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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标题：王政冬：田庄子至齐威王间田齐诸君年代考
田庄子至齐威王间田齐诸君年代考
王政冬
长春市图书馆
太史公曾抱怨春秋战国时期的史料太过零散：“儒者断其义，驰说者骋其辞，不务综其终始；曆人取其年月，数家隆于神运，谱谍独记世谥，其辞略，欲一观诸要难”[1]。可以肯定的是，太史公手中有一些田齐史料，但显然极其零散，导致太史公在编排田齐世系和年代时出现了许多错误。本文拟在吸收前人成果的基础上结合出土文献材料对战国时期从田庄子至齐威王间田齐诸君的年代进行梳理和考证。
一、田庄子、田悼子、田和
战国初期田氏宗主先后有田成子恒、田襄子盘、田庄子白，关于田庄子的卒年和田悼子的在位时间，《田世家·索隐》有如下记载：
《纪年》“齐宣公十五年，田庄子卒。明年，立田悼子。悼子卒，乃次立田和。”是庄子后有悼子。盖立年无几，所以作《系本》及记史者不得录也。而庄周及鬼谷子亦云“田成子杀齐君，十二代而有齐国”。今据《系本》、系家，自成子至王建之灭，唯只十代；若如《纪年》，则悼子及侯剡即有十二代，乃与庄子、鬼谷说同，明《纪年》亦非妄。
清代学者雷学淇《考订竹书纪年》云：“考《索隐》此段所引《纪年》文，宣公下盖落一‘四’字，《纪年》之说，本亦谓宣公四十五年庄子卒，明年悼子立，立六年，至晋烈公十一年即卒，故《索隐》曰立年无几。”杨守敬《水经注疏》也认为：“宣公四十五年，庄子卒。”[2]钱穆《先秦诸子系年》、陈梦家《六国纪年》、杨宽《战国史料编年辑证》等均赞成此说[3]。
陈东先生则认为，《索隐》所引《纪年》“齐宣公十五年田庄子卒”中的“十五”应是“五十”之误，其论据中有两条最具说服力：
1、与鲁君年代不合。《礼记·檀弓》载：“陈庄子死，赴于鲁，鲁人欲勿哭，缪公召县子而问焉。”“缪公”即鲁穆公，据《六国年表》，鲁穆公元年是公元前407年。齐宣公四十五年（前411年）时，鲁穆公尚未继位，若按照雷学淇的观点，《礼记·檀弓》的记载就说不通了；
2、与越君年代不合。《吕氏春秋·顺民》载：“齐庄子请攻越，问于和子。和子曰：‘先君有遗令曰：无攻越，越，猛虎也。’庄子曰：‘虽猛虎也，而今已死矣。’”林春溥《战国纪年》云：“田庄子之时，越王死者惟朱勾。而朱勾灭滕灭郯，故有猛虎之喻。”依杨宽《战国史》，越王朱勾卒于公元前411年。由此足证田庄子于齐宣公四十五年（前411年）时尚健在，其应卒于齐宣公五十年（前406年）[4]。按杨宽《战国史》此处考证有误，《田世家·索隐》引《纪年》云：“于粤子朱句三十五年灭郯，三十七年朱句卒”，《水经·沂水注》引《纪年》云：“晋烈公四年，越子朱句灭郯，以郯子鸪归”。晋烈公四年为公元前412年，治战国史诸家无异议，则越王朱勾当卒于公元前410年。据此，陈东先生此条证据更具说服力。
依陈东先生的考证，田庄子卒于齐宣公五十年（前406年），田悼子继立，齐宣公五十一年（前405年）田悼子卒，田和继立，这正与《索隐》所谓田悼子“立年无几”、“记史者不得录”相合，可以信从。根据清华简《系年》，公元前404年晋国的魏、赵、韩三家联合越国征讨齐国，逼迫齐国签订了“毋修长城，毋伐廪丘”的盟约，而齐国派出的代表正是“陈（田）和与陈（田）淏”，说明田和此时确实已是田氏宗主。
据《史记》记载，公元前386年，田和“立为齐侯，列于周室，纪元年”，次年，田和卒，田侯剡继立。
二、田侯剡、孺子喜
关于田侯剡的年数，《田世家·索隐》引《纪年》云：“（齐康公）二十二年，田侯剡立。后十年田午弑其君及孺子喜而为公。”
钱穆先生指出，“齐康公二十二年”当为“二十年”之误。《田世家·索隐》云：“案《纪年》，梁惠王十三年当齐桓公十八年（前357）”，上溯田齐桓公元年为公元前374年，再上溯十年为田侯剡元年（前384），则田侯剡继立之年正是齐康公二十年（前385）[5]。杨宽先生亦认同此观点[6]。
钱穆先生没有指出“齐康公二十二年”应是“二十年”的原因，笔者认为可能是古文字中合字符“=”导致的。清华简《系年》第一章“宣王是始弃帝籍田，立卅又九年，戎乃大败周师于千亩”，其中“卅”字下面有合字符；又《系年》第二章“立廿又一年，晋文侯仇乃杀惠王于虢”，“廿”字下面也有合字符。所以笔者认为，《纪年》原文在“廿”字下面应该也有合字符：
