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趁一次日军没注意,何玉珍跑了出来。因为战争,她先后失去了父母、兄弟、丈夫、孩子,这一生唯一的安慰,就是改嫁后丈夫对她不错,抱回来的儿子也十分孝顺——大部分慰安妇因为身体遭受严重伤害,终生无法生育。
1939年2月,日军占领海南岛。资料记载,占领海南岛的6年间,日军设立慰安所70多个,有慰安妇数千人,她们大多病死、自尽、被杀,战争结束时,仅剩不到100人。王志凤就是幸存者。
1941年,17岁的王志凤是在回家路上被两个日本兵抓走的,从此陷入地狱。受尽折磨后,还被拉去帮日军挖战壕。一天天热,口渴的王志凤向日本兵讨水喝。没想到这个士兵冲过来把她推到,疯狂地踢她右小腿的胫骨,那是一块仅有皮肤包裹的骨头!由于得不到任何医治,伤口很快感染、化脓、溃烂,至今仍留有疤痕。
今年89岁的王志凤流着泪对段瑞秋说:“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打我?!”也许侵华老兵太田毅的回忆录能回答这个问题:“想起做过的这些事,感到自己不是人类,而是魔鬼!”
其他战争受害者可以义正辞严,而性暴力受害者甚至得不到同胞的正视
余戈说:“我们关注战争中将士的浴血牺牲,但有一种痛苦比死亡更持久、屈辱感更深,那就是沦为日军的性奴隶。”
她们一会儿说愿意接受采访,一会儿又带口信来说还是算了。这样的反复,段瑞秋已经习以为常。今年86岁的骈大娘就犹豫过好几次,怕自己的8个孩子不高兴,就在采访的那天早上还下不了决心,最后是小儿媳陪着来。她仍然不愿意有人去她家里采访,“怕被邻居看见问起”。
1942年秋天,才16岁的骈大娘被几个突然冲到她家里的日本兵抓走,关了20多天。当时她的姑父在伪军当差,找了很多人向日军求情,才把她放回家。但隔了几个月又抓,再放,如此反复了4次。
当骈大娘向段瑞秋讲这些时,边讲边哭,渐渐浑身发抖,像哮喘一样喘不上气。段瑞秋急得紧紧抱住她:“不说了,不说了!”这场采访最终没有继续下去。当段瑞秋把装着慰问金的信封递给骈大娘,她哭着使劲推开:“俺不要你的钱,俺只要把心里的苦水倒出来就行了,装了几十年了。”
段瑞秋在书中写道:“其他类型的战争受害者,比如亲人死亡、自我伤残、丧失财产,都可以昂首挺胸、义正辞严地控诉战争的罪恶,唯有性暴力受害者忍气吞声、沉默寡言,得不到应有的同情和正视。”仅就《女殇》中采访到的27位受害者,她们不得不生活在偏僻闭塞的乡村和城镇僻静的角落,生活困顿,永远蒙受难以摆脱的羞耻,甚至是同胞和亲人的鄙夷。
荔浦的瑶族姑娘韦绍兰今年90岁,她年轻过,唇红齿白,勤劳贤惠,日军的到来终结了这一切。虽然她最终逃出了日军据点,但从此村里的人厌恶地称她为“日本兵沾过的女人”,而她竟然还生下了一个“日本仔”罗善学。
今年已经68岁的罗善学一辈子没结婚,“人家不愿意嫁给我,穷,名誉不好听”。他也永远无法知道带给他屈辱的父亲是谁。从小遭受全村人嘲笑和辱骂的罗善学曾在15岁那年问大伯爷:“村里人为什么骂我日本仔?”大伯爷回答:“你妈妈被日本人欺负过。”罗善学说:“你们可以在山上用大石头滚日本人嘛!”大伯爷说:“你还没滚石头,他老远就把你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