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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标题:赵成杰:高步瀛《古文辞类纂笺诸家事蹟考略》点校稿(一)
高步瀛《古文辞类纂笺·诸家事蹟考略》点校稿(一)
(首发)
赵成杰
南京大学文学院
【点校说明】
《古文辞类纂笺》七十五卷,民国时期着名文选学家高步瀛先生所着。清抄本藏于吉林大学图书馆,清稿本藏于中华书局。《古文辞类纂笺》是《文选李注义疏》的姊妹篇。此书于民国初元(1912)开始写作,初稿完成于1917年秋,《贺葆真日记》1917年9月24日:“王秋皋邀饮于惠丰堂,座中遇高阆仙,阆仙曰:沈钦韩注有《王荆公集》,求其书而不得。余问阆仙近着何书,曰:注《古文辞类纂》粗成,尚未详校。”(徐雁平整理《贺葆真日记》,凤凰出版社,2013)该书是高氏对姚鼐《古文辞类纂》的笺释,文末附录《诸家事蹟考略》四卷,共计笺释文章七百余篇,吉林大学出版社于1997年影印出版。
高先生的笺释“对《古文辞类纂》之文心旨趣,体察精微,洞悉幽深,于笺释之间多有鞭辟入里的独得之见,其对姚书每一体类之笺释,高氏即彙集众说,精细辨析此一体类所含及其演变。”关于此书体例特徵,笺疏特点,参看王同策《高步瀛<古文辞类纂笺>出版》。
我于2010年秋开始点校此书,由于各种原因,未能完成。最近整理旧文发现数篇关于《古文辞类纂笺》的点校稿,包括《诸家事蹟考略》及正文的几篇文字,我想这些文字一不能发表,二不能出书,放在电脑里也不会有人关注,索性整理一下,分享给各位老师,一来提醒大家高步瀛的研究还有许多可以做的,二来也想借此纪念高步瀛先生在选学上的贡献,如果学有余力也可以写写高步瀛的“选文观”及“注释特色”,想来是极好的。把这几篇点读文字拿出来的另一个原因是,听说中华书局要出版《高步瀛先生着作全集》,那么我猜想《古文辞类纂笺》(点校本)应该是在裏面的,如果过些日子出版了,我的这个点校恐怕就真成废纸了。所以现在拿出来,恳请各位老师批评指正。
周
湻于髡
《史记·滑稽列传》曰:“湻于髡者,齐之赘壻也。”司马贞《索隐》曰:“赘壻,女之夫也。比于子,如人疣赘,是余剩之物也。”步瀛案:《汉书·贾谊传》颜师古注曰:“言其不当,出在妻家,亦尤人身体之有肬赘,非所应有也。”余详贾生《陈政事疏注》。长不满七尺。《太平御览》七百七十七引《说苑》曰:“髡为人形,貌短小。”滑稽多辩数,使诸侯未尝屈辱。齐威王之时喜隐。《索隐》曰:“喜,音许既反,好也。”喜隐谓好隐语。好为淫乐,长夜之饮,沈湎不治,委政卿大夫。百官荒乱,诸侯并侵,国且危亡,在于旦暮,左右莫敢谏。淳于髡说之以隐曰:“国中有大鸟,止王之庭,三年不蜚又不鸣,不知此鸟何也?”王曰:“此鸟不飞则已,一飞沖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黄氏日钞》曰:“三年不蜚,不鸣之语。”《楚世家》以为伍举说壮王,今又以为湻于髡说齐威,果孰是孰非,即梁玉绳《史记质疑》曰:“韩子《喻老》篇称右司马。《吕氏春秋·重言》篇作成公。《新序雑事三》作士,庆莫定所属。”于是乃朝诸县令长七十二人,赏一人,诛一人,夺兵而出。诸侯振惊,皆还齐侵地。威行三十六年。威王八年,楚大发兵加齐。齐王使湻于髡之赵请救兵,湻于髡说齐威王,本书录入辞赋。《说苑》凡两载此事,与《史记》异,《复恩》篇曰:“魏会于晋阳,将以伐齐,齐王患之,使人召湻于髡。”