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耶秦简中的楬

里耶秦简中的楬 ,对于想了解历史故事的朋友们来说,里耶秦简中的楬是一个非常想了解的问题,下面小编就带领大家看看这个问题。

原文标题:里耶秦简中的楬


(南京大学历史学院)

楬,据《里耶秦简》(一)前言的简牍形态介绍:“楬:一端平直,一段圆弧,其上钻二或四孔,圆弧端涂墨。长7.1-14.3釐米,宽4.8到10.8釐米。”这是一种形态特徵十分鲜明的简牍,或有论文以“签牌”称之,《里耶发掘报告》称其为“笥牌”,这些称呼虽也合理,但“楬”更符合秦汉人的用语习惯。
墓葬遣册中有大量楬的存在,用以标明随葬品名称及数量。文书类楬的作用显然与之不同,里耶秦简作为时代较早的行政文书样本,对理解这一类简牍有重要的参考价值。笔者试从形态、文本、笔迹和图案诸方面对其进行考察。
一 楬的形态和文本
笔者先逐一对《里耶秦简》(一)中公布的21枚楬进行形态说明。[1]下引楬文均按笔者的理解加了标点,图案、符号、空格等信息尽量按原楬书写格式呈现,换行处用罗马数字标出行号。说明文字中通长、涂黑部分的高以最长部分计算。
(1)8-16
廿九年尽Ⅰ
岁田官徒薄(簿)Ⅱ
廷。Ⅲ
【说明】简8-16通长12、底部宽5.6釐米,上端圆弧,正面顶部涂黑,涂黑部分高1.5釐米,下钻二孔,两孔中心相距1釐米。
楬文分三行书写,Ⅰ行佔据一半楬面。笔迹一致,墨色有轻重之分,“廿九年”“徒薄”墨色较轻,“尽嵗田官”墨色较重,“廷”佔据二到三字空间,笔划出现飞白。左下角有一墨迹。(图1)
里耶秦简中的楬
里耶秦简中的楬
图1 楬(8-16)
(2)8-94
群志Ⅰ
式具此Ⅱ
中。已Ⅲ
【说明】简8-94通长12.9、底部宽7.7釐米,上端圆弧,正面顶部涂黑,涂黑部分高2.2釐米,下钻二孔,两孔中心相距3.2釐米。
楬文分三行书写,大致均分楬面,笔迹一致。(图2)
里耶秦简中的楬
里耶秦简中的楬
图2 楬(8-94)
(3)8-214
卅三年Ⅰ
十一月尽Ⅱ
正月,吏户Ⅲ
已事。Ⅳ
【说明】简8-214通长11.4、底部宽5.9釐米,上端圆弧,正面顶部涂黑,涂黑部分高3釐米,下钻二孔,两孔中心相距3釐米。
楬文分四行书写,大致均分楬面,笔迹一致。(图3)
里耶秦简中的楬
里耶秦简中的楬
图3 楬(8-214)
(4)8-284
卅一年司空十二月以Ⅰ
来,居赀、赎、责(债)薄(簿),Ⅱ
尽三月城旦舂Ⅲ
廷│。Ⅳ
【说明】简8-284通长11.9、底部宽6.4釐米,上端圆弧,正面顶部涂黑,涂黑部分高3.2釐米,下钻二孔,两孔中心相距2.4釐米。
楬文分四行书写,Ⅳ行“廷”字明显大于其他字,其余笔迹一致。(图4)
里耶秦简中的楬
里耶秦简中的楬
图4 楬(8-284)
(5)8-285
畜官Ⅰ
□□作徒Ⅱ
薄,□及贰春Ⅲ
廿八年
【说明】简8-285通长7.5、底部宽6.2釐米,上端圆弧,正面顶部涂黑,涂黑部分高2釐米,未见钻孔。
楬文分四行书写,大小不一,Ⅲ行“及贰春”与“薄□”并不对齐,似非一气写就。(图5)
里耶秦简中的楬
里耶秦简中的楬
图5 楬(8-285)
(6)8-419+8-612
□及鸡Ⅰ
遣市束Ⅱ
一薄(簿)。Ⅲ
【说明】简8-419与8-612缀合后通长10.5、底部宽5.6釐米,上端圆弧,正面顶部涂黑,涂黑部分高3.4釐米,涂黑部分似有穿孔。
现存楬文三行,笔迹一致。(图6)
