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含义?《淮南子》表面说的是“黄老无为”,同时批判了儒家和法家。除了迎合窦太皇太后的口味,更重要的是它的实际目的——要达到“维持现状”的功效,要巩固和加深长安的意识形态,要让长安认同一个观点:维持刘姓诸王的裂土自治现状。
对此,汉武帝也做了一个回应,与朝臣复议晁错之案,以冤案论,为晁错平反。可见忍耐不是认怂,是软中有硬的,是绵里藏针的。
这段时间汉武帝没事就去终南山射猎,自称“平阳侯”。少年天子在雄性荷尔蒙分泌之下,践踏农田无数。结果平民骂声一片,大致翻译成白话就是:“你个横行霸道的富二代。”
当然汉武帝也有他的小算盘,这些与他共同狩猎的骑射者,就如同很多很多年后康熙大帝的摔跤小伙伴们一样,是为了将来所储备的。汉武要用这些人对抗宫廷诸窦,康熙则是要用那些人对抗鳌拜群党。
到了建元六年(前135年),窦太皇太后病危的消息传到淮南国,睿智如淮南王刘安说:“天上有彗星扫过,天下将有大乱了。”这话当然不是淮南王真的夜观天象看见彗星才这么说的,他是要借用彗星来控制自己淮南国内的人们支持他——修整兵甲,积累财帛,准备武装叛乱。因为在朝廷里的支柱没了,他感到了危险。
同一时间,被免去太尉职务的武安侯田蚡被启用为丞相。为什么说田蚡是个投机家,因为田蚡和刘安也说着悄悄话:“今上无太子,有一天要是出了意外,诸王中除了您老,还有谁能当立?”
这就是汉武帝在当时社会背景下的政治实践——一个政治大挫折之后的“忍”字。哪怕是后来田蚡操控了百官任命,但汉武帝也只是偶尔嘴上骂街,不过继续忍耐,这时他才22岁。
建元六年(前135年)窦太后去世,忍到了皇权在手的汉武帝在次年立刻改了年号为元光。可见第一个6年中,汉武帝对苦尽甘来的体验有多么深刻。
元光元年(前134年)五月,汉武帝第三次召见了董仲舒,这一次的意思很简单:“儒生,听说你有学问,你告诉我,皇帝要治理天下,而不是忍看天下,该如何下手。”
于是学兼法、墨的公羊派大儒董仲舒,以“天人关系”开始,连续上了三篇对策,后称“天人三策”。文之尊儒,功不在董仲舒一人,但原理上,如同陈胜有首倡之功是一样的。
当然汉武帝采纳董仲舒的“天人三策”,并不是认同了董老夫子的理论,而是发现了这理论的工具性质,可以满足他的实际政治需求——对付郡国自治的那些势力手中的黄老理论或纵横技术。
后世名曰“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其实有点过于抽象了。当时的汉武帝没那么抽象,百家之中的九十八家都是陪绑的,只有两家是真实的消灭目标。第一是黄老无为的道家意识形态,这种意识形态被郡国既得利益者拿来作为“维持现状”的护身符;第二是擅长往来游说、挑弄列国君心的纵横家,这些人没事都能挑出事情来,所以是要彻底消灭的。
至于目录上的其他九十八家,汉武帝并不实际针对,只是作为一种掩护手段,以免因为仅仅打击黄老和纵横,反而惊了各地的诸侯王,导致群起叛乱,同时也会惊了那些纵横家。要知道,这些游士惯于提前隐蔽在里弄之中去做看门人,比如张耳、陈馀、骊食其之流。
汉武帝的时代就这么在跌跌撞撞中拉开了序幕。他接手的是一个平台运行良好的帝国,但如何顺意操控则还需要时间。所以他的初期十年,只有两个关键词:帝国磨合与权力过渡。
第一,所谓帝国磨合,乃是汉武帝本人与帝国平台的磨合期。十年之内,汉武帝通过举贤用郎的行动,顺利地将无效率的行政体系转变为他可掌握的高效率行政工具。军事准备上,通过对帝国军事人才的遴选和尝试之后,汉武帝不但整顿了帝国军事机器,而且幸运地获得了他的天赐宝贝。随后在军事机器即将开动之前的军事动员过程中,帝国又为商人与游士创造了经济需求和外交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