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始皇-刘钊:论秦始皇陵园K0007陪葬坑的性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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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标题:刘钊:论秦始皇陵园K0007陪葬坑的性质


论秦始皇陵园K0007陪葬坑的性质
刘钊
复旦大学出土文献与古文字研究中心
《文物》2005年第6期刊有陕西省考古研究所和秦始皇兵马俑博物馆联合撰写的《秦始皇陵园K0007陪葬坑发掘简报》,报道了2000年6月发掘的秦始皇陵园外城垣东北角之外900余米处、即位于现西安市临潼区秦陵街道办事处孙马村陈王西组的一座陪葬坑的发掘情况。
据简报报道,该陪葬坑平面呈“F”形,由一条斜坡道、二条南北向过洞及一条东西向过洞相互贯通构成。根据陪葬坑的位置和形制,简报将其分为三个区。在Ⅰ区和Ⅲ区的建筑结构中,都有一条位于垫木夯土台之间的断面呈凹槽状的象征性的河道。河道口大底小,系用青膏泥在夯土基础及三侧垫木夯土台内侧涂抹而成,泥层厚0、04~0、06米。河道底部距垫木夯土台0、12~0、22米,在垫木夯土台内侧形成缓坡状。Ⅲ区和Ⅰ区的象征性河道处于一个水平面上,二者呈直角形相互贯通。
在Ⅰ区过洞内共出土原大的青铜水禽46只,其中天鹅20,鹤6只,鸿雁20只。这些水禽多数由西向东依次排列于坑底的垫木夯土台上,头部都朝向象征性的河道中央。另有少数水禽位于河道内,个别立姿的水禽因盗扰或其它原因而倾倒。所有水禽展示的都是动态过程中的瞬间形态,如天鹅或立或卧,有的在觅食,有的在休息。有的鹤嘴中含有一铜质虫状物,表现的是从水中捉得虫食后尖喙离开水面的瞬间姿态。而有的鸿雁展示的则是曲颈鸣叫的形象。
另外在Ⅱ区还出土箕踞姿陶俑和跽姿陶俑共15件。这些陶俑手中原皆持有物件,因残佚已不知其形态。陶俑的穿作皆为有袜无鞋,表现的应该是在室内席上的形象。在陶俑周围发现有银质、青铜、骨质小件器物260余件,其中有用于弹拨乐器用的银义甲,由此设想陶俑手中所持应为某种乐器。简报推则陶俑和水禽之间当是一种主从关系,而不会是简单的饲养与被饲养的关系;还推则陶俑可能职掌一定的乐器,是“以音乐来驯化水禽”。
关于陪葬坑的性质,简报谓:“依据结构及现有的出土物来判断该陪葬坑的性质尚存在一定的难度”。
其实据笔者看来,仅从现有的出土物已经足以判断出该陪葬坑的性质。该陪葬坑应该是对秦始皇王室苑囿的一种局部仿造,即表现的是秦始皇御花园的部分场景。
王室苑囿的最大特点是建有很多宫室台榭及园林池沼,其中豢养着众多的禽兽虫鸟鱼鳖,种植着大量的奇花异木。王室苑囿的最大功用是为帝王提供游观逸乐的场所,同时也是王室的物品及经济来源,即如《周礼·囿人》所说:“祭祀、丧纪、宾客共其生兽死兽之物”。《三辅黄图》卷三载:
梁孝王好营宫室苑囿之乐,作曜华之宫,筑兔园。园中有百灵山,山有肤寸石、落猿岩、栖龙岫。又有雁池,池间有鹤洲、凫渚。其诸宫观相连延亘数十里,奇果异树珍禽怪兽毕有。王日与宫人宾客弋钓其中。
又《三辅黄图》卷四曰:
鹤池在长安城西。
上揭秦始皇陵园K0007陪葬坑出土的象征性河道及天鹅、鹤、鸿雁等水禽所表现的正是《三辅黄图》中所说的“雁池”或“鹤池”。
上文说过,秦始皇陵园K0007陪葬坑Ⅲ区和Ⅰ区的象征性河道处于一个水平面上,二者呈直角形相互贯通。实际上Ⅲ区和Ⅰ区的河道应该是一个整体,即这一象征性河道呈现的是一个曲尺形。这一曲尺形河道表现的是“雁池”或“鹤池”曲折蜿蜒的状态,正是对现实场景的竭力模仿。