里耶秦简中的楬
里耶秦简中的楬里耶秦简中的楬
里耶秦简中的楬
图6 楬(8-419+8-612)
(7)8-496
司空Ⅰ
仓曹期Ⅱ
【说明】简8-285上端残损,残长9.4、底部宽4.5釐米,上端圆弧,正面顶部涂黑,钻孔情况不详。
楬文分两行书写,笔迹一致。(图7)
里耶秦简中的楬
里耶秦简中的楬
图7 楬(8-496)
(8)8-500
卅七年,廷Ⅰ
仓曹当计Ⅱ
出券户一。Ⅲ
【说明】简8-500通长10.8、底部宽6.8釐米,上端圆弧,正面顶部涂黑,涂黑部分高1.2釐米,下钻二孔,两孔中心相距2.2釐米。
楬文分四行书写,偏于右侧,笔迹一致。(图8)
里耶秦简中的楬
里耶秦简中的楬
图8 楬(8-500)
(9)8-502
卅□年三月□薄(簿)Ⅰ
曹卒□尽□来Ⅱ
□□□□□□Ⅲ
□□□已。Ⅳ
【说明】简8-502通长11.2、底部宽5.4釐米,上端圆弧,正面顶部涂黑,涂黑部分高1.2釐米,下钻二孔,两孔中心相距2.7釐米。
楬文分四行书写,大致均分楬面,笔迹模糊不清。(图9)
里耶秦简中的楬
里耶秦简中的楬
图9 楬(8-502)
(10)8-531
卅二年里耶秦简中的楬
里耶秦简中的楬Ⅰ
里耶秦简中的楬
里耶秦简中的楬Ⅱ
【说明】简8-531残损严重,残长6釐米,上端圆弧,正面顶部涂黑,涂黑部分高2.3釐米,下钻二孔,两孔中心相距1.8釐米。
因残损严重,楬文书写情况难以判断。(图10)
里耶秦简中的楬
里耶秦简中的楬
图10 楬(8-531)
(11)8-776
卅年四月尽九月,Ⅰ
仓曹当计禾Ⅱ
稼出入券。Ⅲ
已计及县Ⅳ
相付受Ⅴ
廷。Ⅵ
苐甲。Ⅶ
【说明】简8-776通长14.7、底部宽11.2釐米,上端圆弧,正面顶部涂黑,涂黑部分高2.8釐米,下钻二孔,两孔中心相距3.7釐米。
楬文分七行书写,Ⅰ、Ⅱ、Ⅲ行笔迹一致,Ⅳ、Ⅵ行字形拉长,笔势开张,Ⅴ行似插写于Ⅳ、Ⅵ行之间,字形较小,与Ⅶ行笔迹一致。(图11)
里耶秦简中的楬
里耶秦简中的楬
图11 楬(8-776)
(12)8-777
从人论报,Ⅰ
择免归,致Ⅱ
书具此Ⅲ
里耶秦简中的楬
里耶秦简中的楬Ⅳ
【说明】简8-777通长12.2、底部宽10.2釐米,上端圆弧,正面顶部涂黑,涂黑部分高2.4釐米,下钻二孔,两孔中心相距2釐米,近底部另鑚两孔,两孔中心相距2釐米。
楬文分四行书写,笔迹一致。Ⅳ行末有一鹭鸟图案。(图12)
里耶秦简中的楬
里耶秦简中的楬
图12 楬(8-777)
(13)8-906
卅四年Ⅰ
迁陵课Ⅱ
笥。Ⅲ
【说明】简8-906通长13.2、底部宽9.4釐米,上端圆弧,正面顶部涂黑,涂黑部分高3.2釐米,下钻二孔,两孔中心相距2.65釐米。
楬文分三行书写,偏于右侧,笔迹一致。(图13)
里耶秦简中的楬
里耶秦简中的楬
图13 楬(8-906)
(14)8-1200
卅三年当计Ⅰ
券出入笥Ⅱ
具此中。Ⅲ(正)
灋灋Ⅰ
灋 Ⅱ(背)
【说明】简8-1200通长13.6、底部宽8.5釐米,上端圆弧,正面顶部涂黑,涂黑部分高3.1釐米,下钻二孔,两孔中心相距1.8釐米。
正面楬文分三行书写,偏于右侧,笔迹一致。背面楬文与正面笔迹不一致,应为习字。(图14)
里耶秦简中的楬
里耶秦简中的楬
图14 楬(8-1200背面、正面)
(15)8-1201
仓曹Ⅰ
廿九年Ⅱ
当计出入Ⅲ
券 甲Ⅳ
笥。里耶秦简中的楬
里耶秦简中的楬Ⅴ
