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刘文强:晏子与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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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标题:刘文强:晏子与孔子


晏子与孔子
(首发)
刘文强
台湾中山大学
提要:本篇旨在探讨春秋晚期两位重要人物晏子与孔子,而以二者之家世、身高与勇三项为讨论重点,从而论证二人外在看似有所差异,但是行事做风、功业成就却有着极为惊人的相似性。至于二者对于后世之影响,更可谓不分轩轾。由春秋时代演变至战国时代,二者在行事上、学说上、思想上都可谓是关键性的人物,其中变化的过程,值得更多且深入的探讨。
一、 前言
社会阶层流动的成功事例并非起自后世,至少自春秋时期便已出现,如春秋之初,郑庄公有祭仲,齐桓公有管仲,晋文公有士五人之外,另有阳处父等。此数人者,皆先世不明,出身低微,其后各有际遇,留名史册。春秋后期事例兹多,晏子、孔子则可谓最具代表性者。然上述人物除晏、孔外,或及身而亡,或如管仲虽有后裔,德不彰显,纵然也有一二子孙继世,终未能着书自立,留名后世。总而言之,既有令德于当世,为后世传颂;又有着述流传者,乃至开宗立派者,唯管子、晏子、孔子耳。再析而论之,《管子》一书,世多疑其出于稷下学者所集,多数篇章与管子本人无关。且春秋早期亦无学派可言,世虽传《管子》之书,其言行之述甚少,难认定其与管仲有何密切关係。相较之下,《晏子》一书,其成书虽有各种说法,就其中所载而观,多为晏子一生言行记录,可无疑义。至于《论语》书中所载孔子言行,更众所週知。唯历来少有将晏子与孔子二人相提并论者,盖《晏子》一书既不为学者所重,书中亦难免真伪杂揉,是以不受重视;至于《论语》一书,世所共知共信,二书在学者心目中的份量难以相提并论。故二书之传,命运不同,其重若此,其轻若彼,亦非无故。晏子与孔子二人世代相接,其家世背景又甚相同;二子之立身行事,又极类似;二人之政治上之功业,亦可谓难分轩轾。然世论孔子、《论语》之专书论文,汗牛充栋,连篇累牍;反之,论《晏子》其书其人,相较之下,可谓仅见。至于就晏、孔二人之比较,更未见费心。对此二位春秋学术开端时代极有影响力之人物而言,若不斟酌比较,殊为可惜。本人以为,晏子、孔子二人之异同及其对后世之影响,虽未获得足够的重视,但是在先秦学术源流与变迁上,仍然是一个值得注意的问题。本人因就二人之家世、身高与勇等三项为题,略论二人之异同,以就教于学者云。
二、 家世
晏子与孔子二人相同的部分之一,就是双方的家世皆非至显至赫。或曰孔子之先曾经如何发达,但是到了孔子之父叔梁纥时,也不过位居大夫而已。至于孔子,更无庸论,说详下。晏子位阶或许稍高一些,也不过就是大夫,比孔子的出身未见高贵截然。[1]我们以时代为序,首先论述晏子,《史记‧管晏列传》:
晏平仲婴者,莱之夷维人也,事齐灵公、庄公、景公。 [2]
竟不及其先祖名号,《索隐》云:
名婴,平謚,仲字。父桓子,名弱也。
晏子之父桓子晏弱见于《左传 ‧宣公十四年》:
冬,公孙归父会齐侯于穀,见晏桓子,与之言鲁,乐。桓子告高宣子,曰:「子家其亡乎!怀于鲁矣。怀必贪,贪必谋人。谋人,人亦谋己。一国谋之,何以不亡?」[3]
观人论世,皆极中肯,显见其胸中素有所怀,日后事功非侥倖而致。除上引之外,晏桓子之重要事蹟见诸《左传》者如下:
《左传‧宣公十七年》:
齐侯使高固、晏弱、蔡朝、南郭偃会。及敛盂,高固逃归。夏,会于断道,讨贰也。盟于卷楚,辞齐人。晋人执晏弱于野王,执蔡朝于原,执南郭偃于温。苗贲皇使,见晏桓子。归,言于晋侯曰:「夫晏子何罪﹖昔者诸侯事吾先君,皆如不逮,举言群臣不信,诸侯皆有贰志。齐君恐不得礼,故不出,而使四子来。左右或沮之,曰:『君不出,必执吾使。』故高子及敛盂而逃。夫三子者曰:『若绝君好,宁归死焉。』为是犯难而来。吾若善逆彼,以怀来者。吾又执之,以信齐沮,吾不既过矣乎﹖过而不改,而又久之,以成其悔,何利之有焉﹖使反者得辞,而害来者,以惧诸侯,将焉用之﹖」晋人缓之,逸。[4]
《左传‧襄公二年》:
齐侯使诸姜、宗妇来送葬,召莱子。莱子不会,故晏弱城东阳以偪之。[5]
《左传‧襄公六年》:
十一月,齐侯灭莱,莱恃谋也。于郑子国之来聘也,四月,晏弱城东阳,而遂围莱。甲寅,堙之环城,傅于堞。及杞桓公卒之月,乙未,王湫帅师及正舆子、棠人军齐师,齐师大败之。丁未,入莱。莱共公浮柔奔棠,正舆子、王湫奔莒,莒人杀之。四月,陈无宇献莱宗器于襄宫。晏弱围棠,十一月丙辰而灭之。迁莱于郳。高厚、崔杼定其田。[6]
晏桓子卒于鲁襄公十七年,《左传》云:
齐晏桓子卒,晏婴麤缞斩,苴绖带,杖菅屦。食鬻,居倚庐,寝苫枕草。其老曰:「非大夫之礼也。」曰:「唯卿为大夫。」[7]
晏桓子以上,莫明来历。上引《史记 ‧管晏列传》载晏婴为「莱之夷维人」,则其先莱人,至其父晏弱奔齐仕为大夫欤?然则晏氏于莱或有来历,一旦入齐,竟为寒门小家,终不得比国、高、崔、庆之豪门强宗,于鬯香草校书云:
春秋时齐晏氏为齐世民,婴父弱,謚桓子,桓子以上无闻焉。《管子‧大匡篇》有晏子,房玄龄注但谓「平仲之先」,不能实其人,其家世之微,亦可见矣。[8]
于氏的推论甚为中肯,唯家世之微而能奋起者多矣,非晏氏一家而已,如郑庄公时祭仲,齐桓公时管仲、甯戚,亦其类也。至于孔子,又何尝不然?《史记 ‧孔子世家》:
其先宋人也,曰孔防叔。防叔生伯夏,伯夏生梁纥。纥与颜氏女野合而生孔子。 ---仲尼,姓孔氏,丘生而叔梁纥死。---季氏飨士,孔子与往,阳虎绌曰:「季氏飨士,非敢飨子也。」孔子由是退。[9]
