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上博簡《武王踐阼》初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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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标题:上博簡《武王踐阼》初讀


(武漢大學簡帛研究中心)
廖名春先生《新出楚簡試論》[1]有專章討論上博楚簡《武王踐阼》並公佈了兩支簡。以下是筆者一些粗淺的想法,敬請方家指教。
(一)
爲便于討論,我們先用通行字給出廖先生所列的釋文,需要討論的字則列出本字:
王問於師尚父曰:不知黃帝、顓頊、堯、舜之道存乎?意幾喪,不可得而睹乎?師尚父曰1在丹書。王女(欲)觀之,盍齊乎,將以書見。武王齊三日,端服帽,逾堂阶,南面而立。師尚父2。
意,廖文引盧辯、孔廣森的意見屬下讀,可從。不過該句釋文作“意幾喪,不可得而睹乎?”仍有可商之處。“幾”,形體與簡2“微”字近似,疑當釋爲“微”。其右部所從,與《民之父母》簡2孔子-上博簡《武王踐阼》初讀
孔子-上博簡《武王踐阼》初讀、簡9孔子-上博簡《武王踐阼》初讀
孔子-上博簡《武王踐阼》初讀以及《孔子見季桓子》簡14孔子-上博簡《武王踐阼》初讀
孔子-上博簡《武王踐阼》初讀所從“殳”[2],形體相同。“微”可指衰微、衰敗,如《論語·季氏》:“祿之去公室五世矣,政逮于大夫四世矣,故夫三桓之子孫微矣。”《漢書·藝文志》:“周室既微,載籍殘缺。”《韩非子·爱臣》:“是以姦臣蕃息,主道衰亡。”“得”、“睹”之間,廖文認爲是“而”。但看原簡,“得”、“睹”二字間僅有一比較大的墨點,幷無所謂的“而”字。此小句可釋作“意(抑)微喪不可得睹乎?”《大戴禮記·武王踐阼》對應作“意亦忽不可得見與?”俞樾《群經平議·大戴禮記一》:“‘忽不可得見與’,言滅沒不可得見。”
“王女(欲)觀之”,初以爲是排版之誤,但看到廖文中另提及作“王欲觀之”,我们猜想也許是受《大戴禮記·武王踐阼》“王欲聞之”的影響,當然也很可能是筆誤。我们認爲此處應有5字,即“王女谷觀之”,讀作“王女(如)谷(欲)觀之”。
端服帽,三字廖文所讀,幷謂指穿上禮服禮帽,基本可從。但似可以讀作“端服、帽”。《大戴禮記·武王踐阼》對應作“端冕”,盧辯注曰:“端,正也。”孔穎達疏曰:“端冕者,謂衮冕也。其衣正幅與玄端同,故云端冕,故皇氏云:‘武王端冕,謂衮冕也。《樂記》魏文侯端冕,謂玄冕也。’”[3]黃懷信《解詁》曰:“端冕,冕名,大冠也。”[4]是將此處的“端冕”解釋成帽子。《周禮·春官·司服》:“其齊服有玄端素端”,鄭玄注:“端者,取其正也。”孔廣森曰:“玄端者,玄冠緇衣。《儀禮》‘冠端玄’,《論語》‘端章甫’,《左傳》‘端委’,《谷梁傳》‘委端’皆謂此也。”[5]孔氏將“玄端”解釋成“冠”與“緇衣”而成兩物,亦有不妥。現在看來傳世本此處作“端冕”疑有脫文,後世注家強加解釋,遂成一物。竹書作“端服、帽”當更能反映原來面貌,可證“端冕”指端服與冕,為兩物;“端”專就禮服而言。端服指古代的禮服(《周禮·春官·司服》)。多用于喪、祭等比較正式的場合。端服應是玄端、素端之總稱,在這裏名詞用作動詞,指穿上端服。帽,左從冒,右部看不太清楚,暫從廖文。帽在簡文中應是名詞用作動詞。
