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务派-洋务派与戊戌维新

洋务派-洋务派与戊戌维新 ,对于想了解历史故事的朋友们来说,洋务派-洋务派与戊戌维新是一个非常想了解的问题,下面小编就带领大家看看这个问题。

原文标题:洋务派与戊戌维新


发生在十九世纪末叶的戊戌维新,既是一场爱国救亡运动,也是一场社会改革运动。在这场运动中,洋务派发挥了什么作用,处于什么样的地位,与维新派的关系怎样?这是本文要探讨的问题。因篇幅有限,论述难以详尽,不免有矫枉过正之嫌,敬请方家校正。

戊戌维新如同洋务运动和清末新政,是在民族危机、清朝统治危机十分严重的形势下发生的。戊戌维新上承洋务运动,下启清末新政,是晚清“同光新政”的第二次高潮。但它不同于洋务,也不同于新政,是由新型的政治派别发动、组织的变法改革,具有全新的意义。洋务运动孕育了戊戌维新,为戊戌维新作了物质的、思想理论的准备。戊戌维新继承,发展了洋务运动,是深层次、高层次的变法改革。以经济变革为主要内容的洋务运动转化为政治变革、文化教育变革为主要内容的维新变法,是历史发展的必然。
置身于戊戌维新运动的有各种派别。他们怀有不同目的,持有不同态度,发挥了不同作用。概括起来,有以康有为为首的维新派,是运动的发动者和组织者;以光绪为首的帝党,是运动的支持者,百日维新的主持者;以慈禧为首的后党,是运动的阻挠者,戊戌政变的主持者;以各色人物组成的封建顽固守旧势力是运动的反对派,政变的发动者。而以张之洞为首的洋务派,则是运动的支持者和参与者,不是反对派,也没有发动、参与戊戌政变。虽然他们屈从于后党当权势力,对维新变法加以限制,个别人物甚至起了阻挠和破坏作用,但不是主流。总之,洋务派是维新运动的右翼,是维新派的盟友。
在学习西方,倡导“变法”,发展资本主义以求富强,抵抗外国侵略以拯救民族危机等问题上,洋务派与维新派大方向是一致的,没有根本性的对立,所以洋务运动转化为维新运动,是水到渠成,势之所然,洋务派支持,参与维新运动,也是势之必然。事实也是如此。
洋务运动后期,洋务派有权势、有影响的领袖人物,一是任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的李鸿章,二是任两江总督,控制长江下游的刘坤一,三是任湖广总督,控制长江中游的张之洞。甲午战争后,情况发生了变化。洋务派的主要首领李鸿章因签订《马关条约》,声誉扫地,“生归困谗,威脱权劫”,退居“二线”。刘坤一已经老朽,碌碌无为。于是张之洞显露头角,成为洋务派的第一号人物。戊戌维新时期,张之洞极为活跃,所代表的集团也成了左右政局的重要势力。他的立场和态度受到各方人物的重视和赞赏,连日本前首相伊藤博文也说:“中国办事大臣,惟张香帅一人耳。”(许同莘《张文襄公年谱》第122页。)
1895年甲午战争中国战败,洋务运动遭到挫折,但没有“宣布破产”,而是在新的历史背景下继续展开。以张之洞、刘坤一、陈宝箴、王文韶、盛宣怀、张謇、廖寿丰、廖寿恒为代表的洋务派继续兴办洋务,仍然充满着活力。同时与兴起的维新运动交织在一起,同步进行。
以“公车上书”为起点,维新运动进入高潮,以康、梁为首的维新派充当主角走到前台。洋务派并没有袖手旁观,而是与维新派合作,进行了一系列组织和宣传活动,成为维新运动的一支重要力量。

我们先从维新运动最活跃的北京、上海、湖南地区,考察洋务派的维新活动及发挥的作用。