季氏飨士,孔子自以为能与会,却被阳虎毫不客气的赶走:「季氏飨士,非敢飨子也。孔子由是退」。阳虎固然是小人,但是从他这句话之瞧不起孔子,不把孔子当「士」,当场把孔子驱离会场来看,正可反证孔子当时身分之低微。晏子虽然继承父荫,起家大夫,身分比起孔子要高,但是晏弱的出身仍是个谜。故晏、孔二家之出身皆可谓寒微,是二人相同之处:其不同者,那就是晏家世谱不得而详,而孔子的先人却是大有来头,〈世家〉云:
孔子年十七,鲁大夫孟釐子病且死,诫其嗣懿子曰:「孔丘,圣人之后,灭于宋。其祖弗父何,始有宋而嗣,让厉公。及正考父佐戴、武、宣公,三命兹益恭,故鼎铭云:『一命而偻,再命而伛,三命而俯,循墙而走,亦莫敢余侮。饘于是,粥于是,以餬余口。』其恭如是。吾闻:『圣人之后,虽不当世,必有达者。』今孔丘年少好礼,其达者欤?吾即没,若必师之。」及釐子卒,懿子与鲁人南宫敬叔往学礼焉。是岁,季武子卒,平子代立。孔子贫且贱,及长,尝为季氏史,料量平;尝为司职吏,而畜蕃息。[10]
孟僖子命孟懿子师事孔子,以及顺带提及的孔子先世一事又见《左传‧昭公七年》,唯文字略有一、二不同而已:
九月,公至自楚。孟僖子病不能相礼,乃讲学之,苟能礼者从之。及其将死也,召其大夫,曰:「礼,人之干也。无礼,无以立。吾闻将有达者曰孔丘,圣人之后也,而灭于宋。其祖弗父何以有宋而授厉公;及正考父佐戴、武、宣,三命兹益共,故其鼎铭云:『一命而偻,再命而伛,三命而俯,循墙而走,亦莫余敢侮。饘于是,鬻于是,以餬余口。』其共也如是。臧孙纥有言曰:『圣人有明德者,若不当世,其后必有达人。』今其将在孔丘乎!我若获没,必属说与何忌于夫子,使事之,而学礼焉,以定其位。」故孟懿子与南宫敬叔师事仲尼。[11]
即使孔子的先人曾经在宋国有过如此显赫的家世,但是避难到鲁国之后,家道中落,以致孔子出道时「贫且贱」,能够担任的工作,也不过是「尝为季氏史,料量平;尝为司职吏,而畜蕃息。」这种小吏贱职,称不上什么光宗耀祖的事业,甚且还要被势利鬼阳虎欺凌。但是可堪注意者,晏子固然家世不显,孔子虽曾有一段傲人先祖,但是其先祖对二人毫无庇荫之功.。倒是二者的父亲,都曾努力向上提升,至少也都位居大夫,不过对二人的助益仍有差异。晏子之父晏桓子战功显赫,受赐也多,及其死,晏子也已成人,踵嗣父业,继为大夫。比起孔子少贫且贱,只能出任贱职,又被势利鬼瞧不起来说,可谓一帆风顺。其中原因当然与叔梁纥早死有关,没有父荫,在任何时代都很辛苦,何况春秋当时?其实孔子之父叔梁纥也曾经力求表现,获致战功,深受当时鲁国大贵族孟献子讚叹,《左传 ‧襄公十年》:
晋荀偃、士丐请伐偪阳,而封宋向戌焉。荀罃曰:「城小而固,胜之不武,弗胜为笑。」固请。丙寅,围之,弗克。孟氏之臣秦堇父辇重如役。偪阳人启门,诸侯之士门焉。县门发,郰人纥抉之,以出门者。狄虒弥建大车之轮而蒙之以甲以为橹,左执之,右拔戟,以成一队。孟献子曰:「《诗》所谓『有力如虎』者也。」主人县布,堇父登之,及堞而绝之。队则又县之。苏而复上者三,主人辞焉,乃退。带其断以徇于军三日。[12]
叔梁纥等数人力大英勇,战陈不惧的形象,受到鲁国大贵族孟献子的讚叹:「有力如虎」,其受孟氏肯定若此,是否因此而为孟献子荐为大夫?[13]还是他在此之前已为大夫?未敢断言。总之,叔梁纥位居大夫无疑。但孔子出生不久,叔梁纥便过世,故孔子不得父荫可知。上引〈世家〉文云:「孔子贫且贱」,《论语》中孔子自云:「吾少也贱」,皆其实事,历来也都不以为讳。其后孔子几经努力,先为中都宰,后为司空,相于夹谷,谦称从大夫之后。纵然如此,也不过就是大夫,与晏子的位阶无别。总而言之,晏子与孔子俱无显赫家世,二人之父亲各有功勋,俱居大夫之位。但比较之下,晏子可谓顺利,其父晏桓子战功既多,且在其成人之后,桓子始卒。故晏子虽无祖业,至少也有父荫,顺利继父位而为大夫。孔子则无此幸运,其父虽有战功,但不幸早卒,孔子时仍在幼少,不得继承父位,故其少时既贫且贱。唯孔子能奋发向上,终于以好学知礼而为大夫,终与晏子无别。由是观之,谓晏子与孔子二者为相同出身,相同身分之人,尚非过论也。
三、身高
在上节中,我们讨论了晏子和孔子的家世,认为二人俱家世不显,是其同者之一。虽父荫不同,但俱能扬名天下,是其同者之二。立身行事,显名当世,更为后人所敬,是其同者之三。但是二人又有什么相异之处呢?除了出仕顺逆有别之外,我们从文献资料中发现,晏子与孔子最可注意却少为人注意的差异,恐怕就在二人的身高。因为二人在身高上的差距,可谓天悬地别。通常天赋身材的差异,通常都会形成不同的观点或立场,这点容易理解。但是儘管有这么极端的差距,如果二人在某些观念上竟然呈现一致的看法,是否更值得我们注意?因此我们必须对比二人的身高,以为论述的依据。但是古尺与今尺单位长度不同,因此我们须将二人的身高由古代的计尺换算成现代的数字,就能够明了二人身高倒底有多少差距了。
为了讨论身高的问题,我们必须先知道春秋、战国时代有关身高的几个常见且重要的数字,一个是七尺,一个是五尺,另外一个则是九尺。前两个数字又有相对应的年龄,可以做为判定身材高矮的参考标準;至于九尺,更有特殊的意义。我们首先看七尺,《周礼‧地官.乡大夫》:
以岁时登其夫家之众寡,辨其可任者。国中自七尺以及六十,野自六尺以及六十有五,皆征之。[14]
《荀子‧劝学》:
小人之学也,入乎耳,出乎口;口耳之间,则四寸耳,曷足以美七尺之躯哉! [15]
《吕氏春秋‧士容论.上农篇》:
凡民自七尺以上,属诸三官。农攻粟,工攻器,贾攻货。[16]
由以上的资料,可以知道春秋战国时代,七尺是长大成人的标準身高,通常长到这个身高时,大约也就是十六岁或以上。至于五尺则是童子的标準身高,《孟子 ‧滕文公上》:
从许子之道,则市贾不贰,国中无伪;虽使五尺之童适市,莫之或欺。[17]
《荀子‧仲尼》:
仲尼之门,五尺之竖子,言羞称乎五伯。[18]
《墨子‧旗帜》:
守城之法---死士为仓英之旗,竟士为雩旗,多卒为双兔之旗,五尺童子为童旗,女子为梯末之旗---。[19]
《墨子‧杂守》:
睨者小五尺,不可卒者,为署吏,令给事官府若舍。 [20]
