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蓬生:《楚居》所见楚王“宵嚣”之名音释 ,对于想了解历史故事的朋友们来说,孟蓬生:《楚居》所见楚王“宵嚣”之名音释是一个非常想了解的问题,下面小编就带领大家看看这个问题。
原文标题:孟蓬生:《楚居》所见楚王“宵嚣”之名音释
《楚居》所见楚王“宵嚣”之名音释
孟蓬生
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
2011年5月17日晚,我在复旦大学出土文献与古文字研究中心做题为《谈谈古文字考释中的音韵问题》的演讲,其中涉及到楚王宵嚣(霄敖)之名“熊坎”。讨论时,周波、程少轩等先生提示我,新出清华简楚王宵嚣(霄敖)之名记作“熊鹿”,需要做出合理的解释。我当时曾就这个问题简单地谈了自己的看法,大意谓“坎”、“鹿”声音相通。回京后检拙作《说“令”》一文(未刊稿),发现文中早已论及这两者的关係,当时竟毫无印象。现在将此内容抽出,整理成文,以回应周、程等先生的质疑,同时也希望得到读者的教正。
目前出土文献和传世文献中有关宵嚣(霄敖)之名的记载有以下几例:
(1)至宵嚣熊鹿,自焚移居宵。(清华简《楚居》简38)
(2)二十七年,若敖卒,子熊坎立,是为霄敖。(《史记·楚世家》)
司马贞《索隐》:“坎,苦感反。一作菌,又作钦。”
(3)甯敖。(《汉书·古今人表》)
其中“甯敖”当为“霄敖(宵敖)”之误,清华简整理者已经指出。原注如下:“《楚世家》作‘宵敖熊坎’。包山二四六号简:‘举祷荆王自熊鹿以就武王。’熊鹿即霄敖。《楚世家》、《古今人表》等并以为霄敖(《古今人表》误作‘甯敖’)是若敖之子,蚡冒之父,误。据本篇简文,可知世系是若敖─ 蚡冒─宵敖。”[1]
按包山简246号之“熊鹿”,一般认为指“熊丽”。[2] 清华简整理者以为此“熊鹿”与《楚居》之“熊鹿”为同一人,恐不可从。因为包山简 246之“熊鹿”如果指“宵嚣(霄敖)”,则从“熊鹿”到武王 “熊达(熊通)”为紧接的两代人,不符合“自……就”的用字习惯。一是就事理而言,如果紧接的两王用“自……就 ”这样的格式,不符合语言的经济原则。[3] 二是就实例而言,目前楚简见到的“自……就”格式中还没有出现过紧接的两代人。例如:
(4)册告自吝(文)王以
孟蓬生:《楚居》所见楚王“宵嚣”之名音释圣
孟蓬生:《楚居》所见楚王“宵嚣”之名音释王,各束
孟蓬生:《楚居》所见楚王“宵嚣”之名音释(锦)珈璧。(新蔡简甲三:137)
(5)册告自吝(文)王以
孟蓬生:《楚居》所见楚王“宵嚣”之名音释圣
孟蓬生:《楚居》所见楚王“宵嚣”之名音释王(新蔡简甲三:267)
不但“就”字的用法如此,楚简中跟“ 就”字用法相近的“至”字,其前后也没有出现过相近的两代人。例如:
(6)□
孟蓬生:《楚居》所见楚王“宵嚣”之名音释
孟蓬生:《楚居》所见楚王“宵嚣”之名音释祷
孟蓬生:《楚居》所见楚王“宵嚣”之名音释王以逾(降),顺至文王以逾(降)(新蔡简甲三:5。原文断句有误,今改)
(7)
孟蓬生:《楚居》所见楚王“宵嚣”之名音释(择)日于八月
孟蓬生:《楚居》所见楚王“宵嚣”之名音释祭竞坪(平)王以逾,至吝(文)君。(新蔡简甲三:201。原文断句有误,今改)
(8)
孟蓬生:《楚居》所见楚王“宵嚣”之名音释王、文王以逾(降),至吝(文)君□□(新蔡简零301、305)
刘信芳在解释包山简246时指出:“又祭祀熊丽至武王之各代先王,是左尹邵
孟蓬生:《楚居》所见楚王“宵嚣”之名音释祭祀先祖,武王以前,无一遗漏。”[4]刘氏之说盖深得简文语意,可以信从。就目前而言,比较稳妥的做法是把这两个“熊鹿” 加以区别。本文要讨论的是清华简的“熊鹿”,要解决的是楚简和《史记·楚世家》及司马贞《索隐》所记“宵嚣(霄敖)”之名的差异问题。
“坎”字古音在谈部,“钦”字古音在侵部,两字相通无须论证。下面重点讨论侵谈部的“坎”、“钦”与屋部的“鹿”、文部的“菌”之间的关係。