北京。1895年康、梁发动“公车上书”,象一声春雷震撼了京都。随后康有为接受洋务派陈炽的建议,创办《万国公报》(后改《中外纪闻》)。不久,北京强学会成立,陈炽任提调,以“为中国自强”为宗旨,以“开风气,开知识”,“合大群”为目的。参与筹组和支持学会的洋务派官僚有刘坤一、张之洞、王文韶、张荫桓、杨锐、陈炽、郑观应、张权(张之洞之子)以及李鸿章、袁世凯等人。其中刘、张、王“各捐五千金”办会,李鸿章欲捐二千金“入股”,竟被“屏之”(汤志钧《戊戌变法史》第142、145页。)。此外有翁同龢、文廷式等帝党人物。可见强学会是维新派、洋务派与帝党联合组织的政治团体,且由洋务派“主其事”,维新派“竟无一席”。强学会遭到顽固派杨崇伊的奏劾被封禁,又是洋务派官僚杨锐出面“倡言恢复”(吴樵《致汪康年书》,引自汤志钧《戊戌人物传稿》。),与会中志士联名抗争,后来终于重设官书局于强学会旧址。
1898年保国会成立,亦由维新派、洋务派、帝党联合筹备创立,张之洞系有杨锐、刘光第等参加,但维新派占主导地位。
上海。1895年11月,康有为到南京游说张之洞,准备在上海成立强学会。张之洞立即表示支持,并捐款一千五百两,是捐款最多的一个。他又派亲信幕僚梁鼎芬等人与康有为赴上海设立强学会。并以他的名义为上海强学会作《序》,其宗旨是“专为中国自强而立”,“求中国自强之学”,反映的是洋务派的思想主张。入会者和赞助者主要是洋务派,除梁鼎芬外,有黄绍箕、黄绍第、屠仁守、蒯光典、张謇、乔树柟、汪康斗、黄遵宪、邹代钧、岑春煊、黎庶昌、经元善等。几乎都与张之洞有关系。不久,张又派亲信汪康年“主沪会”,洋务派在强学会里占绝对优势。
强学会遭到顽固派弹劾被封禁后,汪康年、黄遵宪邀约梁启超等筹议办报,又有盛宣怀等人捐助,吴德潇等人参加。1896年《时务报》创刊,汪为总理,梁为撰述。两派合作,发表了大量倡言“变法”的言论,影响很大。张之洞饬令湖北全省“官销《时务报》”,湘抚陈宝藏,浙抚廖寿丰也令湘、浙两省购阅、分销《时务报》。后因汪、梁之争,梁启超愤而去职,《时务报》完全由洋务派控制。
除了强学会、《时务报》,还成立了近十个学会、学堂,如不缠足总会、中国女学会、中国女学堂,另设《女学报》。参与筹组活动的除维新派外,洋务派有张謇、郑观应、黄遵宪、汪康年等。此外还成立了农学会、新学会、算学会、蒙学公会、译书公会、医学善会等。
湖南。1895年陈宝箴调任湖南巡抚后,大力推行新政,倡导变法革新,积极网罗推荐新政人才,如黄遵宪、江标、徐仁铸、梁启超、谭嗣同等先后赴湘任职,加上在湘的熊希龄、唐才常等,形成一个声势很大的阵营,使湖南成为最有朝气的地区。1896年张之洞回任湖广总督,也“以改革为急务”,大力倡导“变通陈法”(张之洞《普天忠愤录序》第3—4页。),同时支持湖南的维新活动。汪康年也积极活动,拟设中国公会,起草《中国公会章程》。1897年在陈宝藏主持下,湖南时务学堂成立,熊希龄任提调。创办人几乎是清一色的洋务派。后邀梁启超任总教习,韩文举、叶觉迈、欧渠甲先后来湘,维新派才参与其中。时务学堂《学约》十章。规定其宗旨是“以中学为根底,兼采西学之长”(《时务报》第49册《湖南时务学堂学约》。),仍然是洋务派“中体西用”的思想主张,梁启超任总教习后,鼓吹兴民权,设议院、产生很大影响,湖南风气为之大变。不久,谭嗣同、唐才常、熊希龄等人在陈宝箴支持下成立南学会,参加讲演的除谭嗣同等人以外,主要是洋务派,如陈宝藏、黄遵宪、乔树枬、邹代钧、曾广钧等,会长皮锡瑞讲的次数最多(汤志钧《戊戌变法史》第280、282页。)。此外,湖南还先后成立了不缠足会、延年会等十多个学会。