“逾”在《鄂君啟節·舟節》、《老子》甲組19號簡以及《國語·吳語》中,訓為下、降。[6]階,簡文作“微”,廖文讀作階,以與篇名《武王踐阼》相配合,恐有不妥。按:從字形看應是“微”。《大戴禮記·武王踐阼》僅有開頭作“武王踐阼”,提及“階”。簡文“逾堂微,南面而立”,《大戴禮記·武王踐阼》作“王下堂,南面而立”。可見“逾堂微”即對應“下堂”。“微”疑讀作“廡”。[7]微、廡上古同在明紐,韻在分別屬於微、魚部。楚方言中微部字與魚部字或可以通作,微可讀作無,如《楚辭·遠遊》:“朝發軔於太儀兮,夕始臨乎於微閭。”王逸引《爾雅》:“東方之美者,有醫無閭之珣玗琪焉。”“醫無閭”作“於微閭”,乃語聲之轉。[8]簡文“堂微”可以讀作堂廡。堂廡指堂及四周的廊屋。《列子·楊朱》:“庖厨之下,不絶烟火,堂廡之上,不絶聲樂。”《新序·雜事》:“黄鵠、白鶴一舉千里,使之與燕服翼,試之堂廡之下廬室之間”。簡文“逾堂廡”即從堂廡下來,說到底也是指從堂上下來。
結合以上討論,我們寫了一個新的釋文如下:
王問於師尚父曰:“不知黃帝、顓頊、堯、舜之道存乎?意(抑)微喪不可得而睹乎?”師尚父曰:“在丹書。王女(如)谷(欲)觀之,盍齊乎,將以書見。”武王齊三日,端服、帽,逾堂微(廡),南面而立。師尚父
這一部分先通過武王與師尚父的對話引出武王拜領載有“黃帝、顓頊、堯、舜之道”之丹書,然後講武王著裝、面位以及具體受丹書等方面的儀節,採用的是一般敍事方式。
歷來學者以為《大戴禮記·武王踐阼》篇是西周武王實錄,[9]廖文亦持此種觀點。不可否認,楚簡《武王踐阼》對判定《大戴禮記·武王踐阼》篇的年代很有幫助。但是結合楚簡《武王踐阼》文體及其時代背景來看,認為《大戴禮記·武王踐阼》篇是西周武王實錄,尚需商榷。
武王與師尚父對話這一模式,亦見於後世文獻所載“金人銘”,兩者在名稱與問答的方式上頗有相似之處,如:
《藝文類聚》卷23引《太公金匱》曰:“武王問師尚父曰:‘五帝之戒可得聞乎?’師尚父曰:‘舜之居民上,矜矜如履薄冰;禹之居民上,栗栗如恐不滿;湯之居民上,翼翼乎懼不敢息。’又曰:‘吾聞道自微而生,禍自微而成。’”
《太平御覽》卷459引《太公金匱》曰:“武王問師尚父曰:‘五帝之戒可複得聞乎?’師尚父曰:‘舜之居民上,兢兢如履薄冰;禹之居民上,栗栗如恐不滿;湯之居民上,翼翼乎懼不敢息。’”
《太平御覽》卷590引《皇覽記·陰謀》:“黃帝金人器銘曰:‘武王問尚父曰:五帝之誡可得聞乎?尚父曰:黃帝之誡曰:吾之居民上也,揺揺恐多,故為金人,三封其口曰:古之慎言,堯之居民上也,振振如臨深淵;舜之居民上也,栗栗恐夕不旦。武王曰:吾並殷民居其上也,翼翼懼不敢息。尚父曰:德盛者守之以謙,守之以恭。武王曰:欲如尚父言,吾因是為誡,隨之身。’”
《玉海》卷31引《皇覽記》:“黃帝金人器銘曰:武王問尚父曰:‘五帝之戒可得聞乎?尚父曰:‘黃帝之戒曰:吾居民上,揺揺恐夕不及朝,故為金人,三封其口曰:古之愼言人。’”
即在文章開頭先戴上武王與師尚父對話的帽子。上世紀出土的馬王堆漢墓中所保存的《黃帝書》、《十問》、《合陰陽》,以及上博楚簡《彭祖》等文本也多用此類手法。其中體現出來的托古傳文的跡象是比較明顯的。
因此僅憑有武王、師尚父字樣,很難看作是西周實錄。清人孔廣森曰:“邢子才曰:‘君位在阼階,故有《武王踐阼》篇。云既王之後者,銘詞有:‘所監不遠。視邇所代。’ ’又王自稱予一人,故盧君知之也。《竹書》:‘紂四十一年,西伯昌薨。四十二年,西伯發受丹書于呂尚。’按居喪之禮,升降不由阼階,況武王喪終觀兵,猶自稱太子發,安得文王薨之踰年,遂踐阼階,當君位乎?汲郡古文出於依託,非可取驗。”[10]即已結合史實,從禮制上分析武王踐阼說法上的漏洞。
