国青铜器铭文研究》,《中国考古学论丛――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建所40周年纪念》,科学出版社1993年。
[20] 唐兰《西周青铜器铭文分代史 徴》99页,中华书局1986年12月。
[21] 孙岩《燕国首都琉璃河出土西周早期青铜器及其政治意义》,《古文字研究》第25辑,中华书局2004年。
[22] 陈平《传世西周燕器铭文研究综述》,《黄盛璋先生八秩华诞纪念文集》,中国教育文化出版社2005年。陈氏在《堇鼎铭文再探讨》(《古文字研究》第22辑,中华书局2000年 7月)中认为堇鼎“用作大子癸宝尊□”的“大子”是匽侯之嗣子,是不妥的。堇是殷遗民,这由铭文之族氏符号可证,金文中不存在为不是本族的先人製作祭祀用器的情况,而且周人不使用日名和族氏符号(参张懋镕《周人不用日名说》,《历史研究》1993年第5期;《周人不用族徽说》,《考古》1995年第 9期)。
[23] 马承源主编《商周青铜器铭文选》(三),文物出版社1988年4月。下简称《铭文选(三)》。
[24] 《断代》(五)86页,《考古学报》1956年3期。
[25] 李学勤《释多君、多子》,《甲骨文与殷商史》,胡厚宣主编,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3月。李氏又说,“朝臣何以称为多君?这是由于商周朝中要职常由畿内外诸侯充任”,似乎求之过深。
[26] 参于省吾主编《甲骨文字诂林》第一册 920号“君”字按语,中华书局1996年5月版。
[27] 参《铭文选》(三)68页;张亚初、刘雨《西周金文官制研究》50页,中华书局1986年 5月。《官制》认为黹处簋中王命黹处所司“成周里人”之“里人”即是“里君 ”,而朱凤瀚则主张指组织在里中的殷遗民(《商周家族形态研究》274页,天津古籍出版社2004年7月版)。
[28] 见《湖南龙山里耶战国-秦汉古城一号井发掘简报》,《文物》2003年1期;《湘西里耶秦代简牍选释》,《中国历史文物》2003年 1期。
[29] 见裘锡圭《古代文史研究新探·关于商代的宗族组织与贵族和平民两个阶级的初步研究》328-330页。
[30] 由于铭文残泐,此“里”尚有不同认识,或隶为“生”读“姓”,见所引裘文注(54)。
[31] 朱凤瀚《商周家族形态研究》274-279页。
[32] 林澐《“百姓”古义新解――兼论中国早期国家的社会基础》198页,《吉林大学社会科学学报》2005年4期。
[33] 张政烺《张政烺文史论集·古代中国的十进位氏族组织》277、284、285、294、297页,中华书局 2004年4月版。285页指出,甲骨文中的“族”可能就等于我们现在所用的氏族。
[34] 李零《李零自选集·西周金文中的职官系统》122页,广西师範大学出版社1998年2月。
[35] 参张政烺《张政烺文史论集·古代中国的十进位氏族组织》310-311页。
[36] 李玄伯《中国古代社会新研》 204、205页,上海文艺出版社1988年12月影印本。204页引《论语·裏仁》“里仁为美,择不处仁,焉得知”云:“ 里既可择居,就非因属某家族即须定居某里,足证邻里乡党的组织与家族无干而属地域的。”
[37]《金文人名彙编》修订本142页。
[38]《断代(五)》119页。
[39]《金文人名彙编》修订本42页。另参352页。吴氏认为诸例“天君”都是指周王后妃。
[40] 黄盛璋《走甫盂新考》102页,《人文杂誌》1982年5期。
[41] 朱凤瀚《论卜辞与商金文中的 “后”》 432页,《古文字研究》19辑。
[42] 杨伯峻、何乐士《古汉语语法及其发展》(修订本)559、564页,语文出版社2001年8月。
[43] 陈昭容《周代妇女在祭祀中的地位》,《台湾学者中国史研究论丛·妇女与社会》22页。
[44] 杨树达《积微居金文说》(增订本)97页以“乃任县伯室”之“室”指妻室。
[45] “恤县伯室”之“室”应该相当于他铭常用的“家”,如“王家”、“毕公家”等,上文之“室”也是这样理解,但依文为义,也不妨理解为 “妻室”,但此处不便这样解释。
[46] 易有祈求赐予之义,参张振林《金文“ 易”义商兑》,《古文字研究》24辑。
[47] 蔡运章、张应桥《季姬方尊铭文及其重要价值》,《文物》2003年第9期。
[48] 李学勤《季姬方尊研究》,《中国史研究》2003年第4期。
[49] 李家浩引《礼记·曲礼下》认为“王母 ”是季姬之祖母,参《季姬方尊铭文补释》,《黄盛璋先生八秩华诞纪念文集》,中国教育文化出版社 2005年6月版。
金文中“王母”使用不多,见 帅鼎(2774西中)、作王母簋(《集录》450)、召伯毛鬲(587西晚)、王鬲(602西晚)和毳器(簋3931-4、盉9442、盘10119、匜10247,西晚),这些铭文中的“王母”的身份难以确定。有一件伯康簋(4160-1)曰“用
考古-陈英杰:金文中“君”字之意义及其相关问题探析王父、 王母”,“王父”又见于
考古-陈英杰:金文中“君”字之意义及其相关问题探析鼎(《通鑒》2175西晚),铭曰“在朕皇高祖师娄、亚祖师夆、亚祖师□、亚祖师僕、王父师彪,于朕皇考师孝,□作尹氏”,“王父”明显指祖辈,伯康簋中“王父”也当指祖辈(“王父”指称父辈未见其他用例),根据铭文往往祖妣、父母连称之例,伯康簋之“王母”就应是妣辈。当然,“王母”也有确指母亲者,如仲虘又父簋(4102西中)、 史
考古-陈英杰:金文中“君”字之意义及其相关问题探析0107金文中“君”字之意义及其相关问题探析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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