与此同时,《湘学报》、《湘报》先后创刊发行。《湘学报》出江标发起创办,唐才常等任编辑,主要“讲求中西有用诸学”,“不谈朝政,不议官常”。《湘学报》发行后,张之洞又饬令湖北各府州县购阅。梁启超赴湘,配合唐才常在《湘学报》上发表大量维新政论,得到新任督办,洋务派官僚徐仁铸的赞赏支持。1898年3月、《湘报》继《湘学报》发行,因梁、谭、唐的参与,维新变法思想得到广泛传播。
1895——1898年,由于一批学堂、学会、报刊的创办,湖南维新运动不断高涨,同时培养、聚集了大批维新人才。这是与陈宝藏、张之洞等洋务派官僚的支持、参与分不开的。梁启超、谭嗣同等在湘的时间并不长(1897年冬至1898年春),所起作用有限,湖南维新运动基本上由洋务派主持,主体力量亦是洋务派及和洋务派有关的官绅。
北京、上海、湖南具有代表性。再查阅当时其它省市成立的学会、学堂,发行的报刊,大都有洋务派参与。或合作,或单独创办。(梁启超《戊戌政变记》。)同时,无论是上海、湖南,还是全国各地,维新运动的涨落。与洋务派的态度有很大关系,因为他们是当权派。有影响有实力。

再考察洋务派主要代表人物的活动及所持的立场与态度。
陈宝箴,其活动如前所述。由于他在湖南“鼓吹革新之气运”,“力行新政,为疆臣之冠”(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戊戌变法》(四)第60页。),故造成湖南“风气之开。几为各行省之冠”(《谭嗣同全集》(增订本)下册第270页。),被光绪帝视为“新政重臣”。到1898年,因为守旧派的攻讦弹劾,张之洞附和逆流对陈施加压力,陈宝箴被迫改变激进的态度,对于新政渐渐消极,随即湖南的维新运动迅速低落。但其对维新运动所作出的贡献,在洋务派中无出其右者,不愧是近代变法改革运动的先驱。
张之洞,作为洋务派的主要首领,历任封疆大吏,特别是在总督两广、两湖、两江期间。大力推行新政。实绩显赫,赢得“天下之望”。在维新运动兴起之时,他又积极响应、参与,并扮演了主角。1895年,张之洞附和“公车上书”,吁请“修备储才,急图补救”。此后,他积极支持参与维新派的立会、办报活动。资助、列名北京强学会。促成捐助上海强学会成立,任会长(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戊戌变法》(四)第199页。),并为学会作《序》,提出“成人才”,“讲学术”,“合群”而“济中国之变”的主张(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戊戌变法》(四)第386页。)。支持汪、黄、梁创办《时务报》,并在湖北推销。邀梁启超赴鄂参办新政,给梁以格外礼遇。梁后来赞誉张之洞说:“今海内大吏,求其通西学深见本原者,莫吾师若,求其博综中学精研体要者,尤莫吾师若。”(梁启超《饮冰室合集》文集,第1册,上南皮张尚书书。)梁如此推崇张之洞,并非孤立现象,当时维新派、洋务派皆寄希望于张。谭嗣同称赞他“通权达变,讲求实济者”(《谭嗣同全集》(增订本)上册第269页。)。刘光第称赞他“真识时务俊杰,中国神智人哉”(刘光第《哀圣斋文集》,湖北总督张公六十寿辰。)。可见张之洞在维新派里的影响很大,与维新派的关系也不错。