廖名春先生所公佈的兩支楚簡把《武王踐阼》开篇所記故事的年代提早到战國中期後段以前是沒有什麼問題的。因為上博簡與郭店簡下葬年代接近,而後者約在戰國中期後段。[11]
(二)
《大戴禮記·武王踐阼》收錄了17則器銘,是該篇的主体部分。這一部分性質如何,是否有竹簡與之對應,很大程度上關係到此篇成書年代。為便於分析,先列出如下:
席前左端之銘曰:“安樂必敬。”
前右端之銘曰:“無行可悔。”
後左端之銘曰:“一反一側,亦不可以忘。”
後右端之銘曰:“所監不遠,視邇所代。”
機之銘曰:“皇皇惟敬,口生孔子-上博簡《武王踐阼》初讀
孔子-上博簡《武王踐阼》初讀,口戕口。”
鑒之銘曰:“見爾前,慮爾後。”
盥盤之銘曰:“與其溺於人也,寧溺於淵,溺於淵猶可遊也,溺於人不可救也。”楹之銘曰:“毋曰胡殘,其禍將然,毋曰胡害,其禍將大。毋曰胡傷,其禍將長。”
杖之銘曰:“惡乎危?於忿疐。惡乎失道?於嗜欲。惡乎相忘?于富貴。”帶之銘曰:“火滅修容,慎戒必恭,恭則壽。”
履屨之銘曰:“慎之勞,勞則富。”
觴豆之銘曰:“食自杖,食自杖!戒之憍,憍則逃。”戶之銘曰:“夫名,難得而易失:無懃弗志,而曰我知之乎?無懃弗及,而曰我杖之乎?擾阻以泥之,若風將至,必先搖搖,雖有聖人,不能為謀也。”
牖之銘曰:“隨天之時,以地之財,敬祀皇天,敬以先時。”劍之銘曰:“帶之以為服,動必行德,行德則興,倍德則崩。”
弓之銘曰:“屈伸之義,廢興之行,無忘自過。”
矛之銘曰:“造矛造矛!少閑弗忍,終身之羞。”
後世學者對此頗有留意。《太平御覽》卷590引蔡邕《銘論》曰:“武王踐祚,咨于太師,作席几楹杖之銘十有八章。”沈德潛《古詩源》(中華書局1963年)卷一收有《左傳》、《大戴禮記》和《太公金匱》等書中的一些古代箴銘。有學者指出,蔡邕所見箴銘18章的情形與今本數目並不相合。[12]
上揭器銘意義相應,文辭簡練,意義深邃,誠為警世名言,然實質上仍属禮器銘文。禮器銘文按照內容可以分為五類,即做器以祭祀或紀念其祖先,記錄戰役和重大事件,記錄王的任命、訓誡和賞賜,記錄田地的糾紛與疆界,以及記錄媵嫁事件。[13]但上揭器銘似不易歸入前舉五類的某一類。李零先生把《尚書》類型的古書分為:掌故類(典、謨)、政令類(訓、誥、誓、命)、刑法類(刑、法)、戒敕類(箴、戒),指出《左傅》襄公四年有《虞人之箴》,《逸周書·嘗麥》有成王箴大正之辭,是所謂“箴”(此類多屬勸諫之辭)。《大戴禮·武王踐阼》提到周武王“退而為戒書”,《逸周書》有《大戒》,是所謂“戒”(此類多屬警告之辭)。[14]此前他提到魚匕鼎以及鳥書箴銘帶鉤的時候即稱為箴銘。[15]已有把此類銘文體看作箴銘體的意向。張鐵先生在此基礎上把上揭器銘文體稱作箴銘體。[16]如此,禮器銘文分類中可再加上一類,即“箴銘類”。
春秋戰國之交,常見于西周的大型銘文漸少,而物勒工銘占很大比例,箴銘類禮器正出現于這一時期,如:
《御覽》所收錄的春秋中葉隨武子之盤銘。李學勤先生即認為是《中山王孔子-上博簡《武王踐阼》初讀
孔子-上博簡《武王踐阼》初讀鼎》所引箴銘的最早來源。[17]我們考證它也可能同樣是《武王踐阼》所引對應箴銘的來源(詳下文)。
魚鼎匕:“曰:誕有昏人,墜王魚鼎。曰:欽哉,出游水虫!下民無知,參蚩尤命,薄命入羹,忽入忽出,毋處其所。”[18]《魚鼎匕》年代正是在春秋戰國之交。[19]
還有經過李零先生考證的鳥書箴銘帶鉤的年代也是戰國时期,其鉤首銘文“物可折中”,鉤腹銘文“冊複(?)毋反,毋怍毋悔,不汲於利,民產有敬,不擇貴賤,宜曲則曲,宜直則直”,鉤尾銘文“允”。李零先生認為:“此類箴銘的特點是採用借喻手法,寫在什麼東西上,就有什麼東西來打比方。[20]
另外秦郝氏印:“毋思忿,深瞑欲”,[21]雖年代稍晚,也是典型的箴銘文體。