为了方便,我们先从“钦”字入手。
《说文·欠部》:“钦,欠皃。从欠,金声。”又《金部》:“金,五色金也,黄爲之长。久薶不生衣,百鍊不轻,从革不违。西方之行。生于土,从土。左右注,象金在土中形。今声。”据此我们可以知道,“钦”字的终极声符应该是“今”。
今声古音在侵部,古音侵部字可以跟东部字相通。换句话说,前上古音一部分侵部字到了上古音时期已经读入东部。金文的“
孟蓬生:《楚居》所见楚王“宵嚣”之名音释(龛)”字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按照传统的说法,今声在侵部,龙声在东部。但最近的研究表明,龙字在早些时候应该是归入侵部的。[5] 《山海经·大荒北经》:“是烛九阴,是谓烛龙。”又《海外北经》:“钟山之神名曰烛阴。”郭璞注:“烛龙也,是烛九阴,因名云。”楚国王族的姓氏,传世典籍作“熊”,出土文献作“酓”。熊从能声,酓从今声。今人多以为熊字古音在侵部。[6] 《左传·昭公三年》:“其能久乎。”《晏子春秋·内篇问下十七》“能”作“竜”。而一般认为“竜”即“龙”字古文。
如果今声可以读作“龙”的话,则从今声的“钦”字跟“鹿”字的关係便成为东屋对转的关係,所以“熊钦”或作“熊鹿”,从音理上来看是没有什么障碍的。
下面让我们从音例上看一下侵屋相通的可能性。
古音㐭声跟今声相通。《玉篇· 仌部》:“凛,凛凛,寒也。”《集韵·寝韵》:“凛,寒也。或从禽。”宋杜存古《集篆古文韵海》“凛”字作古文作“
孟蓬生:《楚居》所见楚王“宵嚣”之名音释”。《说文·禸部》:“禽,走兽总名。从禸,象形。今声。”《说文·矛部》:“矜,矛柄也。从矛,今声。”大徐本“居陵切”,又“巨巾切”。《释名·释宫室》:“廪,矜也,宝物可惜者投之其中也。”清代以来,学者多以为“矜”字本作“矝”或“
孟蓬生:《楚居》所见楚王“宵嚣”之名音释”,古音当在真部。从字形发展的历史序列来看,这毫无疑问是正确的。[7]但如果仔细地考察一下,不难发现,其实“令”字本身就是从“今”得声的,所以直到后汉人许慎和刘熙都仍然把该字读作-m尾。[8]换句话说,“矜”字应该是“令”声转入真部以后对“矝”字的一种回归性改造。如果不这样理解的话,就会出现由-n到-m这样的音变。这虽然在音理上是可能的,却不符合汉语发展史上由-m到-n的演变“沿流”(drift)。[9]
古音㐭声跟鹿声相通。《逸周书 ·克殷》:“商辛奔内,登于廪台之上,屏遮而自燔于火。”《史记·周本纪》:“纣走,反入,登于鹿台之上,蒙衣其珠玉,自燔于火而死。”裴骃《集解》引徐广曰:“鹿,一作‘廪’。”《说文·㐭部》:“㐭,穀所振入。宗庙粢盛,仓黄㐭而取之,故谓之㐭。从入,回象屋形,中有户牖。凡㐭之属皆从㐭。廪,㐭或从广,从禾。”《广雅·释宫》:“廘,仓也。”王念孙注:“廘,通作鹿。”㐭(廪)和廘当为同源词。
如果进一步考察㐭字的谐声系统,我们还可以发现,它也跟欠声的“坎”字相通。《说文·炎部》:“
孟蓬生:《楚居》所见楚王“宵嚣”之名音释,㑴火也。从炎,㐭声。读若桑葚之葚。”《说文·㐭部》:“亶,多谷也。从㐭,旦声。”《史记·三代世表》:“熊黮。”《汉书·古今人表》作“熊亶”。《史记·楚世家》:“能艾生熊䵣。”《索隐》:“䵣一作黮。䵣与亶同。字亦作亶也。”《汉书·贾谊传》:“横江湖之之鳣鲸兮。”颜师古注:“鳣字或作鱏。”《荀子·正论》:“坎井之鼃。”杨注:“坎井,或作坛井。”甲骨文有
孟蓬生:《楚居》所见楚王“宵嚣”之名音释字(《合集》26898),金文有
孟蓬生:《楚居》所见楚王“宵嚣”之名音释字(
孟蓬生:《楚居》所见楚王“宵嚣”之名音释姜鼎),刘钊先生以为即“蟺”字,其说可从。[10]
亶声字上古音一般归入元部,但亶声字却跟侵谈部的“黮”、“鱏”字、谈部“坎”字互为异文,且似乎都不宜看作形体的讹误,所以我们以为亶字应该看作双声字,即㐭和旦皆为声符。在较早时候,这个字的读音应该归入侵部,后来转入元部。[11]
这样看来,熊钦(熊坎)和熊鹿、廪台和鹿台、㐭(廪)和廘正好形成一组平行的音转关係。可见就音例而言,今声跟鹿声相通也不存在任何障碍。