但是,张之洞一面支持、参与维新运动,一面力求将运动纳入洋务新政的轨道,对维新派加以限制。对于梁启超、徐勤及汪康年等人的过激言论不满,尤其是对宣传“民权”,批评洋务,以及孔子改制说不满。对于《强学报》、《时务报》、《湘学报》、《湘报》,开始时他支持赞赏,“广为传布”。但他不敢触怒操生杀大权的守旧势力,在顽固守旧派的攻击反扑下,张之洞迅速软弱下来,禁止《时务报》,取缔南学会,刊行《劝学篇》,拟办《正学报》,寻求新的出路。尽管如此,对于他对维新运动所作的贡献却不应抹煞。也正由于他和陈宝箴的支持,上海、湖南的维新运动才得以蓬勃展开。
盛宣怀,是个洋务实业家,成就显赫,他虽没有直接参与维新运动,但他表示支持,并提出了许多维新主张,如主张企业“商本商办,摒除一切官气”(《盛宣怀档案资料》。);主张华商自办,“权自我操,利不外溢”(盛宣怀《愚斋存稿》卷24。):主张办女学堂,“可开风气”。甲午战前,盛宣怀就倡议“变法”。战后,“变法”之倡更切,“户政,兵政、工政必须变法”,“国家转弱为强,中兴在此”,但主张变法之权操于皇帝。主事者寄希望于李鸿章(《盛宣怀档案资料》。)。到百日维新前,他多次谈论“变法”,奏请“变法”,但坚持“西学为用,必以中学为体”(《东华续录》卷145第25—26页。)。可以说洋务运动在新形势下,已与维新运动“同步”,洋务派与维新派已经成了“同路人”。
张謇,是个洋务实业家、也是个政治活动家。他是洋务的后起之秀,也是维新变法的后起之秀,其“变法”活动主要在20世纪初年。甲午战后,他走上“实业与教育救国”的道路,也走上维新变法的政治舞台,战前与康有为结识,1894年与康结交。次年列名强学会,参与变法活动,还想自己组织类似的团体。先后撰写《农会议》、《商会议》,递呈了《请兴农会奏》、《农工商标本急策》等革新建议。又匡赞创立第一所女校,提议《时务报》扩大维新宣传。百日维新时,拥护变法新政,筹备上海商学会。但他属于温和派,劝康、梁变法“勿轻动”,不赞成“骤变”。其变法主张是“道不可变,而法不可不变”,“法久必蔽,蔽则变亦变,不变亦变”(张謇《张季子九录政闻录》卷2,变法平议。)。这话虽然是在1901年的《变法平议》里说的,但他的变法思想已在戊戌时期形成,并贯穿于他的变法活动始终。这话与梁启超在《变法通议》里说的“法久必变也”,“天之道也”,“变亦变,不变亦变”(梁启超《变法通讯》。),是一致的。他始终是维新派的同志和朋友。
李鸿章,甲午战后“闲居京师”,后又出访欧美,使他“顿扩灵明”。回国便向慈禧太后、光绪帝“沥陈各国强盛,中国贫弱,须亟变法”(《李鸿章全集》(三)电稿三,第676页。)。对正在兴起的维新运动,他明里观望持重,暗里同情支持。因为深知“现在政权在守旧派手中”,所以“格外小心”(苑书义《李鸿章传》第353页。)。但“变法”是他的素志,意欲参与维新运动,“自愿捐金二千”加入强学会,未被接纳。上海强学会出版《强学报》,他又“捐金一千”。他支持废八股,兴学堂,声称“取士之法。亟应变通”,相信八股废,学堂兴,“庶二十年间,风气变而人才出”(李鸿章《李文忠公尺牍》第29页。)。维新运动期间,李鸿章可以说是一个未出场的支持者和赞助者。
