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 ,对于想了解历史故事的朋友们来说，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是一个非常想了解的问题，下面小编就带领大家看看这个问题。
原文标题：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
（中兴大学中国文学系）
《上博七·武王践阼》简1“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字，有人隶释作“几”，读作“岂”或“几”；也有人隶释作“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微），读作“岂”，或训作“衰微”、“微茫”、“微亡”等义项。同篇简2“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字，除了少数学者释作“几”、读作“岂”之外，其余大多隶释作“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而其通读训解则有“阶”、“庑”、“微”（训作“低微”）、“楣”、“岂”（训作“庶几”）等多种异说。此篇简1“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字与简2“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字，究竟是同一个字的异体，或者是两个不同的字，目前古文字学界仍无共识。经过笔者考证的结果，认为简1“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字应释作“几”，简2“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字应释作“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它们是两个不同的字。这两个字最主要的区别特徵，在于它们左上角所从部件的形体，“几”字写作“ㄠ”形，而“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字则作“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形。简1“意几”二字，应读作“抑岂”，当作并列疑问句的连词使用，其用法犹如先秦典籍所见的“意亦”或“抑亦”；简2“堂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二字，则以读为“堂阶”最为允当。
关键词：楚简 上博竹书（七） 武王践阼
“几”字 “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微）字
一、前言
今本《大戴礼记·武王践阼》篇，记载周武王践阼之初曾向师尚父请教先王治国之道，该篇开头描述周武王与师尚父君臣互动的情景，其文云：
武王践阼，三日，……然后召师尚父而问焉，曰：“黄帝、颛顼之道存乎？意亦忽不可得见与？”师尚父曰：“在丹书。王欲闻之，则齐矣。”三日，王端冕，师尚父亦端冕，奉书而入，负屏而立。王下堂，南面而立。师尚父曰：“先王之道，不北面。”王西行，折而南，东面而立。[1]
新近出版的上海博物馆藏战国楚竹书（七）（下文简称《上博七》），其中〈武王践阼〉篇也有保存篇首那段序文，该篇简1–3云：
武王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问）于帀（师）上（尚）父曰：“不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知）黄帝、耑（颛）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顼）、尧、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舜）之道才（存）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乎）？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抑）A丧不可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得）而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睹）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乎）？”帀（师）上（尚）父曰【简1】：“才（在）丹箸（书），王女（如）谷（欲）观之，盍祈（斋）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乎）？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将）以书视（示）。”武王祈（斋）三日，耑（端）备（服）、曼（冕）[2]，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逾）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堂）B，南面而立。帀（师）上（尚）父【简2】曰：“夫先王之箸（书）不与北面。”武王西面而行，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曲）折而南，东面而立。【简3】[3]
这段序文，人物刻画十分成功，虽仅寥寥数笔，周武王望治心切之情，即已跃然纸上，令人动容。
在前引《上博七》简文中，A、B二字构形颇为相似，原篆分别写作下揭形体：
A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B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
其中A字有人释作“几”，也有人释作“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微）；B字情形也是如此，有人释作“几”，也有人释作“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微）。简文A、B二字的关係，学者看法颇为分歧，有人认为它们分别是“几”、“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二字，也有人主张它们是同一个字的异体，但二者究竟是同为“几”字，或是同为“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字，学者见解又不一致。在《上博七·武王践阼》简文中，A、B二字究竟如何训读，更是异说蠭出，令人眼花撩乱。凡此种种，均应设法釐清。
