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邦目送商山四皓退去,用手指着他们对爱姬戚夫人说:“我欲改立如意,可太子有此四人辅弼,说明太子羽翼已成,难以动摇,这手段都一定是吕后施展的。唉,吕后真正还是你的主人呀!”戚夫人知道事势已难挽回,不觉泣下难止,含泪跳起了楚舞,刘邦在一旁为她唱起了楚歌:
鸿鹄高飞,一举千里。羽翮已就,横绝四海。横绝四海,当可奈何!虽有矰缴,尚安所施!
歌声中透出几分苍凉与无奈,戚夫人边舞边哭,竟嘘唏流涕,悲不自胜,不得不停下来。刘邦也不忍久留,离席而去。在吕后步步为营、环环相逼之下,刘邦不得不承认太子刘盈不可改易的现实,只得屈其一代君王之尊,喝下了由吕后酿制的这杯伤心酒。
从此,刘邦对废立太子一事绝口不提。
大局已定,吕后轻轻地透了一口气。保全了太子,她的地位也就稳定了。刘邦安排了曾让吕后感恩戴德的周昌做赵王如意的相国,希望在他死后,周昌能保障爱子如意安然无恙。
当刘邦刚一病重,吕后就强行把他从未央宫迁到了自己住的长乐宫,离开了戚姬。刘邦一死,吕后就对戚姬和赵王母子下了黑手。
或许是出于内心的妒嫉而报复,或许是为了永绝后患,吕后的铁血性格再一次燃起了疯狂的火焰。她命人将戚姬囚于永巷,剃光了她的满头秀发,罚她穿上赭衣囚服,戴着刑具,做舂米的苦役。从日夜陪伴刘邦的宠姬沦为阶下囚,戚姬的内心充满了悲伤。她挂念着远在千里之外的儿子——赵王如意,在舂米时又唱了起来:“子为王,母为虏;终日舂薄暮,常与死为伍!相离三千里,当谁使告汝。”吕后闻知,更怒不可遏,大骂:“不觉死的贱货,还想指望靠你那宝贝儿子再有出头之日吗?”于是,她命人去邯郸召赵王如意来长安。使者三番五次,都被周昌以种种理由挡了回去。按汉朝制度,相国周昌完全有这个权力。但是,吕后为了达到目的,竟然釜底抽薪,再一次派使者到赵王的封国,这次她是要把周昌召到京城。周昌无奈,只得奉命启程。他动身前,给儿子留了一封密信,让他从速通过丞相王陵将密信转奏惠帝刘盈。当周昌到了京城,惠帝也得知了母后对如意的态度。为了防止母后加害幼弟如意,惠帝密切关注他的行程。此时,吕后再次派使者敦促赵王如意动身来长安。当惠帝得知赵王正在来长安的路上,便亲自赴灞上(今陕西西安东)迎接他入宫,并且留他在宫内饮食起居,形影不离,使吕后没有机会下手。这样一来,引起了吕后对亲生儿子的不满。
吕后鸩杀赵王如意
惠帝元年(前194年)十二月,冬日拂晓,天气寒冷,赵王小小年纪,没能早起,惠帝外出练习骑射,没有忍心将正在酣睡中的异母弟弟唤醒,独自一人骑马去了御苑。吕后趁着这段时间,派人入宫,将年幼的赵王鸩杀了。待天亮时,惠帝回来,见如意已被毒死,知道这一定是母后指使,一肚子的不愉快。尽管他没有发作,但心里对母后的所为有了看法,心中结下了疙瘩。
吕后除掉赵王,有意把消息告知戚姬,并对她施以种种酷刑。据《史记》记载:“太后遂断戚夫人手足,去眼、耳,饮喑药,使居厕中,命曰‘人彘’。”过了数日,吕后还特地让惠帝陪她去看“人彘”,彘即猪的意思。当惠帝一看这个四肢皆无、眼空如洞、耳不能听、口不能言、似人非人的怪物,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便问左右:“此是何物?”手下人小声告诉他:“是戚姬。”他闻听此言,竟如当头一捧,顿时惊呆了,很久很久没有说出话来。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将昔日艳丽绝伦的戚姬同眼前的“人彘”联系起来,待回过神来,禁不住放声大哭。