黄遵宪、汪康年更不待说,活动如前文所述。黄是上海、湖南维新运动的领袖人物之一。汪代表张之洞主持上海强学会和《时务报》,参与维新,并发表政论,主张“改革政体不可缓”(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戊戌变法》(四)第204页。),与张的旨意相违。刘坤一、王文韶等继续推行新政,举办实业,兴学育才,配合维新运动。王文韶在奏请设立畿辅学堂时,就提出学堂“应屏去一切词章旧课,以究极义理通知中外古今政要为主,期得员亮干济之才”。陈炽、杨锐、刘光第、郑观应、林旭等都是维新活动的积极分子。这一时期,对于许多人来说,洋务派与维新派的界限已基本消失。一些洋务派人物转化为维新派,成为其中坚。
1895年至1898年,洋务派积极支持参与维新,与维新派结成了联盟,在某些地区起了组织、领导作用。这是主流。同时又力图将运动限制在洋务新政的范围之内。“中体西用”是两派合作的思想基础。在不违背这个原则时,洋务派能够与维新派合作,否则就要“纠谬”,就要施杀威棒。他们不赞成康有为的“孔子改制”说,反对用“孔子纪年”,更反对“兴民权”,至于讽刺洋务,直言犯上,违许纲常,触犯圣学,涉及满汉问题时,他们就要干涉,就要出来“劝学”,教训了。1897年冬到1898年春,顽固派与维新派的冲突加剧,一股政治暗流汹涌而来,张之洞为首的洋务派人物迅速“撤退”,《劝学篇》应时而发。在顽固派、守旧势力的上下攻击、反扑下,洋务派终于全数撤兵后退。张之洞如此,陈宝藏也如此。维新派失去有力的同盟者,也陷入困境,锐气全消,被迫妥协。

1897年冬,德国强占胶州湾,帝国主义掀起划分“势力范围”的瓜分狂潮,由此引发维新变法浪潮再度高涨。1898年春,维新派云集京都,痛陈危局,呼吁变法,一时朝野震动,“人思自奋,家议维新”(《戊戌变法文献汇编》(五)第245—246页。)。光绪帝终于被激昂的维新志士所打动,不甘做亡国之君,决心变法。洋务派也卷进“变法”大潮,但他们通过参与以操纵“变法”,左右政局。这时,帝党,后党、洋务派、维新派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变法一开始,各派之间的斗争就尖锐激烈。年初,光绪帝令总理衙门召康有为辩论变法大计。会上,后党头子荣禄声称“祖宗之法不能变”。洋务派人物李鸿章、张荫桓、廖寿恒关心的是怎样变法。帝党首领翁同龢支持变法。康有为坚持仿效日本变法,且提出“宜变法律、官制为先”(《康南海自编年谱》光绪二十四年正月。)。变法刚开始,四派的立场、观点、主张已经十分明朗。
在错综复杂的矛盾中,帝党与后党的矛盾发展为主要矛盾,帝党与维新派结合,后党与顽固派结合,洋务派游离于帝后两党之外,见风使舵,左右摇摆。这时,后党要保住权势,阻挠变法。帝党欲借变法图存,借变法夺权。帝党与洋务派李鸿章因甲午战争主战主和之争,关系十分紧张,光绪欲起用张之洞主持变法,因多方掣肘,决心不大而罢。帝党对维新派怀有戒心,翁同龢言康有为“居心叵测”(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戊戌变法》(四)第246页。)。顽固派至始至终反对变法,攻击康梁维新派“心怀叵测”(叶德辉《輶轩今语评》,见《翼教丛编》卷4。)。洋务派不赞成维新派的“急变”主张。同时又因李鸿章“威脱权劫”,闲居京师,洋务派势力削弱,只好屈从后党,与维新派貌合神离。百日维新就在这种极为复杂的政治局面中开始。