【说明】简8-1201通长10.5、底部宽12.3釐米,上端圆弧,正面顶部涂黑,涂黑部分高2.5釐米,楬中部钻四孔,上二孔中心相距5.8釐米,下二孔中心相距5.9釐米,上下孔中心相距1.7-2釐米。
简文分五行书写,偏于右侧,笔迹一致。据《校释》,Ⅳ行“甲”小而淡,疑与“券”非一气写就。(图15)
里耶秦简中的楬
里耶秦简中的楬
图15 楬(8-1201)
(16)8-1428
廿八年十月Ⅰ
司空曹Ⅱ
徒薄已尽。Ⅲ
【说明】简8-1428通长11.5、底部宽6.7釐米,上端圆弧,正面顶部涂黑,涂黑部分高1.2釐米,下饰一道水波纹,水波纹下钻二孔,二孔中心相距2.6釐米。
简文分三行书写,大致均分楬面,笔迹一致,墨色较淡。“已尽”二字左右并列,“已”在右,二字合占约一字空间。(图16)
里耶秦简中的楬
里耶秦简中的楬
图16 楬(8-1428)
(17)8-1536
笥甲Ⅰ
【说明】简8-1536右部残断,残长16.7、底部残宽5釐米,上端圆弧,正面顶部涂黑,涂黑部分高4.2釐米,未见钻孔。(图17)
里耶秦简中的楬
里耶秦简中的楬
图17 楬(8-1536)
(18)8-1775
廿九年里耶秦简中的楬
里耶秦简中的楬Ⅰ
令及□□□Ⅱ
□,具此□。Ⅲ
【说明】简8-1775通长12.1、底部宽6.5釐米,上端圆弧,正面顶部涂黑,涂黑部分高2.5釐米,涂黑部分钻二孔,两孔中心相距2.8釐米。
简文分三行书写,偏于右侧,笔迹一致。(图18)
里耶秦简中的楬
里耶秦简中的楬
图18 楬(8-1775)
(19)8-1776
廷金布Ⅰ
□治笥Ⅱ
【说明】简8-1775右部残断,残长14.9、底部残宽5.1釐米,上端圆弧,正面顶部涂黑,涂黑部分高3.5釐米,下钻一孔。
现存两行简文笔迹一致。(图19)
里耶秦简中的楬
里耶秦简中的楬
图19 楬(8-1776)
(20)8-1777+8-1868
卅年十月尽Ⅰ
九月,群往来Ⅱ
书已事仓曹Ⅲ
□笥。Ⅳ
【说明】简8-1777与简8-1868缀合后通长10、底部宽6.7釐米,上端圆弧,正面顶部涂黑,涂黑部分高2.2釐米,涂黑部分钻二孔,两孔中心相距3釐米。
简文分四行书写,Ⅲ行“已事仓曹”墨色较深。(图20)
里耶秦简中的楬
里耶秦简中的楬里耶秦简中的楬
里耶秦简中的楬
图20 楬(8-1777+8-1868)
(21)8-1874
卅年狱南Ⅰ
曹断狱Ⅱ
【说明】简8-1874左部残断,残长9.7、底部残宽2釐米,上端圆弧,正面顶部涂黑,涂黑部分高2釐米,钻孔不详。
现存两行简文笔迹一致。(图21)
里耶秦简中的楬
里耶秦简中的楬
图21 楬(8-1874)
根据楬的图像和尺寸,可以获得五点对于形态的初步认识:(1)在统计的21枚楬中,最长的简8-1536通长16.7釐米,最短的完整简8-285通长7.5釐米,又以通长在10-13釐米间为多,尺寸较为固定;(2)楬大多为长形木板,底宽大于通长的楬仅见简8-1201一例;(3)楬上端涂黑,涂黑部分的下边綫或平或上凸,并无定制;(4)楬面大多穿孔,在穿孔情况可知的样本中,穿二孔者最多,共11例,穿四孔者2例,不穿孔者1例,这一现象与其他考古发现中的楬一致,可见穿二孔最为实用;(5)穿孔位置以在涂黑部分之下为多,共12例,在涂黑部分内穿孔仅2例,这与马王堆M1、M3出土楬的情况相反,后者以穿孔在涂黑部分内为多(参见图22),但笔者认为穿孔位置与涂黑部分的关係并无多少实用意义,应该只是各人的钻孔习惯差异而已。
里耶秦简中的楬
里耶秦简中的楬