《晏子春秋.谏下‧景公藉重而狱多欲託晏子晏子谏第一》:
五尺童子,操寸之熛,天下不能足之以薪。[21]
《晏子春秋.外篇.景公饮酒命晏子去礼晏子谏第一》:
今齐国五尺之童子,力皆过婴又能胜君,然而不敢乱者,畏礼义也。[22]
《管子‧乘马》:
距国门以外,穷四竟之内,丈夫二犁,童五尺一犁,以为三日之功。[23]
《韩非子‧解老》:
故以詹子之察,苦心伤神,而后与五尺之愚童子同功,是以曰「愚之首也」。 [24]
《吕氏春秋‧孟春纪》:
使乌获疾引牛尾,尾绝力勯,而牛不可行,逆也。使五尺竖子引其棬,而牛恣所以之,顺也。[25]
由上引资料可以知道,七尺是一个当时成人的标準身高,五尺则是童子的标準身高。七尺以上,如有八尺身材,便足以为得意,《晏子春秋‧内篇‧杂上晏子之御感妻言篇》: 
晏子为齐相,出,其御之妻从门闲而闚,其夫为相御,拥大盖,策驷马,意气扬扬,甚自得也。既而归,其妻请去。夫问其故,妻曰:「晏子长不满六尺,相齐国,名显诸侯。今者妾观其出,志念深矣,常有以自下者,今子长八尺,迺为人僕御;然子之意,自以为足,妾是以求去也。」其后,去自抑损。晏子怪而问之,御以实对,晏子荐以为大夫。[26]
晏子之僕身长八尺,比起当时常人足足多出一尺,若是而意气扬扬,亦不足怪矣。幸而他的妻子深明大义,要求其夫以晏子为学习对象。此人终能去自抑损,而为晏子荐为大夫,可谓佳事一桩,能收入《晏子》书中,以为后世之训。
在上面所引的案例中可以看出,如果当时人身高八尺,便足以意气扬扬;若是九尺,人怜自怜,乃理所当然。若身高犹在九尺之上,其自豪的程度,又将若何?身材的高矮对一个人会有什么样的影响?对一个人的人生志业,生命取向,或是面对问题时应对的方式和态度?以上数点,尚就当事人自身而言,应有其自处之道。相对地,就一般人如我等而言,在看到高矮不同、面貌不一的人物时,会有怎样的第一眼印象?反之,别人对待我等,会不会也採用同样的标準或方式?我们当然不应以貌取人,以免一时不察,看不出对方的真本事;或一时不察,误信对方本事高强。但以貌取人,即使孔子都不能避免,他曾说出「以貌取人,失之子羽」的歉语。[27]通常一个人如果长得不够高、不够俊,实在很难让世俗有过多的期待。若是低于标準身高太多,如七尺不足,而为五尺,就更难免遭人先入为主的看低看扁。如果连孔子都不免如此,又怎能怪得了平常人呢?反之,若是当时有人身长九尺,乃至九尺以上,是否会得到时人更多的期待?以此而论,孔子的身高是否给他带来额外的好处呢?〈世家〉云:
孔子长九尺有六寸,人皆谓之长人而异之。[28]
按:春秋时一尺的长度约为现代 21公分,换算起来,孔子的身高为201.6公分。虽非世界第一,即以今日而言,依然可列长人之林。盖自上古至春秋时代,九尺六寸的身材,将足以跻身圣王之林,《孟子‧告子下》云:
曹交问曰:「人皆可以为尧、舜,有诸?」孟子曰:「然。」「交闻文王十尺,汤九尺。今交九尺四寸以长,食粟而已,如何则可?」[29]
文王十尺,汤九尺,这两位都是名闻天下的圣王。曹交身高九尺四寸,比文王不足,比商汤有余。以此英姿,竟连当个肉食乘车大夫的机会都无,只能「食粟而已」。相对于那些七尺、六尺,乃至五尺之人,便可位居大夫,食肉乘车,毋怪其感慨万千也。至若孔子身高九尺六寸,时人异之,终得圣人之名,亦可谓名实相符也。反观晏子,他的身高究竟有多少,能否有曹交之歎呢?目前所见相关材料虽不一而足,但皆不足以令晏子兴曹交之歎,亦不足以令时人异之也。
曹交感慨其身长九尺四寸,竟不得为圣人,食粟而已。如此身长,犹有所憾,其不知足甚矣。盖不足九尺,身长八尺者,可以为晏子僕,而意气扬扬;若八尺不足为七尺者,虽常人,将无所自怜,亦无庸自卑。等而下之,为六尺者,其视七尺者将若何?再等而下之,六尺不足,长仅五尺者,视七尺者将奈何?视八尺者,将奈何?视九尺者,将奈何?视九尺六寸者,又将奈何?孔子身长九尺六寸,而晏子的身长呢?根据《晏子春秋》的记载,则晏子身高实不足当时成人七尺之标準,上引《晏子春秋‧内篇‧杂上》 : 
晏子为齐相,出,其御之妻从门闲而闚,其夫为相御,拥大盖,策驷马,意气扬扬,甚自得也。既而归,其妻请去。夫问其故,妻曰:「晏子长不满六尺,相齐国,名显诸侯。今者妾观其出,志念深矣,常有以自下者,今子长八尺,迺为人僕御;然子之意,自以为足,妾是以求去也。」其后,去自抑损。晏子怪而问之,御以实对,晏子荐以为大夫。[30]
据此记载,晏子身高为「不满六尺」,而其御者身高则有八尺,意气扬扬。其后御者感妻言而自抑损,晏子荐以为大夫。此固佳事一椿,故传者录之以为训。唯文中所谓「不满六尺」,那最多就是五尺余了?而所谓五尺余,恐怕也只是为晏子保留颜面,不要说晏子身高如五尺,甚且还不满五尺?因为一旦身高只有五尺,那就是仅如童子的身材。一个贵族,如果身高只有五尺,在尚武好勇的春秋战国时代,不敢行暴虎、凭河、战陈等勇者应为之事,岂会受到时人重视?又有什么尊严可以自持?身高五尺尚且如此,万一连五尺都不到,那么就是连儿童都不如了。果真如此,岂不太有伤尊严?因为一般人心目中的伟人,必须高大魁梧,才有足够威望,领导服众。如果心目中的偶像身材如侏儒般矮小,会造成大众失望的心理,《史记 ‧孟尝君列传》:
孟尝君过赵,平原君客之。赵人闻孟尝君贤,出观之,皆笑曰:「始以薛公为魁然也。今视之,乃眇小丈夫耳。」孟尝君闻之,怒,客与俱者下斫杀数百人,遂灭一县以去。[31]