二、释“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B字）
A、B二字的考释问题，相对而言，大概以B字较为明确一些，所以笔者打算先从B字开始谈起。为了方便读者迅速掌握资料，拟先彙整诸家学者意见，以着作发表时间先后为序，将其结论摘录如下：
（1）上海博物馆书法馆：隶定作“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无说。
（2）廖名春先生：隶定作“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读作“微”，认为“微”与“机”义同，而“机”又与“阶”相通，所以简2“堂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应读作“堂阶”。[4]
（3）何有祖先生2007年：释作“微”，读作“庑”，认为“堂庑”是指堂及其四周的廊屋。[5]
（4）陈佩芬先生：隶定作“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认为简2“堂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即指“堂阶”，又疑简2“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字或作“低微”解。[6]
（5）复旦大学出土文献与古文字研究中心研究生读书会（下文简称“复旦读书会”）：释作“几”，读作“阶”，认为简2“逾堂阶”意思即是“下堂阶”。[7]
（6）何有祖先生2008年：放弃2007年的旧说，改释作“微”，读作“楣”，训作“房屋的次樑”，认为简2“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堂B南面而立”句，应断读作“逾，堂（当）楣南面而立”。[8]
（7）季旭昇先生：主张B字宜读作“阶”，简2“逾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B”应读作“逾堂阶”，不能断读作“逾，当楣”，否则“逾”字将缺少受词。[9]
（8）小龙先生：隶定作“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读作“阶”。[10]
（9）刘信芳先生：释作“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原本考虑读作“岂”，训作“欲也”，表示“庶几”之辞，但因文献未见“岂南面而立”之例，遂主张B字宜读作“几”，认为后说文意也许更为顺畅一些。[11]
在上列B字的九种释读意见中，唯有复旦读书会释作“几”，其余诸家均隶释作“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主张隶释作“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的学者，对于此字的通读又各持己见，目前已知共有读作“阶”、“庑”、“微”（训作“低微”）、“楣”、“岂”（训作“庶几”）等五种不同说法，下文将针对这些异说逐一评估。
“几”字，西周金文作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集成》4331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伯归夆簋）、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集成》9721几父壶），战国楚系简帛作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上博四‧曹沬之阵40）、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五里牌406.5）、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郭店‧老子甲25）等形，其初形本义待考。“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字从攴、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声，甲骨文作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合集》27996），西周金文作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集成》10175史墻盘）、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集成》4068叔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父簋），战国楚系简帛作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郭店·老子甲15）、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郭店·唐虞之道17）、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上博四·曹沫之陈3）等形。
观察《上博七·武王践阼》B字的构形特徵，显然比较接近“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字，而与“几”字相去颇远。B字左半所从作“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形，可以确定是“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旁无疑。B字右半从殳旁，攴、殳二旁形义相近，古文字常见互作之证。[12]例如：
启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包山简2.13）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集成》12113鄂君启舟节）
败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集成》428冉钲铖）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集成》12113鄂君启舟节）