现在我们讨论“熊钦”之“钦”跟“菌 ”字的关係。
古音侵部与文部相通。楚简中“灷”读为“寸”(信阳简)、“
孟蓬生:《楚居》所见楚王“宵嚣”之名音释”读为“尊”(郭店简)、“
孟蓬生:《楚居》所见楚王“宵嚣”之名音释”读为“逊(愻)”(上博简)等已经成为大家所熟知的侵文两部的音转实例。[12]
古音今声与囷声相通。睡虎地秦简《日书》甲种云:“人有恶瞢(梦),䁷(觉),乃绎(释)髮西北面,坐祷之曰:‘皋!敢告壐(尔)
孟蓬生:《楚居》所见楚王“宵嚣”之名音释
孟蓬生:《楚居》所见楚王“宵嚣”之名音释。某有恶瞢(梦),走归
孟蓬生:《楚居》所见楚王“宵嚣”之名音释
孟蓬生:《楚居》所见楚王“宵嚣”之名音释之所。
孟蓬生:《楚居》所见楚王“宵嚣”之名音释
孟蓬生:《楚居》所见楚王“宵嚣”之名音释强饮强食,赐某大幅(富),非钱乃布,非茧乃絮。’则止矣。”[13]睡虎地秦简《日书乙种》简:“凡人有恶梦,觉而择(释)之,西北乡(嚮)择(释)髮而驷(呬),祝曰:‘
孟蓬生:《楚居》所见楚王“宵嚣”之名音释(皋),敢告壐(尔)宛奇,某有恶梦,老来□之,宛奇强饮食,赐某大畐(富),不钱则布,不壐(茧)则絮。’”[14]江苏高邮邵家沟汉代木简:“乙巳日死者名为天光,天帝神师已知汝名,疾去三千里,汝不即去,南山
孟蓬生:《楚居》所见楚王“宵嚣”之名音释□令来食汝,急如律令。”[15]刘钊先生以为神名“
孟蓬生:《楚居》所见楚王“宵嚣”之名音释□”就是“
孟蓬生:《楚居》所见楚王“宵嚣”之名音释
孟蓬生:《楚居》所见楚王“宵嚣”之名音释”。“
孟蓬生:《楚居》所见楚王“宵嚣”之名音释”、“
孟蓬生:《楚居》所见楚王“宵嚣”之名音释”显然是从今声的,而且无疑就是“宛奇”。[16]《吕氏春秋·直谏》:“荆文王得茹黄之狗,宛路之矰。”《说苑·正谏》“宛路”作“ 菌簬”。
古音㐭声与囷声相通。《九店楚简》五六号墓简53:“
孟蓬生:《楚居》所见楚王“宵嚣”之名音释(廪)凥西北,不吉。”[17]整理者注:“秦简《日书》甲种相宅之书有‘囷居宇西北㔷,不利’之语(一四背肆),本简‘
孟蓬生:《楚居》所见楚王“宵嚣”之名音释凥西北,不吉’与之义近。”[18]
这样看来,“熊钦(坎)”与“熊菌” 、“
孟蓬生:《楚居》所见楚王“宵嚣”之名音释”与“囷”、“
孟蓬生:《楚居》所见楚王“宵嚣”之名音释
孟蓬生:《楚居》所见楚王“宵嚣”之名音释”与“宛奇”也正好形成一组大致平行的音转关係。
综上所述,楚王宵嚣(霄敖)之名有熊坎、熊钦、熊菌、熊鹿四种写法,看上去读音相差很远,实则皆有条理可循,由此也可以看出战国至秦汉时期汉语方言分歧之严重。
附带讨论一下㐭、廘、囷的关係。《说文·㐭部》:“㐭,穀所振入。宗庙粢盛,仓黄㐭而取之,故谓之㐭。从入,回象屋形,中有户牖。凡㐭之属皆从㐭。廪,㐭或从广,从禾。”又《囗部》:“囷,廪之圜者。从禾在囗中。圜谓之囷,方谓之京。”《广雅·释宫》:“廘,仓也。”王念孙注:“廘,通作鹿。”《国语 ·吴语》:“囷鹿空虚。”韦昭注:“员曰囷,方曰鹿。”现在看来,廪、廘、囷音义均通,应该看作同源词,所谓方、圆之别应属后起(是否可信还有待考证)。同源词由源词分化为意义相近而有别的若干派生词是一个很常见的现象,不可反过来执后起之分别作为否定它们同源的证据。
[1] 清华大学出土文献研究与保护中心编,李学勤主编:《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壹)》下册第187页,中西书局,2011年。
[2] 参阅何琳仪:《楚王熊丽考》,《中国史研究》, 2000年第4期;刘信芳:《〈包山楚简〉中的几支楚公族试析》,《江汉论坛》,1995年第1期。
[3] 参阅朱德熙《鄂君启节考释(八篇)》,《朱德熙文集》(第五卷),第189-202页,中华书局,1999年;拙作《越王差徐戈铭文补释》,《中国文字研究》2009年第1辑。