在K0007陪葬坑以西约1000米的吴村西南,1996年曾发现了一座面积约300平方米的陪葬坑,坑内甬道的南北两侧共有16个耳室,耳室及甬道内出土了动物骨骼、陶俑。动物骨骼经鉴定有10种飞禽、走兽、鱼鳖。简报指出K0007陪葬坑与1996年发掘的动物陪葬坑有许多共性:均位于古鱼池的南岸,靠近水源;均出土了鹤类及其它水禽,这说明两座陪葬坑之间有某种密切的关联性。笔者认为简报的这一推断是正确的,其实K0007陪葬坑与1996年发掘的动物陪葬坑性质完全相同,都是对王室苑囿的一种局部仿造。两个陪葬坑出土的飞禽、走兽、鱼鳖、水禽共同构成了古代苑囿的主要生物内涵。
K0007陪葬坑及1996年发掘的动物陪葬坑的地理位置相近,都位于东西向古河道南岸的台地上。据简报称这一古河道为古代的鱼池。古代的苑囿中都具有众多的河流或池沼,将仿造的王室苑囿建在古鱼池的岸边,应该有地理位置上的考虑。很可能这一古鱼池就在秦始皇王室苑囿的范围内,如此说来地下仿造的古苑囿的位置就与地上实际存在过的古苑囿重合了。
至于K0007陪葬坑中所出陶俑与水禽之间的关系,笔者认为简报作出的“陶俑和水禽之间当是一种主从关系,而不会是简单的饲养与被饲养的关系”、“以音乐来驯化水禽”的推测是错误的。这是因为陶俑表现的是在室内席地而坐或跪跽的形象,而水禽表现的则分明是在野外的形态,而且陶俑只出土于Ⅱ区,与出土象征性河道和水禽的Ⅰ区和Ⅲ区的出土物差别明显,其性质应有不同。那么这些陶俑是用于何种用途的呢?笔者认为这些握持乐器的陶俑就是宴乐俑,是为君王游幸苑囿提供乐舞以用于欣赏和助兴的,与出土的水禽并没有主从关系,其所握持的乐器也不是用来驯化水禽的。古代王室苑囿中都设有许多台观,用于观赏各种鸟兽之用,如汉上林苑中就设有“观象观”、“白鹿观”、“鱼鸟观”等。欣赏鸟兽需有乐舞助兴,这就是K0007陪葬坑配备有宴乐俑的原因所在。
古人视生如死,秦始皇陵园周围分布的兵马俑坑、马厩坑、加上具有王室苑囿性质的K0007陪葬坑和动物陪葬坑,共同构成了秦始皇陵园所竭力仿造的世间王宫那恢弘侈糜的场景。
中国古代的苑囿有着悠久的历史,至迟从商代开始,苑囿就已经是经常见于记载的内容。从甲骨刻辞可以得知,商王频繁的田猎活动就经常在苑囿中进行。秦的苑囿从规模和内涵看更是盛况空前。《三辅黄图》卷四载:“汉上林苑即秦之旧苑也。”西汉初上林苑的四至据《汉书·东方朔传》谓:“举籍阿城以南,盩厔以东,宜春以西,提封顷亩,及其贾直,欲除以为上林苑,属之南山。”这个“四至”也就应该是秦上林苑的“四至”,由此可见其规模之大。在出土的古文字资料中也有很多与秦苑囿有关的资料,如云梦睡虎地秦简、云梦龙岗秦简中都有关于秦苑囿的法律和制度的记载。在出土的秦印和秦封泥中,有“上林郎池”、“池印”、“上林丞印”、“华阳禁印”、“章台”、“安台丞印”、“东苑”、“东苑丞印”、“杜南苑丞”、“宜春禁丞”、“阳陵禁丞”、“麋圈”、“白水之苑”、“白水苑丞”、“白水弋丞”、“左云梦丞”、“右云梦丞”、“平阿禁印”、“桑林”、“桑林丞印”、“突原禁丞”、“卢山禁丞”、“坼禁丞印”、“具园”等与秦苑囿有关的史料,可补史籍之缺。
秦始皇陵园具有苑囿性质的K0007陪葬坑的出土,为我们展现了古代苑囿更为具像、写实的面貌,丰富了我们对于古代苑囿的认识,因此,这批资料对于古代苑囿尤其是秦苑囿的研究无疑具有重要的意义。
原载《中国文物报》2005年8月9日第7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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