图22 马王堆M3出土楬木(图像来自《长沙马王堆汉墓简帛集成》,从左往右编号分别为16、13、10)
再看文本,大庭脩在讨论居延的“检”时将检分为“物品检”和“文书检”,这同样适用于楬的用途划分。[2]这21枚楬全都是文书楬,虽然文辞简约难懂,有些文字尚难辨识,但仍可大致将它们所对应的文书分为徒簿、债簿、券书、考课书、金布律、狱案以及官署往来文书等几类,即在装有上述几类信件、簿籍的笥或囊橐外系上这些楬。虽然出土时没有发现笥或囊橐的痕迹,但根据简8-906、8-1200、8-1201、8-1536、8-1775、8-1777透露的信息,笔者猜测迁陵县当地的文书普遍使用竹笥保存,楬的使用方式可以在马王堆M1中看到(图23)。而用于保存兵器、钱财、纺织品和食物的所谓物品楬,目前尚未在里耶见到,即使有,数量比例也一定远小于墓葬简牍。[3]
里耶秦简中的楬
里耶秦简中的楬
图23 马王堆M1出土竹笥
楬的笔迹
简牍的笔迹依託其形态而存在,受其制约和影响,所以在上节的说明中,笔者已经对楬的笔迹进行了简单的描述。本节将结合笔迹现象讨论简文的书体特征和书写过程。
里耶秦简的文字风格十分多样,虽然大多书写于秦统一之后(迁陵设县在秦王政二十五年,公元前222年),受到了“书同文字”政策的深刻影响,以秦隶为主流,但同时还存在一些典型的篆书墨迹,这在时代较晚的简牍中十分少见。恰巧篆书的写法存在于楬中较多,王焕林将里耶简中的书体式样分为四类,第一类即为小篆风格,“在三万余枚里耶秦简中,这类简牍总数不过二十枚,数量极少,主要见于封泥匣及木楬之上”。[4]书体风格的判断是十分主观的,依笔者浅见,在上节考察的21枚楬中,文字为典型篆书风格的有简8-94、8-214、8-419+8-612、8-1201、8-1536、8-1776六枚,其余楬文的风格则属于王文中的第二类,即篆意多于隶意的文字,但写法与一般的简、牍不同,字距明显拉大。在其他地区发现的秦简中,不见篆书墨迹。不用说,篆书在简牍书写中具有特别的意义,而笔者认为这与楬的特殊形态和用途有关。
今天,研究者已经不难认识到,秦的“书同文字”是以“罢除东土区域性文字之不与秦文合者”为实质内容,以“正字形”为主要目的,就使用範围而言,官方正式的、严谨的文字都用篆书,但使用範围有限,相对应的俗书与隶书则使用更广。[5]
在运用于基层社会的楬上书写篆书,应该是为了适应楬的“表识”功能。《说文》:“楬,楬橥也。”段玉裁引《周礼》作注,颇为精当,但引用略有删减。今翻检《周礼》卷三十六“职金”条下载:“受其入徵者,辨其物之媺恶与其数量,楬而玺之,入其金锡于为兵器之库,入其玉石丹青于守藏之库。”郑司农注:“楬而玺之者,楬书其数量以着其物也。玺者,印也。既楬书揃其数量,又以印封之。今时之书有所表识,谓之楬橥。”[6]这一“楬而玺之”的过程,在图23中反映的非常充分,而“楬橥”的“表识”功能使自身得以被写上篆书。秦统一后的诏版、权量、琅邪台刻石,以及之后的阳陵虎符,均刻有篆书铭文,而它们都具有“表识”的功能,使观者感受到其正式感,从而区别于其他文字。
