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吴镇烽:新见玉苟盘玉苟盉小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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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标题:吴镇烽:新见玉苟盘玉苟盉小考


新见玉苟盘玉苟盉小考
吴镇烽
陕西省考古研究院
新见到西周中期盘、盉各一件,是一组盥洗器,未见着录,铭文有“穆王”称谓,是西周恭王时期的标準器,内容重要,现介绍出来,供大家共赏。
该盘敞口坦底,窄沿方唇,腹部有一对附耳,略低于盘口,圈足下有一道边圈。口沿下饰垂冠回首体呈S形的夔龙纹,以云雷纹填地,圈足饰斜角雷纹,间以目纹(图一)。盉呈侈口高领,圆肩,肩的一侧有管状流向上斜伸,另一侧有牛首半环形鋬,弧形分裆,三足下部呈圆柱形,盖呈弧形鼓起,顶部有半环形小钮,下有子口,盖沿一侧有小钮,以蛙形链条与鋬相连。腹部饰V形双折线纹,盖沿和器颈均饰体呈S的夔龙纹,以云雷纹填地(图二)。
这套盘、盉作器者名苟,以青铜器命名惯例,称爲玉苟盘、玉苟盉。这套盘、盉与1954年西安市长安区斗门镇普渡村西周墓葬出土的长甶盘、长甶盉的形制相同,均有“穆王”称谓。过去以爲“穆王”是生称,故将长甶盘、盉的时代断定在西周穆王时期。现在确定“穆王”爲谥号,所以长甶盘、盉与苟盘、盉同爲恭王初年的作品,是恭王时期青铜器的标準器。

历史-吴镇烽:新见玉苟盘玉苟盉小考
图 一

历史-吴镇烽:新见玉苟盘玉苟盉小考
图 二
玉苟盘、玉苟盉铭文基本相同,各43字。现以玉苟盉铭文爲例,释文如下:
隹(唯)正月初吉丁卯,王才(在)溼宫,玉苟
历史-吴镇烽:新见玉苟盘玉苟盉小考(献)凤圭于穆王,
历史-吴镇烽:新见玉苟盘玉苟盉小考(蔑)苟
历史-吴镇烽:新见玉苟盘玉苟盉小考(曆),易(锡)
历史-吴镇烽:新见玉苟盘玉苟盉小考(郁)鬯,苟对
历史-吴镇烽:新见玉苟盘玉苟盉小考(扬)穆王休,用乍(作)父乙
历史-吴镇烽:新见玉苟盘玉苟盉小考(簋),子孙
历史-吴镇烽:新见玉苟盘玉苟盉小考(其)永宝。戉
历史-吴镇烽:新见玉苟盘玉苟盉小考(箙)(图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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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三 盉铭
“子月”系“正月”之误。盘铭作“正月”,可证。
“溼宫”,还见于伯姜鼎、史懋壶和
历史-吴镇烽:新见玉苟盘玉苟盉小考簋三器[1]。从上述三器可知溼宫是
历史-吴镇烽:新见玉苟盘玉苟盉小考京中的一个宫殿。西周中期,周王,特别是穆王、恭王常在这裏册命和赏赐大臣。