《尊贤》篇曰:“十三年诸侯举兵以伐齐,齐闻之,惕然而恐,召其羣臣大夫告曰:有智为寡人用之,是博士湻于髡仰天大笑而不应。”其余文句亦多不同。又《田敬仲完世家》曰:“驺忌子以鼓琴见威武,三月而受相印。湻于髡见之曰:善说哉,髡有愚志,愿陈诸前驱。忌子曰:谨受教。湻于髡曰:得全全昌,失全全亡。”《索隐》曰:“得全,谓人臣事君之礼,全具无失。故曰得全也。全昌者,谓若无失,则身名穫昌,故云全昌也。”驺忌子曰:“谨受令,请谨母离前。”《索隐》曰:“谓佩服,此言常无离君,故曰谨母离前。”湻于髡曰:“豨膏棘轴,所以为滑也。然而不能运方穿。”《索隐》[1]曰:“豨膏,猪脂也。棘轴,以棘木为车轮,至滑而坚也。然而穿孔若方,则不能运转。言逆理反经也,故下忌曰:请谨事左右。言每事需顺从也。”驺忌子曰:“谨受令,请谨事左右。”湻于髡曰:“弓胶,昔干所以为合也。然而不能传合疏隙。”《索隐》曰:“干,音孤悍反,昔,久旧也。干,弓干也。《考工记》作析干,则析、昔音相近。言作弓之法,以胶被昔干而纳诸檠中,是尤以势令人合也。传音附,罅,音呼嫁反。以研胶干可以势暂合,而不能常传合于疎罅隙缝,以言人臣自宜弥缝得所,岂待拘以礼制法式者,故天下云:请自附于万民也。”驺忌子曰:“谨受令,请谨自附于万民。”淳于髡曰:“狐裘虽敝,不可补以黄狗之皮。”驺忌子曰:“谨受令,请谨择君子,毋杂小人其閑。”湻于髡曰:“大车不较,不能载其常任;琴瑟不较,不能成其五音。”《索隐》曰:“较者,校量也。”言有常制,若车不较则车不能载,常任琴瑟,不较琴不能成五音。驺忌子曰:“谨受令,请谨修法律而督奸吏。”淳于髡说毕,趋出,至门,而面其僕曰:“是人者,吾语之微言五,其应我若响之应声,是人必封不久矣。”居碁年,封以下邳,号曰成侯。《新序·杂事二》曰:“齐有稷下先生,喜议政事,邹忌既为齐相,稷下先生湻于髡之属七十二人皆轻忌,以谓设以微辞,邹忌必不能及。乃相与俱往见邹忌。淳于髡等曰:“狐白之裘,补之以弊羊皮,如何?”邹忌曰:“敬诺请不敢杂贤以不肖。”淳于髡曰:“方内而圆,如何?”邹忌曰:“敬诺请谨门内,不敢留宾客。”淳于髡等曰:“三人共牧一羊,羊不得食,人亦不得息,如何?”邹忌曰:“敬诺减吏省员,使无扰民也。”淳于髡等三称,邹忌三知之如应响。淳于髡等辞屈而去。与《史记》不同,裴骃集解亦引之而稍有删节。又《孟子荀卿列传》曰:“自邹衍与齐之稷下先生如湻于髡、慎到、环渊、接子、田骈、邹奭之徒各着书,言治乱之事以干世主。”《索隐》曰:“稷齐之城门也,或云稷山。谓齐之学士集于稷门之下也。”《田完世家》集解引刘向《别录》曰:“齐有稷门,城门也。谈说之事,期会于稷下也。”步瀛案:稷下,在今山东胶东道临淄县北。湻于髡,齐人也,博闻强记,学无所主。其谏说,慕晏婴之为人也,然而承意观色为务。客有见髡于梁惠王。《魏世家》曰:“惠王数破于军旅,卑礼厚币以招贤者。邹衍、湻于髡、孟轲皆至梁。”惠王屏左右,独坐而再见之,终无言也。惠王怪之,以让客曰:“子之称湻于先生,管晏不及,及见寡人,寡人未有得也。岂寡人不足为言邪?何故哉?”客以谓髡。髡曰:“固也,吾前见王,王志在驱逐:后複见王,王志在音声:吾是以默然。”客具以报王,王大骇曰:“嗟乎,湻于先生诚圣人也!前湻于先生之来,人有献善马者,寡人未及视,会先生至。后先生之来,人有献讴者,未及试,亦会先生来。寡人虽屏人,然私心在彼,有之。”又见《论衡·知实》篇。后湻于髡见,壹语连三日三夜无倦。惠王欲以卿相位待之,髡因谢去。于是送以安车驾驷,束帛加璧,黄金百镱。终身不仕。