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三日,杨崇伊上密折请西太后重新训政,正式揭开了政变的序幕。据说按西太后最初的意思是,要造成一个朝臣齐请训政的声势,因时间仓促及朝臣和言官并不愿同杨联名上奏,结果成为杨崇伊一人独上奏折。西太后归政后,身边已无奏事机构。杨折由奕劻①带领赴颐和园上奏。有蔡金台致李盛铎信,详说杨崇伊上奏密折经过。
据张仲炘(字次山)对张尔田说,庆王奕劻①偕杨崇伊向西太后上请训政折的具体情形和结局如下:
杨崇伊为御史,值戊戌新政,密草一疏,请太后训政。面谒庆王,求代奏。庆王有难色。崇伊曰:“王爷不代奏亦可,但这并非御史的意思”。拂衣便行。庆王急拉之回,曰:“我与你代奏,但你必须同去”。崇伊曰:“那是自然”。遂同至颐和园。庆王命崇伊俟于外,独自入对,递上崇伊折。太后阅毕大怒曰:“这是国家大事,杨崇伊小臣,安敢妄言。须严办”。庆王叩头。太后徐曰:“这是国家大事,你们都是近支亲王,也应该商量商量,你的意下如何?”庆王唯唯。太后曰:“既然你们意见相同,我今日便回宫。”庆王退下,谓崇伊曰:“事情完了,你去罢”。太后既训政,一日召见崇伊,谓之曰:“你是于国家有功之人”。崇伊叩头谢恩。然亦终不大用。此与董元醇事极相类。(注:邓之诚:《骨董琐记全编》,北京出版社1996年版,第617页。)
夏孙桐的手稿本《史馀纪闻》也有一则关于杨崇伊以“首功自居”到处招摇的详细记述:
杨崇伊,……首具密疏,请太后训政除奸,由庆王密为面递,遂再行垂帘之举。以首功自居,时有封章,辄召对面陈,事多报可,以此招摇,多行不法,中外侧目。自被劾后,太后避嫌,不复召见,所奏皆不行。徐相(引者按:即徐桐)为其乡试座主,素亦刮目,自是屏之不见。崇伊大恚,上书徐相,谓太后之训政,由其奏请。康梁不除,太后不安,此次出于愚忠,不为众议所谅,身名败裂,仍望师门怜而援手。徐相得书,意稍解,隐为斡旋。庚子正月,简援陕西汉中府知府。谢恩得召见,面诉冤屈。”(注:夏孙桐:《史馀纪闻》(稿本)。)
奕劻以及杨崇伊的密折对政变的发动有特殊作用,这是论者们经常说的老话题,但都语焉不详。上述蔡信、张说和夏纪三篇文字,勾画了事情的前后大概。杨崇伊敢以首功自居,并恃此肆意撒泼;西太后直认杨“是于国家有功之人”,而待之以董元醇第二,充分而有力地证明:西太后允准杨崇伊密折,初四日由颐和园回官,即是政变的正式开始。而奕劻是政变具体运作的直接指挥者。
需要说明的是,这几篇资料是可信的。蔡信和张说,均为史学前辈邓之诚先生采集。蔡金台是光绪年间名翰林,后党人士,与李盛铎为德化同乡。邓之诚先生著录此信后评论说:“此所述戊戌政变,极得当时真相”。“所述政变全由庆王布置,最关筋节。其他亦较为得实。盖金台亦在事之人也。”(注:邓之诚:《骨董琐记全编》,北京出版社1996年版,第604页。)张仲炘一席话是说给《清史稿》纂修张尔田的。张后与邓之诚先生为燕京大学教授同事,又转述与邓。张仲炘,字次珊、次山,光绪年间名翰林,在谏台甚久。甲午战争以来,以敢言出名。戊戌时期任工科给事中,为十分活跃的后党人士。杨崇伊上密折,亦曾知会他联名。政变后,张又数次上疏,请株连维新党人家属。所以邓在著录此文后评论说:“次珊号为后党,其言当可信”。(注:邓之诚:《骨董琐记全编》,北京出版社1996年版,第617页。)夏孙桐亦光绪名翰林,戊戌政变时期,供职国史馆,民国年间一直任《清史稿》总纂,于《清史稿》出力独多。以史家的身份,且当时在京官场之中,其记述当有所本。
初四日至初六日晨的两天两夜,政变是在宫闱内秘密进行的,外间不得其详,故向无可靠详确的记述。近年不少学者从清宫档案中勾稽出一些关于光绪帝的行踪,尚可隐约窥视西太后部署政变的某些侧面。明显者如初四日下午,西太后违反常态,突然由颐和园回住宫内,立即将光绪帝由大内移驻瀛台,采取某种限制或监视。而且显然是出于某种需要,把《起居注册》初记的申时回城,改定为卯时,等等。初六日早朝,卯初二刻光绪帝到中和殿看祝版毕,到太后处请安,还涵元殿之后,(注:有关档案资料的发掘和论述,详参见孔祥吉:《关于戊戌政变二三事之管见》,《戊戌维新运动新探》第343~357页;房德邻:《戊戌政变史实考辨》,胡绳武主编:《戊戌维新运动史论集》湖南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第235~283页;黄彰健:《戊戌变法史研究》等论著。)就是人所共知的捉拿康有为及请太后再次训政上谕的颁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