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七下午,丁统领派人去毁北帮炮台,把戴统领从北帮祭祀台接进刘公岛。当时正轮着荣成城厢人王玉清和荣成俚岛人杨宝山两个人在铁码头站岗,把戴统领从船上搀扶下来。他俩后来告诉我,戴统领身穿一件青面羊皮袄,上面抹得很脏,头戴一顶瓜皮帽,还缠了一条手巾,面色很难看,对王、杨俩说: “老弟,谢谢你们啦!”接着长叹一口气, 自言自语说:“我的事算完了,单看丁军门的啦!”戴统领进岛后,第二天喝了大烟,但药力不足,抬在灵床上又挣扎着坐起来。当时萨镇冰(按:萨镇冰当时为康济舰管带)守在旁边,又让他喝了一些大烟,这才咽气。戴统领死时,我正在门外站岗,看得很真切。当时威海两个口子把守得很严实,都拦上了铁链木排,上有浮雷,下有沉雷,要是没有人引路,日本人插翅膀也别想飞进来。正月初十,英国提督(按:指英国远东舰队司令裴利曼特)进港会见丁统领,由镇北领进来,日本军舰这时也停止了炮击,可见他两家是打过招呼的。英国提督船走了,当天夜里日本鱼雷艇就进港偷袭。日本两条鱼雷艇也没能回去,都叫咱俘虏了,艇上的日本人不是打死,就是落水了。
刘公岛上有奸细。据我知道,有个叫傅春华的,湖北人,不务正业,先在岛上杀猪,以后又拐篮子抽签子,出入营房,引诱官兵赌博,趁机刺探军情。正月十六日夜里,站岗的还发现东瞳善茔地里有亮光,一闪一闪的,象是打信号,就报告了提督衙门的师爷杨白毛。杨白毛和张甩子(按:指刘公岛护军统领张文宣)联系,派人去善圣地查看。找了很久,没发现可疑的地方。就要难备回头走,有人发现有几座坟背后都堆了不少杂草,有点异常。把草扒开,有个洞,用灯往里一照,原来里面藏的奸细。这天夜里,一共抓了七个日本奸细。这伙人已经活动了好几个晚上,他们在坟后挖个洞,打开棺材,把尸首拖走,白天藏在里面,夜间出来活动。这七个日本奸细当天就处死了。
三、苗秀山口述
苗秀山(1873—1962年),威海刘公岛人,在镇北舰上当水手。他因家住刘公岛,从小与北洋舰队水手接触,故对水师的情况极熟。他本人还亲自参加了威海海战。这篇口述是笔者根据一九六一年十月十三日的访问记录整理而成。我是刘公岛人,住东瞳西街,下海打过鱼,也干过杂工。光绪二十年七月初四日上的船。当时仗已经打起来,水师需要人,我在西局子练勇营住了四天就上船实习。总共干了七个多月,头个月拿四两银子;第二个月拿四两半银子;第五个月转为正式水手,拿七两银子;第七个月升二等水手,就拿八两银子了。因为我家住刘公岛,从小就和水手们混得很熟,所以对北洋水师各船的情况知道得很详细。最初船上是用菜油灯照明,有专人专门管点灯。各船都没有汽灯,就是大船有两盏电照灯,设在垛楼上。光的圆径约一尺,能照十几里远。到甲午战争时,大船都用上汽灯了。北洋水师各船当中,威远来得最早,是从上海开来的,水手们都叫他“二十号”。威远有三根桅,四条横杆,所以又叫他“三支香”。定远、镇远都是两根桅,只是前桅有一道横杆。广甲、广乙、广丙都是新船,式样和威远差不许多,是中国自己造的。丁统领是安徽人,下面的管带差不多都是福建人。船上还有一些洋员,英国人、德国入、美国人都有。定远刘管带不买洋员的账,洋员最恨他,老是背后说他的坏话。
我一上船就在镇北上,船主是吕大胡子(按:即吕文经)。镇北船很老,船里帮的铁板都生了锈,一放炮铁锈簌簌往下掉。镇北船上共有七杆炮:船头一杆大的;船尾两杆小的;船左帮前一杆是十个响,后一杆是一个响;船右帮前一杆是四个响,后一杆也是一个响。船头的大炮有来复线,一边有专人管药,一边有专人管炮子。放时,先装好炮子再装药。船两帮的炮用的炮子不一样,都带钢壳,但大小不一:十个响的跟步枪子弹相似;四个响的象重机枪子弹;一个响的炮子还要大,有两三寸长。船后桅上挂船主旗,黄白两色,二寸多宽,一丈多长,旗尾有叉。水手都穿蓝裤褂,裤子前面打折,腰间系蓝带,头上扎青包头,脚下穿抓地虎靴。冬天棉裤棉袄外罩蓝裤褂。假日上岸另换服装:夏天白衣裤;冬天蓝呢衣裤。操练都用英国式,喊操也用英语。官兵级别不同,袖饰也不一样:三等水手一道杠;二等水手二道杠;一等水手三道杠。水手头腰里不系蓝带,袖饰因正副有区别:副水手头一口红色锚;正水手头两口锚。掌舵的级别相当于正水手头,带两口锚。帮舵相当于副水手头,带一口锚;也有时用一等水手充任,带三道杠。搞油的级别和正水手头相当,也带两口锚,但饷银略高些,每月能拿十四两半银子。炮手以上都是宫,夏天戴草帽,冬天戴瓜皮帽。水手褂,边上带云字,级别以袖口上分:炮手是一条金色龙;管带、大副、二副都是二龙戏珠,但珠子颜色。不同,管带的珠子是红色的,大副的珠子是蓝色的,二副的珠子是金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