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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标题:黄锦前:郑人金文两种读释
郑人金文两种读释
黄锦前
河南大学历史文化学院
摘要:本文对中国国家博物馆新近入藏的封子楚簠铭文进行了释读,认爲器主“封子楚”係郑武公后裔,见于《左传》的“七穆”之一的“丰氏”丰卷之子,与郑庄公之孙鼎、缶的器主
金文-黄锦前:郑人金文两种读释应係兄弟行,其主要活动时间约在公元前530年前后的楚灵王或楚平王时。春秋中晚期以来,郑国因贵族间内斗不断,封子楚等仕楚即是在这样的大背景之下。同样,新近刊布的良夫盘、良夫匜器主良夫係“七穆”之一的“良氏”后裔,其主要活动时代,或与封子楚大致相当或略早。
关键词:封子楚 良夫 七穆 丰氏 良氏
新近出版的《中国国家博物馆典藏甲骨文金文集粹》公布了中国国家博物馆近年入藏的一件封子楚簠[1]。该器铭文较爲重要,在研读之后有一点初步的想法,写出来以就正于方家及同好。
该簠长方体,直口斜壁,平底,下有四只对称的蹼形足,腹部两端各有一兽首半环形耳,曲尺形圈足外侈。器、盖形制、大小相同,唯盖沿有六枚兽首状卡扣。通体饰繁缛的蟠螭纹(图一)。与新郑郑公大墓出土的蟠虺纹铜簠[2]及辉县琉璃阁乙墓出土的蟠虺纹直沿簠(Z乙-7,发掘号60)[3]近同。这种形制的簠是春秋中晚期楚地流行的样式,同类器物考古出土的颇多见,不赘述,其时代约在春秋晚期后段。
簠盖及器内底均刻铭文8列65字(又重文3,器盖同铭,图二),爲输入方便,释文尽量使用宽式:
唯正月初吉丁亥,封子楚,郑武公之孙,楚王之士,择其吉金,自作飤簠,用会嘉宾、大夫及我朋友。虩虩叔楚,剌之元子,受命于天,万枼(世)朋(弗)改,其眉寿无期,子子孙孙永保用之万枼(世)。
文字楚风甚浓。在上揭《中国国家博物馆典藏甲骨文金文集粹》中,该器撰文者田率对其已有较好释文,但有几个地方需要重加讨论。
一是文字释读方面的问题。其中“剌”字原释作“爲”,不确。查金文中的“爲”字,无一作此形者。该字原篆分别作:
金文-黄锦前:郑人金文两种读释(该铭)、
金文-黄锦前:郑人金文两种读释(器铭),写法稍异,两相对照,可知其应係“剌”字[4]。
铭末“永保用之”以下,尚有“万枼(世)”二字,田率未能注意到。“万”字较爲清楚,“枼(世)”字则不太清晰。
二是文句断读方面的错误。铭文“自作飤簠”以下,田率断读作“用会嘉宾、大夫,及我朋友虩叔,楚爲之元子”,不辞。“用会嘉宾、大夫及我朋友”句,金文屡见,应于此绝句。“虩虩叔楚,剌之元子”爲句,其中盖铭“虩”下有一短横,当係重文号,器铭不太清晰。“虩虩”表修饰词,多见于金文,如晋公盆[5]“虩虩在上”等,或读作“赫赫”。《诗•小雅•节南山》:“赫赫师尹,民具尔瞻。”《国语•楚语上》:“赫赫楚国,而君临之。”韦昭注:“赫赫,显盛也。”
文字方面,值得一提的还有“嘉”字,该字盖铭原篆作
金文-黄锦前:郑人金文两种读释,器铭不清晰。该字与近年随州文峰塔墓地新出随大司马嘉有戈[6]的“嘉”字
金文-黄锦前:郑人金文两种读释构形接近,也证明了过去我们将戈铭此字释作“嘉”不误[7]。
文义方面,需要讨论的是“万世朋改”句。“朋”与“弗”声韵皆近,在此应读作“弗”。金文中类似的辞例还可参见
金文-黄锦前:郑人金文两种读释镈(齐侯镈)[8]“世万至于辝孙子,勿或渝改”楚大师登编钟[9]“万年毋改”等。“朋”字原篆作
金文-黄锦前:郑人金文两种读释,所从之“乀(伏)”或可视作声符,“
金文-黄锦前:郑人金文两种读释”在此读作“弗”。《说文》:“左戾也。从反丿。读与弗同。”《说文》:“左戾也。从反丿。读与弗同。”不过这样解释似较前者迂曲。
器主宣称自己“受命于天”, 这是当时铜器铭文中流行的一种说法,如春秋早期的秦公簋[10]、秦公镈[11]云“丕显朕皇祖,受天命”,秦公钟[12]、秦公镈[13]“我先祖受天命”,倗戟[14]“膺受天命”等。
接下来讨论本铭所涉及的人物及其关係。
铭文云“封子楚,郑武公之孙,楚王之士”,这是当时铭文中流行的一种自报家门以标示阀阅的套语;铭文下面接着又提到“虩虩叔楚,剌之元子”。
由以上信息可知,该器器主“封子楚”係郑武公之后裔,郑武公是郑国的第二代君主,其在位时间约爲公元前770年至公元前744年。因爲他在护送周平王东迁过程中及郑国历史上皆有重大功勛,因而爲后人所津津乐道,如良夫盘[15]、良夫匜[16]铭文亦云“郑武公之孙圣伯之子良夫”。
