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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标题:宋子文《西安事变日记》
宋子文《西安事变日记》[1]
张俊义 译
12月20日
上午10时抵西安。汉卿称,委员长17日已同意如下四项条件:
改组国府、采纳抗日分子。
废除塘沽何梅察北协定。
发动抗日运动。
释放被捕七人。
但今晨委员长改变主意,谓其不会在胁迫下接受任何条件。
我见到端纳,他说汉卿所为绝对错误,然彼动机系出爱国,所倡政策亦为正确,他说
委员长做事过于顽固。杨将军告诉我,汉卿所言可完全代表他的意见。
我单独拜见委员长。他甚为感动,失声大泣。我对其安慰,告诉他,彼并未蒙羞,相
反,整个世界均在关心他,同情他。此前他一再叫端纳让我前来,然此时他却担心我不会获准离开西安,并被逼加入其新政府。我说,倘我被逼加入,将成千古罪人。他说,他不会在胁迫下接受任何条件,军事解决为唯一之途。我指出形势之危险性,谓军事上之成功并不能确保其性命之保全,即便西安被占,他们尚可退至接壤共区,惟国家将陷于分裂,内战四起。他的性命悠关整个国家之命运,并非其个人一己之事。他必须认识到,他的案件,不似一名将军遭一群有组织队伍捕获那么简单,只要捕捉者被迫做出退让,就可饶其性命。我请他允准,以我不才,谋划一解决之道。他多次要求端纳留下,尽管蒋夫人一直在召其返京通报消息。他说,汉卿已读其日记,应明白其(抗日)意图与政策。
下午,汉卿拜见委员长。他说,自我见过委员长后,其态度渐次通情达理。委员长告诉他,倘汉卿愿将部队调往绥远,他将同意。
我拜见委员长,他称已答应汉卿:(1)、允其军队开往绥远。(2)、召开大会讨论四项条件。(3)、改组陕西省政府,由杨虎城提名人选。他要求我与张、杨二人讨论此等事项。张、杨说,第1与第3点无关重要,四项条件为问题之关键,委员长称将该项提交中央执监大会讨论,系回避问题之实质,因只要他同意,大会定能通过。
晚上,我继续探寻解决办法。我们(指与张、杨——译者)谈到请阎锡山出面调停,还有请居正以非正式官方代表身份前来谈判。我得出之印象,委员长性命正处非常危险之状态。他们已走向极端,若其遭受失败之打击,他们甚有可能挟持他退往其山上要塞,甚或,他们可能变成一伙暴徒,并在暴徒心态下杀死他。汉卿直言不讳告诉我,其委员会[2]已经决定,若一旦爆发大规模战事,为安全起见,他们将把委员长交给中共。这决非凭空之威胁。
12月21日
在见张、杨之时,他们说,他们讨论了昨晚所提之办法,得出结论是,不欢迎居正前来,因为在南京方面他谁也不能代表。
分析整个时局,我得出如下结论:
一、此次运动不仅系由张、杨二人所发动,而且亦得到全体官兵上下一致之支持。张、杨至为团结,南京方面许多人计划并希望彼二人分裂,此不仅不可能,且充满严重危险。
二、张、杨与中共两方军队联合一起,将成一令人生畏之集团,以现有之兵力,加之有利之地形,在目标一致之条件下,他们完全可固守战场数月。
三、中共已毫无保留地将其命运与张、杨维系在一起。
在离开南京之前,我一直在军事解决与政治解决间摇摆,然经我实地细量,我坚信,拯救中国唯一之途只能藉政治解决。我不知何种政治解决切实可行,但我决定先行如下几点:
一、应让蒋夫人来西安照顾委员长,并改变其听天由命之态度。