这些活该的赵国人也太过分了,英雄不问出身低,何况身高低?何必以身材论英雄?不过话说回来,一般人的心理就是如此,身材矮小者,总让人觉得似不能承担重任;反之,身材高大的巨汉,便令人有更多的期待。「文王十尺,汤九尺」,都当上了圣王;孔子身高九尺六寸,「时人异之」,皆其显例。此种对身材高大者有着相当期待的心理,自古己然,那些赵人亦不过人同此心而已,又有何错?且孟尝君当日不受其父靖郭君重视,固然以其五月五日出生;但是他只有五尺的身高,难道不是因素之一吗?[32]因此,当未见孟尝君的庐山真面目时,常人的心目中的孟尝君应是如何高大魁梧,如是才足以符合圣人贤者的规格。可是一旦见到孟尝君的庐山真面目,心中的幻像顿时全灭。因为眼前的孟尝君是如此短小,连一般身长七尺之人都足以应付,怎可能成大功,立大业?怎可能承担贤能之名?身长五尺尚且有此不愉快的遭遇,若是五尺不足,又当如何?事实上,有关晏子的身高还有其它记载,而且更矮,连五尺都不到,这对这位春秋时代的名臣晏子而言,将情何以堪?以晏子的贤大夫的名声而言,难道还有会要故意毁谤他,故意製造一个不实的故事来破坏他的形象?还是他真的就是这么短小,传者述其实情而已?刘向《列女传‧贤明传第十二‧齐相御妻 》:
齐相晏子僕御之妻也,号曰命妇。晏子将出,命妇窥其夫为相御,拥大盖,策驷马,意气洋洋,甚自得也。既归,其妻曰:「宜矣子之卑且贱也。」夫曰:「何也?」妻曰:「晏子长不满三尺,身相齐国,名显诸侯。今者吾从门间观其志气,恂恂自下,思念深矣。今子身长八尺,乃为之僕御耳,然子之意洋洋若自足者,妾是以去也。」其夫谢曰:「请自改何如?」妻曰:「是怀晏子之智,而加以八尺之长也。夫躬仁义,事明主,其名必扬矣。且吾闻宁荣于义而贱,不虚骄以贵。」于是其夫乃深自责,学道谦逊,常若不足。晏子怪而问其故,具以实对。于是晏子贤其能纳善自改,升诸景公,以为大夫,显其妻以为命妇。君子谓命妇知善。故贤人之所以成者,其道博矣,非特师傅朋友相与切磋也,妃匹亦居多焉。诗曰:「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言当常嚮为其善也。[33]
《列女传》的记载基本上应与《晏子春秋》出自同源,但是在叙述晏子的身高上,却从「不满六尺」变成了「不满三尺」,整整差了一半。据上引资料,可知身高五尺仅是儿童的身高,一位五尺高的贵族,身材如此短小,已经够令人难堪;若是连五尺都不到,甚且不满三尺,会让人有什么观感?至于当时是否有三尺之人呢?《国语‧晋语四》:
僬侥不可使举,侏儒不可使援。[34]
韦注:
僬侥,长三尺,不能举动。侏儒,短者,不能抗援。[35]
春秋时代不但有三尺之人,还有特定的称呼,不能举动、不能抗援,都说明了矮小之人不会有多少力气。没有力气,怎能成为勇士?怎能暴虎、凭河、上战场杀敌立威?《列女传》载晏子身不满三尺是否过于夸张呢?是否不足採信呢?《晏子春秋.外篇第七景公饮酒命晏子去礼晏子谏第一》中有一条这样的记载:
今齐国五尺之童子,力皆过婴,又能胜君。然而不敢乱者,畏礼也。上若无礼,无以使其下;下若无礼,无以事其上。[36]
五尺童子力皆过婴,这句话若属实,那么晏子的身高三尺的记载便极可信。非但如此,五尺童子可以撂倒晏子,也可以摆平齐景公,那么晏子和齐景公真是宝一对了。我们回到晏子,如果晏子的身高真的连三尺都不到,试问他在面对一般身高七尺之人时,能够残存多少自尊心?七尺尚且如此,若是面对身高八尺的车夫时,晏子又将何以自处?再往上看,若是面对身高九尺六寸的巨人孔子时,晏子又会是什么想法?反之,当孔子看到身高仅五尺乃至仅有三尺的晏子时,会不会像日后的赵国人看到孟尝君时一般,大失所望?会不会像看澹台灭明一般,又看走眼?在《晏子》以及其它文献中,颇有晏、孔双方互看不顺眼互相诋毁的记录。除了政治立场这个因素之外,身高的差异,是否也是原因之一?另外,身材这么短小如晏子之人,还有多少能力或勇气对人凶悍狂暴?还会对人耍狠斗勇吗?反之,身材高大,膂力过人,就一定会以力凌人,好勇斗狠吗?晏子与孔子固然身材绝异,或许也都互看走眼,但是二人在观念行事上是否就必定截然不同,还是颇有相同之处呢?
四、勇
关于孔子勇的表现,主要见于夹谷之会,此事见于《左传‧定公十年》、《史记‧仲尼世家》、《孔子家语‧相鲁》等文献。[37]孔子之勇如此,晏子是否也和孔子一样能展其大勇呢?晏子在齐灵公时名位未显,虽然在言行上恭谨自守,也足以呈现其良臣之质,但终未有机会展现其勇的一面,《左传‧襄公十八年》:
冬十月,会于鲁济,寻湨梁之言,同伐齐。齐侯御诸平阴,堑防门而守之广里。夙沙卫曰:「不能战,莫如守险。」弗听。诸侯之士门焉,齐人多死。范宣子告析文子,曰:「吾知子,敢匿情乎﹖鲁人、莒人皆请以车千乘自其乡入,既许之矣。若入,君必失国。子盍图之!」子家以告公,公恐。晏婴闻之,曰:「君固无勇,而又闻是,弗能久矣。」------齐侯驾,将走邮棠,太子与郭荣扣马,曰:「师速而疾,略也,将退矣,君何惧焉?且社稷之主不可以轻,轻则失众,君必待之」。将犯之,太子抽剑断鞅,乃止。[38]
就算平阴之役,齐灵公畏惧怯战,晏子能说的也只有「君固无勇」,或许可以反证晏子不畏惧战陈之事,但不足以证明晏子的勇究竟到达多高的层次。直至齐庄公因色致祸,齐国政情突然险恶,众人或心存观望,或附逆崔、庆。晏子在此时刻,却意外地,或说是被迫必须表现出「勇」的一面,《左传‧襄公二十五年》:
夏,五月,莒为且于之役故,莒子朝于齐。甲戌,飨诸北郭,崔子称疾,不视事。乙亥,公问崔子,遂从姜氏。姜入于室,与崔子自侧户出。公拊楹而歌。侍人贾举止众从者而入,闭门。甲兴,公登台而请,弗许;请盟,弗许;请自刃于庙,弗许。皆曰:「君之臣杼疾病,不能听命。近于公宫,陪臣干掫有淫者,不知二命。」公踰墙,又射之,中股,反队,遂弒之。贾举、州绰、邴师、公孙敖、封具、铎父、襄伊、偻堙皆死。[39]
崔杼背灵公之意而立庄公,趁废立之际,大权在握,本来便不把庄公看在眼里。其后与庄公发生利益上的冲突,他更毫不犹豫地更立新君。至于齐庄公更是愚而自用,以为养了一批勇士,便可为所欲为。伐伯主、淫人妻,其死固宜。庄公所养的勇士食其禄,忠其事,殉死亦宜。但是其他未受庄公尊宠,未因此得到好处的人,有什么必要站在崔、庆的对立面?至于能够乘机火中取栗者,更是倚权附势,自动地归顺到崔、庆一方。另外,还有少数的人,既不受宠,又不肯附逆,如晏子之辈,在废立之际,又遭受到什么样的对待呢?《左传‧襄公二十五年》:
晏子立于崔氏之门外,其人曰:「死乎﹖」曰:「独吾君也乎哉,吾死也﹖」曰:「行乎﹖」曰:「吾罪也乎哉,吾亡也﹖」曰:「归乎﹖」曰:「君死,安归﹖君民者,岂以陵民﹖社稷是主。臣君者,岂为其口实,社稷是养。故君为社稷死,则死之;为社稷亡,则亡之。若为己死,而为己亡,非其私暱,谁敢任之﹖且人有君而弒之,吾焉得死之﹖而焉得亡之﹖将庸何归﹖」门启而入,枕尸股而哭,兴,三踊而出。人谓崔子必杀之。崔子曰:「民之望也,舍之,得民。」卢蒲癸奔晋,王何奔莒。叔孙宣伯之在齐也,叔孙还纳其女于灵公,嬖,生景公。丁丑,崔杼立而相之,庆封为左相,盟国人于大宫,曰:「所不与崔、庆者。」晏子仰天歎曰:「婴所不唯忠于君、利社稷者是与,有如上帝!」乃歃。辛巳,公与大夫及莒子盟,大史书曰:「崔杼弒其君。」崔子杀之,其弟嗣书而死者二人,其弟又书,乃舍之。南史氏闻大史尽死,执简以往,闻既书矣,乃还。[40]
此事又见〈内篇‧杂上‧第五庄公不用晏子晏子致邑而退后有崔氏之祸第二〉:
晏子为庄公臣,言大用,每朝,赐爵益邑;俄而不用,每朝,致邑与爵。爵邑尽,退朝而乘,嘳然而歎,终而笑,其僕曰:「何歎笑相从数也?」晏子曰:「吾歎也,哀吾君不免于难;吾笑也,喜吾自得也,吾亦无死矣。」崔杼果弒庄公,晏子立崔杼之门,从者曰:「死乎?」晏子曰:「独吾君也乎哉?吾死也。」曰:「行乎?」曰:「独吾罪也乎哉?吾亡也。」曰:「归乎?」曰:「吾君死,安归?君民者,岂以陵民?社稷是主;臣君者,岂为其口实?社稷是养。故君为社稷死,则死之;为社稷亡,则亡之。若君为己死而为己亡,非其私暱,孰能任之?且人有君而弒之,吾焉得死之?而焉得亡之?将庸何归?」门启而入,崔子曰:「子何不死?子何不死?」晏子曰:「祸始,吾不在也;祸终,吾不知也,吾何为死?且吾闻之:『以亡为行者,不足以存君;以死为义者,不足以立功。』婴岂其婢子也哉?其缢而从之也?」遂袒,免,坐,枕君尸而哭。兴,三踊而出。人谓崔子必杀之,崔子曰:「民之望也!舍之.得民。」[41]
能死未必勇,唯勇者有时以死明志。当庄公被弒,晏子被问到是否要为庄公死时,晏子的回答时:「独吾君乎?吾死也。」也就是说:庄公为一国之君,臣下必须殉死时,那么齐国该殉死的何止晏子一人而已?当晏子被问到是否要出奔时,晏子的回答是:「独吾罪也乎哉?吾亡也。」庄公之死又不是晏子一人之罪,若要出奔,齐国该出奔者何止晏子一人?当晏子被问到是否回家静待,晏子的回答是:「君死,安归﹖君民者,岂以陵民﹖社稷是主。臣君者,岂为其口实,社稷是养。故君为社稷死,则死之;为社稷亡,则亡之。若为己死,而为己亡,非其私暱,谁敢任之﹖且人有君而弒之,吾焉得死之﹖而焉得亡之﹖将庸何归 ?」晏子认为:国君死了,等于是国家亡了,又有什么家可回呢?当国君为社稷而死,则臣下自有义务同殉社稷;国君为了社稷之故出亡,臣下自有义务随君出亡。反之,若是国君为了逞一己之私欲,为人所弒或、所出,在此情况下,若不是国君私人的私暱之人,又有什么义务、有什么理由随国君而死、而奔呢?
时穷节乃见,在最危险最艰困的情况时,能否坚持一贯的信念,对任何人而言,都是最极端的考验。不能通过这种试验者,未必都是坏恶之人;但是为了坚持自己的信念,必须牺牲自己的生命时,还能不惧不移,那才是真正勇者的表现。平常以勇力自许之人,是否比起一般人更能坚持?或者一般平常之士也会激于义愤,不惜身命,所谓「怯夫慕义,何处不勉焉」者。但是慷慨赴义易,从容就死难。若论晏子当时,竟究是何种情况呢?是突然地激于义愤,因而慷慨赴义呢?还是从容赴死呢?从上引《左传》和《晏子春秋》的记载看来,书写得实在称得上保守,只能说二者都记载了事件的结果,但也都并未针对现场做真实的描写。反之,我们对照《晏子春秋》中的另一篇相关的记载,就会了解当时的场面是多么的凶险,因而才能凸显晏子是多么地临危不乱,充分地展现其勇者不惧的形象,〈内篇‧杂上‧第五崔庆劫齐将军大夫盟晏子不与第三〉:
崔杼既弒庄公而立景公,杼与庆封相之,劫诸将军大夫及显士庶人于太宫之坎上,令无得不盟者。为坛三仞,埳其下,以甲千列环其内外,盟者皆脱剑而入,维晏子不肯,崔杼许之。有敢不盟者,戟拘其颈,剑承其心,令自盟曰:「不与崔、庆而与公者,受其不祥。」言不疾,指不至血者死。所杀七人,次及晏子,晏子奉棓血,仰天歎曰:「呜呼!崔子为无道,而弒其君。不与公室而与崔、庆者,受此不祥。」俛而饮血。崔子谓晏子曰:「子变子言,则齐国吾与子共之;子不变子言,戟既在脰,剑既在心,维子图之也。」晏子曰:「劫吾以刃,而失其志,非勇也;回吾以利,而倍其君,非义也。崔子!子独不为夫《诗》乎?《诗》云:『莫莫葛虆,施于条枚。恺悌君子,求福不回。』今婴且可以回而求福乎?曲刃钩之,直兵推之,婴不革矣。」崔杼将杀之,或曰:「不可!子以子之君无道而杀之,今其臣有道之士也,又从而杀之,不可以为教矣。」崔子遂舍之。晏子曰:「若大夫为大不仁,而为小仁,焉有中乎?」趋出,授绥而乘,其僕将驰,晏子抚其手,曰:「徐之!疾不必生,徐不必死。鹿生于野,命县于厨,婴命有繫矣。」按之成节而后去。《诗》云:「彼己之子,舍命不渝。」晏子之谓也。[42]
这一篇记载为《左传》所无,但仍属合理且可信的记录。毕竟这么惊险的场面,如果出于伪造,那么也太过逼真了。也幸而有这么一篇记录,使我们了解到,在崔杼大权在握、踌踷满志的那刻,强迫众人接受崔、庆为主的誓词,是多么轻而举的一件事。胆敢违背崔、庆的命令,不惜身命以求公义,是多么不容易的行止。试看当时场面,崔氏「以甲千列环其内外」凡与盟者皆须「脱剑而入」,先解除私人的武装,以免他们临时起意,拔剑行刺接着胁迫众人:「有敢不盟者,戟拘其颈,剑承其心」,让众人在暴力之前低头,被迫接受崔、庆的合法性但是就算受盟,若被崔庆认为「言不疾,指不至血者」,也就是心不甘情不愿者,同样是戟剑相继,毫不留情。晏子不肯脱剑而入,崔杼以其名重齐国,特许。但即使晏子受崔氏如此看重,若敢不受盟,将大有丧崔杼威严,依然是戟拘其颈,剑承其心。仅管如此,在晏子之前已有七人因为不从合崔、庆要求,当场遭其下令处死。此七人固足以为义矣,不幸史未载其言辞耳。其他不附逆者,如上引《左传》中所载之齐太史兄弟不畏强御,从容赴死,与此七人可以相互辉映矣。但是晏子的表现比起此七人和太史们又如何呢?当晏子在那生死交关之际被要胁附逆,自盟以表态时:
戟拘其颈,剑承其心,令自盟曰:「不与崔、庆而与公者,受其不祥。」
晏子依然大义澟然,不屈不挠地:
奉棓血,仰天歎曰:「呜呼!崔子为无道,而弒其君。不与公室而与崔、庆者,受此不祥。」俛而饮血。
不在意崔、庆的权势,不畏惧死亡的威胁,义无反顾地说出他心内想说的誓辞。也许因为晏子深得人望,也许还有其它因素,崔杼并未立即处死晏子,反而再度威逼利诱:「子变子言,则齐国吾与子共之;子不变子言,戟既在脰,剑既在心,维子图之也。」在此生死关头,顺崔氏非但得生,又得利禄,试问有几人有勇气拒绝?但是晏子的回答是:
劫吾以刃,而失其志,非勇也;回吾以利,而倍其君,非义也。崔子!子独不为夫《诗》乎?《诗》云:「莫莫葛虆,施于条枚。恺悌君子,求福不回。」今婴且可以回而求福乎?曲刃钩之,直兵推之,婴不革矣。
晏子这段回覆崔杼的言辞,充分说明了晏子心目中勇为何物.若遭人以死相偪,就吓得丧失自己原来的志向,这不是勇者应为之事.此外,为了眼前短暂的利益 ,就要违背自己的忠诚,背叛原来的国君,这不是君子所应为之事。所以晏子回答崔杼「曲刃钩之,直兵推之,婴不革矣。」不因生命受到威胁,就苟且地顺从逆命;不因利益的诱惑,就背弃自己的信念。也许已有七人不从崔、庆而死,也许太史一家为据事实书而死,晏子在当日不是唯一生命威胁的一人,但他所展现的勇气,仍非常人所能及。在生死关头威逼利诱之下,最能检验一人的道德人格,其最足以为晏子对照者,李斯是也。晏子能通过最严格的考验,其至德大勇,可无疑矣。崔杼欲杀晏子,为人劝阻,盖以晏子名重齐国,对崔杼又无直接且严重的威胁,因而放过晏子。晏子逃过一劫,离开险境,他的御者想要加速逃离现场,晏子依然镇定如恆,表现出真正勇者不惧的典範:
其僕将驰,晏子抚其手,曰:「徐之!疾不必生,徐不必死。鹿生于野,命县于厨。婴命有繫矣。」按之成节而后去。
历经如此紧张惊险的场面,晏子依然不疾不徐,从容而行。因为「疾不必生,徐不必死。」看得开生死,看得透富贵,才能心平气和的观物应世。否则鹿跑得够快了,结果还不是被人类捕捉,成为桌上飧?「鹿生于野,命县于厨,婴命有繫矣。」知命有所繫,则心有定见,才能不屈于势,不回于利,做一个忠于自己信念的人。为苟全性命,便仓惶失措,策马狂奔,适足以让人看穿,亦不过苟且偷生之徒而已。
以上是晏子在面对生死关头所表现出的大勇,值得世人尊敬。但是这么惊险的场面毕竟不是天天都有,何况如此大勇只要展现一次也就够了,总不能要求晏子时时刻刻都如此吧。因此在一般的情况下,晏子对于勇的看法又是如何呢?在晏子所处的时空环境下,通天下皆好勇力之士,这时一个时代的风气。虽然,齐庄公以好勇不好德而亡,是否会给予继承者一个鲜明的教训?似又未然,因为在当时的风气之下,非但齐庄公好勇力之士,即使齐景公也未免于此,唯不若庄公之甚耳,〈内篇‧谏下‧景公登射思得勇力士与图国晏子谏第二十五〉:
景公登射,晏子修礼而侍,公曰:「选射之礼,寡人厌之矣。吾欲得天下勇士,与之图国。」晏子对曰:「君子无礼,是庶人也;庶人无礼,是禽兽也。夫勇多则弒其君,力多则杀其长。然而不敢者,维礼之谓也。礼者,所以御民也;辔者,所以御马也。无礼而能治国家者,晏未之闻也。」景公曰:「善。」迺饰射更席,以为上客,终日问礼。[43]
景公欲得天下勇士,与之图国,不想要从选射之礼中发掘勇力之士,也就是捨正途不为,而是找寻一些未经科班训练出身的勇力之人。或许这些人的勇力会较选射出身者为佳,但是晏子认为,若是重用这些只有勇力的倖进之徒,其可能好处远远不及其可能的危险。晏子认为勇力之士尤其须经过礼的训练,因为「君子无礼,是庶人也;庶人无礼,是禽兽也。」这些未受礼薰陶过的勇力之士,必目无君长。一旦不合其意,「勇多则弒其君,力多则杀其长。」本来想要这些勇力之士杀敌保国,反倒遭其侵凌杀害。至于那些受过礼薰陶的勇士,则必不为此弒逆之事。这个看法,与孔子训练子路时所持的态度有何不同?二人时地虽异,却殊途同归,可见其理同也。[44]
至于景公时最有名的三勇力之士,则在晏子的计谋之下同时自尽,即世传二桃杀三士的故事,〈内篇‧谏下‧景公养勇士三人无君臣之义晏子谏第二十四〉:
公孙接、田开疆、古冶子事景公,以勇力搏虎闻。晏子过而趋,三子者不起。晏子入见公曰:「臣闻明君之蓄勇力之士也,上有君臣之义,下有长率之伦,内可以禁暴,外可以烕敌。上利其功,下服其勇,故尊其位,重其禄。今君之蓄勇力之士也,上无君臣之义,下无长率之伦。内不以禁暴,外不可威敌,此危国之器也,不若去之。」公曰:「三子者,搏之恐不得,刺之恐不中也。」晏子曰:「此皆力攻勍敌之人也,无长幼之礼。」因请公使人少餽之二桃,曰:「三子何不计功而食桃?」公孙接仰天而歎曰:「晏子,智人也。夫使公之计吾功者,不受桃,是无勇也;士众而桃寡,何不计而食桃矣?接一搏猏而再搏乳虎,若接之功,可以食桃而无与人同矣。」授挑而起。田开接疆曰:「吾仗兵而却三军者再,若开疆之功,亦可以食桃,而无与人同矣。」授挑而起。古冶子曰:「吾尝从君济于河,鼋衔左骖以入砥柱之流。当是时也,冶少不能游,潜行逆流百步,顺流九里,得鼋而杀之。左操骖尾,右挈鼋头,鹤跃而出。津人皆曰:『河伯也!』若冶视之,则大鼋之首。若冶之功,亦可以食桃而无与人同矣!二子何不反桃?」抽剑而起。公孙接、田开疆曰:「吾勇不子若,功不子逮,取桃不让,是贪也;然而不死,无勇也。」皆反其桃,挈领而死。古冶子曰:「二子死之,冶独生之,不仁;耻人以言,而夸其声,不义;恨乎所行,不死,无勇。虽然,二子同桃而节,冶专其桃而宜?」亦反其桃,挈领而死。使者复曰:「已死矣。」公殓之以服,葬之以士礼焉。[45]