既然攴、殳二旁可以互作，据此即可推论得知，从殳、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声的B字也应释作“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
《上博七·武王践阼》简2“（王）逾堂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南面而立”句，今本作“王下堂，南面而立”，这两种版本对勘即知，“逾”字应相当于“下”字，此二者在句中都用作趋向动词，表示周武王移换位置的动作趋向。下文的“堂”字，是指君王视事的殿堂。紧接其后的“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字，应指某种宫殿建筑设施，是周武王移换位置过程中必经的处所。由文意脉络推敲可知，前述将“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字训作“低微”或“庶几”这两种说法，均与该句辞例扞格不合，应可优先剔除。
剔除训作“低微”或“庶几”二说之后，其余七说均将B字理解为某种宫殿建筑设施，且其意见可以整併为读作“阶”、“楣”或“庑”等三类。
先检讨读作“楣”的说法，何有祖先生2008年提出此说，其实是与将该句简文断读作“（王）逾，当楣南面而立”相搭配，他还引用《仪礼·乡饮酒礼》云：“主人阼阶上，当楣北面再拜。宾西阶上，当楣北面答拜。”做为佐证。但是，在《乡饮酒礼》那段文字中，两个“上”字皆为趋向动词，其前均有“阼阶”、“西阶”之类的处所名词与之搭配。《上博七·武王践阼》简2“（王）逾堂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南面而立”句，若採用何有祖先生2008年的断句与释读，则趋向动词“逾”字前后皆无处所名词与之搭配，整个句式结构变得不太完整，且与《乡饮酒礼》那段文字明显有别，二者难以互相佐证。更重要的是，若採何氏之说，则周武王移动位置以承接先王之书的过程，将无端多出“当楣”这项动作，使得上博本与今本之间出现较大的落差，导致这两种版本的异文关係更难以合理疏通。
接着检讨读作“庑”的说法，此说是由何有祖先生于2007年所提出，他指出上古音“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字属明纽微部，“庑”字属明纽鱼部，而楚方言中微部字与鱼部字可以通作，例如《楚辞·远游》：“朝发轫于太仪兮，夕始临乎于微闾。”王逸引《尔雅》：“东方之美者，有医无闾之珣玗琪焉。”其中“医无闾”或作“于微闾”，同样是“无”、“微”二字语声之转，由此可知“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应读作“庑”。但是，此说刊布之后，一直未能获得学者认同，甚至连何有祖先生也已自行放弃，而于隔年另创前述读为“楣”的新说。
将B字读为“庑”的说法，儘管未能获得学者支持，但此说未必全无可取之处。兹尝试补充说明如下。“庑”字《说文》训作“堂下周屋”，因而古籍往往“堂”、“庑”连称。例如《列子·杨朱》：“庖厨之下，不绝烟火；堂庑之上，不绝声乐。”其中的“庖厨”与“堂庑”对文，前者是由两个同义词所组成的叠义複合词，后者是由两个近义词所组成的偏义複合词，上文“庖厨”与“厨”同义，下文“堂庑”也应与“堂”近义。又如《论衡·诘术》：“门之掩地，不如堂庑，朝夕所处，于堂不于门。”其中的“堂庑”与“堂”二者，一前一后分别与“门”字对应，足见它们所指涉的事物应当相去不远。再如﹝南朝﹞鲍照《伤逝赋》：“循堂庑而下降，历帏户而升基。”前句“下降”与“堂庑”搭配，犹如今本〈武王践阼〉“下”与“堂”搭配。据此理解《上博七·武王践阼》简文，则知“逾堂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未尝不可读作“逾堂庑”，此处的“堂庑”应与“堂”同义。若从前述观点考虑，此说似乎尚可暂时保留。
最后检讨读作“阶”的说法，廖名春、陈佩芬、复旦读书会、小龙先生等人皆主张此说，乍看之下，他们的结论似乎颇为一致，但仔细查看他们的论证方法，却是各闢蹊径，缺乏基本共识。
廖名春先生採用三段论式：先说“微”与“机”词义相同，再说“机”与“阶”语音相近，最后得出结论“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应读作“阶”。然而，在操作三段论式时，有一个重要环节必须先行确认，即大前提与小前提应属于同一个层次或同一个範畴的概念。打个比方来说，某甲与某乙同为黄种人，某乙与某丙同为中国人，此时我们不能贸然推论某甲必然为中国人，因为黄种人与中国人分属两个不同层次或範畴的概念，某甲也有可能是其他国家的黄种人。依据逻辑推论原则来看，“微”与“机”属于语义範畴的同近关係，而“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与“阶”则是属于语音範畴的通假关係，二者所表的概念分属两个不同层次，显然无法由前者推导出后者。[13]
陈佩芬先生对于B字的释读问题，似乎有意含糊其辞，仅说“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字的词义与“阶”字略同，却未列举具体的文献证据，以致读者难以进行核验。根据笔者初步查阅先秦文献的结果，迄今仍未发现“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字可直接训作“阶”的实际例证，由此推估陈先生之说恐怕缺乏可靠的文献依据。
复旦读书会的论证方式，则是先将B字释作“几”，再证明“几”字与“阶”字语音相近，所以B字可以读作“阶”。但是，“几”、“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二字构形有别，上文已经证明B字应释作“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不能释作“几”，所以复旦读书会的论证方式不能成立。
小龙先生赞成将B字释作“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又因楚简中不乏“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岂”、“几”声之字相通的例证，认为“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字可读作“阶”。比较可惜的是，对于“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声字与“皆”声字的语音关係，以及这两组谐声字的通假例证，小龙先生均未提出具体的说明。若由上古音的声韵关係来看，“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字属明纽微部，“阶”字属见纽脂部，此二字韵部旁转可通，其声纽虽有唇音与牙音之隔，但明纽与见纽仍可通假往来，例如“冈”字从“网”得声，“冈”字属见纽，而“网”字则属明纽；又如《郭店·老子甲》简25“其几也”，今本作“其微也”，而“几”、“微”二字即分属见、明二纽。因此，若就语音关係考虑，“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字确实有可能读为“阶”。
