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陈学海口述
陈学海(1877—1962年),威海城里人,在来远舰当水手。他曾参加过黄海海战和威海海战。这篇口述是笔者根据一九五六年十月间的三次访问记录整理而成。我小时家里穷,俺爹死了,俺妈养活不了好几个孩子,就打发我出去要饭。光绪十七年,那年我十五岁,经别人指点去投北洋水师当练勇。俺妈托了人,替我多报了几岁,量体高时我又偷偷跷起脚后跟,这才验上了。那次共招了七个排的练勇,一排二百人,共一千四百人,差不多都是威海、荣成海边上的人。练勇分三等:一等练勇,月银六两(按:每两合一千四百钱);二等练勇,月银五两;三等练勇,月银四两半。我刚当练勇,是三等练勇,一月拿四两半银。那时好小麦才四百多钱一升(按:每升合二十五市斤),苞米二百多钱一升,猪肉一百二十钱一斤(按:每斤合市标一斤二两)。后来打起仗来,物价差不多贵了一倍,猪肉涨到二百钱一斤。俺家里每月能见几两银子,生活可以勉强维持,俺妈也不用串街讨饭了。甲午战争打起来那年,我补了三等水手。水手也分三等:一等水手,月银十两;二等水手,月银八两;三等水手,月银七两。仗一打起来,我就补了二等水手,每月拿八两银子了。水手上面还有水手头:正水手头每月拿十四两银子;副水手头每月拿十二两银子。炮手的月银还要高:一等炮手,十八两;二等炮手,十六两。这是说中国炮手,洋炮手不在此限,他们特别受优待,每月能拿到二三百两银子。
北洋水师的船大大小小不下四五十条。水师里有两句话:“七镇八远一大康,超勇扬威和操江。”主要的船,这两句话里都有了。“七镇”包括镇东、镇西、镇南、镇北、镇中、镇边、镇海,都是小炮舰。“八远”包括定远、镇远、经远、来远、致远、靖远、济远、平远,都是大舰。“康”,是康济。 “七镇”每条船上有五十多人,各七门炮,只船头上一门是大炮,其余都是小炮。 “八远”每条船上有二三百人。其中,定远和镇远人最多,各三百多人。超勇、扬威是老船,一放炮帮上直掉铁锈。广甲、广乙、广丙是从南洋水师调来的(按:此处口述者记忆有误,广甲等三舰乃由广东水师调到北洋的),船比较新。定远船头有三十二生的(公分)口径大炮两门,船尾有二十八生的(公分)口径大炮一门(按:此亦有误,应为舰首各有三十公分半口径炮四门,舰尾十五公分口径炮一门),两侧各有十五生的(公分)口径中炮四门,其他都是小炮,统共有二十多门。威远、康济是练勇船,有一百多人,武器装备很差,只有十一门中小炮,根本不能出海作战。操江是运输船,全船不到一百人,配备五门小炮。飞霆、宝筏是两条差船。伏平、勇平、开平、北平是装煤船。在鱼雷艇当中,福龙最大,船主叫蔡廷干,有三十多人。其次是左一,船主王平是天津人,兼鱼雷艇管带。再次是左二、左三、右一、右二、右三,各有二十多人,带四个鱼雷。还有四个“大头青”(按:即定一、定二、镇一、镇二),也是放雷船,各带两个雷,只有七个人:船主兼管舵,拉旗、烧火、加油、开车各一人,船前船后各有一名水手。另外,有六个中艇(按:应为两个中艇,即中甲、甲乙),只带一个雷,也是七个人。
我一上船就在来远上,船主姓邱(按:即邱宝仁)。光绪二十年八月十五,丁提督接到李中堂的电报,命十八日出发,往大东沟护送陆军。丁提督怕船慢误事,提前两天,于十六日下午两点出发。水师共去了十八条船,护送运兵船五条装了十二个营(按:应为八个营,每营五百人)。十七夜里下一点,到了大东沟。第二天,一大早就开始卸兵。八点钟,主舰定远上挂龙旗,准备回航。十一点半开晌饭,饭菜刚在甲板上摆好,日本船就接近了。早上八点钟,主舰定远上挂出龙旗准备返航。十一点半开晌饭,饭菜刚在中板上摆好,日本舰队就露头了。定远舰上有个水师学堂的实习生,最先发现日本船,立时打旗语通知各船。丁统领挂“三七九九”旗,命令各舰实弹,准备战斗。于是,咱这这十条舰排成双纵队前进,一会儿又摆成人字阵式,向敌视直冲。定远先打第一炮,别的船跟着开火。日本船先向北跑,然后又转头向西跑,一连打过来三炮,第一炮就把定远的旗杆线打断。有两个听差去给丁统领送午餐,一颗炮弹扫过来,两个人都死了。丁统领很难过,战后抚恤每家一百两银子。第二炮、第三炮从定远和镇远舱面上扫过去,着起火来。船上官兵一齐动手救火,才把火扑灭。以后就轰轰隆隆打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