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世超:佔毕脞说(三、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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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标题:张世超:佔毕脞说(三、四)


佔毕脞说(三、四)
张世超
东北师範大学

《清华简》(壹)之《保训》曰:
“今汝祗备毋懈,”(十简)[1]
整理者读“备”为“服”,注曰:“祗服,敬慎。《书·康诰》:‘子弗祗服厥父事,大伤厥考心。’”[2]
按:将此处简文中的“祗备”等同于《康诰》之“祗服”是不妥的。后者清人孙星衍解释曰:“服同
张世超:佔毕脞说(三、四),《说文》云:‘治也。’”是正确的。[3]《康诰》中的“服”是个动词,在应用时,其后往往带有宾语,如:《书·召诰》:“越厥后王后民,兹服厥命。”孔疏:“谓继世之君及其时之人皆服行其君之命。”“服……命”与《康诰》的“服……事”一样,用今天的话来解释,“服”的意思是“履行”或“从事”。古时还可将所从事之事务置于这个动词之后作宾语,如《书·盘庚》:“若农服田力穑,乃亦有秋。”又“惰农自安,不昏作劳,不服田亩。”
究其根源,动词“服”来源于名词之“服”,西周早期金文裏,名词“服”表职事之义,如:
大盂鼎:“女妹辰又(有)大服。”
毛公鼎:“才(在)乃服,
张世超:佔毕脞说(三、四)
张世超:佔毕脞说(三、四)夕敬念王畏(威)。”
杨树达先生曰:“古文服字皆用为职事之义。”[4]古汉语名动相因,“职事”之“服”用为动词,即成为“履行、从事”之“服”了。《清华简》(壹)《黄门》:“卑(俾)备(服)在厥家。”是其用例。
至于《保训》十简之“祗备”,当是二形容词连用,意为祗敬、戒慎。“祗备”连用,还见于同篇第九简:“至于成康(汤),祗备不懈,甬(用)受大命。”
单用的“备”字又见于同篇第六简:“舜既得中,言不易实覍(变)名,身兹备,隹允。”整理者于此注曰:“备,《说文》:‘慎也。’”而将上述“祗备”连文之“备”破读为“服”,似乎认为二处之“备”意义不同。其实,无论是“祗备”之“备”,还是独用之“备”,径训为“慎也”即可。
2012.2.1