总结上文的讨论可知，《上博七·武王践阼》简2的B字应释作“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若是单纯就文字训诂的层面考虑，简文此处的“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字，既有可能读为“庑”，也有可能读为“阶”，此二说似乎可以暂时并存。然而，观察上文所引《列子·杨朱》、《论衡·诘术》、《伤逝赋》诸例，那些“堂”字所以赘称为“堂庑”，主要是因对偶修辞的缘故。但在《上博七·武王践阼》的序文中，“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字并不存在对偶修辞的问题，此处“堂”字没有必要赘称为“堂庑”，所以简文的“堂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不宜读作“堂庑”。
据〈武王践阼〉序文的记载，周武王为了表达对先王礼敬之意，在受书典礼前三天即开始斋戒，典礼当天还穿上正式的礼服，由高堂上面走下来，东面而立，恭敬地承接先王丹书。周武王要由高堂走下来，到达东面而立受书的地点，途中必经的宫殿建筑设施，只能是“阶”，不可能是“庑”。因此，简2“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字宜读作“阶”，上博本的“（王）逾堂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句，今本作“王下堂”，二者的意思都是王从高堂走下来，只不过上博本特别强调王是沿着阶梯走下来而已。
三、释“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A字）
关于《上博七·武王践阼》A字的释读问题，为了方便读者快速掌握资讯，兹先将各家意见彙整，并依发表时间先后，简述如下：
（1）上海博物馆书法馆：隶定作“几”，认为应是“岂”的借字。
（2）廖名春先生：同意隶定作“几”，但主张当如字读作“几”，其字义接近于“无”，简1“几丧”意即“差不多完了”，与今本训作“恍恍惚惚”的“忽”字同义。[14]
（3）何有祖先生2007年：认为A、B二字皆应释作“微”，简1“微丧”可训作“衰微”。
（4）陈佩芬先生：将A、B二字均隶定作“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认为简1“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丧”应读作“微丧”，可训作“衰亡”。
（5）复旦读书会：主张A、B二字皆应释为“几”，简1“几”字当读作“岂”，古书句首常见“意岂”之例可为佐证。
（6）陈伟先生：释作“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简1“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丧”可读作“微茫”，指“隐约暗昧”之意。[15]
（7）小龙先生：赞成A、B二字均应隶定作“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但主张此二字宜分别读为“岂”和“阶”。
（8）高佑仁先生：释作“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认为简1“微丧”应读作“微亡”。[16]
（9）季旭昇先生：似乎赞成隶定作“几”，认为简1“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A丧”宜读作“意岂丧”。
在上列九家释读意见中，主张隶释作“几”者有四位，主张隶释作“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者有五位，双方可说势均力敌。主张隶释作“几”者，又有读作“岂”或“几”的不同。主张隶释作“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者，则有训作“衰微”、“微茫”、“微亡”和读作“岂”的差异。由此可见，《上博七·武王践阼》A字的释读问题，确实是古文字学亟待解决的难题之一。对于上列各种异说，下文也将逐一检讨评估。
“几”字所从的“ㄠ”旁，早期皆作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合集》27306）、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集成》8719玄父癸爵）等形，两个圈形部件上下叠置，象束丝之形。约莫到了战国时期，受汉字隶化趋势的影响，“ㄠ”旁大多写作“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形，圈形部件右边逐渐裂解开来，变成两道斜勾画上下交叠之状。至于“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字左旁多作“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形（《合集》13017），林澐先生释作“髟”，认为取象人长髮飘飘之形；[17]何琳仪、黄德宽先生等人释作“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认为取象人戴羽毛饰物之形，与“美”为一字之分化。[18]“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字所从“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形部件（也可左右反向），无论是象人头上有长髮或羽饰之形，皆由一道长曲画和两道短斜画组合而成。综上所述，“几”字所从“ㄠ”旁三画，“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字所从“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形部件四画，二者的笔顺也迥然有别。