关于书写过程,由于楬面文字较少,其实并无太多讨论的空间,本节仅就两点提出思考。一,对楬面的空间分割,因书手书写水平高低而产生差异。在日常生活中,大家都有一个体验,填写表格时,在一栏里将需要填写的文字写完,即是合格的,但如果字太小,留下的空白太多,自然不如估算好表格空间而将字一点不差填满表格栏来得舒服,至于因为字太大而写到栏外的就比较尴尬了。简8-1428末尾“已尽”二字并排书写,合占约一字空间,大概就属于不理想的情况,简8-16因为前两行佔据空间过大,导致Ⅲ行的“廷”变得十分狭窄,也是对空间把握不当。然而,更多的楬偏于右侧书写,左侧空白留得更大,或是末行、末字放大,就属于比较稳妥的做法。当然,也有比较善于分布文字的,简8-214的四行文字几乎均分楬面,字形大小依据笔画多寡收放得当,简8-1776虽左侧残断,但考量其上端弧度、涂黑部分、钻孔位置以及Ⅱ行剩余字形,这枚楬应当是三行文字平分楬面的。再看简8-214和简8-1776的笔迹,在这批楬中也属于书法水平突出的,首先它们都使用了篆书,其次用笔精妙,笔画交接处十分清晰,同时,字形舒展优美,从容不迫,可以想见,这两枚楬的书写者对于楬面空间的把握驾轻就熟,而且,篆书的书写能力也是优于一般书手的。
二、有个别楬存在不止一次的书写痕迹。比较明显的是简8-776,Ⅴ行“相付受”和Ⅶ行“苐甲”与其他楬文不属于同一笔迹,似是后来补上的,考察文意,此楬说的是仓曹将有关禾稼出入的券书上交给迁陵县廷。由于券书分左右两份,需要核验,“相付受”应当就是通过核验,完成交接的意思,而“苐甲”是这批券书的编号,符合县廷官吏的口吻。类似的不同笔迹、二次书写现象该如何解释,书写者分别是谁,需要今后公布更多的样本提供参照。此外,在笔迹一致的情况下出现墨色不同的现象(比如简8-16),则牵涉到里耶当地毛笔容墨量的问题,在此提出。
楬的图案
在本文讨论的21枚楬中,出现明确图案的仅有2例,分别是简8-777和简8-1201,而且图案都十分具象,在翻看资料时很显眼。考虑到楬的形态和笔迹都比较特殊,那么,楬上出现的图案是否也有特殊的含义?此外,它们不同于铜器、漆器等工艺製品上的纹样,而是出于基层刀笔吏之手,造作性较少,这对于了解一般秦人的图像意识颇有参考价值。本节试从这两方面进行考察。
首先,在《里耶秦简》(一)公布的2552枚简牍中,除简8-777和简8-1201外,只有简5-2和简8-177出现图案(图24),且都是近似符号的抽象图案,与前二者不同。虽然大半的里耶简图像尚未公布,但在其他地区发现的简牍中,具象图案也几乎不见。笔者认为具象图案起到了补白楬面的效果。上节提到,作为一种“表识”性质的简牍,楬面的文字需尽量排满,对楬面空间的把握能力反映了书写者的水平。而在无法均分楬面,造成左侧留白过大的情况下,书写者会将最后一行或两行放大来写,简8-284、8-776、8-777、8-1201就是这样的例子,但如果放大文字还无法填满留白,图案便补了上来,这种补白的需要似乎不为一般性文书所有。因此,简8-777和简8-1201的图案都出现在了楬面左下角需要补白的地方,它们的主要功能显而易见。其次,与使用篆书或是字距较大的秦隶一样,图案的使用可以增强楬的视觉性,让它变得醒目。
里耶秦简中的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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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耶秦简中的楬
图24 简5-2(左背右正)和简8-177(左背右正)
接下来,简略考察这两种具象的图案。简8-777的图案里耶秦简中的楬
