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黑压压的官兵面前,柴云振拘谨地走到麦克风前,讲述起那已渐渐遗忘的生死经历。口述历史:朴达峰的生死较量,1951年4、5月间,朝鲜战争规模最大的第五次战役打响了。战役末期当志愿军开始往北回撤的时候,联合国军以四个军共十三个师的兵力,在400多公里战线上开始了全线反击。5月22日那天,柴云振和战友们还走在回撤的路上,师长崔建工就被紧急召回军里受领了任务,秦基伟军长亲自严肃交待:“为了掩护志司总部和伤员后撤,我们的四十五师,赶赴朴达峰一线阻击北上敌军,要不惜一切代价阻击敌人十天!”朴达峰是阻敌北上的咽喉。敌人一旦占领这里,便可以充分发挥强大的机械化优势,无遮无拦地向北进军。这是十五军最后的防线,一旦被敌军突破,志愿军将无险可守。
从5月29日开始,联合国军在飞机、大炮、坦克的掩护下,用摩托化步兵组成了“特遣队”,开始向朴达峰发起进攻。敌人的飞机就如同密密麻麻的黄蜂,挤在空中轮流转,一群才刚飞走第二群又飞来,冰雹一样密集的炸弹,对长不到一公里的朴达峰山脊狂轰滥炸。山头被打下去几尺,尖山打为平山了,随便抓一把土,都是焦黑的弹片。阻击战打到6月3日,敌人加拿大旅连续几日进攻受挫,伤亡惨重失去战斗力,像被打断脊梁的狗一样灰溜溜撤出了战斗,由更凶狠的美军第二十五师接替,继续进攻。这时防守朴达峰的是我一三四团第三营,当时第七连就剩下7个人了,和九连加起来就四十余人。团长段成秀咬碎牙齿也不下撤退命令,下令该营将七、九连合编为一个连队,继续坚守阵地。柴云振所在的第八连为二梯队,随时准备增援。6月4日,朴达峰激战整整五天五夜了。五天时间,敌人除了在我们阵地前丢下一千多具尸体,硬是没能前进一步。美国人觉得在其他国家军队前面子丢大了,恼羞成怒,调来了传说中特别厉害的黑人团,从凌晨六点开始,采取先小后大、由排至团蜂拥而上的群狼战术,对七、九连的阵地连续进攻。七、九连几乎打光了,加起来仅剩27人。
柴云振就是这个时候从师部警卫连抽调去补充三营八连的。警卫连专门负责保卫师首长安全,这时师首长完全顾不上了。柴云振和战友们出发前,师首长圆瞪着红红的眼睛喊道,同志们平时决心都很大,要把美国鬼子赶出朝鲜去。但现在形势非常严峻,朴达峰守不住,敌人就要长驱直入,我们就会被赶出朝鲜去!现在鸭绿江背后,就是祖国……师首长猛然哽咽了,说不下去。战士们的眼睛也都红了,一个个热血涌到了头发根,恨不得和敌人同归于尽。柴云振带着七班的9名战士就上去了。一天之内和敌人较量了三次,全是恶战。战至下午两点钟,敌人以三个营的兵力分多路向我猛攻,占领了我主峰阵地。防线眼看几近全线崩溃,三营指挥所危在旦夕。战士只有紧紧趴在营指挥所里的一个地堡里。当时送饭的炊事班挨了炮弹,挑的饭被炸翻了。炊事班长全身血淋淋从地上扒了一包饭用围裙抱上阵地来。饿慌了的柴云振用手抓了一把就往嘴巴里塞。咔嚓一声!差点没把牙齿给崩掉——饭里头全是石子和松枝……可还有恶仗要打,必须尽快恢复精神和体力,再吞不下也要吃呀。
柴云振正在猛嚼,就听营长大喊:“八连七班,去把阵地给我拿下来!”营长武尚志外号“武和尚”,凶得很,他把眼睛鼓得鸡蛋大:“坚决给我把山头拿下来!山头拿不下来,你就拿人头来见我!”柴云振不说话。班里的人全部牺牲完了,你让我咋个去打?“武和尚”瞪了一眼,发现真的没人了,顺手抓了两个通讯员分给柴云振。柴想通讯员能打啥子仗哟,也没法说什么,出发吧!6月5日凌晨,朴达峰阻击战进行到第六天。主峰阵地还在志愿军手中——不过天亮后柴云振发现,阵地只在他一个人手中了。柴云振管不了那么多了。上级虽然没下命令,我一个人也要死守阵地,钉在这里。他拣了六七支加拿大冲锋枪,放到右边;拉了两箱半手榴弹,放在左边。这样拿起来更顺手。一切准备停当,就等美国佬来送死。山脚下是一大片树林。很快他发现远处松树开始不断摇晃,说明敌人摸上来了。再详细一观察,指挥官在招手,黑人团上来了。这是他们的敢死队,先上来一个班,最后来了一个排。柴云振沉住气,必须五十公尺内才开枪,居高临下,一打一个准!天完全亮了,敌人展开了更大规模的反扑。柴云振利用有利地势,将成捆的手榴弹和爆破筒扔向敌群,用机枪和冲锋枪轮番向山下扫射。几次激烈反扑,被他打死的敌人砌砖垛一样,在阵地前堆起一层又一层,把前进路都堵死了。柴云振独自一人连续打退了敌人数次冲锋,到中午时分耗尽了所有弹药,手中只剩下一杆自动步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