此条甚长,主要的内容在三勇士自述其勇虽为勇士,亦能识破晏子计谋虽知晏子计谋,竟不能逃死晏子虽不以勇称,但知谋过之,终为齐国除害。文中先述此三勇士恃宠而骄,看到晏子却不行礼,反倒是摆出不屑的态度:「晏子过而趋,三子者不起。」或许此三人是瞧不起晏子短小,不足以兴起敬意。此三勇士恃勇而骄的行径,正是晏子深不以为然之处。上述这段记载强调的重点是:勇士必须「上有君臣之义,下有长率之伦。内可以禁暴,外可以烕敌。」也就是说勇士必须上有君臣之义,下有长率之伦,才可以禁暴威敌。否则凭其天生蛮力,作威作福,小则兴风作浪,横行不法;大则弒君杀长,谋逆叛乱。这个观点与上一条完全相同,强调若不遵此道而养勇士,这些勇士「上无君臣之义,下无长率之伦。内不以禁暴,外不可威敌,此危国之器也,不若去之。」养了一堆目无长上的大爷,只会以勇力欺负自己人,不过是另一种骄兵悍将,对国家的祸害,曷可胜数?晏子非无勇者,也不是一味地排斥勇士。他只是认为勇士必须循之以礼,才能真正为国所用,而不至于造成祸害→庄公不明此理,而有弒逆之祸。景公若不引以为鑒,继续豢养有勇无礼的勇士,下场将与庄公何异?综合《晏子春秋》等文献记载,景公似遵用晏子劝谏,不养无礼勇士。终景公之世,虽无大成,亦无祸害。
五、结论
通常学者不会把晏子和孔子相提并论,却也不太注意二人活动的时代相同,活动的环境基本上也无二致,其所处的时代风气也无差别,所以二人在许多方面都有极其相同或相似之处。既然如此,那么二人的相同或相似之处倒底有那些呢?是否也有一些截然不同的差别呢?经由以上的论述可知,晏子和孔子二人在家世出身上,都无门荫;其仕途全靠自身努力;都位居大夫,亦可谓无分轩轾。其立身行事,不卑不亢,终为名臣,也可谓相同。二人皆不尚血气之勇,都要求深思熟虑,成其大勇。至于晏子能以死明志,不屈不挠,尤为可敬。这些都是二人相同或相似之处,也都是值得后人景仰和学习的地方。
但是何以两个身材如此极端差异,天赋勇力完全不同之人,却有者对勇相同的概念?晏子身材矮小,无勇可言。若他不主张血气之勇,让人容易理解。但他绝非无勇之人,他在崔杼弒君废立之际,以死生胁迫群臣顺从之时,能不卑不亢,展现其大勇的一面,亦可谓「刚亦不吐,柔亦不茹」。这种胆识,这种勇气,非常人所及。相对之下,孔子身材高大,在当时被目为有圣人之质,却并未走上时人所以为的勇者之途,反而自修自勉,不以暴虎凭河之勇为事,比起身材矮小的晏子来,是否更为难能可贵?孔子非但自我要求如此,他的学生纵有天生之勇力,孔子亦告之以当「临事而惧,好谋而成」。孔子能深思熟虑,因而成其大勇。虽未受过「直兵在心,钩兵在颈」这么惊险的生命威胁。但他于夹谷之会时所展现的大勇,亦非常人所能及,亦应不下于晏子。晏子和孔子这两个人身处相同的时代,面对相同的时代风气,拥用截然不同的天生条件,却走上了相同的一条路。更有甚者,他们二人的观念与当时流行的、或应该说是正统的观念完全不同。这是他们自创的新路,还是在深思熟虑之后,在他们的活动的时代里,开闢出一条不为时人所重,但却是为所应为之路?在他们之后,战国时代的学者,究竟是那些人物、那些学派真正以这二人的这种观念为圭臬,信奉不渝?他们二人所持「勇」的观念,是否仅传承于一般所认定他们所属的学派?还是对不同学派的人物,也都能看到同样的观念?他们二人所持勇的观念,对战国时代造成了什么影响?例如孔子为儒家开山始祖,他对勇所坚持的信念,是否一直为其后世儒者所遵循?孟子与荀子二家对勇的看法孰与孔子更为接近?又如晏子颇有学者以为与墨家关係密切,盖其书中曾有「墨子闻之曰」云云。晏子对勇所坚持的信念,是否为墨家学派所遵循?儒、墨二家之争,世所共知。但儒、墨二家是否也有相同之观念?这些问题,非本文目前可以解决,就有待进一步的追寻和探索了。



[1] 《晏子春秋》中有「晏子相齐」之语,或以晏子为齐卿相,斯不然矣。盖孔子亦尝相鲁,然其位终不过大夫,未得为卿。晏子相齐,例同孔子,非谓其为齐卿主齐政也。且齐国卿相除天子之二守高、国之外,与晏子同时者先有崔、庆,后有栾、高、陈,乃至鲍氏,地位皆在晏子之上。(《晏子春秋集释》台北:鼎文书局1977.3再版)
[2] 《史记会注考证》(台北:洪氏出版社1977.5五版),页851。
[3] 《春秋左传注疏》(台北:艺文印书馆,1973年5月景印清嘉庆20年1815《重刊十三经注疏附校刊记》 ),页405。
[4]同上,页411—412。
[5]同上,页499。
[6]同上,页516—517。
[7] 同上,页575—576。
[8]于鬯《香草校书》(收在清代学术笔记丛刊第 66卷,北京学苑出版社 2005),页472。
[9] 同注1,页743—744。
[10] 同注1,页744--745。
[11] 同注3,页765--766。
[12] 同注3,页538。
[13] 《国语.晋语九》:赵简子曰:「鲁孟献子有斗臣五人,我无一,何也?」叔向曰:「子不欲也。若欲之,肸也待交捽可也。」(《国语》(台北;宏业书局,1980年9月《四部备要》排印清士礼居翻刻明道本 ),页488)孟献子好勇力之士,蓄勇力之士,盖无疑义。叔梁纥以勇力为其讚叹,孔子竟以好礼受孟釐子重视,斯亦可注意者。按:昭公七年孟釐子病不能相礼,归乃讲学之。此时孔子年十七。孟釐子卒于昭二十四年,孔子年三十四,身长九尺六寸,有天生之勇力,为时人所异,竟以知礼无勇称。孔子两代虽同有勇力,但最后的表现和评价如此两极。孟氏祖孙两代亦类孔氏,一好勇,一好礼,是本人以为值得注意者。
[14]《周礼注疏》(台北:艺文印书馆,1973年5月景印清嘉庆20年1815《重刊十三经注疏附校刊记》 ),页180。
[15]梁启雄《荀子注释》(台北:华联出版社 1968.5),页8。
[16]许维通《吕氏春秋集释》(台北:世界书局 1975.3),页1176。
[17]朱熹《四书集注.孟子》(台北:世界书局 1980.10),页76
[18]同注15,页71。
[19]张纯一《墨子集解》(成都:成都古籍书店 1988.9),页518