又曰:“驺奭颇采驺衍之术以纪文,于是齐王嘉之自如湻于髡以下皆命曰列大夫。”《盐铁论·论儒篇》曰:“齐宣王褒儒尊学,孟轲湻于髡之徒受上大夫之禄不任职而论国事。”又曰:“驺衍之术迂大而闳辩奭也。文具难施:湻于髡久之术迂大而闳辩;湻于髡久与处, 时有得善言,故齐人颂曰:谈天衍,雕龙奭,炙穀过髡。”集解引刘向《别录》曰:“过字作輠,輠者,车之盛膏器也。炙之虽尽犹有余流者,言湻于髡智不尽如炙輠也。”《索隐》曰:“按刘氏云,毂,衍字也。” 今按文称炙毂过,过则是器名,音如字读。谓城膏之器名。过,过与锅字相近,盖即脂器也。毂,即车毂,为润毂之物,则毂非衍字,明矣。步瀛案:《说文》曰:“过,盛膏器,輠锅盖或体,及俗字,过通,借字也。”又褚少孙补《滑稽列传》载:“湻于髡献鹄于楚。”书恐未足信。《索隐》曰:“按《韩诗》外齐使人献鹄于楚,不言髡,又《说苑》云:魏大侯使舍人无择献鹄于齐,皆略同,而事异。殆相涉乱也。步瀛按:今《韩诗外传十》鹄作鸿,《说苑》见《奉使》篇。此外说齐王救薛,见《战国策·齐策三》及《吕览·报更》篇,说齐王见《七士》,说齐宣王上伐魏竝见《齐策三》。二篇本书皆录入书说类。解受魏璧马见《魏策三》。本书录入书说类。言于齐王,见《苏代》,见《燕策二》,齐王欲使傅太子,见《吕览·壅塞》篇,与孟子论援天下,见《孟子·离娄》篇,与孟子论贤者无异于国,见《孟子·告子》篇及《说苑·杂言》篇,与孟子论说王,见《韩诗外传六》,与齐宣王论所好,见《说苑·尊贤》篇,说魏王以从又以衡,见《淮南子·道应》篇,告其邻失火,见《淮南子·说山》篇及高诱注。又《群书治要·四十四艺文类聚·火部》十卷。(《初学记·器用》篇卷二十五,引桓子《新论》使楚言要中剑欲斩无状王,见《北堂书钞·政术部》卷四十,《太平御览·奉使部》七百七十七,引《说苑》今本无。《汉书·古今人表》列五等,《书钞·衣冠部》卷一百二十九,引湻于髡《十酒说》曰:罗襦衿解,微有香泽。《御览·服用部》卷七百十八,引曰:罗襦排门,翠笄窥牗。王应麟《困学纪闻·考史》卷十二,《十酒说》盖好事者,因滑稽传而广之,非战国时语。)
赵良
赵良说商君,见《史记·商君列传》本书录入书说类。《汉书·人表》列第三等。
莫敖子华
莫敖子华对楚威王,见《楚策一》本书录入书说类。《汉书·人表》作莫阝敖子华,列第四等,莫、莫阝字通。《左传·桓公十一年》杜预注曰:“莫敖,官名。”步瀛案:子华盖名章。见本书奏议类注。
苏秦
《史记·苏秦列传》曰:“苏秦者,东周洛阳人也。”张守节《正义》曰:“敬王以子朝之乱从王城东迁洛阳故城,乃号东周,以王城为西周。”步瀛案:洛阳故城在今河南河洛道,洛阳县东北三十里。东事师于齐,而习之于鬼谷先生。《集解》曰:“徐广曰:颍川阳城有鬼谷,盖是其人所居,因为号。”骃案:《风俗通义》曰:“鬼谷先生,六国时纵横家。”《索隐》曰:“乐台注《鬼谷子》书云:‘苏秦欲神秘其道,故假名鬼谷’”晁公武《郡斋读书志》:“《鬼谷子》三卷,鬼谷先生撰。言捭阖之术,凡十三章,《本经》、《持枢》、《中经》三篇。梁陶弘景注,《隋志》以为苏秦书。《唐志》以为引知章注[2],未知孰是。陆龟蒙诗谓鬼谷先生名訁利,不详所从出。”《玉海·艺文部》引《中兴书》曰:“周时高士,无乡里族姓名字,以其所引,号鬼谷先生。秦恩复《鬼谷子》序曰:《鬼谷子》不见《汉志》,至隋唐始着录,新、旧《唐书》皆以为苏秦撰。然《汉书·纵横家》别有苏子三十二篇,其文与鬼谷不类。使苏秦托名鬼谷,班固何以略而不注?或云周时豪士隐于鬼谷者近是。”出游数岁,大困而归。《索隐》曰:“《战国策》此语在说秦王之后。”