历史-吴镇烽:新见玉苟盘玉苟盉小考京”,金文中凡35见,出现于西周早期到西周中期金文中,西周晚期目前仅见一例。
历史-吴镇烽:新见玉苟盘玉苟盉小考京有
历史-吴镇烽:新见玉苟盘玉苟盉小考宫、上宫、学宫、溼宫、啚宫、大室等宫室,还有辟雍大池,周王经常在这裏举行乡射礼,赏赐册命典礼。王及公侯大臣泛舟、捕鱼、射箭、猎禽等以游宴的形式开展各种政治活动。其具体地望各家分歧很大,大体可分三说。
其一,认爲
历史-吴镇烽:新见玉苟盘玉苟盉小考京即丰京,此说郭沫若先生首先提出,他说:“彝铭中所见之
历史-吴镇烽:新见玉苟盘玉苟盉小考京与宗周比邻,是则
历史-吴镇烽:新见玉苟盘玉苟盉小考京即丰京矣。”[2]黄盛璋先生作了进一步阐述[3]。
历史-吴镇烽:新见玉苟盘玉苟盉小考京即丰京已被金文和玉器铭文所否定,金文中的“王在丰”、“王爯旂于丰”即其证。
其二,认爲
历史-吴镇烽:新见玉苟盘玉苟盉小考京是镐京,此说吴大澂首先提出[4],赞同者最多,如罗振玉、丁山、容庚、朱芳圃、陈梦家等先生。
历史-吴镇烽:新见玉苟盘玉苟盉小考京也不是镐京。“
历史-吴镇烽:新见玉苟盘玉苟盉小考”与“镐”二字之形、音、义均无可通。金文中“镐”作“蒿”。如德方鼎的“珷(武)
历史-吴镇烽:新见玉苟盘玉苟盉小考(祼)自
历史-吴镇烽:新见玉苟盘玉苟盉小考(镐)”,司土斧的“司土北征
历史-吴镇烽:新见玉苟盘玉苟盉小考(蒿、镐)”,周原甲骨文的“祠自蒿(镐)于壴”和“祠自蒿(镐)于周”,都可证明此蒿即镐京无疑。
其三,认爲
历史-吴镇烽:新见玉苟盘玉苟盉小考京是丰、镐以外某地。王国维指爲蒲阪[5],今已无人採信。方濬益认爲即《诗·六月》“侵镐及方”的方[6],但未确定镐及方的具体位置。唐兰先生起初认爲
历史-吴镇烽:新见玉苟盘玉苟盉小考是豳地,在司土斧考释中认爲
历史-吴镇烽:新见玉苟盘玉苟盉小考即方,但将镐和方定在了泾水之北[7],后在麦方尊考释中说:我过去因爲《诗经》所说“侵镐及方”,认爲
历史-吴镇烽:新见玉苟盘玉苟盉小考京应在北方,是考虑不周的,……金文裏常见的
历史-吴镇烽:新见玉苟盘玉苟盉小考京是和镐京在一起的,是宗周的一部分[8]。这一论断得到刘雨先生的赞同[9],并做了详细的阐述。王玉哲先生从阿房宫的得名、镐京、
历史-吴镇烽:新见玉苟盘玉苟盉小考京同有辟雍以及古都建置的形势等方面考察,认爲
