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读《上海博物馆藏战国竹书(四)》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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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标题:读《上海博物馆藏战国竹书(四)》札记


(首发)

上海博物馆藏战国竹书《昭王毁室》1号简有一段文字如下,释文用宽式:[1]
昭王为室于死湑之淲(浒)。室既成,将落之。王戒(诫)邦大夫以饮酒。既,文化-读《上海博物馆藏战国竹书(四)》札记
文化-读《上海博物馆藏战国竹书(四)》札记落之。王内(入),将落。
孟蓬生先生首先指出,“落”指“宫室始成时的祭礼,相当于现在的落成典礼”,甚是。董珊先生进一步指出,古书中这种礼仪包括两个步骤:“1、以牲血衅庙安神的祭祀;2、祭祀后以盛馔待客燕享。”董氏据此把“文化-读《上海博物馆藏战国竹书(四)》札记
文化-读《上海博物馆藏战国竹书(四)》札记”读为“衅”。按“文化-读《上海博物馆藏战国竹书(四)》札记
文化-读《上海博物馆藏战国竹书(四)》札记”之声旁“刑”古音属匣母耕部、“衅”属晓母文部。古音不近,不大可能通假。再者,如果把“文化-读《上海博物馆藏战国竹书(四)》札记
文化-读《上海博物馆藏战国竹书(四)》札记”读为“衅”,则“既衅落之”的意思是已经衅过落过了。但是后文又说“王入,将落”(王进入,将要落),这时显然还没有衅没有落。这样讲前后矛盾,因此董氏的读法可商。
按《大戴礼记·诸侯衅庙》有一段记有关“落”礼仪节的文字与此十分相似,董氏已引:
宗人曰:“请令以衅某庙。”君曰:“诺。”遂入。
这段文字在“遂入”之前的程式是宗人请命。因此我怀疑《昭王毁室》“王内(入)”前面的文字“既,文化-读《上海博物馆藏战国竹书(四)》札记
文化-读《上海博物馆藏战国竹书(四)》札记落之”记的也是宗人请命的程式。那么“文化-读《上海博物馆藏战国竹书(四)》札记
文化-读《上海博物馆藏战国竹书(四)》札记落之”之“文化-读《上海博物馆藏战国竹书(四)》札记
文化-读《上海博物馆藏战国竹书(四)》札记”应该读为“请”。“井”、“青”古通,如上海博物馆藏战国竹书《容成氏》13号简“舜耕于歴山”之“耕”作“静”(“青”是“静”字的声符[2]),[3]所以从“刑”声(“刑”从“井”声)的“文化-读《上海博物馆藏战国竹书(四)》札记
文化-读《上海博物馆藏战国竹书(四)》札记”可以假借为从“青”声的“请”。宗人“请落之”,所以王才进入宫室,开始进行典礼。
《昭王毁室》一文包含三个层次:第一个层次是第一句话“昭王为室于死湑之浒”,叙述故事背景。第二个层次是第二句话“室既成,将落之”,讲宫室建成将要举行落成典礼。这里的“落之”,是作者以故事叙述者的口吻讲述一个将要发生的事件。“落之”指的是一件具体的事情。下文“请落之”与“将落”之“落”,指的是落礼的具体行为,与此不同。明白这一点,就不会被两个“将落”迷惑了。第三个层次是“王诫邦大夫以饮酒。既,请落之。王入,将落”及本文没有引到的后半部分,描述落成典礼的全过程。过程大致是:昭王约定邦大夫饮酒。饮毕,宗人向昭王请命,要求开始典礼。昭王接受请求,进入宗庙,将要进行典礼。这时典礼还没有开始,所以简文用“请落之”、“将落”。典礼正在进行的时候有一个人闯进来,打扰了典礼,昭王劝他说“尔姑须既落”(你姑且等到典礼完成)[4]。仪式完成之后,他们徙居到坪澫,继续饮酒。
《昭王毁室》为我们提供了古代落成典礼的全过程。典礼前、典礼后都进行饮酒、宴享,这应该是一个持续的过程。董珊先生说衅之后才晏享,看来不一定对。落的具体仪式则在晏享中间,应该就是文献中的“衅”。衅前要有宗人请命的程式,即本文所论的“请落之”。但这是不是必须,目前还无法论定。

上海博物馆藏战国竹书《柬大王泊旱》8、3、4、5、7号简最先由陈剑先生拼联,[5]拼联之后的文字如下,释文用宽式:[6]
王以问厘尹高:“不谷文化-读《上海博物馆藏战国竹书(四)》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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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病,骤梦高山深溪。吾所得【8】地于肤中者,无有名山名溪。欲祭于楚邦者乎?尚文化-读《上海博物馆藏战国竹书(四)》札记