步瀛案:《秦策一》曰:“秦始将连横,说秦惠王书十上而说不行。黑貂之裘敝,黄金百斤尽,资用乏绝,去秦而归。《太平御览·人事部》引《鱼豢典畧》曰:“苏秦说秦惠王书十上而说不行。”兄弟嫂妹妻妾窃皆笑之,苏秦乃闭室不出,出其书徧观之。于是得《周书阴符》,伏而读之,期年,以出揣摩曰:“此可以说当世之君也。”《秦策一》曰:“乃夜发书,陈箧数十,得《太公阴符》之谋,伏而诵之,简练以为《揣》、《摩》。读书欲睡,引锥自刺其股,血流至足。曰:‘安有说人主不能出其黄金锦绣、取卿相之尊者乎?’期年《揣》、《摩》成,曰:‘此真可以说当世之君矣。’”求说周显王。显王左右素习知苏秦[3],皆少之,弗信。乃西至秦,秦孝公卒,说惠王。《秦策一》。秦王方诛商鞅,疾辩士,弗用。乃东至赵。赵肃侯令其弟成为相,号奉阳君。‘成’字疑传写之误。奉阳君,公子成也。详见书说类注。奉阳君弗说之。去游燕,说燕文侯。《燕策一》、《史记·六国表》曰:“燕文公二十八年苏秦苏季子说燕文侯。”本书录入书说类。文侯于是资苏秦车马金帛以至赵,而奉阳君已死,即因说赵肃侯。《赵策二》。苏季子说肃侯本书录入书说类。赵王乃饰军百乘,黄金千镱,白璧百双,锦绣千纯,以约诸侯,是时周天子致文武之胙于秦惠王,惠王使犀首攻魏。《史记·张仪传》曰:“犀首者,魏之阴晋人也。名衍,姓公孙氏。”《集解》引司马彪曰:“犀首,魏官名,今虎牙将军。”禽将龙贾,取魏之雕阴,且欲东兵。苏秦恐秦兵之至赵也,乃激怒张仪,入之于秦。于是说韩宣惠王。《韩策一》。本书从鲍彪注,本题为苏季子说韩昭侯,误也。当依《史记》改。《御览·兵部》引《典畧》苏秦说韩宣王,虽字句小异,然亦不作昭侯。又说魏襄王。《魏策一》,苏季子说魏襄王。本书录入书说类。因东说齐宣王。《齐策一》。苏季子说齐宣王。本书录入书说类。乃西南说楚威王。《楚策一》。于是六国从合而并立焉。苏秦为纵约长,并相六国。北报赵王,乃行过洛阳。《秦策一》曰:“将说楚王,路过洛阳,与《史记》异。”车骑辎重,诸侯各发使送之,甚众,疑于王者。周显王闻之恐惧,除道,使人郊劳。苏秦之昆弟妻嫂侧目不敢仰视,俯仰侍取食。苏秦笑谓其嫂曰:“何前倨而后恭也?”嫂委蛇蒲服,以面掩地而谢曰:“见季子位高金多也。”苏秦喟然歎曰:“此一人之身,富贵则亲戚畏惧之,贫贱则轻易之,况众人乎!且使我有雒阳负郭田二顷,吾岂能佩六国相印乎!”于是散千金以赐宗族朋友。初,苏秦之燕,贷人百钱为资,及得富贵,以百金偿之。遍报诸所尝见德者。其从者有一人独未得报,乃前自言。苏秦曰:“我非忘子。子之与我至燕,再三欲去我易水之上,方是时,我困,故望子深,是以后子。子今亦得矣。”《御览·布帛部》引《典畧》曰:“苏秦如赵,封其邻子,于易水之上,从贷布一疋,约价千金,邻子不与。”盖即附会此两事也。秦既约六国从亲,归赵,赵肃侯封为武安君,乃投从约书于秦。秦兵不敢闚函谷关十五年。司马光《通鑒考异》曰:“齐魏伐赵败从约止在明年耳。”《秦本纪·惠王七年》:“公子卬与魏战,虏其将龙贾。”后二年事耳焉。在其不窥函谷十五年乎?此文出于游谈之士,夸大苏秦而云耳。钱大昕《廿二史考异》曰:“张仪说楚王云‘秦所以不出兵,十五年以攻齐、赵者,阴谋有吞天下之心’;其说赵王,亦云‘大王收率天下以宾秦,秦兵不敢出函谷关十五年’则当时果有其事矣。苏秦纵约之成,在赵肃侯十八年。又十五岁,则赵武灵王之九年也。是岁张仪始以连横说魏。此十五岁之中,秦惟出兵攻魏,间一击韩,不及他国。迨五国之师不胜,而后张仪得以说破之,则合纵不为无攻矣。”[4]其后秦使犀首欺齐、魏,与共伐赵,欲败从约。