二、由戴雨农代表黄埔系前来西安,亲身观察此地之局势。
三、派一将军来西安,以处理可能产生之军事问题。
我把我的决定通知张、杨,获其同意,且张(学良)给蒋夫人与戴(笠)写了信,
但他同时表示,倘西安发生战事,蒋夫人之安全不能得到保障。
随后,我于11时再次面见委员长。他交我几封分致国民、蒋夫人及其二子之遗嘱,并要我将这几封遗嘱给汉卿看。(张扣下遗嘱,谓假如发生战事,他以人格保证将把这些遗嘱发送,但现在他不会允其发送。)委员长要我不让蒋夫人前来西安,且让我亦不要返回。我告诉他,无论如何,后天我定返回。
午12时,我离开西安,下午抵南京。
在南京,我毫无保留与蒋夫人、孔夫人及戴雨农面谈,他们均赞成我与蒋夫人及戴同返西安。戴建议,我应与一些政府要员交谈,努力寻求和平解决。我拜会了叶楚伧、顾墨三、蒋铭三、孔庸之和熊式辉,将西安所提之四项条件告知他们。我的观察为,他们以为重组政府为最要,否则,其他条件根本无法实现。我说,我们可以期待西安理性讨论这些条件,但是,我亦向其表示我之担心:我等目标原为救委员长,故绝不能采取军事解决。以我之见,即便落败,他们亦不会饶过委员长之性命。反之,政府军事上的成功只会愈加危及委员长之安全。他们让我直截了当回答,委员长是否希望军事解决。此问题我因先前曾与蒋、孔二夫人讨论过,故便摸棱两可地答曰,若能寻得和平解决之道,委员长不希望看到再发生内战。熊(式辉)说,他担心委员长在西安会违心被迫接受彼等条件。我言,以彼如此了解委员长之为人,竟谓委员长会被逼违心签字,我甚感惊讶,此系对其人格之污辱。
何(应钦)问,汉卿为何提出让戴雨农去,让蒋铭三去是否亦出同样目的,他们是不是欲逼其透露我方军事计划?我答,目前时间紧迫,质疑彼等动机毫无意义。
叶(楚伧)评论道,站在政治委员会立场言,只要委员长在遭胁迫,他就不能同意任何条件,中央应给我一些能够接受之条件,以供参考。我言,彼曾多次在报纸申明,我此行纯以私人身份,是故无必要为我设定任何条件,我不欲我等之手脚遭缚。我之全部要求系:四天之内,飞机不能轰炸,陆军不得进攻。但假若四天期限已过,尚未寻出解决方案,此时委员长亦离开西安,他们可放手让飞机大炮轰炸攻打西安,及其他任何彼等欲攻打之地方。当日晚,政府要员开会,讨论了我的建议。
与此同时,我听说,有人建议以黄绍雄接替朱培德担当军委会办公厅主任。我还听张公权之姐的某朋友言,张公权称,西安事变系我一手策划。如此,度过余之44岁生日。
12月22日
晨间,有人将停战条件送我,停战期缩为3天,根本未提停止地面进攻,仅言将停止飞机轰炸,令人不满。我知道,此地之气氛系对我能够回来充满不信任。
整个上午,政府要员皆在讨论我们赴西安之事,最终,他们同意,应准许我们去,给出之停战条件亦较前满意[附件A]。我向蒋鼎文询问有关军情,他称,在12月26日前无论若何不会开战,因为他知军队之调遣与实际投入战斗至少须至12月26日始得完成。
抵西安后,我告诉他们先让蒋夫人去照顾委员长。我与张、杨进行了讨论,戴与蒋鼎文将军亦在场。张、杨同意,次日上午,他们将召开一会议,并提交具体建议。