文化-读《上海博物馆藏战国竹书(四)》札记(蔽)而卜之于【3】大夏。如文化-读《上海博物馆藏战国竹书(四)》札记
文化-读《上海博物馆藏战国竹书(四)》札记(孚),将祭之。”厘尹许诺,文化-读《上海博物馆藏战国竹书(四)》札记
文化-读《上海博物馆藏战国竹书(四)》札记(蔽)而卜之,文化-读《上海博物馆藏战国竹书(四)》札记
文化-读《上海博物馆藏战国竹书(四)》札记(孚)。厘尹致命于君王:“既文化-读《上海博物馆藏战国竹书(四)》札记
文化-读《上海博物馆藏战国竹书(四)》札记(蔽)【4】而卜之,文化-读《上海博物馆藏战国竹书(四)》札记
文化-读《上海博物馆藏战国竹书(四)》札记(孚)。”王曰:“如文化-读《上海博物馆藏战国竹书(四)》札记
文化-读《上海博物馆藏战国竹书(四)》札记(孚),速祭之,吾文化-读《上海博物馆藏战国竹书(四)》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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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1。”厘尹答曰:“楚邦有常故,【5】焉敢杀祭?以君王之身杀祭,未尝有。”【7】
释文中“吾所得”下一字释为“地”,是郭永秉先生的意见;“文化-读《上海博物馆藏战国竹书(四)》札记
文化-读《上海博物馆藏战国竹书(四)》札记”读为“蔽”,是沈培先生的意见;释“尚”下一字为“表”字异体“文化-读《上海博物馆藏战国竹书(四)》札记
文化-读《上海博物馆藏战国竹书(四)》札记”,读为“孚”,是整理者濮茅左先生、陈剑先生和沈培先生的意见。沈培先生对此段文字做了很好的解释,可以参看。[7]这里要讨论的是“吾文化-读《上海博物馆藏战国竹书(四)》札记
文化-读《上海博物馆藏战国竹书(四)》札记A1病”之A1的释读。A1作下引之形:
A1  文化-读《上海博物馆藏战国竹书(四)》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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濮茅左先生把A1释为“鼠”,读为“癙”。陈剑先生上引文中所作的释文,虽然也从濮氏读为“癙”,但是在此字后面括上了一个问号,表明他对此读法存有疑问。按陈氏的疑问是有道理的。《柬大王泊旱》上文简王说“不谷文化-读《上海博物馆藏战国竹书(四)》札记
文化-读《上海博物馆藏战国竹书(四)》札记甚病”(我得的文化-读《上海博物馆藏战国竹书(四)》札记
文化-读《上海博物馆藏战国竹书(四)》札记这种病已经很严重了),结构与“吾文化-读《上海博物馆藏战国竹书(四)》札记
文化-读《上海博物馆藏战国竹书(四)》札记A1病”相同。由此可知,A1应该是一个跟“甚”性质相近表示程度的程度副词。从情理讲,它的程度应当与“甚”相当,甚至比“甚”要重。因此,把A1读为“癙”,看成一种疾病,这是有问题的。
按战国中山王壶铭文(《集成》15.9735)“曾无一夫之救”之“一”作A2:
A2  文化-读《上海博物馆藏战国竹书(四)》札记
文化-读《上海博物馆藏战国竹书(四)》札记(文化-读《上海博物馆藏战国竹书(四)》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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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2与A1形体相近。所不同的是,A1的“鼠”旁有所省减;A2此旁上面写得近于“兔”字形,这应该是一种讹变。说它们是是一个字,应该没有问题。所以A1应该分析为从“鼠”省从“一”,在这里也应该读为“一”。本文初稿认为“一”当训为“全、都、尽”。李家浩老师看过之后,认为这样意义的“一”不是程度副词,用在这里不合适。他为我们提供了“一”用作程度副词的例子,现在抄在下面:
《庄子·大宗师》:“固有无其实而得其名者乎?回一怪之。”
《晏子春秋·内篇·谏上》第九章:“寡人一乐之,是欲禄之以万锺,其足乎?”