齐、魏伐赵,赵王让苏秦。 苏秦恐,请使燕,必报齐。苏秦去赵。《集解》引徐广曰:“自初说燕至此三年。”而从约皆解。秦惠王以其女为燕太子妇。是岁,文侯卒,太子立,是为燕易王。易王初立,齐宣王因燕丧伐燕,取十城。易王谓苏秦曰:“往日先生至燕,而先王资先生见赵,遂曰六国从。[5]今齐先伐赵,次至燕,以先生之故为天下笑,先生能为燕得侵地乎?”苏秦大惭,曰:“请为王取之。”苏秦见齐王,再拜,俯而庆,仰而弔。齐王曰:“是何庆弔相随之速也?”苏秦曰:“臣闻饑人所以饑而不食鸟喙者,为其愈充腹而与饿死同患也。今燕虽弱小,即秦王之少婿也。大王利其十城而长与彊秦为仇,是食乌喙之类也。”于是乃归燕之十城。《燕策一》。人有毁苏秦者,燕王益厚遇之。《燕策一》。苏季子自齐反燕说燕易王,本书录入书说类。邹阳《狱中上梁王书》曰:“苏秦相燕,人恶之于燕王,燕王按剑而怒,食以駃騠。”见《汉书·邹阳传》、《新序·杂事三》及《文选》。易王母,文侯夫人也,与苏秦私通,燕王知之,而事之加厚。苏秦恐诛,乃说燕王曰:“臣居燕不能使燕重,而在齐则燕必重。”燕王曰:“唯先生之所为。”于是苏秦详为得罪于燕。详字亦作佯,阳之借字,实易之借字。而亡走齐。齐宣王以为客卿。齐宣王卒,湣王即为,说湣王厚葬以明孝,高宫室大苑囿以明得意,欲破敝齐而为燕。燕易王卒,燕哙立为王。其后齐大夫多与苏秦争宠者,而使人刺苏秦,不死,殊而走。《集解》曰:“苏秦时,虽不即死,然是死创,故云‘殊’。”齐王使人求贼,不得。苏秦且死,乃谓齐王曰:“臣即死,车裂臣以徇于市,曰‘苏秦为燕作乱于齐’,如此则臣之贼必得矣。”于是如其言,而杀苏秦者果自出,齐王因而诛之。又见《燕世家》。《集解》引谯周曰:“苏秦,字季子《索隐》曰:按其嫂呼小叔为季子耳。未必即其字也。”《索隐》曰:“盖苏忿王之后已姓也。”《正义》曰:《战国策》云:苏秦洛阳轩里之人也。《赵策一》苏秦说李兑曰:“洛阳乘轩车苏秦”,吴师道补注曰:一本‘乘轩里’,既云‘乘轩车’,而下又云‘无罢车驽马’,则此作里字为是。《河南志》洛阳城东,御道北孝义里,西北隅有苏秦冢。步瀛案:此文有杀主父之语。吴师道谓,苏秦之死在慎靓王四年,去主父见杀时远甚。此策言杀主父事,非秦明矣。据此则所谓乘轩里者,亦可疑,而志乘载古人冢墓亦率多附会。王充《论衡·骨相》篇曰:“苏秦骨鼻为六国相。”又秦惠王谓寒泉子曰:苏秦欺寡人,见《秦策一》。苏秦之楚三日乃得见王,见《楚策三》。苏秦为赵王使于秦,反三日不得见,见《赵策一》。而《秦策二》甘茂亡秦且之齐,苏秦伪谓王。《齐策三》,孟尝君将入秦,苏秦欲止之。《齐策四》,苏秦自燕之齐,见于章华南门,鲍彪本分苏秦谓齐王曰以下别为一章,姚宏本不分。《楚策一》,苏秦拘于魏《燕策一》作苏代。《韩策三》,韩人攻宋,苏秦为韩说秦王。韩皆当作齐。皆当从《史记》作苏代。《赵策一》,赵收天下且以伐苏秦为齐。上书说赵王当从《史记》作苏厉。《燕策一》,奉阳君李兑甚不取苏秦。吴师道亦以为苏代。《齐策五》,苏秦说齐闵王本书录入奏议类。姚宏谓一本无苏秦二字,鲍改为苏秦,吴师道以为苏代。《姚姬传》以为苏厉也。又《东周策》苏秦为周最谓苏秦,《西周策》楚请道于二周之间。苏秦谓周君。《齐策三》楚王死,太子在齐质,苏秦谓薛公,鲍曰:秦死至是二十年矣。《赵策一》,苏秦说李兑,鲍皆改苏秦为苏子,以为非代,则厉也。其称苏子者。《魏策一》,苏子为赵合从说魏王自为苏秦其他。《东周策》,东周欲为稻,西周不下水,苏子谓东周君。《楚策二》,女阿谓苏子,吴疑为《齐策》苏子说薛公章脱简。《楚策三》,苏子谓楚王,鲍谓苏子为秦。