清华简《保训》十一简:
“日不足隹
张世超:佔毕脞说(三、四)(宿)不羕(详)。”[5]
整理者注曰:
“此句可对照《逸周书·大开》:‘维宿不悉日不足。’《小开》:‘宿不悉日不足。’以及清华简《程寤》:‘爱日不足。’丁宗洛《逸周书管笺》据《礼记·祭统》郑玄注云:‘宿读为肃,戒也。宿不悉,言戒之不尽也。’简文‘宿不羕’,‘羕’读为‘详’,《孟子·离娄下》注:‘详,悉也。’‘详’与‘悉’同训为‘尽’。”[6]
按,丁宗洛的解释其实是不通的,“宿”固然可读为“肃”,但“肃”训为“戒”,是告诫之意,后世作“诫”,本与斋戒无关。[7]退一步讲,即使“戒”可作斋戒义讲,古书上说到不认真斋戒时只说斋戒“不脩”、“不谨”、“不敬”、“不洁”,从未见说斋戒“不尽”者。“戒之不尽”本来就较费解,“戒之不尽”与“日不足”又是什么关係,更难说通。
于是,简文整理者在丁说的基础上认为“羕”读为“详”,与“悉”同训为“尽”的说法,也就站不住脚了。“详”“悉”只是在“详备”、“详尽”意义上同义,所谓“尽”也是详尽之义。说“斋戒不详尽”本来就不通,即使将“戒”理解为“告诫”,说“告诫不详尽,因而时间不足”,也构不成一种逻辑关係。因此,这句话的解释应该重新考虑。
为了论述方便,我们把相关材料重新胪列于下:
(1)日不足,惟宿不羕。(清华简《保训》)
(2)人
张世超:佔毕脞说(三、四)(谋)疆(彊),不可以
张世超:佔毕脞说(三、四)(藏)。后戒后戒,人甬(用)汝母(谋),爱日不
张世超:佔毕脞说(三、四)(足)。(清华简《程寤》)
(3)儆我后人,谋竞不可以藏。戒后人其用汝谋,维宿不悉,日不足。(《逸周书·大开解》)
(4)维周于民人,谋竞不可以。后戒后戒,宿不悉,日不足。(《逸周书·小开解》)
将上面的四条材料互相比较,可以得到以下认识:
一、材料(2)(3)(4)出自同一文本,它们都是讲了两个意思:其一,智谋竞出,人相借鑒,不得专其利,临事应当戒惧;其二,珍惜时间,勤务己事。
二、据材料(2)之“爱日不足”,可证第二段文意有“珍惜”时间之义。
三、材料(4)与前三条材料比较,可知“谋不可以”句下残缺“藏”字。
四、材料(3)(4)与(1)比较,可知前者“宿不悉”之“悉”当为讹字,盖古简以“恙”为之,以形近被误为“悉”。[8]
五、据材料(1),可知(2)(3)(4)所述是不相关联之二事,偶然併在一起说而已。
上述四条材料所反映的,是周文王的两句格言。周文王是后世儒家所尊崇的上古圣王之一,然关于他的为人,古书上仅说他“笃仁,敬老,慈少,礼下贤者。”[9]据近年新出的古文字材料,结合传世文献,使我们对文王的为人、作风有了更多的了解。文王是一位有着独特思想、优良作风的人,后人尊之为“圣人”是有其原因的。在周初的统治者如武王、周公、成王身上,都可以看到文王思想作风的深刻影响。
比如说,勤劳政事,切戒逸荒(见清华简《保训》《耆夜》),时时戒惧,事事谨慎(亦见《保训》《耆夜》)。《大戴礼·武王践阼》一篇已见于新出之战国古文字材料,收于《上海博物馆藏战国楚竹书》(七),文中记载周武王于枕席四周及几、鉴、楹、杖、带、履屦、觞豆、户、牖、剑、弓、矛诸物之上皆书有警示自己之箴铭,反映的也是文王这种时时戒惧的思想。
值得注意的是,古书上还提到了文王作风另一个侧面。《史记·鲁周公世家》在讲到周公告诫成王时提到:“文王日中昃不暇食,飨国五十年。”[10]《周本纪》中也讲到文王:“日中不暇食以待士,”[11]可见文王善于起早理事,常常忙到“日中”而不暇吃早饭,为的是更有效地利用一天的时光。[12]
在此基础上,我们再来解读上述材料(1)。如上所述,简文“羕”当读为“永”,长久也。“宿”不得读为“肃”,应当读为“夙”,“宿”“夙”古音相同,古书上二字相通之例多见。[13]夙者,早也,旦也。周金文“夙”作
张世超:佔毕脞说(三、四),象人清晨在未落之月亮下劳作之形,则“夙”字古义并非一个单纯的时间概念。结合材料(3)(4)看,文王这句惜时格言是个条件複句。按(3)(4)的语序,意思是清早的时光如果不长(不充分利用来做事),白天的时光将不足;按(1)的语序,意思则是白天的时光不足,是因为清早的时光不长(不充分利用来做事)。[14]
应当指出的是,像上述材料(2)(3)(4)那样将文王关于智谋竞出和珍惜时光的格言併抄于一处的版本在先秦似乎十分流行,而对于古简上的类似字句,秦汉以后的人们似已不甚明了,《逸周书·大开》及《小开》中的二例,阙讹并出,便是证明。
《淮南子·缪称训》:“文王闻善如不及,宿不善如不祥,非为日不足也,其忧寻推之也。”此段话颇多费解之处,现在看来,它就是人们对文王珍惜时光一语的误读、误传,经润补、编缀后形成的。
2012.2.4



[1] 释文採用宽式,除需特殊论证者外,古今字径以今字出之,如“女”径作“汝”、“母”径作“毋”。下文释文不再说明。
[2] 《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壹),上海文艺出版集团,中西书局2010年,第148页。
[3] 孙星衍《尚书今古文注疏》,中华书局1986年,第267页。
[4] 《积微居小学述林》,中华书局1983年,第78页。
[5] 简文断句与破读姑依整理者。
[6] 《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壹),上海文艺出版集团,中西书局2010年,第148页。
[7] 《礼记·祭统》:“是故先期旬有一日,宫宰宿夫人,夫人亦散斋七日,致斋三日。”文中“斋”“宿”并见,用法有异,可证“宿”非“斋”义。郑注曰:“宿读为肃,肃犹戒也,戒轻肃重也。”实际上,“肃”在这裏只是“肃敬”意形容词的致动用法,意为“使……进入严肃恭敬的状态。”
[8] 清华简《尹至》《皇门》篇皆多见“恙”字,假为“祥”。学界已有人指出,“悉”为“恙”之讹字,当依简文“羕”读为“永”。见李零《读清华简〈保训〉释文》,《中国文物报》2009年8月21日第七版,又高嵩松《允执厥中有恃无恐——清华简〈保训〉篇的“中”是指“中道”吗?》,《东方早报》2009年7月26日。
[9] 《史记·周本纪》,中华书局点校本《史记》,1975年,第116页。
[10] 中华书局点校本《史记》,1975年,第1521页。
[11] 同上注116页。
[12] 《御览》82引《鬻子》曰“禹尝据馈而七起,日中不暇食,于是四海之士皆至。”将文王的事蹟、话语附会于禹,其时代当在秦汉以后。
[13] 参看高亨《古字通假会典》,齐鲁书社1989年,第757页。
[14] 周凤五先生将《保训》此句读作“日不足,惟宿,丕永。”训“宿”为“夜”。译为“白天(努力勤奋,时间)不够,夜晚(继续),那就长久了。”见氏着《清华简〈保训〉重探》,中国古文字研究会第十八次年会论文,2010年10月,北京。与我们的读法不同。周先生之说虽可讲通《保训》之句,但如果照顾到《逸周书》的二例,就无法圆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