里耶秦简中的楬是一只鹭鸟,类似图案广泛出现在秦汉以及更早的器物上(参见图25)。[7]这种鸟的确切名称笔者无法在此详考,但根据它的长喙和与鱼同出的情形,可以判定这是一种近水而居,以鱼类爲食的鸟。迁陵当地河流众多,这种鸟一定常见,也许简8-777的书写者就是一位熟悉鹭鸟,并且具有相当图像提取能力的人,当然,考虑到楬上的鹭鸟形象十分逼真,也可以推测鹭鸟在当地人的信仰中具有某种特殊的含义,大家十分亲近,以至于可以默写出来。
里耶秦简中的楬
里耶秦简中的楬 里耶秦简中的楬
里耶秦简中的楬
图25 苏州博物馆藏汉穿带印(左:公乘闲,右:赵居)
简8-1201的图案里耶秦简中的楬
里耶秦简中的楬描绘的应是一种器物。江苏盱眙大云山西汉江都王陵M1出土一件玉带钩,形态与此图案极其相似(图26)。钩身末端与楬上图案同样具有明显的弯曲,装饰的意味很浓,基本可排除农具和实用兵器的可能。[8]当然,不能据此断言简8-1201上的图案就是带钩,但两者很可能源于同一母形。
里耶秦简中的楬
里耶秦简中的楬
图26 江苏盱眙大云山西汉江都王陵M1出土玉带钩M1:1002
当然,关于图像的猜测十分武断,笔者只是尽力去勾连。相对于子弹库、马王堆帛书的诡谲绚丽,行政文书上的图案显得十分简单,但自有其独特的研究价值,笔者初步认为这些图案应该是书写者的即兴写生,或是对脑海中某一种熟悉图案的快速还原。如果今后类似资料增多,或许可以为研究秦汉时期日常性的图像创作提供思考。
结语:也谈“视觉简牍”
简牍的视觉性是与生俱来的,不论其形态如何,只要研究者将眼光从文本上移开一些,都会关注到简牍作为一件器物而具备的这种属性。将“视觉简牍”概念专门而正式的提出,是冨谷至在《文书行政の汉帝国》的第一编里的论述,他重点关注了简札长度的不同和檄书的形制。[9]笔者认为,里耶的楬可以作为“视觉简牍”这一概念的极好诠释。
以上三节不厌其烦的强调楬的形态、笔迹和图案,实际上这三者共同强化了楬的视觉性。首先,楬的上端圆弧,也许有实用角度的考虑,但同样是系于竹笥的封检却没有採用这一形制,所以,圆弧的楬首应该是为了让楬看上去更特殊。此外,楬首涂黑,且大多数楬的涂黑面积占楬面的1/4到1/5,这显然也是为了显眼。参看西汉渔阳墓出土的木楬,年代约在文、景之间,圆首和楬首涂黑的做法依旧保留着(图27),而时代偏晚的居延木楬(图28),年代在宣帝年间,涂黑部分变成了网格纹,这类纹饰在今天依然作为警示标誌出现在公共场合。再看东汉的情况,长沙东牌楼出土的木楬除了楬首稍有圆弧外,已经基本失去了楬首涂黑这一特征(图29)。同时,篆书与具象图案也不见于秦以后的木楬,至此大致可以推断,人们对楬的视觉性塑造从秦到东汉逐渐削弱,只有穿孔这一实用需求完好的保存下来。
里耶秦简中的楬
里耶秦简中的楬
图27 长沙望城坡西汉渔阳墓出土木楬C:34-2
里耶秦简中的楬
里耶秦简中的楬 里耶秦简中的楬
里耶秦简中的楬
图28 居延遗址出土木楬(左:126.26B,右:126.42A)
里耶秦简中的楬
里耶秦简中的楬 里耶秦简中的楬
里耶秦简中的楬里耶秦简中的楬
里耶秦简中的楬
图29 长沙东牌楼出土木楬(从左到右:J1②:1013正、J1②:1017、J1③:1055正)