器以載銘,銘以傳文。箴銘的出現很大程度上應是受到春秋之季士人風氣的影響。銘言與當時生活息息相關的“席”、“鑑”、“盥盤”以及“劍”、“弓”結合,無論是否是七十子弟子所為,其整合春秋以來的箴銘,以箴勸世人的意圖是很明顯的。《武王踐阼》被收入《大戴禮記》大概有着相似的意圖。
基於以上考慮,我們認為《武王踐阼》整合眾多箴銘的時間也應在春秋戰國之交。當然這個時間段還需要依賴其它證據來加以縮小。下面看看《武王踐阼》單個器名與其它文獻的對應情況。如下表:
《大戴禮記·武王踐阼》所見箴銘
對應文獻及出處
鑒之銘
見爾前,慮爾後
孔子-上博簡《武王踐阼》初讀
孔子-上博簡《武王踐阼》初讀(顧)前孔子-上博簡《武王踐阼》初讀
孔子-上博簡《武王踐阼》初讀(後)(《鮑叔牙與隰朋之諫》4);“察後伺側”(《融師有成氏》6)
盥盤之銘
與其溺于人也,寧溺於淵,溺於淵猶可遊也,溺於人不可救也。
與其溺于人也,寧溺于淵(中山王孔子-上博簡《武王踐阼》初讀
孔子-上博簡《武王踐阼》初讀鼎)
牖之銘
隨天之時,以地之財,敬祀皇天,敬以先時。
川(順)天之時,起地之【材(財)】(《三德》18)
孔子-上博簡《武王踐阼》初讀
孔子-上博簡《武王踐阼》初讀(得)之,孔子-上博簡《武王踐阼》初讀
孔子-上博簡《武王踐阼》初讀(怠)者孔子-上博簡《武王踐阼》初讀
孔子-上博簡《武王踐阼》初讀(失)之,是胃(謂)天孔子-上博簡《武王踐阼》初讀
孔子-上博簡《武王踐阼》初讀(常),天神之囗。毋爲囗囗,皇天孔子-上博簡《武王踐阼》初讀
孔子-上博簡《武王踐阼》初讀(將)孔子-上博簡《武王踐阼》初讀
孔子-上博簡《武王踐阼》初讀 (興)之;毋爲孔子-上博簡《武王踐阼》初讀
孔子-上博簡《武王踐阼》初讀(僞)孔子-上博簡《武王踐阼》初讀
孔子-上博簡《武王踐阼》初讀(詐),上帝孔子-上博簡《武王踐阼》初讀
孔子-上博簡《武王踐阼》初讀(將)憎之。孔子-上博簡《武王踐阼》初讀
孔子-上博簡《武王踐阼》初讀(忌)而不孔子-上博簡《武王踐阼》初讀
孔子-上博簡《武王踐阼》初讀(忌),天乃孔子-上博簡《武王踐阼》初讀
孔子-上博簡《武王踐阼》初讀(降)孔子-上博簡《武王踐阼》初讀
孔子-上博簡《武王踐阼》初讀(災);已而不已”(《三德》2)
上表《盤之銘》“與其溺于人也,寧溺於淵,溺於淵猶可遊也,溺於人不可救也。”與《中山王孔子-上博簡《武王踐阼》初讀
孔子-上博簡《武王踐阼》初讀鼎》“與其溺于人也,寧溺于淵”相對應。對於《中山王孔子-上博簡《武王踐阼》初讀
孔子-上博簡《武王踐阼》初讀鼎》铭,李學勤先生指出《御覽》引此語,說是随武子(春秋中葉晉臣士會)之盤銘,也許不無根據。[22]大致與箴銘體時代吻合。廖名春先生推論中山王孔子-上博簡《武王踐阼》初讀
孔子-上博簡《武王踐阼》初讀所聞出于《武王踐阼》篇,引到李學勤先生的說法:[23]
《中山王孔子-上博簡《武王踐阼》初讀
孔子-上博簡《武王踐阼》初讀鼎》所出平山一號墓的年代由銘文估算在西元前308年後不久。[24]楚簡《武王踐阼》篇與郭店楚簡的年代相當,……郭店一號墓約下葬於西元前四世紀末期。[25]依此算来,楚简《武王践阼》篇的下葬差不多早於《中山王孔子-上博簡《武王踐阼》初讀
孔子-上博簡《武王踐阼》初讀鼎》一世纪。因此,說中山孔子-上博簡《武王踐阼》初讀
孔子-上博簡《武王踐阼》初讀鼎所聞出於《武王踐阼》篇,是完全成立的。
李學勤先生在其它地方也有類似的看法:
郭店1號墓屬於戰國中期後段。與之接近的荊門包山2號墓有紀年可確定為公元前323年。比其晚的包山4、5號墓應早於公元前278年郢都被秦人佔領。因此郭店1號墓估計不晚於公元前300年。或說是公元前4世紀末的墓葬,是合適的。[26]
比較前後兩種說法,比較容易發現《中山王孔子-上博簡《武王踐阼》初讀
孔子-上博簡《武王踐阼》初讀鼎》下葬年代(公元前308年後不久),與郭店1號墓下葬年代(公元前300年,或說是公元前4世紀末)相差並不遠,所謂相差一個世紀的說法應該是算錯了數字。因此我們認為,中山王孔子-上博簡《武王踐阼》初讀
孔子-上博簡《武王踐阼》初讀所聞出於《武王踐阼》的可能性不大,兩者都有可能是出於《御覽》所收錄的春秋中葉的隨武子盤銘。李學勤先生已認為是《中山王孔子-上博簡《武王踐阼》初讀
孔子-上博簡《武王踐阼》初讀鼎》所引箴銘的最早來源。[27]
再結合上表中“鑒之銘”、“牖之銘”的對應,可以看出《武王踐阼》所收箴銘下限大致在戰國中期後段之前,上限是春秋中期以後。從箴銘的角度看,《武王踐阼》是西周武王實錄的可能的确很小。
(三)
傳世文獻也有與《武王踐阼》器銘相似的文本,如唐馬總《意林》收錄《太公金匱》二卷,載有履銘、鋒銘、刀銘、井銘等,[28]:
觴銘:“樂極則悲,沉湎致非,社稷為危。”
鏡銘:“以鏡自照者見形容,以人自照者見吉凶。”
冠銘:“寵以著首,將身不正,遺為德咎。”
衣銘:“桑蠶苦,女工難,得新捐,故後必寒”
書几:“安無忘危,存無忘亡,熟惟二者,必無後凶。”
書杖:“輔人無苟,扶人無咎。”
書履:“行必慮正,無懷僥倖”
書戶:“出畏之,入懼之。”
書牖:“闚望審,且念所得,可思所忘。”
書劍:“常以服兵而行道德,行則福,廢則覆。”
書車:“自致者急,載人者緩,取欲無度,自致而反。”
書井:“原泉滑滑,連旱則絕,取事有常,賦斂有節。”
書門:“敬遇賓客,貴賤無二。”
書鑰:“昏謹守,深察譌。”
書筆:“毫毛茂茂,陷水可脫,陷文不活。”
書硯:“石墨相著而黑,邪心讒言而無得汙白。”
書箠:“馬不可極,民不可劇,馬極則躓,民劇則敗。”
書刀:“刀利磑磑,無為汝開。”
書鋒:“忍之須臾,乃全汝軀。”
孔廣森以為,《太公金匱》所收錄其它箴銘除書劍一章外,其餘詞多淺易,似後人依類廣造,非是篇之倫矣。[29]從上列箴銘看來,《太公金匱》年代應晚于《武王踐阼》。
《太公金匱》有比较著名的金人銘。金人銘也見於《孔子家語·觀周》、《說苑·敬慎》等傳世文獻。由於《武王踐阼》與金人銘關係密切,所以弄清金人銘的文本流傳情況,對判斷《武王踐阼》的成篇年代無疑是有幫助的。
金人銘的來源比較複雜,前人武內義雄、黃方剛[30]指出有一部分銘文與《老子》的關係密切,如:
《金人銘》:“無多言,多言多敗”,《老子》:“多言數窮,不如守中”
《金人銘》:“強梁者不得其死,好勝者必遇其敵”,《老子》:“人之所教,我亦教之:‘強梁者不得其死。’吾將以為教父。”
《金人銘》:“君子知天下之不可上也,故下之;知眾人之不可先也,故後之。”《老子》:“是以聖人後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是以聖人欲上人,必以言下之;欲下人,必以身後之。”
《金人銘》:“執雌持下,人莫踰之。”《老子》:“知其雄,守其雌。”
《金人銘》:“江海雖左,長於百川,以其卑也。”《老子》:“江海所以能為百谷王,以其善下之,故能為百谷王。”
《金人銘》:“天道無親,而能下人。”《老子》:“天道無親,常與善人。”
《金人銘》“綿綿不絕,或成網羅。毫末不札,將尋斧柯”,見於《戰國策》卷22《魏策一》:“蘇子引《周書》曰:‘绵绵不絶,縵縵奈何?毫毛不拔,將成斧柯。前慮不定,後有大患,將奈之何?’”