刘盈没有理睬母后,独自回到宫中,竟是一病不起,这一病,一年多也未见好转。他心里与吕后之间的疙瘩越结越大,他现在简直要诅咒母后的惨绝人寰了。多年来,母后在他心中的慈爱形象彻底崩溃了。他甚至认为,当年母后设法保住自己的太子地位,完全是为了她的今天。看着大权在握的母后,惠帝无可奈何,他派人转告已为皇太后的母亲:“您对戚姬,哪还有点人的味道?实在非人所为。我虽为太后的独生子,却不忍心看到这残忍的一幕,心里难以安静。从今以后,我不再治理天下了。”惠帝果真日夜在宫中饮酒消愁,与宫人们嬉游打发时光,不再临朝听政。由于受到太大的刺激,惠帝的身体越来越坏。此后,他一直抱病在身。
吕后并没有因为儿子对自己不理解而感到自责,为了汉室江山,她也不顾儿子对自己的态度,仍然按既定的思路在政治的旅途中追逐着,前进着。
初为太后
为了大汉江山和刘邦身后政局的稳固,吕后确实是费尽心机,甚至不惜忍辱负重。
刘邦刚死的时候,吕后曾秘不发丧,她对幸臣审食其有这样一段谈话:“朝廷元老大臣当年都与高祖平起平坐,北面称臣就怏怏不快,现在要让他们在我儿刘盈面前俯首称臣,心中定然更是不服,若不统统将他们诛杀灭族,天下恐难安定。”对吕后的想法,审食其未置可否,他心里略感有些行不通。然而,此事事机不密,被曲周侯郦商得知,郦商大吃一惊,告诫审食其说:“听说太后要乘老臣奔丧之际,大加诛杀,此事若非虚传,那天下局势就不可收拾了。试看陈平、灌婴在荥阳有大军十万,樊哙、周勃在燕、代有大军二十万,若闻诸将遭诛,必定连兵回攻关中。到时候,大臣内叛,诸侯外反,高祖基业就会付之东流了。”审食其听罢,也觉有理,感到事态异常严重,也不敢有丝毫耽误,急忙进宫去找吕后汇报。吕后听审食其转述郦商的分析,考虑到事情已经明朗,又逢刘邦大丧,就见机行事,改变了初衷。不过,吕后对这些大臣还是放心不下。在严加防范之余,她又不得不加以使用。因此,萧何死后,按高祖刘邦的遗嘱,吕后任命曹参为相。之后又陆续任命王陵为右丞相,陈平为左丞相,周勃为太尉。这些元老也深知吕后的用意,所以对她恭恭敬敬。陈平为相不问政事,周勃任太尉不入军门,曹参更是照萧何旧制规范,所谓“萧规曹随”,实行“无为而治”。他们这样做,都是与吕后虚与委蛇。后来,吕后逐渐地委重审食其,任他为左丞相,但不亲自处理政事。吕后凭借自己的政治资历与声望,威慑着这帮老臣。
刘邦驾崩前后,在元老大臣与吕后之间,曾有一段有趣的插曲,此事的主角是陈平、樊哙。
燕王卢绾谋反时,刘邦令樊哙率兵征伐。樊哙出发后,有人因为看不惯樊哙与吕后关系密切,遂在刘邦面前告他一状,说樊哙与吕后结党,要等有一天宫车晏驾(即刘邦死后),把戚夫人、赵王如意一起诛杀。刘邦临终前本来就对戚夫人与赵王如意放心不下,听得此言,大为恼怒,立即派陈平与绛侯周勃前往燕地解除樊哙兵权,命令陈平于军中将他就地斩决。陈平领旨,不敢怠慢,即往燕地。他一路上仔细分析形势,认为樊哙是吕后妹妹吕媭的丈夫,既与吕后关系亲密,又与刘邦同乡,一起出生入死。樊哙功高,在诸将当中最得亲信,当年与刘邦起兵反抗暴秦,樊哙总是披坚执锐,攻城略地。与项羽一决高下,每经劫难,总是不避生死,对刘邦忠心耿耿,又能直言进谏。现在皇帝一怒之下要杀他,万一后悔,自己就难做人了。再说,虽则奉圣命杀了樊哙,吕后和吕媭也会忌恨自己。有朝一日被她们寻机报复,自身就难保了。陈平与周勃合计,决定先把樊哙兵权交由周勃掌握,至于他的生死,还是将他押入囚车,解往长安,听由皇帝裁决。