吴谓未知,果为泰否。《赵策二》,秦攻赵,苏子为谓秦王,鲍改入,《秦策》曰:此策所称赵奢,惠文孝成将也。苏秦不当称之。亦不能确定其人也。《说苑》两称苏子,皆称代。见下。《论衡·答佞》篇引传曰:“鬼谷先生掘地为坑,曰:下说令我泣出,则耐分人君之地。《礼记·礼运》篇郑注曰:耐古能字。”苏秦下说鬼谷先生泣下沾襟。又见《明雽》篇及《太平御览·地部》五十五。引《典略》,《艺文类聚·人部》三十六。载《袁淑贞隐传》引鬼谷先生则苏秦。张仪《书杜光庭录异记》亦引之。《拾遗记四》言,苏秦、张仪迭翦发而鬻之,以相养或佣力写书,率皆附会。《太史公》所谓:世言苏秦多异,异时事有类之者,皆附之。《苏秦传赞》。盖此类也。《汉书·人表》,苏秦列第六等。《荀子·臣道》篇,《淮南子》:《氾论》、《诠言》、《说林》、《秦族》等篇,《说苑》:《尊贤》、《善说》等篇,《盐铁论》:《毁学》、《褒贤》等篇,《法言·渊骞》篇,皆有论苏秦之语。悉着《汉书·艺文志·纵横家》有苏子三十一篇。
苏代
《史记·苏秦传》曰:“苏秦之弟曰代,”代弟苏厉。《索隐》曰:“谯周云:秦兄弟五人,秦最少,兄代,代弟厉及薛、鹄,并为游说之士。”《典畧》亦同按苏氏谱云。然梁玉绳《人表考》曰:“据《国策》秦有嫂,呼秦曰:季子。”《史》一则曰兄弟嫂妹,一则曰昆弟妻嫂。似秦行第四,乃《燕策》及《史》谓代厉皆秦弟,何也?又《齐策》有封苏子为武贞君,是时秦死已久,未知是代是厉。步瀛案:《西周策》高诱注曰:“苏代、苏秦兄也,亦与史异。”见兄遂,亦皆学,及苏秦死,代乃求见燕王。欲袭故事。曰:“臣,东周之鄙人也。窃闻大王义甚高,鄙人不敏,释鉏耨而干大王。王天下之明王也。”臣闻明王务闻其过,不欲闻其善,臣请谒王之过。夫齐、赵者,燕之仇雠也;韩、魏者,[6]燕之援国也。今王奉仇雠以伐援国,非所以利燕也。王曰:“夫齐者固寡人之雠,所欲伐也,直患国敝力不足也。子能以燕伐齐,则寡人举国委子。”对曰:“夫骄君必好利,而亡国之臣必贪于财。王诚能无羞从子母弟以为质,宝珠玉帛以事左右,彼将有德燕而轻亡宋,则齐可亡已。”燕王曰:“吾终以子受命于天矣。”《燕策一》。燕乃使一子质于齐。而苏厉因燕质子,遂委质为齐臣。 燕相子之与苏代婚,而欲得燕权,乃使苏代侍质子于齐。齐使代报燕,燕王哙问曰:“齐王其霸乎?”曰:“不能。”曰:“何也?”曰:“不信其臣。”于是燕王专任子之,《燕世家》、《韩非子·外储说》右第三十五。已而让位,燕大乱。齐伐燕,杀王哙、子之。燕立昭王,而苏代、苏厉遂不敢入燕,皆终归齐,齐善待之。苏代过魏,魏为燕执代。《魏策》误作苏秦。齐使人谓魏王,《魏策》作使苏厉,《燕策》亦不言厉。曰:“王不如东苏子,秦必疑齐而不信苏子矣。齐秦不合,天下无变,伐齐之形成矣。”于是出苏代。代之宋,宋善待之。《燕策一》。齐伐宋,宋急,苏代乃遗燕昭王书。本书书说类。曰:“先人尝有德苏氏,子之之乱而苏氏去燕。燕欲报仇于齐,非苏氏莫可。”乃召苏代,複善待之,与谋伐齐。竟破齐,湣王出走。《燕策一》。久之,秦召燕王,燕王欲往,苏代约燕王。本书书说类。燕昭王不行。苏代复重于燕,燕使约诸侯从亲如苏秦时,或从或不,而天下由此宗苏氏之纵约,代、厉皆以寿死,名显诸侯。《燕策二》。又楚围雍氏,苏代说韩与周高都,见《周本纪》及《西周策》。田需死苏代说魏王相太子,见《魏世家》及《魏策二》。苏代止魏安釐王割地,见《魏世家》,《魏策三》作孙臣。苏代谓秦太后弟芈戎,为韩求贤于楚,见《韩世家》,《韩策二》谓:新城秦败屈丐,苏代谓曰。轸君章不着苏代。苏代说齐不为帝,本书书说类,《齐策四》误作苏秦。