俟后,我于晚间拜见委员长,且探其对周恩来求见之看法,然其却言,我应与蒋夫人同去见周。委员长说,我必须要求周同意:(1)取消中华苏维埃政府。(2)取消红军名义。(3)放弃阶级斗争。(4)愿意服从委员长作为总司令的指挥。要告诉周,他一刻亦没忘记改组国民党之必要。他保证将于三个月内召集国民大会,对此,如有必要,他可让蒋夫人签具一份保证。但是,在此之前,他须先召开国民党大会,以还政于民。重组国民党后,倘若共产党尊其为服从总理,他将同意:(1)国共联合。(2)抗日容共联俄。(3)他将给汉卿发布手令,收编红军,收编人数将视其拥有武器之精良度决定。
12月23日
张、杨交予我们的建议为:由委员长出面,即刻在西安召集一由朝野各界官员名流出席之大会,这些人应包括陈果夫、李(宗仁)、白(崇禧)、李济琛、冯玉祥、孙夫人、韩(复榘)、宋(哲元)、刘湘、宋子文、张学良等。俟大会做出决议,委员长可离开西安。另有一种选择,就是大会在太原府召开,但在此期间委员长要留在西安。会议的议题为落实17日曾与委员长讨论过的四项条件。
我对如此条件甚感失望,因为我了解南京方面的态度,他们不会接受。但是,我想我们自己可经讨论提出反建议。我与戴(笠)及蒋铭三谈及此事,我们同意提出如下反建议报委员长批准:
不召开名流与政府官员参加之大会。
改组政府,排除亲日派。
释放在上海被捕七人。
强力保护国家利益之政府一旦组成,中日战争将很快爆发,只要战争爆发,将
自动废除塘沽何梅察北协定。
委员长让我与汉卿一道去见周恩来,但主要是听他讲,随后让我跟蒋夫人商量。周称,
在陕、甘地区,国军屯兵50万围剿中共,仅遣往绥远的两个师未参战,而中共此时已在其致国民党的宣言中同意放弃(赤色)宣传,原则上同意取消苏维埃政府及在中央政府的领导下作战。若委员长同意抗日,中共可不要求参加改组后的政府。中共将为共同的事业而战,然红军的人数不应仅限定在3,000至5,000人之间。陈立夫已经代表委员长同意,红军可拥有30,000人。中共欲保留其军事系统,此亦不应困难,因不管怎样,在委员长自己的系统外,已有如此多其他军事系统。中共同意于国民大会召开时参加大会,以一个民主之中央政府来取代中华苏维埃政府。同时,他们亦将承诺放弃(赤色)宣传与停止向目前苏维埃政府控制以外的地区渗透。他们知道委员长有抗日之心,然其目前的做法不利开展有效之抗日。他们欲支持者非委员长个人,而系出于民族之大义。他们认为委员长虽赞同联俄,但却拒绝容共。他还多次提到委员长周围之亲日派。他说,上述这些条件合情合理,与数月前向国民党方面所提条件完全一样,他们并未因西安事变而增加一丝筹码。他愿意会见委员长,欲使其明白,委员长所建议的办法很难向人民解释。他称,就在中共与张、杨诸人一起竭尽全力,以图结束西安事件时,他知道,南京有些要员正摆酒设宴,拉帮结派,准备夺权,企盼委员长永不返回。我要周给我提供一份其解决办法之备忘录,该备忘录他次日上午给了我[附件B]。
下午,张、杨、周恩来与我会面,讨论新内阁人选。彼等一再劝说由我组阁,但是,我告诉他们,出于政治及个人原因,我绝对不会领导现在之内阁,且亦不会参加。他们坚持让我执掌财政部,因为那样他们就会对获取其日常之开销有信心。他们对外交部长人选不能为亲日分子亦甚关切,我与他们讨论了几名人选,我建议由徐新六来担任,徐系一热情民族主义者,同时本人又未有如此多色彩,因而不会让日本人解释为,他的任命即意味战争之来临。关于军政部长,他们建议,此人不应有名无实,而应是委员长真正可倚赖者。因为亲日,交通部他们不想要张公权担任,而海军部他们亦不愿由陈绍宽担任。关于此次讨论之备忘录请见[附件C]。
我与蒋夫人一起见委员长,他答复如下几点:
他将不再担任行政院院长,拟命孔博士担任。新内阁绝不会再有亲日派。
返回南京后,他将释放在上海被捕之七人。
1、设立西北行营主任,由张负责。
2、同意将中央军调离陕、甘。
3、中共军队应当易帜,改编为正规军某师之番号。
4、中日一旦爆发战争,所有军队一视同仁。
1、派蒋鼎文将军去命令中央军停止进军。
2、将与汉卿讨论双方共同撤军,在离开西安后,他将发布手令。
我将上述答复交予张、杨及周,他们似甚为满意,次日上午,他们将召开军事委员会会议。当日深夜,周拜访了蒋夫人,同时他亦与委员长简单寒暄了几句。
12月24日
在西安军事委员会会议上,上述条件引起轩然大波。多数人坚称,在委员长离开西安前,若非全部、至少亦应履行部分条款。我解释道,在目前南京已知局势下,委员长返抵南京前,将不能有任何作为。他们如欲支持委员长作为国民领袖,以捍卫国家,则他们必须对他施以绝对信任,不能损害其威信。我甚为了解,无论如何,在其返回之前,他宁愿去死,亦不会采取其中任何一项措施。席间更有谓举行二次革命者,反对张(学良),指其过于犹豫不决,为我轻易劝服。张经与我讨论,召集其中态度最激者予以训话,谓尽管他们必须承认方法错误,然其动机善良。难道他们不想由委员长领导去打日本吗?若否,则他们早在11日就应将他开枪打死。若是,则他们就应付出风险,仅以口头承诺,放委员长走。而且,他们发动兵变之时,他已明言,他们在冒掉脑袋的危险,任何人任愿退出,难道他们尚有其他办法,以疏解时局?谈话回来后,他自认已说服了他们。
下午,蒋鼎文拜见委员长,在拿到其停战手令后,乘飞机骤然离去。我们均盼望委员长明日圣诞节能动身返回南京。戴(笠)的不辞而别令敌手甚为不悦。
晚上,张告诉我,他与杨发生激烈争吵。你发动了政变,在未获任何保证下,而今你竟允委员长离去,他定会让你我人头落地。张说他个人对政变负完全责任,如果他们接受他的领导,一切均会好转,若否,则尽可开枪将他打死。对其行动方针,难道还有其他选择?难道他们不想结束此等局面?杨大为不满地离去。杨在西安城周有驻军九个团,他可用兵强扣委员长,故形势极为危险。张在城周仅有一团,遂命其部队做秘密准备,以防突袭。我们讨论了将委员长带至机场骤然离开之可能性,但认为此举过于危险,因张(学良)之一举一动完全可能已处杨的监视之中。后决定,倘局面未有改善,我应动员蒋夫人于次日晨以力促延长停战期为由,先行返回南京。待入夜,我与张将携委员长乘车先至张的营地,然后由陆路前往洛阳。
12月25日1
我见了张,他说(他与杨的)谈判正在进行。我与蒋夫人见了周(恩来),他再次要求见委员长。我力促此事,因为中共手中掌握着开启时局之钥匙。若其与我方达成一致,则我们就可劝服那些激烈及畏葸之徒。周见了委员长,解释说,一年来,中共一直在力图避免内战,以保存国家实力。他们并未从西安事变中索取任何资本,所提建议措施与数月前之主张并无二样。现在他们想要他做出如下保证:(1)停止剿共。(2)容共抗日。(3)允许中共派代表到南京向他解释其主张。
委员长答曰,红军北上抗日一直为其心中愿望,若如周之所言,他们愿停止一切赤化宣传,听从他的指挥,他将视其军队如己出。在剿共之所有岁月里,他一直记怀中共之领袖,他们许多人皆曾为其部下。既然他能对桂系施以仁怀,那他对中共亦一定能慷慨对待。他已委托张(学良)来改编红军,若红军对其效忠,他们将享受如胡宗南军队一样之待遇。在他充分休息后,周本人可亲赴南京,继续讨论。