于是,陈平出示诏令,把樊哙押入囚车,返往京师。半路上,陈平听到刘邦驾崩的消息,担心受到别人的调拨,急忙快马加鞭先奔赴宫内吊唁致哀。途中,又遇到往燕地颁诏的使者,命令陈平由燕地赶往荥阳(今属河南)与大将灌婴屯驻防务。陈平受命之后,仍马不停蹄赶往宫中。来到刘邦灵前,他痛哭不止,显得伤心欲绝,终于得到机会把奉使前后的情况向吕后奏禀。吕后听出陈平的良苦用心,也很有节制地安慰他:“你一路劳乏,很辛苦,出宫休息去吧!”陈平仍怕他一出宫,就会有人乘机进谗言,便坚持要求允许他宿于宫中为皇帝守灵。吕后见状,任命他为郎中令,使他得以出入宫掖,教导自己的儿子刘盈。
陈平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虽然他把樊哙活着押往长安,吕媭仍说陈平工于心计,竟敢对自己的亲人下手,是不把吕后和她们吕家放在眼里。吕后倒是清楚内情,她劝解妹妹:“你不要把责任推到陈平身上。他此番出使是奉了先帝之命,并非自作主张。再说先帝要他将樊哙斩于军中,他要是不顾及咱们吕氏,怎么会如此烦劳地从燕地把樊哙押解来京?樊哙能捡这条命,这不全仗着陈平吗?休要错怪了人家。”吕后没有听吕媭的谗陷,既赦免了樊哙,恢复了他的爵邑,也没有问罪陈平。
不仅陈平如此,就连留侯张良也多方规避,以免受到嫉视。张良不仅以其足智多谋佐助刘邦得天下,而且还在巩固刘盈太子之位的过程中,向吕后献过良策,吕后对张良也另眼相待。他自己却自知韬晦,常说:“我张良乃韩国之后,当旧国被强秦所灭,不爱万金之资,视金钱如粪土,惟以抗击暴秦为业。今随皇帝陛下多年,以三寸舌为帝者师,食封万户,位为列侯,此布衣之极,张良一生所为,足矣。愿从今舍弃人间之事,欲从赤松子作神仙游。”从此,张良真的学习辟谷之法,修炼导引轻身之术,真正想仿赤松子能入火自烧,随风雨上下了。刘邦驾崩,吕后想要德化怀服张良,要让他进食,还开导他说:“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皆如白驹过隙,均是转瞬之事,你何必像现在这样对待自己呢?”张良本意在于逃避朝廷上的人事纷争,他又不便驳吕后的面子,就勉强吃了些东西。张良最终也没有同吕后发生政治上的过节,清静地度过了余生。
吕后初为皇太后,为了稳固儿子刘盈的皇位,确实施展了一些残酷手段。
惠帝二年(前193年)十月,刘邦的庶长子、刘盈的异母兄齐王刘肥入朝。一天夜里,吕后召刘肥与惠帝夜饮。惠帝认为兄弟之间应按家人礼,便让刘肥上座,自己坐到陪位。刘肥没有谦让,安然落座,吕后很不痛快。她认为刘肥对天子不敬,担心日后对惠帝不利,便想杀了他。于是吕后在两只酒杯中放了毒药,让刘肥向惠帝致敬,先干一杯。当刘肥举杯向惠帝致意时,惠帝觉得他是兄长,也端起另一杯酒站了起来。吕后一见,急忙将惠帝手中的杯子碰碎。刘肥知其中必有蹊跷,过了片刻便佯装醉倒,脱身出宫。但他知道吕后决不会就此放过他,便不敢外出一步。据野史说,吕后曾派了侄儿吕产的家人梁上柱去刺杀刘肥。夜里,刘肥听到房外有动静,出来查看,见一人站在屋外,口称:“小人梁上柱,有要事禀告大王。”刘肥见此人颇为健壮,心中自然明白了几分:“夤夜之中,光临敝处,是盗是贼?莫非想谋刺于我吗?”梁上柱躬身答道:“在下正是奉太后旨意,取大王首级。只是小人不忍动手,有几句话要说。”
“但说无妨。”