[20] 同上,页557。
[21] 同注1,页97。
[22] 同注1,页430。
[23]凌汝享《管子辑评》(台北:台湾中华书局1970.4),页26。
[24]陈奇猷《韩非子集释》(台北:粹文堂1974.9),页338。
[25]同注16,页82。
[26] 同注1,页359。
[27] 《史记‧仲尼弟子列传》:澹台灭明,武城人,字子羽,少孔子二十九岁,状貌甚恶,欲事孔子,孔子以为材薄。既已受业,退而修行,行不由径,非公事,不见卿大夫。南游至江,从弟子三百人,设取予之法,名施乎诸侯。孔子闻之,曰:「吾以言取人,失之宰予;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同注2,页885)又《史记‧留侯世家》太史公曰:「余以为其人计魁梧奇伟,至见其图,状如妇人好女,盖孔子曰:『以貌取人,失之子羽。』留侯亦云。」(同上,页810)对于张良,史公自认看走了眼,与孔子同过。可见以貌取人,不是某个人的问题,乃天下之通例也。子羽貌寝又见《大戴记‧五帝德》、《孔子家语》、《韩非‧显学篇》等书,因为貌寝,以致孔子看走了眼,可见子羽在面貌上吃了大亏。反之,如果是面貌俊俏美丽者,则何往不利?若再加上有勇力,在当时更是备受宠爱,叔向之弟叔虎为晋国大贵族栾盈所宠便是其一例,见《左传.襄公二十一年》。
[28]同注2,页745。
[29]同注17,页174。
[30] 同注1,页359。
[31]同注2,页950。
[32]春秋战国时代立后的取捨标準亦可堪注意,《庄子.盗跖》:孔子曰:「丘闻之,凡天下有三德:生而长大,美好无双,少长贵贱见而皆说之,此上德也。」这段话虽是战国中晚期人的看法,也许不是那么认真,但是其中所反映的想法,难道会特别与众不同?还是人同此心?当时立后身高长相为取拾标準的事例多矣,且以春秋末期的智宣子立后为例,《国语.晋语九》:智宣子将以瑶为后,智果曰:「不如宵也。」宣子曰:「宵也佷。」对曰:「宵之佷在面,瑶之佷在心。心佷败国,面佷不害。瑶之贤于人者五:其不逮者一也。美鬓长大则贤,射御足力则贤,伎艺毕给则贤,巧文辩惠则贤,彊毅果敢则贤,如是而甚不仁。看来智宵又是一个以貌取人之下的牺牲者,也看得出时人在立后时身材高大,容貌美丽者,是多么地佔便宜。对比之下,智瑶的死对头赵简子之立就更难能可贵了,《左传.哀公二十七年》:悼之四年,晋荀瑶帅师围郑,未至,郑驷弘曰:「知伯愎而好胜,早下之,则可行也。」乃先保南里以待之。知伯入南里,门于桔柣之门。郑人俘酅魁垒,赂之以知政,闭其口而死。将门,知伯谓赵孟:「入之!」对曰:「主在此。」知伯曰:「恶而无勇,何以为子﹖」对曰:「以能忍耻,庶无害赵宗乎!」知伯不悛,赵襄子由是惎知伯,遂丧之。知伯贪而愎,故韩、魏反而丧之。页500恶而无勇,比起智瑶这多材多艺的美男子来算什么男子汉?但是最后的结局是赵简子获胜,智瑶的头被砍下来当酒器,此足以为殷鑒乎?
[33] ﹝汉﹞刘向撰,﹝清﹞梁端校注,《列女传校注》(台北市:台湾中华书局,1981年),页43。
[34]同注13,页386。
[35] 同上,页388。
[36] 同注1,页430。
[37] 其相关问题,本人曾有论述,〈论左传中的勇士〉(第五届中国经学国际学术研讨会 2007.11.台北:国立政治大学)以及〈典範的省思与移转---宋襄公泓之战别论〉(第二届两岸三地人文社会科学论坛 2007.11.中坜:国立中央大学),敬请参考,不在此赘述。
[38] 同注3,页577—578。
[39]同注3,页618—619。
[40] 同注3,页619。
[41] 同注1,页295—296。
[42] 同注1,页298—299。崔杼不杀晏子,岂以晏子在齐国实在有得民心?(外篇第八庄公图莒国人扰怠以晏子在乃止第十五庄公阖门而图莒,国人以为有乱也,皆操长兵而立于闾。公召睢休相而问曰:「寡人阖门而图莒,国人以为有乱,皆操长兵而立于衢闾,奈何?」脽休相对曰:「诚无乱而国以为有,则仁人不存。请令于国,言『晏子之在』也。」公曰:「诺。」以令于国:「孰谓国有乱者?晏子在焉。」然后皆散兵而归。君子曰:「夫行不可不务也!晏子存而民心安,此非一日之所为也,所以见于前信于后者。是以晏子立人臣之位,而安万民之心。(同上,页516)
[43] 同注1,页170—171又见《说苑‧脩文篇》(向宗鲁《说苑校证》北京:中华书局1991.9,页561)
[44] 相关的记载,又见(〈内篇‧问上‧景公问圣王其行若何晏子对以衰氏而讽第五〉:景公外傲诸侯,内轻百姓,好勇力,崇乐以从啫欲,诸侯不说,百姓不亲,公患之,问于晏子曰:「古之圣王,其行若何?」晏子对曰:「其行公正而无邪,故谗人不得入。不阿党,不私色,故群徒之卒不得容。薄身厚民,故聚敛之人不得行。不侵大国之地,不耗小国之民,故诸侯皆欲其尊;不劫人以甲兵,不威人以众彊,故天下皆欲其彊。---劫人以兵甲,威人以众彊,故天下不欲其彊。」(同注1,页180)以及〈内篇.问下.景公问国如何则谓安晏子对以内安政外归义第八 :地博不兼小,兵彊不劫弱条,同注1,页253〉
[45] 同注1,页164—135。
本文是提交“出土文献与传世典籍的诠释——纪念谭朴森先生逝世两周年国际学术研讨会”(2009年6月13日-14日)的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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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刘文强:晏子与孔子0474晏子与孔子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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