我们辞别委员长。周说,委员长很劳累,不能与之讲话过多,但有几件事必须落实:
胡宗南军队应调离陕、甘。我说,此点业已达成共识。他要求我做出保证,我做了保证。
委员长返回后应发表通电。我说,你起草电文,若我相信所拟各点能够接受,我将与委员长会商。
他提出人民应有言论自由之权力,我答应他将予安排。
我让他在上海任命一名联络员,他说他将落实。
他要求我逐步释放政治犯,我答应尽力而为。
我督促周,必须让委员长即速离开,再行耽搁只能令局势进一步复杂,战端一开,难
以平息。作为委员长之老部下,他应知委员长为信守诺言之人。韩(复榘)、宋(哲元)联电[3]可能令局势出现意外反弹,国家陷于内战,亦为中共与第三国际所不欲看到。再行停留将影响委员长之威信,委员长已明确表示,若今天不能动身,他就不欲再走。他(指周恩来——译者)答应尽其所能,正是他最终说服了杨。我与孙尉如及其他将领谈了话,我说,尽管他们的做法应当谴责,但蒋将军大人海涵,看得出其善良动机,他不会食言,请相信我会不断提醒他的。
委员长招张、杨训话,告诉彼等,尽管他们做法系叛变行为,但他原谅他们。他所允诺之一切均会履行。我与杨将军进行长谈,再次向其予以保证。他问,我是否能阻止复兴社在陕、甘的行动,称这已引发许多摩擦。我们(指与蒋一道——译者)一起动身前往机场,乘波音飞机离开,4时30分抵洛阳。
西安事变日志[4]
12月13日
上午在从香港起程至上海前,我们接到一封上海来电,告诉我们西安发生了兵变,委员长生死未卜。
12月14日
上午,宋博士召开了一个新闻发布会。他告诉记者,愿意尽其所能,寻求委员长的获释,如有必要,他甚至愿意亲自前往西安。这一声明让我们有点担忧,因为这意味着我们可能也得随行。
12月17日
我们飞到南京。政府高官们多次开会,讨论宋博士前往西安的建议。有人赞成,有人反对。经过长时间讨论,最后他们决定,派宋博士去,并给前线发布命令,停战三天。
南京市面上流传着许多谣言,据说,西安全城到处插满了红旗,张少帅已失去对军队的控制,等等。这些谣言令我们很不安。宋博士的许多朋友都前来劝他取消行程。陈凤扆向我建议,请求宋博士不要带我们两人前往西安,他认为,如果旅途危险,白白牺牲两条性命没有意义,但我不愿跟宋博士讲。
12月19日
下午2点30分,我们乘容克号飞机飞往洛阳。乘员有:宋博士、郭增恺、陈凤扆、陈康齐、张洪、沈德上校及两名卫兵。沈上校和卫兵乘另一架福特号飞机与我们会合。
下午5点,我们到达洛阳。我们在军校内过夜。天非常寒冷,宋博士接了几个南京来的电话,南京方面力劝,如果认为此行过于凶险,他就不要前往。
12月20日
天气异常地冷,飞机的引擎直到上午8点30分才启动。我们的飞机沿着铁路沿线飞,皑皑白雪,覆盖了田野,遮掩了山峰,举目望去,但见苍茫一片。不时,我们还能看见一些铁路货车。
上午10点30分,我们到达西安上空。宋博士命令飞行员往高处飞,并绕城飞行,试图在飞机降落前观察一下城里的形势。着陆时,我们发现机场莫名地寂静,机场上停着约30架战机。一辆轿车驶来,里面坐着几名卫兵,他们邀宋博士上车,随即开走了。他们答应回头再来接我们。不多会儿,几辆轿车驶进机场,将我们及行李送至西京招待所。
12月21日