苏代为齐谓秦王,《韩策二》代误,秦齐误韩。并见《田完世家》。苏代为齐阴遣欀侯书,见《欀侯传》及《秦策二》。赵使苏代厚幤说应侯,见《白起传》。《秦策三》谓应侯章不着苏代。苏代止孟尝君入秦,本书书说类。见《孟尝君传》。《齐策三》误作苏秦,《说苑·正谏》篇,但称客不着苏代。五国伐秦无功,苏代谓齐王,见《赵策四》。苏代为田需说魏王,秦召魏相信安君苏代为说秦王,并见《魏策二》。苏代谓燕昭王齐君可败,燕王谓苏代寡人甚不喜詑者,并见《燕策一》。苏代为奉阳说燕于赵以伐齐,苏代为燕说齐先说湻于髡,苏代自齐使人谓燕昭王出兵攻齐,苏代自齐献书于燕王赵且伐燕,苏代为燕谓惠王,并见《燕策二》。又客谓燕王章,苏子南使于齐说齐伐宋,《说苑·君道》篇曰:“燕昭王常置郭上隗坐南面居三年,苏子闻之从周归燕。”《尊贤》篇曰:“燕昭王得郭隗,而苏子、屈景以周楚至。”所称苏子盖代也。《汉书·人表》苏代列第五等。
苏厉
互见苏秦苏代下,苏厉为周说白起,本书书说类。见《周本纪》及《西周策》。厉为齐遗赵惠王书,本书书说类。见《赵世家》。《赵策一》误作苏秦,齐又多误韩。昭献王在阳翟,周君将令相国往,苏厉为之谓周君,又苏厉为周最谓苏秦,并见《东周策》。术视伐楚,苏厉谓苑公昭鼠,见《楚策二》。秦拘于魏齐使苏厉为之谓魏王,见《魏策一》。《汉书·人表》苏厉列第五等。
张仪
《史记·张仪列传》曰:“张仪者,魏人也。”《集解》曰:“《吕氏春秋》曰:仪,魏氏遗子。”《索隐》曰:“晋有大夫张老,又河东有西张城,张氏为谓人必也。”[7]而《吕览》以为魏氏余子。盖魏之支庶也。《正义》曰:“《左传》晋有公族、余子、公行。庶子掌公戎行也。”步瀛案:《吕览·报更》篇高诱注曰:“大夫庶子为余子,受氏为张。”《正义》引《左传》见《宣二年》。始尝与苏秦俱事鬼谷先生,学术,苏秦自以不及张仪。张仪已学游说诸侯。尝从楚相饮,已而楚相亡璧,门下意张仪,曰:“仪贫无行,必盗相君之璧。”共执张仪,掠笞数百,不服,醳之。《索隐》曰:“醳,古释字。”其妻曰:“嘻!子毋读书游说,安得此辱乎?”张仪谓其妻曰:“视吾舌尚在不?”其妻笑曰:“舌在也。”仪曰:“足矣。”苏秦已说赵王而得相约从亲,然恐秦之攻诸侯,败约后负,念莫可使用于秦者,乃使人微感张仪曰:“子始与苏秦善,今秦已当路,子何不往游,以求通子之原?”张仪于是之赵。苏秦乃诫门下人不为通,又使不得去者数日。已而见之,坐之堂下,赐僕妾之食。因而数让之曰:“以子之材能,乃自令困辱至此。吾甯不能言而富贵子,子不足收也。”谢去之。张仪怒念诸侯莫可事,独秦能苦赵,乃遂入秦。苏秦已而告其舍人曰:“张仪,天下贤士,吾殆弗如也。吾恐其乐小利而不遂,故召辱之,以激其意。子为我阴奉之。”乃言赵王,发金币车马,使人微随张仪,与同宿舍,稍稍近就之,奉以车马金钱,所欲用,为取给,而弗告。张仪遂得以见秦惠王。惠王以为客卿,与谋伐诸侯。苏秦之舍人乃辞去。张仪曰:“苏君忧秦伐赵败从约,以为非君莫能得秦柄,故感怒君,使臣阴奉给君资。今君已用[8],请归报。”张仪曰:“为仪谢苏君[9],苏君之时,仪何敢言。且苏君在,仪甯渠能乎!”张仪既相秦,秦为尺一檄。尺一从吴挚甫先生校定本。告楚相曰:“始吾从若饮,我不盗而璧,若笞我。若善守汝国,我顾且盗而城!”苴蜀相攻击,各来告急于秦。秦惠王欲发兵以伐蜀,以为道险狭难至,而韩又来侵秦,秦惠王欲先伐韩,后伐蜀,恐不利,欲先伐蜀,恐韩袭秦之敝。犹豫未能决。司马错与张仪争论于惠王之前,卒起兵伐蜀,十月,取之,遂定蜀,贬蜀王更号为侯,而使陈庄相蜀。蜀既属秦,秦以益彊,富厚,轻诸侯。