这里要特别指出,从1897年到1898年(即汪梁之争到《劝学篇》出笼),随着维新运动的深入,维新派与洋务派发生了严重分歧和激烈争论。争论涉及的问题很多,但中心问题只有一个,就是要不要进行政权体制改革,即效法西方的政治制度,改官制,开国会,设议院,立宪法,变君主专制为君主立宪制。梁启超在对比总结日本明治维新与中国洋务运动时指出,日本学西方成功,中国学西方失败,就在于中国求其“末”而舍其“本”。谭嗣同,严复对于洋务派变法失败的原因也作了类似分析。这场争论归根到底是围绕着“中体西用”问题展开的。张之洞洋务派坚持“中学为体,西学为用”,“体”即“本”不能“变”,“用”即“末”可以“变”,可以“效法”。维新派坚持中学之“体”、“用”都要“改造”,西学之“体”、“用”都可以“效法”。但是张之洞的貌似调和的主张,不仅慈禧太后能够接受,而且得到光绪帝的支持。这样,百日维新也就沿着洋务派路线发展下去了。即使如此,仍遭到顽固派,后党的阻挠和反对。
在特定的历史背景下,维新派与帝党终于结成联盟,促成变法的展开。6月,光绪下诏变法。维新派康、梁、谭等参与变法新政的制定,但职卑权小,只有上条陈、奏议,查阅具奏之责,光绪帝抛开朝野实力派主持变法,加上翁同龢罢职,更加孤立,变法大政终于被洋务派操纵,按照他们的主张行事,大多推行洋务派的路线。维新派无权,才识亦不足,洋务派朝中势力削弱,地方势力逍遥观望,于是由“变法”引发的帝党、后党之争激烈展开,百日维新也纳入帝、后两党争斗的轨道。这就是百日维新期间的政治形势。
在这种形势下,维新派为了争取光绪帝主持变法,争取帝党、洋务派参与变法,减少来自后党、顽固派的阻力,只好妥协让步,改变激进的变法主张,推行一种与帝党、洋务派相吻合的变法路线。
首先,改变活动方式。由“自下面上”转变为“自上而下”,从“托古改制”到推行“君权变法”,“惟有乾纲独断,以君权雷厉风行”(康有为《日本变政考》卷1.),既利用孔子的权威,也利用皇帝的权威。推行“君权变法”,洋务派也是支持的。而光绪帝只是个傀儡,实权操于后党,且光绪非一条船上的人,并不听维新派的吁请,于是“君权变法”落了空。
其次,改变政治纲领。由“开制度局”代替“兴民权,设议院,立宪法”。“开制度局”政治色彩淡薄了,洋务派并不反对,却仍然没有得到光绪帝的支持,成为一纸空文。但揭开了清末政体改革的序幕,功不可没。
第三,立足于文化、教育、经济改革。维新派以冷静的现实态度避开敏感的政治问题,以争取其它方面的改革获得成功,也是可取的。这些方面同样需要变革。但狂热的政治雄心熄灭了,变法主张大多回到洋务派路线。查阅康有为的新政奏议,绝大部分是洋务派,早期维新派倡导或实践过的。惟有废八股,兴学堂。才赢得光绪帝的支持,下诏推行。这是百日维新取得的最大实际成果,使洋务派曾倡导过的主张部分变成了现实。
总之,戊戌新政表明,光绪帝主要接受了洋务派的变法主张,走的是洋务派路线。这也说明戊戌变法是洋务运动的继承和发展。

我们再考察洋务派在百日维新期间及前后所进行的活动,所持的态度,从中可以看出,洋务派终究是主张“变法”的。在变法派与反变法派的冲突斗争中,他们终归是偏向、附和变法派,并支持、参与了变法活动,做了大量有益的工作。