器主自名“封子楚”,按照古人的命名习惯,“封”应係其氏称,“子楚”係其名。下文又云“虩虩叔楚,剌之元子”,从上下文来看,“叔楚”亦应係器主自称,亦即“子楚”,“子”係美称,“叔”係排行。“元子”一般指长子,《仪礼•士冠礼》:“天子之元子犹士也。”郑玄注:“元子,世子也。” 此铭的“虩虩叔楚,剌之元子”之“元子”,似不能如此理解。“元子”之“元”,应係善、吉之义。《书•舜典》:“柔远能迩,惇德允元。”僞孔传:“元,善之长。”《国语•晋语七》:“抑人之有元君,将禀命焉。”韦昭注:“元,善也。”《淮南子•时则训》:“择元日,令民社。”高诱注:“元者,善之长也……嫌日不吉,故言择元也。”
器主自称係“剌之元子”,那么“剌”又是谁呢?这裏我们自然会想到此前湖北襄樊余岗村团山春秋墓出土的郑庄公之孙诸器,爲讨论方便,先将有关铭文释写如下:
郑庄公之孙鼎[17]:唯正六月吉日唯己,余郑庄公之孙,余剌之𤵒子
金文-黄锦前:郑人金文两种读释[18],作铸䵼彝,以爲父母。其
金文-黄锦前:郑人金文两种读释于下都,曰:“呜呼哀哉!剌叔剌夫人万世用之。”
郑庄公之孙缶[19]:余郑庄公之孙,余剌之子,择铸䵼彝,以爲父母。其正仲月(?)己亥,升剌之尊器,爲之若(?)缶。其献下都,曰:“呜呼哀哉!剌叔剌夫人永宝用享。”
金文-黄锦前:郑人金文两种读释鼎、缶的时代亦爲春秋晚期后段,其铭文的“剌”,与封子楚簠铭的“剌”应係一人,应无问题。然则封子楚与郑庄公之孙鼎、缶的器主
金文-黄锦前:郑人金文两种读释应係兄弟行。郑庄公之孙鼎铭的“𤵒”,过去学者解释或异,对照封子楚簠铭来看,似以黄锡全等理解爲“善子、贤子”[20]较好。
据文献记载,郑国历史上有所谓的“郑国七穆”,即春秋时期郑国七家卿大夫家族,他们皆係郑穆公的后代,与鲁国三桓、晋国六卿一样都是卿族执政,故名。其中“七穆”之一的“丰氏”,源自郑穆公之子公子丰,在郑釐公时任上大夫,其后人以“丰”爲氏。其事迹主要见于《左传》襄公七年等。本铭中用作氏称的“封”,应即文献之“丰”,文献或传钞作“丰”,不确。
封子楚与郑庄公之孙鼎、缶的器主皆係公子丰之后,应无疑问,但其具体身份又是怎样的呢?前述封子楚簠与郑庄公之孙鼎、缶的时代皆爲春秋晚期后段,据文献记载,约当这一时期的丰氏在郑国任卿大夫者有公子丰之孙丰施、丰卷,其事迹分别见于《左传》昭公七年、十七年、襄公三十年等,他们与子产的时代相当。郑庄公之孙鼎、缶又称“剌”作“剌叔”,综合《左传》有关“丰卷奔晋”等记载及下文将要讨论的封子楚与郑庄公之孙鼎、缶器主皆流出仕楚国等信息来看,本铭的“剌”,可能即丰卷,其子“封子楚”等係郑穆公的玄孙。
综上所述,器主“封子楚”应係春秋晚期后段人,其主要活动时间,约在公元前530年前后。这一时期,郑国当政者係郑简公和郑定公。封子楚自称係“楚王之士”,则“楚王”应係楚灵王或楚平王。
据文献记载,自郑襄公开始,郑国七穆轮流执政,贵族之间内斗不断。封子楚仕楚,可能就是在这样的大背景之下。除文献记载外,见于出土铜器铭文者,如哀成叔鼎[21]、郑庄公之孙鼎、缶等,性质与之相类,皆係仕于他地的郑人所作[22],而后者器主郑庄公之孙与之係兄弟,亦同仕于楚。
上述良夫盘、良夫匜亦係近年新刊布材料,现爲私人收藏,吴镇烽首先公布其材料[23],盘器形未见,匜体呈虎形,敛口鼓腹,虎头作流槽,虎耳上竪,尾上卷,四足呈鸟爪形。通体光素,尾饰鳞纹(图四-1)。其时代约在春秋晚期后段。
盘、匜内底皆铸铭文5列33字(又重文2),二器同铭,作(释文尽量使用宽式,图三、四-2):
良夫盘:唯王正月初吉丁亥,郑武公之孙圣伯之子良夫择厥吉金,自作盥盘,子子孙孙永寳用之。
良夫匜:唯王正月初吉丁亥,郑武公之孙圣伯之子良夫择厥吉金,自作盥匜,子子孙孙永寳用之。
二器“亥”字分别写作
金文-黄锦前:郑人金文两种读释、
金文-黄锦前:郑人金文两种读释,从口,较爲鲜见,应係譌变所致。
器主良夫称其係“郑武公之孙圣伯之子良夫”,“良”係氏称。同样,“良氏”亦係郑国“七穆”之一,其源自郑穆公之子公子去疾,去疾字子良,曾爲郑卿,其事迹见于《左传》宣公四年至成公七年等记载,其后人以“良”爲氏。“圣伯”,推测可能即见于文献的“伯有”,其人其事见于《左传》襄公十一年至昭公七年等记载,名“良霄”,“伯有”係其字,係公孙辄之子,去疾之孙,在郑国历史上是一个有作爲的人。其主要活动时间是在公元前560年至公元前543年。然则其子良夫的主要活动时代,或与封子楚大致相当或略早。
总之,封子楚、良夫等本人虽名不见经传,但封子楚簠、良夫盘、匜等器铭的记载,却爲我们发掘一段湮没已久的史事提供了可能,爲我们了解春秋晚期郑国上层贵族政治生活的有关细节提供了新的材料,对进一步认识当时郑国发展历史的形势及其与楚国等的关係也不无裨益,因而具有一定的学术价值。