《秦策一》、《新序·善谋上》、《华阳国志》、《巴志·蜀志》、《水经·江水注》。张仪司马错议伐蜀,本书录入奏议类。仪为相在惠王十年,伐蜀在惠王后九年。此皆序于十年之前。梁玉绳《史记质疑》并以为误,不知檄楚事特完上文盗璧一案。故欲抽出言之,灭蜀锥在后九年,或定义在十数年前亦未可知。按《六国表》秦惠王后九年,当周慎王五年。《华阳国志》载司马错议于周显王二十二年之后,周慎王五年之前。可见定义与出兵非一时事,此传特终言之耳。且下文皆言仪破纵衡事,故伐蜀事特叙于此,不为误也。但《华阳国志》言显王二十二年蜀侯使朝秦,因秦惠王数近美女之故。按《六国表》周显王二十二年当秦孝公十五年。此时惠王尚未立,则所记年月亦不尽可信也。秦惠王十年使公子华《六国表》华作桑。与张仪围蒲阳,降之。仪因言秦复与魏,仪因说魏王入上郡、少梁,谢秦惠王。《六国表》魏襄王七年入上郡于秦。惠王乃以张仪为相。仪相秦四岁,立惠王为王。居一岁。为秦将,取陕。筑上郡塞。
2010年10月初稿于长春
2013年10月改定于南京
[1]原文作“所隐”,当是文字之讹误。见《古文辞类纂笺》,吉林大学出版社,1997年,第二一四三页。
[2]此处当为“尹知章”,属文字之误。原文见《古文辞类纂笺》,吉林大学出版社1997年,第二一四四页上。据晁公武《郡斋读书志》卷十一改。见晁公武着,孙猛校证《郡斋读书志校证》,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版。第五百零三页。
[3]此处衍一“知”字,属衍文。原文见《古文辞类纂笺》,吉林大学出版社1997年,第二一四四页上。据《史记·卷六十九·苏秦列传》改。详见《史记三家注》,中华书局,1959年版,第七册,第二二四二页。
[4]此三处当为“不闻及他国。”(衍文)“迨五国击秦之师不胜。”(脱文)“则合纵不为无功矣。”(字误)。原文见《古文辞类纂笺》,吉林大学出版社1997年,第二一四四页下。今据钱大昕《廿二史考异》改。
见方诗铭、周殿杰点校《廿二史考异附:三史拾遗、诸史拾遗》,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年4月。第六十四页。
[5]此处当为“约”,当属文字之误。原文见《古文辞类纂笺》,吉林大学出版社1997年,第二一四四页下。据《史记·卷六十九·苏秦列传》改。详见《史记三家注》,中华书局,1959年版,第七册,第二二六三页。
[6]此处当为“楚、魏者。”原文见《古文辞类纂笺》,吉林大学出版社1997年,第二一四五页下。据《史记·卷六十九·苏秦列传》改。详见《史记三家注》,中华书局,1959年版,第七册,第二二六六页。
[7]此处当为“晋有大夫张老,又河东有张城,张氏为魏人必也。”原文见《古文辞类纂笺》,吉林大学出版社1997年,第二一四六页上。据《史记·卷七十·张仪列传》改。详见《史记三家注》,中华书局,1959年版,第七册,第二二七九页。
[8]此处当为“已”原文见《古文辞类纂笺》,吉林大学出版社1997年,第二一四六页下。据《史记·卷七十·张仪列传》改。详见《史记三家注》,中华书局,1959年版,第七册,第二二八〇页。
[9]此处当为“为吾谢苏君”原文见《古文辞类纂笺》,吉林大学出版社1997年,第二一四六页下。据《史记·卷七十·张仪列传》改。详见《史记三家注》,中华书局,1959年版,第七册,第二二八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