历史-吴镇烽:新见玉苟盘玉苟盉小考京在阿房宫之南,沣水以东,滈水与皂河之间[10]。他说“阿房宫的得名,据《史记正义》引颜师古云:‘阿,近也。以其去咸阳近。’按阿有近义,《广雅·释诂》卷三也解释‘阿’字谓:‘近也。’所以颜说‘阿’义爲‘近’可取。但他又说近咸阳,则纯属推测。因爲‘阿房宫’字面上明明说的是近于‘房’的宫殿,……而‘房’实即《诗》所称‘侵镐及方’的‘方’。二字同爲《广韵》的阳部字,同声同韵,完全可以通假。”所以“近房”就是近方,接近
历史-吴镇烽:新见玉苟盘玉苟盉小考京。王辉先生更提出
历史-吴镇烽:新见玉苟盘玉苟盉小考京就是秦之阿房[11]。二说大同小异,将
历史-吴镇烽:新见玉苟盘玉苟盉小考京定格于秦阿房宫遗址及其以南地区。此地区也符合唐兰、刘雨先生所说的“这个
历史-吴镇烽:新见玉苟盘玉苟盉小考京和镐京在一起,是宗周的一部分”,“镐和方是一地,所以铜器铭文一般称
历史-吴镇烽:新见玉苟盘玉苟盉小考京”。
“玉苟”,作器者。“苟”是私名。“玉”的本义是指一种细密温润有光泽的美石,在这裏是一种官职或者身份。即《周礼》的玉府。《周礼》记载,玉府的职务是“掌王之金玉、玩好、兵器,凡良货贿之藏。”贾公彦疏:“释曰云掌王之金玉、玩好、兵器者,言玉府以玉爲主,玉外所有美物亦兼掌之。”玉府的组成人员有“上士二人,中士四人,府二人,史二人,工八人,贾八人,胥四人,徒四十有八人。”郑注:“工能攻玉者。”《周礼·考工记》中的玉人,也可能就是《周礼·玉府》中的“工”,雕琢玉器的工匠。《周礼·考工记》:“玉人之事。”贾公彦疏:“云玉人之事者,谓人造玉瑞、玉器之事。”《荀子·大略》:“和之璧,井里之厥也。玉人琢之,爲天子寳。”所以玉苟就是西周王朝玉府的负责人或者是一名雕琢玉器的高级工师,故称玉苟。
“凤圭”,未见文献记载。《周礼·冬官·考工记》载:“玉人之事,镇圭尺有二寸,天子守之;命圭九寸,谓之桓圭,公守之;命圭七寸,谓之信圭,侯守之;命圭七寸,谓之躬圭;伯守之。”郑注:“命圭者,王所命之圭也,朝觐执焉,居则守之,子守穀璧,男守蒲璧,不言之者,阙耳。故书或云命圭五寸谓之躬圭。杜子春云当爲七寸,谓五寸者,璧文之阙乱存焉。”《考工记》又云:“天子圭中必,四圭尺有二寸,以祀天。大圭长三尺,杼上,终葵首,天子服之。土圭尺有五寸,以致日,以土地。祼圭尺有二寸,有瓒,以祀庙。琬圭九寸有缫,以像德。琰圭九寸,判规,以除慝,以易行。”此圭是玉苟献给周王的,当属镇圭或大圭,应是天子所守之圭。何以称爲凤圭,大概是圭上雕琢有凤纹。华丽的凤鸟是西周早中期最着称的纹饰。周人在青铜器和玉器上酷爱装饰凤纹和凤族的鸟纹,自然和周人开国有凤鸣岐山的祥瑞传说有关。考古发掘中出土的玉圭都是素面的,未见到有雕琢花纹的。