徐仁甫《广释词》认为此“一”是“甚、极”的意思,[8]甚是。“一病”就是“病甚”、“病极”,都是病得很严重的意思。

上海博物馆藏战国竹书《曹沫之陈》5至10号简是整理者李零先生所拼联的一个大拼联组的一部分。[9]李锐先生认为7号简和8号简的拼接都是有问题的。他把7上(指7号简上半部分,其他仿此)与8下、8上与7下拼合,7上加8下这支简仍置于6、9号简中间,8上加7下这支简则改系于其它简下。[10]重新拼联过的这部分简文内容如下,释文用宽式:
曹沫曰:“君其毋员(愪)。臣闻之曰:‘邻邦之君明,则不可以不修政而善于民。不然,恐亡焉。【5】邻邦之君无道,则亦不可以不修政而善于民。不然,亡以取之。’”庄公曰:“昔沱胉语寡人曰:【6】‘君子得之失之,天命。’今异于而言。”曹沫曰:【7上】“亡以异于臣之言。”——君弗文化-读《上海博物馆藏战国竹书(四)》札记
文化-读《上海博物馆藏战国竹书(四)》札记——“臣闻之曰:‘君【8下】子以贤称而失之,天命。以无道称而没身就世,亦天命。不然,君子以贤称,曷又弗【9】得?以无道称,曷有弗失?”庄公曰:“曼(慢)哉!吾闻此言。” 【10】
这里要讨论的是“君弗文化-读《上海博物馆藏战国竹书(四)》札记
文化-读《上海博物馆藏战国竹书(四)》札记”之“文化-读《上海博物馆藏战国竹书(四)》札记
文化-读《上海博物馆藏战国竹书(四)》札记”的读法。李零先生读为“尽”,而无说。范常喜先生也读为“尽”,训为“完全、详尽”,解释这句话为“君王之言尚不完备”。[11]李锐先生从之。廖名春先生读为“肆”,训为“放、恣”,解释这句话为“君上您不要任性”。[12]这几种说法恐怕都不可信。
我们先来看看文献中“进”字的一种用法。“进”的本义是位置向前(或上)移动。《说文》辵部:“进,登也。”《左传》成公二年张侯曰:“师之耳目,在吾旗鼓,进退从之。” 郭店楚墓竹简《五行》45、46号:“心曰唯,莫敢不唯;诺,莫敢不诺;进,莫敢不进;後,莫敢不後;深,莫敢不深;浅,莫敢不浅。” [13]引申为进步、提高。《荀子·天论》:“君子敬其在己者而不慕其在天者,是以日进也。”《五行》47、48号简:“目而知之,谓之进之。喻而知之,谓之进之。譬而知之,谓之进之。幾而知之,天也。” [14]又42号简:“能进之为君子,弗能进也,各止于其里。”[15]《孟子·梁惠王上》:“王曰:‘吾惛,不能进于是矣。’”能进步、提高,说“能进之”;不能进步、提高,说“弗(不)能进”。[16]弗(不)能进,如果是对某种知识、道理而言,就是“不明白、不理解、不领会”的意思。颇疑“君弗文化-读《上海博物馆藏战国竹书(四)》札记
文化-读《上海博物馆藏战国竹书(四)》札记”之“弗文化-读《上海博物馆藏战国竹书(四)》札记
文化-读《上海博物馆藏战国竹书(四)》札记”也是此义,“文化-读《上海博物馆藏战国竹书(四)》札记
文化-读《上海博物馆藏战国竹书(四)》札记”应该读为“进”。《说文》“璡……读若津”,这是读若的例子。《释名·释形体》“津,进也。汁进出也”,这是声训的例子。郭店楚墓竹简《语丛三》24号“义,德之进也”之“进”假“文化-读《上海博物馆藏战国竹书(四)》札记
文化-读《上海博物馆藏战国竹书(四)》札记”为之,[17]这是通假的例子。所以“文化-读《上海博物馆藏战国竹书(四)》札记
文化-读《上海博物馆藏战国竹书(四)》札记”可以假借为“进”。“君弗进”,意思是庄公不明白。
庄公不明白什么呢?我们认为,指的应该是上文的“无以异于臣之言”。庄公以前从沱胉那里听过一番话,现在又从曹沫这里听到另外一番话,觉得两个人所说的道理很不一样。因此他对曹沫说,沱胉之言“异于而言”。曹沫觉得两个人所说的道理是一致的。所以他说,沱胉之言“亡以异于臣之言”。庄公一时不明白这个道理,所以说“君弗进”。根据这样的理解,我们认为这句话不是曹沫讲的,而是《曹沫之陈》作者插入的一句话。曹沫没作任何说明就认定沱胉之言同他的话没有不同。这对于认为两人之言并不相同的庄公来说,确实是难以接受。他当然会不明白了。《曹沫之陈》的作者在这时插入这样一句话,描绘出了庄公当时困惑的神态。曹沫看庄公不明白,所以就接着解释,就是第二个“臣闻之曰”后面的一段话。庄公终于听明白了,所以概叹说“慢哉!吾闻此言”。这一段话记曹沫用“修政”来开导庄公,庄公一开始不理解,后来终于明白了。所以他后来才励精图志,“不昼寝,不饮酒,不听乐,居不亵文,食不二味(?)”, [18]去把国家治理好。