《上博七·武王践阼》的A、B二字，其左旁分别作“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和“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形，此二者下半皆为人形，但上半所从部件则有明显差别，A字作两道斜勾画上下交叠状的“ㄠ”形，B字则作一道长曲画和两道短斜画交会状的“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形。如果仅就前述“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几”二字的构形特徵来分辨，则A字显然是“几”字，而B字也可断定作“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字，二者的分野昭然若揭，根本不需要再费词说明了。然而，实际情况却非如此，A、B二字纠葛难辨，它们究竟是一个字或两个字？究竟何者应释作“几”、何者应释作“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古文字学界迄今仍无共识。这个看似简单明白的问题，所以迟迟无法拍板定案，关键在于过去对“ㄠ”形部件与“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形部件的互动关係认识不足。
季旭昇先生在前引论文中曾经指出，楚系文字“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形部件可与“ㄠ”形部件互作，例如：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上博一·孔子诗论》16）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上博四·采风曲目》2）
剀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上博二·鲁邦大旱》6）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上博四·内豊》8）
“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形与“ㄠ”形部件互作的现象，乍看之下，对于将A字释为B字异体的说法，似乎提供了颇有助益的立论依据。然而，检视季先生所举的例证，只见“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形部件写成“ㄠ”形部件的例子，却未见“ㄠ”形部件写成“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形部件的例子。随后小龙先生即进一步指出，“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字所从的“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形部件虽可写成“ㄠ”形，但“几”字所从的“ㄠ”形部件皆不曾写成“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形。这个有趣的文字构形演变现象，值得我们用心细细玩味。
关于“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形与“ㄠ”形部件的互动情形，小龙先生曾引用文字糅合的观点加以诠释。汉字构形的糅合现象，最初是由吴振武先生所提出；[19]其后，张新俊先生又补充不少例证。[20]此说是指读音相近且经常通假的甲、乙二字，如果甲字所从的某个部件与乙字所从的另一个部件形体相似，经过一段长时期的互动之后，二者的构形有可能会发生糅合交错的现象，以致产生甲字却搭配乙字部件的情形，或是乙字却搭配甲字部件的情形。然而，“几”、“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二字上古音虽然同属微部，但因声母发音部位有牙音与唇音之隔，以致此二字罕见直接通假的例证，这两个字并不符合“读音相近且经常通假”的条件，因而不宜引用文字糅合说来诠释A、B二字的构形异同关係。
对于“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形与“ㄠ”形部件的互动关係，笔者认为可改用构形类化的观点来说明。一般而言，两个形体相似的部件，经过一段长时期的互动之后，就有可能发生构形类化现象，而且其中使用频率较高、组字能力较强的部件，通常会佔有较佳的竞争优势，二者密切互动演变的结果，大多是罕用部件会类化成常用部件，无音义的不成文部件会类化成具有独立音义的偏旁；相对而言，常用部件一般不会类化成罕用部件，具有独立音义的偏旁一般不会类化成无音义的不成文部件。[21]此类构形演变现象，可以称之为“单向类化”。
文字构形“单向类化”现象，在出土文献中屡见不鲜。例如“南”字，甲骨文作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合集》13751反），西周金文作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集成》2837大盂鼎），上部象用以悬挂的绳索，下部象钟镈之类的敲击乐器之形；到了战国楚简，有些却讹作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形（包山简2.38），下部象乐器造型的不成文笔画，类化成“羊”形部件。又如“两”字，西周金文作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集成》10164圅皇父盘)、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集成》4141圅皇父簋)等形，构形理据待考，或说象车衡缚双軶之形，到了战国时期，有些却讹作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包山简2.145）、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货系》2475）等形，中间疑似双軶形的部件，也已类化成“羊”形部件了。相对来看，具有独立音义的“羊”旁，却未见演变成乐器形或双軶形之类的不成文笔画。