朱淵清指出,今本《大戴禮記·武王踐阼》所引《席銘》、《楹銘》,其內容與《金人銘》相同:[31]
《金人銘》(《說苑·敬慎》)“勿謂何傷,其禍將長。勿謂何害,其禍將大。勿謂何殘,其禍將然。勿謂莫聞,天妖伺人。”《武王践阼》“毋曰胡殘,其禍將然,毋曰胡害,其禍將大。毋曰胡傷,其禍將長。”
《金人銘》“安樂必戒”,《武王踐阼》“安樂必敬”
《金人銘》“無行所悔”,《武王踐阼》“無行可悔”
從以上對應關係,基本上可以看出金人銘的來源。對於金人銘的創作過程,朱淵清有如下結論:[32]
《孔子家語》中的《金人銘》應是更為早期的文本,《說苑》此段當是從《孔子家語》這個文本中改進而來(即便《說苑》的《金人銘》不直接抄自《孔子家語》也是抄自另一個與《孔子家語》一樣的文本)。
《孔子家語·觀周》中的《金人銘》是根據《太公金匱》中《金人銘》文本改作而成。《太公金匱》是戰國中後期齊國的道家黃老著作,其中的《金人銘》取用了當時寫刻在三個金人器物上的箴銘,由黃老家們加入了慣用的武王問太公的故事套子編造而成。戰國末年齊國稷下的儒學大師荀子把大量的《孔子家語》原始資料帶入秦國。此後,很可能是在秦國的雜揉儒道而傾向于道家的學者對道家著作《太公金匱》中的《金人銘》作了大幅改動,添入了大量老子思想,成了孔子向老子學的內容,並編入《孔子家語》。《金人銘》改作的時間大概是在戰國末秦初。
總結朱氏觀點:1.《太公金匱》是《孔子家語·觀周》所收金人銘的來源;2. 戰國末秦初道家化的《金人銘》被收入《孔子家語·觀周》;3.《說苑·敬慎》直接來源於《孔子家語·觀周》;4.金人銘刻在三個金人器物上。[33]以下對這些觀點一一予以討論。
回顧一下上面所列的對應關係,比較容易看出《金人銘》絕大部分文句其實是來自《老子》,體現儒家思想的文句其實只占很小的部分。從思想內容上看包含道儒兩家思想的《金人銘》,從整體上看仍是以道家思想為主。因此與其說《金人銘》被道家化,不如說從一開始《金人銘》就是以收集道家的警句為主,因為早期的儒家并不排斥道家,這從孔子對老子的推崇可以看出。《金人銘》雖然經過儒家思想的滲透,但其道家思想的主體至今仍未改變。朱淵清認為《金人銘》戰國末秦初才道家化,很可能是弄錯了主次關係。
至於《說苑·敬慎》與《孔子家語·觀周》之間的關係,還需要作些比較,如下表:
武王踐阼
《孔子家語·觀周》
《說苑·敬慎》
《席前左端之銘》:安樂必敬
安樂必戒
安樂必戒
《前右端之銘》:無行可悔
無所行悔
無行所悔
《楹銘》:毋曰胡殘,其禍將然,毋曰胡害,其禍將大。毋曰胡傷,其禍將長。
勿謂何傷,其禍將長。勿謂何害,其禍將大。勿謂不聞,神將伺人。
勿謂何傷,其禍將長。勿謂何害,其禍將大。勿謂何殘,其禍將然。勿謂莫聞,天妖伺人。
上表需注意兩點:
其一、《前右端之銘》“無行可悔”與《說苑·敬慎》“無行所悔”,“行所”的語序要比《孔子家語·觀周》來得流暢,具有更多相似之處。
其二、《楹銘》與《孔子家語·觀周》、《說苑·敬慎》語序顛倒,實則相似:
毋曰胡殘,其禍將然,毋曰胡害,其禍將大。毋曰胡傷,其禍將長。 《楹銘》
勿謂何傷,其禍將長。勿謂何害,其禍將大。勿謂不聞,神將伺人。 《孔子家語》
勿謂何傷,其禍將長。勿謂何害,其禍將大。勿謂何殘,其禍將然。勿謂莫聞,天妖伺人。《說苑》
從《孔子家語》“神將伺人”,《說苑》作“天妖伺人”來看,兩者所抄錄金人銘應有同一來源,但應有各自的變化。但是孰早孰晚?