宋博士与少帅和杨虎城开了多次会议。天一直在下雪,我们被困在西京招待所。大约在上午11点左右,沈上校乘福特号飞机赶到了。当我们正用午餐时,电话响了,要我们即刻动身前往机场。我们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行囊,赶到机场。下午12点30分,我们起程返回南京,下午5点抵达。能回来我们都很高兴,但郭增恺告诉我们,我们可能还要去一趟西安,这颇让我们有些沮丧。
12月22日
早上得到消息,我们要再去西安。上午10点,有人通知我们去机场待命。蒋夫人将与我们同行,飞机上要装很多东西,所以我们不得不把我们的行李装到福特号飞机上。上午11点,宋博士与蒋夫人一起来了,他们立即上了飞机。有很多人还有卫兵或军官们都自告奋勇,要求随大家一道去,宋博士告诉蒋夫人,飞机装不下这么多的乘客,所以命这些人就不要随行了。
蒋夫人、宋博士和端纳坐前舱,陈凤扆、陈康齐、蒋鼎文、郭增恺、戴雨农及一名女佣坐后舱。
下午2点,我们到达洛阳。宋博士、蒋夫人和几名前来迎接的军官离开机场,到某处我们不知道的地方去了。有人给我们送来一些三明治和茶。下午3点,一行人回来了,我们继续旅行。他们在飞机上吃午饭,供应的有咖啡、三明治还有水果,但没有我们的份儿。午饭后,蒋夫人借了一个写字板,潦草地写了几句,然后递给端纳,后来有一段时间她又写了些。夫人看起来很高兴,好像此行是一个快乐的旅程。
大约下午5点,我们的飞机在西安着陆。没人来迎接我们。负责机场的官员给城里打了电话,大约10分钟后,少帅和杨虎城来了。少帅立刻登上飞机,面带羞愧地向蒋夫人问候。夫人非常大度,她与少帅和杨将军握手。他们驱车去了少帅府,我们则被带到西京招待所。我们发现,原来所有的下人都被换掉了,新的下人在我看来都象是士兵。宾馆的门口、楼梯间及其他各处都有卫兵把守。天黑前,沈上校乘福特号飞机抵达。
12月23日
上午大约10点,我们接到少帅府打来的电话口信,让陈凤扆和我立刻赶到那里。街上一切正常,快到少帅府时,道路被铁丝网和沙袋封住,只留有一辆轿车通过的空当。卫兵盘问我们的司机,当我们向其解释了我们此行的使命时,他们给我们放行。临近少帅府时,我们看到了更多的铁丝网和沙袋。在一些战略要点地带,都布置了中型的机关枪。进入少帅府后,我们被带到会客室。宋博士进来,带给我们一封电报,让我们编码。完成编码后,我们被送回宾馆。
负责西京招待所的官员将飞机驾驶员和沈上校安排住在宾馆的西厢,离我们颇有一段距离。我想他们是有意这样安排的,为的是将我们分开。每当我们与沈上校一道下楼去吃午饭时,他们总是拦着我们。卫兵们盘问沈上校,令我们很不舒服。他们的不友善态度让我们有些担心,我们觉得,有些卫兵正在监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为表示我们没有什么秘密隐藏,我们经常故意开着门交谈。
沈上校要我们去他房间吃涮羊肉,那味道令我作呕。盘子也非常脏,我一点胃口都没有。晚饭后,蒋百里要我去他房里,他给我讲了政变期间发生的一些真实故事,他是政变中被扣留者其中的一员,他不知道自己人身现在是否自由。我盼望着他能缩短谈话,因为我不想关起门来与他谈话这么久,从而引起卫兵的怀疑。他讲完故事后,我立即请辞,回房睡觉。
12月24日
早上,我们又被招到少帅府,为几封电报编码。同时我们接到命令,下午6点返回宾馆。到了约定时间,我们还在少帅府。晚饭时分,我们不得不腾出会客室,被带到地下室的一间房内。房间很小,只有一张床和一个炉子。所有窗户都被涂白了,里面人看不到外边,外面人更看不到里面。我有点怀疑,这就是曾羁押过委员长的那间房。