“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形与“ㄠ”形两个部件相比，后者的使用频率与组字能力，均明显较前者高出许多，拥有压倒性的竞争优势，以致“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形部件常类化成“ㄠ”形，而“ㄠ”形部件却未见类化成“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形。“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形部件单向类化成“ㄠ”形部件的现象，并非仅见于从“岂”或从“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诸字而已，从“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之字也可看到类似的构形演变趋向。例如，《上博三·仲弓》简10云：“惑（宥）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过）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赦）（罪），则民可（何）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惩）？” “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字上半原本是从“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形部件，〈仲弓〉简10却写作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形，所从“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形部件也已类化成“ㄠ”形。
《上博七·武王践阼》A、B二字的构形，仅左上角部件写法有别，A字作“ㄠ”形，B字作“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形，而这一点正是“几”、“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二字最主要的区别特徵。就逻辑推论所需的前提条件来说，若要主张A、B二字为同一个字的异体，就必须先证明左上角那两个部件可以双向互作，亦即“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形部件可以讹写成“ㄠ”形，同时“ㄠ”形部件也可讹写成“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形。如今，由古文字资料的现况来看，“ㄠ”形部件从未讹写成“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形，此二部件只存在单向类化关係，因而A、B二字难以证实为一字之异体。
若由“单向类化”的观点思考，既然“ㄠ”形部件不会讹写成“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形，则原本就从“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形部件的B字，即可确定应释作“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不可能释作“几”。相对来看，原本应从“ㄠ”形部件的A字，固然最有可能为“几”字，但因“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形部件可以讹写成“ㄠ”形，所以A字也有可能是“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字的变体，此一可能性暂时还无法彻底排除。
由于小龙先生赞成A、B二字应是一字之异体，并且认定这种看法已经成为古文字学界的共识，又因“楚文字中戈、攴偏旁通用现象习见，但楚文字中，两种形体（引者按：指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二形）的几字皆从戈，无一例从攴者；而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字皆从攴，无一例从戈者，或是时人有意区别”，遂主张A、B二字均应释作“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小龙先生此处的推论过程，感觉有些跳跃不连贯，不太容易确实掌握。揣度他的意思，似乎认为楚国“几”字皆从戈旁，“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字皆从攴旁，而《上博七·武王践阼》的A、B二字却是皆从殳旁，因为戈、攴二旁可以互作，攴、殳二旁也可以互作，所以从殳旁的A、B二字皆可释作“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又因为戈、殳二旁未见互作之例，所以A、B二字不能释作应从戈旁的“几”字。
从《上博七·武王践阼》的简文内容来看，A、B二字只有释作“几”或“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两种可能。A、B二字右半部皆从殳旁，但在目前已知的出土资料中，“几”字皆从戈旁，“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字皆从攴旁，此二字从未出现改从殳旁的例子。如果我们可以依据义符互作条例，承认“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字所从攴旁可替换为殳旁的话，同理类推，只要我们能证明攴、殳、戈三个偏旁皆可互作，即能主张“几”字也可以改从殳旁写作类似A的形体。
古文字所见的义符通用现象，不仅攴、殳二旁可以互作（详第三节），其实戈、殳二旁均为兵器象形字，属于同一个词义类聚，彼此字义密切相关，此二者实际上也可以互作。姑以楚国所见“败”字为例，此字既可从攴旁作“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包山简2.23），也可从殳旁作“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集成》12113鄂君启舟节），还可以从戈旁作“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信阳简1.029），足以证明攴、殳、戈三个偏旁皆可互作。正因为这个缘故，不仅原本应从攴旁的“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字有可能改从殳旁（如B字），连原本应从戈旁的“几”字也有可能改从殳旁（如A字）。再者，同样出自《上博七·武王践阼》简15的“败”字，其所从攴旁也已替换为戈旁，可见此篇书手确实有攴、殳、戈三个偏旁互作的习惯。因此，我们不能拘泥于过去未见“几”字从殳旁的例子，就断然否定〈武王践阼〉A字应释作“几”的可能性。
若要正确认识《上博七·武王践阼》A字，最为直截了当的证据，莫过于同见于该篇简7的“机”字，该字原篆作下揭形体：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