历史-吴镇烽:新见玉苟盘玉苟盉小考(蔑)苟
历史-吴镇烽:新见玉苟盘玉苟盉小考(曆)”,此句省去主语,完整句式应是“穆王蔑苟曆”。“蔑曆”是上古时期常用语,是周天子或王公大臣对下级人员政绩表示勉励和嘉奖。一般“蔑曆”连用,也可将宾语(被嘉勉的人名)放在蔑曆二字的中间,本铭即是。李零先生认爲“蔑曆”即古书中的“伐矜”,基本含义是夸讚[12]。“蔑”字下从“伐”,是从“伐”得声。“曆”上从厤下从甘,以“甘”得声,应读矜,与伐同义。陈剑先生认爲所谓“蔑曆”之“曆”,可能应该释读爲“懋”;“蔑”与“被”义近。“曆”早期写法从厂从楙从甘,以楙爲声,从秝从林的曆、
历史-吴镇烽:新见玉苟盘玉苟盉小考都是后来的变体[13]。

历史-吴镇烽:新见玉苟盘玉苟盉小考(郁)鬯”,亦单称鬯,用郁金香草之汁合黑黍酿成的酒,用于祭祀神灵和宴飨,被认爲有降神驱鬼的功效。《周礼·春官·郁人》:“郁人掌祼器,凡祭祀宾客之祼事和郁鬯以实彝而陈之。”郑注:“筑郁金煮之以和鬯酒。”亦称“秬鬯”。秬即黑黍。周王常常用此酒赏赐臣下。
“用作父乙簋”,此器是盉铭文却称簋,盘铭也称簋。这是铸造一组礼器,使用一篇铭文所致,金文中不乏其例。如:由鼎、由盨、由盉器形爲鼎、盨、盉,铭文均爲“用作朕考簋”[14];曾孙史夷簠,铭文称“曾孙史夷作飤簋”[15]等。
“钺箙”,複合族氏,常见于金文,凡19条。这是玉苟所在的族羣徽号。複合族氏有的可能是族的分支,也有的是族与族间的联合。“钺”和“箙”均爲单一的族氏,除了“钺箙”之外,他们各自也与其他族氏複合。单一“钺”族见于金文的11条,享钺(或钺享)複合3条,钺木(或木钺)複合2条,埶钺複合1条;单一“箙”族25条,宁箙複合4条,箙贝複合3条、
历史-吴镇烽:新见玉苟盘玉苟盉小考
历史-吴镇烽:新见玉苟盘玉苟盉小考箙(或
历史-吴镇烽:新见玉苟盘玉苟盉小考箙
历史-吴镇烽:新见玉苟盘玉苟盉小考)複合4条、箙
历史-吴镇烽:新见玉苟盘玉苟盉小考複合2条、
历史-吴镇烽:新见玉苟盘玉苟盉小考箙複合2条,另外还有箙参、卫箙、羊箙、五箙、箙荣等複合。所以“钺箙”当爲族与族之间的联合。
铭文大意是说:某年正月初吉丁卯这天,穆王在溼宫,玉苟把凤圭献给穆王,穆王奖励玉苟,赏赐了郁金香草之汁合黑黍酿成的美酒,玉苟称扬并感谢穆王的赏赐,于是铸造了祭祀过世父亲的宝簋,希冀子孙永远宝用。钺箙。
玉苟盘、盉铭文虽不长,但却第一次出现“凤圭”之名,也爲我们提供了研究恭王时期的一件标準器,其学术价值还是很重要的。




[1]
历史-吴镇烽:新见玉苟盘玉苟盉小考簋见吴镇烽:《商周青铜器铭文暨图像集成续编》2卷152页,上海古籍出版社2016年。
[2] 郭沫若:《臣辰盉铭文考释》,《金文丛考》234—326页,人民出版社1954年。又《两周金文辞大系图录考释》,科学出版社1957年。
[3] 黄盛璋:《周都丰镐与金文中的 京》,《历史研究》1956年10期。
[4] 吴大澂:《愙斋集古录》8.13,民国七年涵芬楼影印本。
[5] 王国维:《观堂集林》卷十二,《周
历史-吴镇烽:新见玉苟盘玉苟盉小考京考》,商务印书馆1940年。
[6] 方濬益:《缀遗斋彝器款识考释》1.3.7,民国二十四年(1935年)涵芬楼石印本。
[7] 唐 兰:《论周昭王时代的青铜器铭刻》,《古文字研究》2辑,中华书局1981年。
[8] 唐 兰:《西周青铜器铭文分代史徵》251页,中华书局1986年。
[9] 刘 雨:《金文
历史-吴镇烽:新见玉苟盘玉苟盉小考京考》,《考古与文物》1982年3期。
[10] 王玉哲:《西周
历史-吴镇烽:新见玉苟盘玉苟盉小考京地望的再探讨》,《历史研究》1994年1期。
[11] 王 辉:《金文
历史-吴镇烽:新见玉苟盘玉苟盉小考京即秦之阿房说》,《陕西历史博物馆馆刊》第3辑,西北大学出版社,1996年。
[12] 李 零:《西周金文中的“蔑曆”即古书中的“伐矜”》,《出土文献》2016年1期。
[13] 陈剑:《简谈对金文“蔑懋”问题的一些新认识》,复旦大学出土文献与古文字研究中心网,2017年5月5日。
[14] 吴镇烽:《商周青铜器铭文暨图像集成》第5卷295页、12卷448页、26卷227页,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以下简称《铭图》)
[15] 《铭图》13卷20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