晚上8点30分,有人送来了晚饭。我从未想过,我们的圣诞前夜竟是在这样的地方度过的。晚饭后,他们又让我们重新回到会客室。夜11点,我们和宋博士一道回到西京招待所。
宋博士似乎很疲倦,丝毫得不到休息。他让郭增恺去见杨将军。一直到凌晨2点,他们才上床睡觉。
12月25日
早上,宋博士把我叫去,告诉我随时待命。他告诉我,他会给我打电话,接到电话后,我和凤扆、张洪要立刻赶到少帅府,别带任何行李。我告诉了凤扆,他马上猜说,我们很快就要启程了。我开始打点行装,但突然我记起了宋博士告诉我们的别带任何行李,很显然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们要离开的事,于是,我马上又松开行囊。要把我一件很好的皮毛大衣丢在这里,我肯定很难过。
大约11点左右,电话来了,我们赶到少帅府。我们发现一切都很正常。我们呆在会客室里,耐心地等着。随后是午饭,什么动静没有。随后是太阳开始落山,还是没有任何我们要走的迹象。
下午5点左右,我们突然接到通知,我们马上就要前往机场。我们上了汽车,等候进一步的指示。我们看到宋博士去了少帅府隔壁的房子,那时关押委员长的地方。约5分钟后,我们看到一辆轿车出了大门口,有人告诉我们,委员长和宋博士就在那辆车里。我们让我们的车跟着,不久我们到达机场。
蒋夫人和宋博士扶着委员长上了飞机。令我们惊讶的是,少帅也上了飞机,他坐在了飞行员边上。
委员长、蒋夫人、宋博士和少帅乘少帅的波音飞机先离开。我们的飞机引擎有些故障,要延误半个小时。我们趁机急急忙忙地赶回西京招待所,取回我们的行李,返回机场时正好是飞机起飞的时间。
我们抵达洛阳时天已经黑了,借着月光,我们的飞机安全着陆。我们在洛阳过的夜。
12月26日
一大早,委员长上了第一架飞机,凤扆和我也上了这架飞机。根据决定,宋博士和少帅乘第二架飞机走,两小时后再离开洛阳。由于知道届时南京将会有许多人迎接委员长,为使少帅避免尴尬,所以最好不要同时抵达。
我们到南京时,有上千人在机场列队迎候委员长。
少帅是中午到的,他住在了宋博士家。
12月27日
少帅被要求到某个法庭出庭,宋博士陪着他,但是少帅再也没有回来。
中午左右,一些宪兵来到宋博士家,解除了少帅随行卫兵的武装。
《百年潮》,2004年第7期。
[1]日记原件藏美国斯坦福大学胡佛研究所档案馆藏宋子文档案中,原件为英文。日记中有些名字与术语是以中文标出的,为体现原貌,译者照录,特以斜体字标出。为帮助读者理解,译者在一些地方添加了一些字,添加部分特以()标出。
[2]西安事变当天,张学良、杨虎城成立了“抗日联军临时西北军事委员会”,以之作为行动的决策机构,张、杨任正、副主任,此处当指此委员会。
1 此处原文为12月21日,似打字错误。
[3] 12月23日,宋哲元与韩复榘联名致电,号召国民党中央召集在职人员在野名流,共商国事。当时西安事变已近解决,宋子文可能担心宋、韩联电引起新的反响,令西安事变的解决出现反复。
[4]原件为英文,这篇日志系作者的后代赠予宋氏后人的,被宋氏后人收入了宋子文档案中。原文没有署名,据文献记载,西安事变时,宋子文的随从秘书为陈凤扆与陈康齐,从文中内容看,本文的作者当属陈康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