繼續比較上列實際上是三個不同版本的《楹銘》,不難發現《孔子家語·觀周》較《武王践阼》“楹銘”、《說苑·敬慎》而言,脱“勿謂何殘其禍將然”八字,故而已有脫文的《孔子家語·觀周》不大可能是較為完整的《說苑·敬慎》的抄錄來源。
《金人銘》其實也是由類似《楹銘》的單一箴銘組合而成。[34]《武王踐阼》之《楹銘》與《說苑·敬慎》相對應的部分較之《孔子家語·觀周》而言應有更多的相似之處。這說明在《金人銘》傳誦過程所形成的幾個不同的版本中,《說苑·敬慎》、《孔子家語·觀周》所用版本較為接近,但《說苑·敬慎》所收錄的《金人銘》的版本,應早於《孔子家語·觀周》所採用的版本,其年代似可以追溯到《武王踐阼》之後,《孔子家語·觀周》之前的一個版本。近年來學者們逐漸意識到,劉向所編之《說苑》雖成書較晚,但就單篇而言其實有更早的來源。[35]
因此《孔子家語·觀周》或《說苑·敬慎》可為《武王踐阼》箴銘部分提供一個可能的下限。但《說苑·敬慎》篇的年代尚需進一步證明,而《孔子家語·觀周》的成篇也頗複雜。鄭良樹認為《孔子家語·觀周》所說《金人銘》是孔子在周廟裏發現的,《金人銘》的時代應該在《黃帝語》、《席銘》等之前,即春秋之季。[36]這一結論受到學者們頗多懷疑。朱淵清以為是戰國末秦初,[37]龐光華以為是戰國末秦初至漢初[38]。《孔子家語·觀周》所記《金人銘》是否有如此晚,還可以再討論。不過作為《武王踐阼》成篇下限是戰國中期後段的一個支撐,倒不是太勉強。
另外,《大戴禮記·武王踐阼》作黃帝、顓頊,楚簡本《武王踐阼》作“黃帝、顓頊、堯、舜”,而《太公金匱》以及《皇覽記·陰謀》所謂的“五帝”,指黃帝、堯、舜、禹、湯。四帝向五帝的轉變,體現了時代背景的變化層壘,正如朱淵清先生所說《金人銘》文本系統出現和演化的時代確實是個好托古的時代,應該承認古史辨派這個基本分析的合理性。[39]
綜合以上三部分的討論,我們認為《武王踐阼》是由一組箴銘整合而成,其目的在於勸誡世人,其成篇年代大致在春秋中葉之後,戰國中期後段之前。《武王踐阼》所收錄的《楹銘》曾先後被《說苑·敬慎》、《孔子家語·觀周》收入並各自有所改造。
(編者按:[1]廖名春:《新出楚簡試論》,臺灣古籍出版有限公司2001年。
[2]高佑仁:《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二)·民之父母校讀》,《思辯集》第八集,台灣師範大學國文研究所2005年3月,頁132~133;高佑仁:《〈孔子見季桓子〉劄記(一)》,簡帛網2007年9月8日。
[3]王聘珍:《大戴禮記解詁》第104頁,中華書局1983年3月第1版,2004年5月北京第5次印刷。孔穎達疏所提及之“玄冕”,黃懷信《大戴禮記彙校集注》引作“立冕”(第644頁,三秦出版社2005年。),按之經傳皆作“玄冕”,未有“立冕”之說。黃氏作“立冕”當誤。
[4]黃懷信《大戴禮記彙校集注》第644頁,三秦出版社2005年。
[5]孔廣森:《禮學卮言》,清·阮元 王先謙 編:《皇清經解》卷693,第774頁,上海書店出版1988年。
[6]陳偉:《郭店竹書別釋》,湖北教育出版社2003年,19~21頁。
[7]“微”似亦可讀作“楣”。“楣”可指前梁。《儀禮·鄉飲酒禮》:“賓西階上,當楣北面答拜。”鄭玄注:“楣,前梁也。”不過釋“楣”如何與事理相合,尚待進一步考慮。
[8]湯炳正:《楚辭今注》第187-188頁,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年。
[9]高明:《大戴禮記今注今譯》“自序”第8頁,臺灣商務印書館1975年。
[10]參看黃懷信《大戴禮記彙校集注》第639頁(三秦出版社2005年)所引孔廣森意見。
[11]李學勤:《先秦儒家著作的重大發現》,第13~21頁,《郭店楚簡研究》,《中國哲學》第二十輯;廖名春:《新出楚簡試論》,臺灣古籍出版有限公司2001年。
[12]參看黃懷信《大戴禮記彙校集注》第667頁(三秦出版社2005年)所引孔廣森意見。
[13]陳夢家:《西周銅器斷代(三)》,《考古學報》1965年第1期,第65-114頁。第五類見於李零《論孔子-上博簡《武王踐阼》初讀
孔子-上博簡《武王踐阼》初讀公盨發現的意義》(《中國歷史文物》2002年第6期),李零在文中進一步總結為:祭祀類、戰功類、冊賞類、訴訟類和媵嫁類。
[14]李零《論孔子-上博簡《武王踐阼》初讀
孔子-上博簡《武王踐阼》初讀公盨發現的意義》,《中國歷史文物》2002年第6期。