[1]马承源主编:《上海博物馆藏战国楚竹书(四)》图版33页,释文考释182-183页,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年。释文又参考以下几篇文章:孟蓬生:《上博竹书(四)闲诂》,简帛研究网站,2005年2月15日。董珊:《读〈上博藏战国楚竹书(四)〉杂记》,同上,2005年2月20日。魏宜辉:《读上博楚简(四)札记》,同上,2005年3月10日。以后引到不再一一注明。
[2]丁福保主编:《说文解字诂林》5284-5285页引林义光说,中华书局1988年。
[3]马承源主编:《上海博物馆藏战国楚竹书(二)》图版105页、考释259-260页,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
[4]《上海博物馆藏战国楚竹书(四)》图版37页,释文考释186页。“姑须”的读法,请看刘乐贤:《读上博(四)札记》,简帛研究网站,2005年2月15日。
[5]陈剑:《上博竹书〈昭王与龚之脽〉和〈柬大王泊旱〉读后记》,简帛研究网站,2005年2月15日。
[6]《上海博物馆藏战国楚竹书(四)》图版52、47-49、51页,释文考释202、197-199、201-202页。
[7]濮氏说见注[4]所引文,陈氏说见注[5]所引文,郭氏说、沈氏说见沈培:《从战国简看古人占卜的“蔽志”——兼论“移祟”说》,台湾第一届古文字与古代史研讨会论文,2006年。
[8]徐仁甫:《广释词》81页,四川人民出版社1981年。
[9]《上海博物馆藏战国楚竹书(四)》图版96-101页,释文考释246-250页。下文释文参考以下文章:陈剑:《上博竹书〈曹沫之陈〉新编释文(稿)》,简帛研究网站,2005年2月12日;高佑仁:《谈〈曹沫之阵〉的“没身就世”》,简帛网站,2006年2月20日。
[10]李锐:《〈曹刿之阵〉释文新编》,简帛研究网站,2005年2月25日。
[11]范常喜:《〈曹沫之陈〉“君言无以异于臣之言君弗文化-读《上海博物馆藏战国竹书(四)》札记
文化-读《上海博物馆藏战国竹书(四)》札记”臆解》,简帛研究网站,2005年2月20日。
[12]廖名春:《读楚竹书<曹沫之陈>札记》,简帛研究网站,2005年2月12日。
[13]荆门市博物馆:《郭店楚墓竹简》图版34页、释文考释151页,文物出版社1998年。
[14]同上。
[15]同上。
[16]朱德熙先生曾指出:“马王堆帛书本《老子》以及银雀山简本《孙子》和《晏子》里的‘弗’字,今本往往改作‘不’。”(《朱德熙文集》第五卷145页,商务印书馆1999年)竹书《五行》“弗能进”和传本《孟子》“不能进”虽然不是古本与今本的关系,但是也可以类比。
[17]《郭店楚墓竹简》图版98页,释文210页,考释213页。213页注[3]裘按:“‘文化-读《上海博物馆藏战国竹书(四)》札记
文化-读《上海博物馆藏战国竹书(四)》札记’疑当读为‘尽’或‘进’。”李家浩老师《〈语丛三〉释文注释》(待刊)注[31]引张富海先生意见肯定后者,可从。
[18]《上海博物馆藏战国楚竹书(四)》图版101-102页,释文考释249-250页。
(责任编辑:admin)

原文出处:http://his.newdu.com/a/201711/05/514898.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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