齐康公五年，田侯午生。廿【合字符“=”】年，田侯剡立。后十年，齐田午弑其君及孺子喜而为公。
因为此处“廿”字是整数，合字符后面直接就是“年”字，导致了当年整理者误当做二十二年处理。
依据《纪年》，孺子喜应该是在田侯剡卒年（前375）继位，并于当年被杀，因在位时间极短，且并未改元，所以“十二代而有齐国”的君主名单中没有将之计入。
三、田齐桓公、齐威王
《纪年》对田齐桓公的在位年数有两种说法，《魏世家·索隐》云：“按《纪年》，齐幽公之十八年而威王立。”齐幽公当即田齐桓公，“幽”或是“桓”字之误。《田世家·索隐》云：“案《纪年》，梁惠王十三年当齐桓公十八年，后威王始见，则桓公十九年而卒。”
两种说法孰是孰非，我们可以从齐威王的元年逆推。《田世家·索隐》：“威王十四年，田朌伐梁，战马陵。”关于马陵之战的时间，《纪年》也有两种说法：
1、《史记·魏世家·索隐》：《纪年》云：（梁惠王）二十八年，与齐田朌战于马陵；
2、《史记·孟尝君列传·索隐》：《纪年》当梁惠王二十八年。《史记·田敬仲完世家·索隐》：威王十四年，田朌伐梁，战马陵；
3、《史记·孙子吴起列传·索隐》：《纪年》云：……（梁惠王）二十七年十二月，齐田朌败梁于马陵。
据《史记·田世家》和《战国策·齐策一》，马陵之战发生在“南梁之难”后，《水经·渠水注》引《纪年》云：“梁惠成王二十八年，穰疵率师及郑孔夜战于梁、赫，郑师败逋。”雷学淇《竹书纪年义证》指出，梁、赫之战即“南梁之难”，“（梁惠王）二十七年十二月”应是“（梁惠王）二十八年十二月”之误，此说可从[7]。则马陵之战在齐威王十四年，当魏惠王二十八年（前342）。由此上溯，齐威王元年为公元前355年，则田齐桓公在位十九年（前374—前356）。白光琦先生也指出，对于田齐桓公的年数，《魏世家·索隐》是志异，《田世家·索隐》是考证，两相比较，应以《田世家·索隐》为是[8]。
关于齐威王的年数，《史记》记载为三十六年，《史记·孟尝君列传·索隐》引《纪年》云：“梁惠王后元十五年（公元前320年），齐威王薨。”上文考证齐威王元年为公元前355年，则《史记》与《纪年》所载齐威王年数正相符合。
田庄子至齐威王间齐国纪年表
公元纪年
田齐君主纪年
大事
公元前406年
田庄子卒，田悼子立。
公元前405年
田悼子元年
田悼子卒，田和继立。十二月，齐宣公卒，齐康公继立。
公元前404年
田和元年
三晋联合越国伐齐，齐国战败求和，晋烈公率诸侯朝天子。
公元前403年
田和二年
周天子命魏、赵、韩为诸侯。
公元前387年
田和十八年
田和与魏、卫会浊泽。在魏武侯请求下，周天子正式册立田和为诸侯。
公元前386年
田和称侯元年
公元前385年
田和称侯二年
田和卒，田侯剡立。
公元前375年
田侯剡十年
田午杀田侯剡、孺子喜，自立为君，是为田齐桓公。
公元前374年
田齐桓公元年
公元前356年
田齐桓公十九年
田齐桓公卒，齐威王继立。
公元前355年
齐威王元年
公元前342年
齐威王十四年
十二月，马陵之战。
公元前320年
齐威王三十六年
齐威王卒，齐宣王继立。
[1] 《史记·十二诸侯年表》序
[2] 方诗铭、王修龄：《古本竹书纪年辑证》，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第92页。
[3] 钱穆：《先秦诸子系年》，商务印书馆，2005年，第187-188页。陈梦家：《六国纪年》，上海人民出版社，1956年，第77页。杨宽：《战国史料编年辑证》，上海人民出版社，2016年，第173-174页。
[4] 陈东：《战国时期鲁史系年》，载《齐鲁学刊》1994年第2期。
[5] 钱穆：先秦诸子系年，商务印书馆，2005年，第218页。
[6] 杨宽：《战国史料编年辑证》，上海人民出版社，2016年，第235-236页。
[7] 雷学淇：《竹书纪年义证》，艺文印书馆影印版，1977年。关于马陵之战具体时间的考证详见拙作《逢泽之会与马陵之战时间考》，简帛网2014年4月25日，http://www.bsm.org.cn/show_article.php?id=2005。
[8] 白光琦：《先秦年代探略》，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8年，第110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