[4] 刘信芳:《〈包山楚简〉中的几支楚公族试析》,《江汉论坛》,1995年第1期。
[5] 参阅王志平:《也谈“铦
孟蓬生:《楚居》所见楚王“宵嚣”之名音释”的“
孟蓬生:《楚居》所见楚王“宵嚣”之名音释”》,《古文字研究》第二十八辑第611-619页,中华书局,2010年。拙作《“龙”字古文音释》,未刊稿。
[6] 李新魁:《上古音“晓匣”归“见溪群”说》,《学术研究》 1962年第3期,收入《李新魁语言学论集》,中华书局,1994年;李新魁:《潮音证古》,载《李新魁音韵学论集》,汕头大学出版社,1997年;李熙泰:《厦门方言的“熊”字》,《方言》 1982年第1期;尹黎云:《汉字字源系统研究》,第359-360页,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8年;吴小奕:《释“熊”》,《语言研究》2004年第1期;麦耘:《“熊”字上古音归侵部补注》,“东方语言学”网。季旭昇:《从新蔡葛陵简说“熊”字及其相关问题》,辅仁大学中国文学系编:《第十五届中国文字学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集》, 2004年4月。
[7] 参阅段玉裁《说文解字注》“矜”字条和裘锡圭先生《古音学与古文字学的密切关係》,“海峡两岸汉语史研讨会”论文,北京:中国社会科学院,2001年6月4-5日。
[8] 参阅陆志伟:《古音说略》第186页、187页;拙作《说“令”》,未刊稿。
[9] 参阅萨丕尔:《语言论》(陆卓元译)第139页,商务印书馆,1985年版;拙作《上古汉语同源词语言关係研究》第 253页,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年。
[10] 刘钊:《释甲骨文耤、羲、蟺、敖、㦵诸字》,《吉林大学社会科学学报》1990年第2期,收入《古文字考释丛稿》,岳麓书社,2005年。
[11] 在古文字资料中,这种以异部声符(含异尾声符,如- m和-n、-m和-ng)构成双声字的现象也屡有所见。用目前上古音系来解释,其中往往有一个声符代表较早的读音,另一个代表较晚的读音。前面我们举过的“”字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旦字的前上古音我们一时还不是十分清楚,就现在的资料看,它来源于-m尾的可能性应该是存在的。
[12] 参阅刘国胜:《信阳长台关楚简〈遣策〉编联二题》,《江汉考古》2001年第3期;陈伟:《郭店简书〈尊德义〉校释》,《中国哲学史》第3期;沈培:《上博简〈缁衣〉“”字解》,谢维扬、朱渊清主编《新出土文献与古代文明研究》,上海大学出版社2004年。
[13] 睡虎地秦墓竹简小组:《睡虎地秦墓竹简》第210页,文物出版社,1990年。
[14] 睡虎地秦墓竹简小组:《睡虎地秦墓竹简》第247页,文物出版社,1990年。
[15] 朱江:《江苏高邮邵家沟汉代遗址的清理》,《考古》 1960年第10期。
[16] 刘钊:《江苏高邮邵家沟汉代遗址出土木简神名考释》,《东南文化》2003年第1期,收入《古文字考释丛稿》,岳麓书社,2005年。
[17] 湖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北京大学中文系:《九店楚简》第 51页,中华书局,2000年。
[18] 湖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北京大学中文系:《九店楚简》第 119页注二一四,中华书局,2000年。
附记:拙文之成,端赖周波、程少轩等先生之提示与质疑,又写作过程中曾同刘乐贤先生讨论,谨此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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