在《上博七·武王践阼》篇中，既有简2从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旁的“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字，又有简7从几旁的“机”字，此二者出现在同一篇文献上。按照一般常理推想，两个形体相似的单字或部件，若出现在同一份篇幅简短的文献上，此时书手应当会特别留意，设法将二者清楚区别开来，避免造成不必要的混淆。简7“机”字所从的“几”旁，其形体与A字左半所从“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旁完全一致，足可证明后者左半部所从也是“几”旁，同时也可据此推论A字即是“几”字的异体。
《上博七·武王践阼》简1“意A丧不可得而睹乎？”句，过去多将“意”字理解为“文意”或“真意”，并将“A丧”读作“岂丧”、“几丧”（训作“差不多完了”）、“微丧”（训作“衰微”或“衰亡”）、“微茫”（训作“隐约暗昧”）或“微亡”，并将全句理解为“先王之书所蕴藏的真意已经衰亡殆尽了”。但是，就上古汉语的词语搭配习惯来看，“文意”、“真意”之类的词语，通常不会与“衰微”、“衰亡”、“微茫”之类的词语搭配，由此可见上列各种通读训解，皆与上古汉语的词语搭配习惯扞格不合。
复旦读书会的见解，相对来看，显得独树一帜，特别值得重视。他们提出如下三项主张：一、“意”字可读作“抑”，意思相当于“或者”；二、A字应释作“几”，读为“岂”；三、古书常见“意岂”之例，如《汉书·谷永传》：“二者同日俱发，以丁宁陛下，厥咎不远，宜厚求诸身。意岂陛下志在闺门，未恤政事，不慎举错，娄失中与？”又如《全汉文》汉元帝《报贡禹》：“今未得久闻生之奇论也。而云欲退，意岂有所恨与？将在位者与生殊乎？”对于“意岂”一词的含意，复旦读书会未多作解释。但由上文所举两个例证来看，汉代文献所见的“意岂”一词，似宜理解作“孰料”或“难道”，此处的“意”字并不读为“抑”，不可训解作“或者”，所以上文那两个文献例证并不恰当，无法证明简文“意”字可训解为“或者”。
循着复旦读书会的思路，回头检视〈武王践阼〉原文。上博本简1作“不知黄帝、颛顼、尧、舜之道存乎？意几丧不可得而睹乎？”，而今本则作“黄帝、颛顼之道存乎？意亦忽不可得见与？”这两种版本对勘可知，上引那段文字是由两个并列的疑问句所构成，而且上博本的“意几丧”即相当于今本的“意亦忽”。在这一组版本异文中，“丧”、“忽”二字所处的语法位置相同，其语义应当会有某种形态的联繫。今本的“忽”字，宜从俞樾《群经平议·大戴礼记一》训作“灭”。[22]上博本的“丧”字，同样也可训作“灭”、“亡”或“失”。“丧”、“忽”二字义近，其语义均与上文“存”字相反，可与“存”字构成对文修辞关係。既然上博本的“意几丧”相当于今本的“意亦忽”，而“丧”、“忽”二字的语义又可以对应，据此即可推论得知，“意几”与“意亦”可能也具有语义对应关係。
今本〈武王践阼〉的“意亦”二字，笔者认为应当连读成为一个词。古书所见“意亦”一词，多置于并列疑问句的中间，当作连词性的複式虚词使用，表示要从并列疑问句做出选择之意。[23]例如《荀子·修身》云：“不识步道者，将以穷无穷，逐无极与？意亦有所止之与？”又如《战国策·秦策》云：“故使人问之，曰：‘诚病乎？意亦思乎？’”上古音“意”字属影纽职部，“抑”字属影纽质部，二者声同韵近，古书经常通假。[24]职是之故，“意亦”一词，古书又作“抑亦”。例如《孟子·滕文公下》云：“仲子所居之室，伯夷之所筑与？抑亦盗跖之所筑与？”又如《左传·昭公三十年》云：“吴，周之冑裔也，而笃在海滨，不与姬通，今而始大，比于诸华，光又甚文，将自同于先王，不知天将以为虐乎？使翦丧吴国，而封大异姓乎？其抑亦将卒以祚吴乎？其终不远矣。”据此可知，今本〈武王践阼〉的“意亦”二字，孔广森读作“抑亦”，其说应可信从。[25]
两种版本相互对勘即知，上博本“意几”二字的用法，即相当于今本的“意（抑）亦”。上古音“几”字属见纽微部，“岂”字属溪纽微部，二者声近韵同，古书经常通用。[26]上博本“意几”二字，也可读作“抑岂”。《左传·成公二年》云：“夫齐，甥舅之国也，而大师之后也。宁不亦淫从其欲，以怒叔父？抑岂不可谏诲？”沈玉成先生的《左传译文》语译如下：“齐，和我们是甥舅之国，而且是姜太公的后代，﹝叔父攻打它，﹞难道是它放纵了私慾以激怒了叔父，还是已经不可劝谏教诲了呢？” 此处“抑岂”二字连读成词，当作并列疑问句的连词使用，同样表示在并列疑问句选择之意。因此，《上博七·武王践阼》的“意几”一词，其用法应如先秦典籍的“意亦”、“抑亦”等词，而与汉代以降的“意岂”二字有别。
四、结语
《上博七·武王践阼》所见A、B二字，早期的上海博物馆书法馆与廖名春先生，均依序分别隶定作“几”与“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有趣的是，自从2008年《上博七》正式出版以来，学者居然全都不约而同转向，一致认定这两个字应是同一个字的异体，而且有些人主张它们应释作“几”，另有一些人主张它们应释作“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对于此二字在简文中的具体释读问题，彼此意见还有一些比较枝节的歧异。
通过前述论证过程可知，A字应释作“几”，B字应释作“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二者并非同一个字的异体。《上博七·武王践阼》“几”、“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二字最主要的区别特徵，在于“几”字是从“ㄠ”形部件，而“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字则是从“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形部件。过去“几”、“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二字所以纠葛难辨，问题的关键在于误以为“ㄠ”形部件与“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形部件可以无条件互作，不知此二者的互动属于单向类化关係，只能“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形部件讹变成“ㄠ”形，而“ㄠ”形部件却不能讹写成“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形。此一结论，对于日后分辨“几”、“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二字，应有一定程度的助益。