[1] 中国国家博物馆、中国书法家协会:《中国国家博物馆典藏甲骨文金文集粹》,73,合肥:安徽美术出版社2015年6月,第302-306页。
[2] 河南博物院、台北国立历史博物馆:《新郑郑公大墓青铜器》,郑州:大象出版社2001年10月,第104页。
[3] 河南博物院、台北国立历史博物馆:《辉县琉璃阁甲乙二墓》,郑州:大象出版社2003年12月,第209页。
[4] 有关字形可参看董莲池:《新金文编》,北京:作家出版社2011年10月,第790-792页。
[5] 《殷周金文集成》(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殷周金文集成》,北京:中华书局1987年4月-1994年12月;《殷周金文集成》(修订增补本),北京:中华书局2007年4月。以下或简称“集成”)16.10342。
[6] 湖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随州市博物馆:《湖北随州市文峰塔东周墓地》,《考古》2014年第7期,第18-33页。
[7] 拙文:《随州新出随大司马戈小议》,《江汉考古》2013年第1期,第80-83页。
[8] 集成1.271。
[9] 周亚:《楚大师登编钟及相关问题的认识》,载《上海博物馆集刊》第11期,上海:上海书画出版社2008年10月,第146-167页;吴镇烽编着:《商周青铜器铭文暨图像集成》,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9月,第28卷,第421-441页,第15511-15519号。
[10] 集成8.4315。
[11] 集成1.270。
[12] 集成1.262-266。
[13] 集成1.267-269。
[14] 河南省文物研究所、河南省丹江库区考古发掘队、淅川县博物馆:《淅川下寺春秋楚墓》,北京:文物出版社1991年10月,第188页图一四一:3-5。
[15] 吴镇烽编着:《商周青铜器铭文暨图像集成》,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9月,第25卷,第559页,第14521号。
[16] 吴镇烽编着:《商周青铜器铭文暨图像集成》,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9月,第26卷,第387页,第15000号。
[17] 《考古》1991年等9期,第787页图八;湖北省博物馆:《湖北出土文物精粹》,56,北京:文物出版社2006年11月,第96-97页;吴镇烽编着:《商周青铜器铭文暨图像集成》,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9月,第5卷,第215-220页,第02408、02409号。
[18] 邬可晶:《谈郑臧公之孙鼎铭中的“虞”》,《古籍研究》2009卷·上下(总第55-56期),合肥:安徽大学出版社2010年3月;复旦大学出土文献与古文字研究中心网站,2010年4月29日,http://www.gwz.fudan.edu.cn/SrcShow.asp?Src_ID=1136。
[19] 《考古》1991年等9期,第790页图一一;吴镇烽编着:《商周青铜器铭文暨图像集成》,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9月,第25卷,第265-267页,第14095、14096号。
[20] 黄锡全、李祖才:《郑臧公之孙鼎铭文考释》,《考古》1991年第9期,第855-858页;后辑入黄锡全着《古文字论丛》,台北:艺文印书馆1999年10月,第193-202页。
[21] 《文物》1981年等7期,等66页图四;集成5.2782;中国青铜器全集编辑委员会:《中国美术分类全集中国青铜器全集》,第7卷,一三〇,北京:文物出版社1998年6月。
[22] 李学勤:《郑人金文两种对读》,载《中华国学研究》创刊号,2008年10月;后辑入氏着《通向文明之路》,北京:商务印书馆2010年4月,第166-170页;又辑入氏着《青铜器入门》,北京:商务印书馆2013年5月,第129-134页。
[23] 吴镇烽编着:《商周青铜器铭文暨图像集成》,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9月,第25卷,第559页,第14521号,第26卷,第387页,第15000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