[15]李零:《考古發現與神話傳說》,《李零自選集》第78頁,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1998年。
[16]張鐵:《語類古書研究》第20頁,北京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03年5月。
[17]李學勤:《平山墓葬群與中山國的文化》,《文物》1979年第1期。
[18]李零:《考古發現與神話傳說》,《李零自選集》,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1998年,第78頁。
[19]李夏廷:《渾源彝器研究》,《文物》1992年10期61-75頁。
[20]李零:《戰國鳥書箴銘帶鉤考釋》,《古文字研究》第8輯,第59-62頁,中華書局1983年。
[21]圖版見《珍秦齋古印展》圖版35,澳門市政廳出版,1993年3月。釋文參看游國慶《珍秦齋古印展釋文補說》,《中國文字》新19輯,第169頁;董珊:《秦郝氏印箴言款考釋-《易·損》“孔子-上博簡《武王踐阼》初讀
孔子-上博簡《武王踐阼》初讀忿窒欲”新證》,《考古與文物》1999年第3期。
[22]李學勤:《平山墓葬群與中山國的文化》,《文物》1979年第1期。
[23]廖名春:《新出楚簡試論》,臺灣古籍出版有限公司2001年。
[24]原注:李學勤、李零:《平山三器與中山國史的若干問題》。
[25]原注:《郭店簡與〈禮記〉》,《中國哲學史》1998年4期。
[26]李學勤:《先秦儒家著作的重大發現》,第13~21頁,《郭店楚簡研究》,《中國哲學》第二十輯。
[27]李學勤:《平山墓葬群與中山國的文化》,《文物》1979年第1期。
[28]黃懷信《大戴禮記彙校集注》第667-668頁.
參看黃懷信《大戴禮記彙校集注》第668頁(三秦出版社2005年)所引孔廣森意見。
[30]武內義雄:《老子原始》,(日)內藤虎次郎等著 江俠庵編譯:《先秦經籍考》,商務印書館1931年;黄方刚:《老子年代之考证》,顾颉刚编著《古史辨》第4册,第368頁,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年。
[31]朱淵清:《〈金人銘〉研究——兼及〈孔子家語〉編定諸問題》,饒宗頤主編《華學》第六輯,第201-216頁,紫禁城出版社2003年6月。
[32]朱淵清:《〈金人銘〉研究——兼及〈孔子家語〉編定諸問題》,饒宗頤主編《華學》第六輯,第201-216頁,紫禁城出版社2003年6月。
[33]朱淵清贊同元人李治“有金人焉三,緘其口”的斷句,認為金文銘刻在三個金人器物上。此說不可信。
[34]在組合的過程中很明顯收錄了包含有道家因素的文句,這些可以參看鄭良樹《〈金人銘〉與〈老子〉》,《諸子著作年代考》,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1年。
[35]如上博六楚簡《平王與王子木》篇能與《說苑·辨物》所載楚王子建故事互相印證,《說苑·辯物》就單篇的年代來說,時代應更早。參看陳偉:《讀〈上博六〉條記》,簡帛網2007年7月9日;凡國棟:《〈上博六〉楚平王逸篇初讀》,簡帛網2007年7月9日。
[36]鄭良樹《〈金人銘〉與〈老子〉》,《諸子著作年代考》,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1年。
[37]朱淵清:《〈金人銘〉研究——兼及〈孔子家語〉編定諸問題》,饒宗頤主編《華學》第六輯,第201-216頁,紫禁城出版社2003年6月。
[38]龐光華:《論〈金人銘〉的產生時代》,《孔子研究》2005年第2期。
[39]朱淵清:《〈金人銘〉研究——兼及〈孔子家語〉編定諸問題》,饒宗頤主編《華學》第六輯,第201-216頁,紫禁城出版社2003年6月。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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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是关于孔子-上博簡《武王踐阼》初讀的介绍,希望对想了解历史故事的朋友们有所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