《上博七·武王践阼》简1的“意几”二字，应读作“抑岂”，当作并列疑问句的连词使用，其用法犹如先秦典籍所见的“意亦”或“抑亦”。上博本的“不知黄帝、颛顼、尧、舜之道存乎？抑岂丧不可得而睹乎？”句，与今本“黄帝、颛顼之道存乎？意亦忽不可得见与？”句，此二者的句式结构几乎完全一致，均可语译作“不知道黄帝、颛顼、尧、舜之道是否还存在？还是这些道统已经亡失而无缘看见了呢？”
《上博七·武王践阼》简2的“堂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二字，若是单纯就文字训诂角度考虑，既有可能读为“堂阶”，也有可能读作“堂庑”，二说似乎可以暂时并存。但是，若就该段文字所描述的人物情境推敲，则以读为“堂阶”最为允当。上博本的“（王）逾堂阶”句，今本作“王下堂”，其句式结构也大致相似，可分别语译作“王沿着堂阶走下来”和“王从高堂走下来”。
2009年10月修订于台中圆融书房
附记：此文为“楚系简帛字典编纂计画”的研究成果之一，获得国家科学发展委员会的资助，计画编号NSC97-2410-H-005-045，特此致谢。拙稿完成后，陆续获得苏建洲、黄人二、小寺敦等三位先生惠赐高见，让我减少许多错误，谨此一併申谢。
（编者按：[1]方向东：《大戴礼记汇校集解》（北京：中华书局，2008），页617。笔者按：方氏从王聘珍之说，主张“意”字应属上读。
[2]简文“曼”字的释读，从赵平安先生之说。参阅赵平安：〈《武王践阼》“曼”字补说〉，复旦大学“出土文献与古文字研究中心网站”，http://www.guwenzi.com/SrcShow.asp?Src_ID=658，2009/1/15。
[3]简文“祈”、“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二字，仍须进一步确认，但此处暂不展开讨论。
[4]廖名春：〈上海博物馆藏楚简《武王践阼》篇管窥〉，收入氏着《新出楚简试论》（台北：台湾古籍出版公司，2001），页263–264。廖氏此文曾在武汉大学于1999年召开的“郭店楚简国际学术研讨会”宣读，其后又刊于2000年日本出版的《中国出土资料研究》第四号。上引上海博物馆书法馆的释文，也都是转引自廖氏此文，不再逐一注明。
[5]何有祖：〈上博简《武王践阼》初读〉，武汉大学“简帛网”，http://www.bsm.org.cn/show_article.php?id=756，2007/12/04。下引何有祖先生2007年之说，资料出处同此，不再逐一注明。
[6]陈佩芬：《上海博物馆藏战国楚竹书（七）·武王践阼释文考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页152–153。下引陈佩芬先生之说，资料出处同此，不再逐一注明。
[7]复旦大学出土文献与古文字研究中心研究生读书会（刘娇执笔）：〈《上博七·武王践阼》校读〉，复旦大学“出土文献与古文字研究中心网站”，http://www.guwenzi.com/SrcShow.asp?Src_ID=576，2008/12/30。下引复旦读书会之说，资料出处同此，不再逐一注明。
[8]何有祖：〈释“当楣”〉，武汉大学“简帛网”，http://www.bsm.org.cn/show_article.php?id=915，2008/12/30。下引何有祖先生2008年之说，资料出处同此，不再逐一注明。
[9]季旭昇：〈上博七刍议〉，复旦大学“出土文献与古文字研究中心网站”，http://www.guwenzi.com/SrcShow.asp?Src_ID=588，2009/1/1。下引季旭昇先生之说，资料出处同此，不再逐一注明。
[10]小龙：〈也说“几”、“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复旦大学“出土文献与古文字研究中心网站”，http://www.guwenzi.com/SrcShow.asp?Src_ID=593，2009/1/2。下引小龙先生之说，资料出处同此，不再逐一注明。
[11]刘信芳：〈《上博藏（七）》试说（之三）〉，复旦大学“出土文献与古文字研究中心网站”，http://www.guwenzi.com/SrcShow.asp?Src_ID=669，2009/1/18。
[12]王慎行：〈古文字义近偏旁通用例〉，收入氏着《古文字与殷周文明》（西安：陕西人民教育出版社，1992），页14–5。
[13]廖名春：〈上海博物馆藏楚简《武王践阼》篇管窥〉，《新出楚简试论》，页263–264。
[14]廖名春：〈上海博物馆藏楚简《武王践阼》篇管窥〉，《新出楚简试论》，页261。
[15]陈伟：〈读《武王践阼》小札〉，武汉大学“简帛网”，http://www.bsm.org.cn/show_article.php?id=916，2008/12/31。
[16]高佑仁：〈也谈《武王践阼》简1之“微丧”〉，武汉大学“简帛网”，http://www.guwenzi.com/SrcShow.asp?Src_ID=652，2009/1/13。
[17]林澐：〈释史墻盘铭中的“逖虘髟”〉，收入氏着《林澐学术文集》（北京：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1998），页175–178。林澐：〈说飘风〉，收入《林澐学术文集》，页30–34。
[18]何琳仪：《战国古文字典》（北京：中华书局，1998），下册，页1305。黄德宽主编，《古文字谱系疏证》（北京：商务印书馆，2007），第4册，页3188。
[19]吴振武：《战国文字中一种值得注意的构形方式》，收入浙江大学汉语史研究中心、浙江大学古籍研究所编，《姜亮夫、蒋礼鸿、郭在贻先生纪念文集》（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3），页92–93。
[20]张新俊：《上博楚简文字研究》（长春：吉林大学古籍研究所博士论文，2005），页18–23。
[21]林清源：《楚国文字构形演变研究》（台中：东海大学中国文学系博士论文，1997），第5章“构形演变的类化与别嫌现象”，页159。
[22]宗福邦、陈世铙、萧海波主编：《故训汇纂》（北京：商务印书馆，2003），页365“丧”字条。
[23]楚永安：《文言複式虚词》（北京：中国人民出版社，1986），页431–435。
[24]张儒、刘毓庆：《汉字通用声素研究》（太原：山西古籍出版社，2002），页74“
读书-上博简《武王践阼》“几”、“微”二字考辨”字声系。
[25]刘洪涛：〈用简本校读传本《武王践阼》〉，武汉大学“简帛网”，http://www.bsm.org.cn/show_article.php?id=997，2009年03月03日。
[26]张儒、刘毓庆：《汉字通用声素研究》，页894“岂”字声系。 (责任编辑：admin)
原文出处：http://his.newdu.com/a/201711/05/514190.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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