张之洞,戊戌三月抛出《劝学篇》。这是张氏变法思想的代表作,也是他对洋务新政的基本总结。《劝学篇》是在维新派与顽固派激烈冲突的背景下刊行的,既是基于时势与权术的需要,“预为自保计”,是一种退缩的表现,又力求宣传自己的“变法”主张,“会通中西,权衡新旧”(张之洞《张文襄公全集》卷220,抱冰宝弟子记,恭报交卸起程日期折。)。《劝学篇》二十四篇,内篇九,外篇十五,宗旨是“内篇务本,以正人心;外篇务通,以开风气”(《戊戌变法》(三)第220页、)。前者固国本,后者求变通。通篇虽是“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系统阐发,但求变通的外篇占有十五章,且设“变法”专章,强调“务通”,“变法”。《劝学篇》欲在维新派与顽固派之间寻求一条两者都能接受的途径,以推行变法。所以他既批评顽固派“不知通”,也批评维新派“不知本”,更批评那些“泥古之迂儒”,“苟安之俗吏”,“苟求之谈士”,“不知变”。《劝学篇》非反对变法而作,非反对维新派而作,所以光绪帝“详加披览”,认为“持论平正通达”,“于学术人心大有裨益”(张之洞《张文襄公全集》卷220,抱冰宝弟子记,恭报交卸起程日期折。),谕令总理衙门印行,成为“钦定维新教科书”而畅销海内外。
百日维新前夕,光绪帝以张之洞“明达时务,老成持重”,是疆吏中倡导变法最积极者,便电召张入京“辅翊新政”,主持变法。因翁同龢忌妒,孙家鼐阻挠,“守旧大臣恐张为异己,百计阻尼,得借沙市教案,令回两湖本任”(《戊戌变法》(一)第334页。)。其本人亦有退缩之意,遂罢。其实,张之洞是当时主持变法比较合适的人物,光绪优柔寡断,为左右掣肘。百日维新期间,张之洞支持并推行新政,且主动条陈奏议,与陈宝箴联衔上奏支持废八股,改革科举,单衔上奏请振兴商务,兴办学堂,变通武科考试,也支持改革官制。积极推荐新政人才,除荐陈宝箴、黄遵宪、郑孝胥等五人外,又通过陈宝藏荐杨锐、刘光第参与军机,光绪所起用的四军机章京,只有谭嗣同是维新派,杨锐、刘光第、林旭都是洋务派的重要人物。杨、刘代表张之洞,林是沈葆桢的孙婿,虽与维新派关系密切,但代表洋务派的主张。
李鸿章对于“变法”似乎是局外人,但他同情,支持变法。1898年初,光绪帝准备起用康有为等人参与变法,遭到荣禄反对。荣禄欲串通李鸿章阻止,李不为荣禄的威逼所动,并将其阴谋报康有为,让其认识“荣禄老辣”。百日维新期间,李没有发表政见,但在与朋僚的交往中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他得知“朝廷有意更新”,便欣慰地信告同人,支持弃旧图新的新政措施。尤其支持废八股,兴学堂,赞赏康有为,称“吾不如也,废制义事,吾欲为数十年而不能,彼竟废之,吾深深愧焉”,故有人把他“目为康党”(《梁任公年谱长编》(上)第100—101页。)。
九月政变发生后,李鸿章反对慈禧镇压维新人士,“言捕新党之谬”,并设法关照“新党”。康有为危难之时,他派亲信出面劝康“出游避之”,又“遣人慰行”。并寄厚望于康、梁,希望日本朋友予以“培植”,让其“大有作为”。并一直与康梁保持书信往来,特别是他任两广总督期间,他在慈禧面前庇护康梁,当慈禧对他说“有人谗尔为康党”时,李直言不讳:“臣实是康党。”(《梁任公年谱长编》(上)第100—101页。)因他没有参与维新活动,不怕慈禧抓辫子,徐致靖是戊戌变法的重要人物,曾上疏“请定国是”,又举荐康有为、谭嗣同、黄遵宪、张元济、梁启超参与新政。政变发生,徐遭到后党逮捕,被判“斩立决”。后因李鸿章“重托荣禄”,大力相救,才保住性命。