虽然视觉性在木楬这一系统下逐渐衰弱,但在石刻系统中却得到承袭,且相关因素保留时间很长。冨谷至曾指出碣对楬的学习,从形制和字义两方面进行讨论。笔者认为,这一说法的提出是相当敏锐的,而里耶木楬的发现为冨谷先生的这一观点提供了更加确凿的证据。[10]首先,除去冨谷先生曾提到的圆首、穿孔、头端的网格等因素,木楬上篆书的使用也为后世碑额上常题有篆额提供溯源的依据;其次,具象图像的出现与碑额上装饰繁複的浮雕图案出于同一种心理,只是碑额作为一种景观显得更加刻意;最后,里耶出土的木楬也为碣在形式上向楬学习提供了年代上的依据,因为目前能见到的最早的碑额是在西汉。[11]
附记:
本文在写作过程中得到导师张学锋教授的悉心指导,感念万分。同时,本文未完稿曾提交中国政法大学主办的“中国古文书学暑期研修营”,在营期间曾得到徐世虹、南玉泉、邬文玲等老师的指教,在此谨表谢忱。
(编者按:本文收稿时间爲2016年8月20日21:28。)
[1]简牍编号依据《里耶秦简》(一)的整理编号,形态说明部分参考陈伟主编:《里耶秦简牍校释》(第1卷),武汉大学出版社2012年。另,《里耶发掘报告》中刊有J1⑨的两枚楬,但尺寸不明,图版清晰度稍欠,且对于本文论述并无影响,故暂不採用,待日后《里耶秦简》续集出版后再行增补。
[2]参见【日】大庭脩着,徐世虹译:《再论“检”》,收入《汉简研究》,广西师範大学出版社2001年,第176-204页。
[3]墓葬出土楬的情况可以马王堆M1、M3以及长沙望城坡西汉渔阳墓为典型,无一例外都是物品楬。参见湖南省博物馆、中国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编:《长沙马王堆一号汉墓》,文物出版社1973年;湖南省博物馆、湖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编:《长沙马王堆二、三号汉墓》,文物出版社2004年;长沙市文物考古研究所、长沙简牍博物馆:《湖南长沙望城坡西汉渔阳墓发掘简报》,《文物》2010年第4期,第4-35页。
[4]王焕林:《里耶秦简书法探略》,《书法》2016年第2期,第67-73页。
[5]王辉、陈昭容、王伟:《秦文字通论》,中华书局2016年,第406-427页。
[6]参见(汉)许慎撰,(清)段玉裁注:《说文解字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年,第270页;(汉)郑玄注,(唐)贾公彦疏,十三经注疏整理委员会整理:《周礼注疏》,北京大学出版社2000年,第1117、1118页。
[7]针对这种动物的名称有一些讨论,参看祁庆富:《晋宁石寨山铜鼓朱鹭纹的文化阐释》,《艺术探索》2006年第3期,第38-48页。
[8]参看南京博物院、盱眙县文广新局:《江苏盱眙县大云山西汉江都王陵一号墓》,《考古》2013年第10期,第3-68页。
[9]【日】冨谷 至:《文书行政の汉帝国》,(名古屋)名古屋大学出版会2010年;中译本参看刘恆武、孔李波译:《文书行政的汉帝国》,江苏人民出版社2013年。
[10]【日】冨谷 至着、刘恆武译:《木简竹简述说的古代中国》,人民出版社2007年,第52-54页。
[11]关于中国古代碑碣形式的情况,可参看关野贞:《支那碑碣形式の变迁》,(东京)座右宝刊行会昭和十年。 (责任编辑:admin)

原文出处:http://his.newdu.com/a/201711/05/512786.html

以上是关于里耶秦简中的楬的介绍,希望对想了解历史故事的朋友们有所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