此外,陈宝藏,胡芬、张元济以及刘坤一、王文韶等都不同程度参与或推行了新政。其中陈宝藏最得力,与张之洞、张元济等受到光绪帝的表彰赞赏。张元济积极参与变法。在康有为为奏请“开制度局”的同时,张也上奏请“设议政局以总变法之事”(《戊戌变法文献汇编》(五)第420页。)。张的“议政局”与康有为提出的“开制度局”,性质和作用是一样的。政变后,张被革职拿问。
与张之洞、陈宝藏关系密切,又由他们推荐给光绪帝参与变法的杨锐、刘光第,为变法改革献出了生命。虽代表洋务派,但同样光彩夺目。戊戌政变中被后党、顽固派杀害、惩处的变法人士中,洋务派官僚被杀害者两人,即杨、刘,被拿办下狱、革职、流放、逮捕家属的,有陈宝箴、陈三立父子、徐致靖、徐仁铸父子、张荫桓、江标、黄遵宪、张元济、熊希龄、容闳等15人以上,占数27人的一半以上。(梁启超《戊戌政变记》。)
盛宣怀、张謇对维新变法虽持谨慎态度,但表示支持。张謇明确说:“非改革变法不可。”廖氏兄弟拥护并参与了变法活动。廖寿丰在浙江积极推行新政,保举人才,奏议新政。廖寿恒利用军机地位勾通光绪帝与康有为的联系。康呈献给光绪的书籍、条陈、奏议,多由廖寿恒代转,故顽固派骂他为“康狗”。
刘坤一、谭钟麟等对变法虽“意存观望”,“因循玩懈”,受到光绪帝指责,但他们不是反对派,更不是维新派的敌人。刘坤一上折议政,戊戌七月二十九日(政变前几天)连上三折,支持兴办学堂,改革科举,振兴工艺商务(《戊戌变法文献汇编》(五)第300—304页。)。又主持成立商务局,筹办上海商学会。在许多问题上与张之洞一致。政变发生后,刘反对慈禧废除全部新法,专折上奏表示:“书院不必改,学堂不必停”,并荐孙家鼐主持京师大学堂。又阻止封禁农工商方面的学会、报刊(《戊戌变法文献汇编》(五)第488—489页。)。尤为可贵的是疏请慈禧“曲赦康梁”,“以慰天下臣民”(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戊戌变法》(四)第201页。),制止滥杀。正因为洋务派的反对,慈禧太后才放下屠刀。
百日维新期间,从总体上说,洋务派是同情支持,并参与了变法活动,是维新派的盟友。其主要代表人物李鸿章、张之洞、刘坤一虽然退缩旁观,但没有与顽固派“联合绞杀”戊戌变法,并进行了大量有益的活动。同时也应指出,由于洋务派当权人物的退缩,削弱了变法派阵营的声势和实力,对推行变法增加了阻力,有利于后党顽固派发动政变。
综上所述,洋务派作为维新运动的右翼,作为维新派的盟友,对维新运动的兴起发挥了重要作用。后来退缩旁观,反对政治变革,对削弱变法派的力量,瓦解变法派的阵营,也产生了很大影响,其功过是非应予恰当评价。
整个说来,戊戌维新是维新派与帝党、洋务派联合发动、组织的变法运动。它是洋务运动发展的必然结果,是维新运动的直接产物,发生不可抗拒,失败势之所然。风气未开,民智未开,改革派的社会基础薄弱,力量弱小。旧时代脱胎出来的洋务运动、维新运动产生不成熟的思想理论,产生不成熟的改革者。要战胜和推翻强大的顽固守旧势力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变法要成功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奏效。洋务运动终归打开了缺口,维新运动终归攻破了坚冰,中国近代化的航船终归在洋务、维新两代人开辟的航道上驶向前方。
【资料来源:《求索》1994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