“眼下大王已见疑于太后,处境不妙。此番虽能侥幸出京,也难保平安。大王今有封地七郡七十余城,为何不献出一郡给鲁元公主,这一定会使太后高兴,大王也可以无后顾之忧了。在下奉太后之命却难以复命,此生有愧于太后,只有一死。惟望大王好自珍重。”说完,拔剑自刎。齐王刘肥感其豪气,依计而行(按照正史说法,刘肥是听从了齐内史勋之计),将城阳郡献给鲁元公主为汤沐邑。这样一来,吕后就认为他没有野心,终于放下心来,高高兴兴地让刘肥回封国去了。
为了稳定国内形势,维护惠帝的地位,吕后对北方强族匈奴也能忍辱负重。
“单于天降”瓦当
刘邦刚死,匈奴单于冒顿就派使者致书吕后:“孤偾之君,生于沮泽之中,长于平野牛马之域,数至边境,愿游中国。陛下新寡,在下鳏居,无以自娱,皆不得人生之乐,何不两相交欢,共结连理?”吕后看罢,顿时大怒。大将樊哙义愤填膺:“请让臣率十万大军,横扫匈奴。”季布却对吕后说:“樊哙实在该杀,陛下岂可听他胡言乱语!想几年前,高皇帝被匈奴围于平城白登山(今山西大同东北),樊哙身为上将军,以三十二万之众犹不能解围,今十万之众何济大事?匈奴乃是夷狄番邦,听其善言不足喜,闻其恶语也不值得发火。请太后三思!”季布一番话,使愤怒不已的吕后骤然冷静下来。她清楚地记得,高皇帝当年被围是何等蹙迫,大汉创业近十年,天下大乱甫定,百废待兴,国力未强,民本未丰,对付强悍的匈奴实在是力不从心。为了保持国泰民安,必不能失和于匈奴。吕后一念至此,毅然吞下了这口恶气。她说:“我一人受辱,可待时日偿报,为了江山社稷,必须对冒顿单于有所怀柔。”她令大谒者张泽复信称:“单于惠函奉悉,知不忘敝邑,诚惶诚恐。单于所言,我尝自思,念我年老气衰,发齿堕落,行动不便,有辱单于视听,望赦无罪。谨以御车二乘,良马二驷,奉单于大驾,另以宗室妙龄公主,奉单于左右。”冒顿收到吕后的复信,连忙派使者谢罪:“我不知中国礼仪,有所冒犯,真是该死,陛下幸而赦之!”于是,吕后远嫁宗室之女与匈奴和亲,使可能诱发的一场边患消弭于无形。
女主称制
惠帝七年(前188年),23岁的刘盈病死。刘盈即位以来,仁弱宽厚有余,果敢有为不足,尤其是“人彘”之事后自暴自弃,对母亲皇太后敬畏有加。刘盈在位期间,虽称所谓“宽仁之主”,终因病不听朝理政。据记载,刘盈曾经因为审食其的事发过火。因为有一天,有人向刘盈揭发审食其的劣迹,他怒不可遏,立即下令将审食其打入大牢,准备处死。在交由大臣审讯时,人人尽知审食其是吕后的幸臣,皇帝要治他的罪,心里都觉得过瘾,虽然没有人敢有半句话涉及吕后,但都对审食其口诛笔伐。事情当然瞒不过吕后,她知道审食其受苦,心里焦急,因碍于情面,不好直接插手,一时竟不知所措。这时候,曾受过审食其恩惠的朱建,找到刘盈的幸臣闳孺,劝道:“你是皇帝的宠臣,审食其是太后的宠臣,如果皇帝杀了他,太后一定会怨你坐视不救,来日必定会借故报复,你命难保。你若出面恳求皇帝开恩赦免审食其,必合太后之意,你不仅可免杀身之祸,还可得幸于两主,富贵可保,何乐不为?”果然,刘盈经闳孺一劝,就不再追究了。
刘盈在位期间是个傀儡,就连自己的婚姻大事也得听从皇太后的安排,而刘盈成婚时已是一个近20岁的成年天子。
吕后对他婚事的安排,从今天的眼光看,简直是荒唐至极。原来,吕后为刘盈选择的皇后不是别人,竟是他同胞姐姐鲁元公主的女儿张嫣。论辈分,张嫣是刘盈的外甥女。吕后如此安排,说来目的很简单,就是要亲上加亲,不能让外人占据皇后的地位,也就是不能在吕氏之外形成另一个外戚势力。张嫣是鲁元公主与张敖所生,惠帝四年(前191年)大婚之时刚满12岁。这桩舅甥之间的婚姻内容如何,我们不得而知。但有一个事实,张嫣婚后从无生育,而惠帝刘盈在后宫中生子数人,仅在《汉书·外戚恩泽侯表》中立为侯王的就有襄城侯义、轵侯朝、壶关侯武、昌平侯大等数人,另外,还有淮阳王强、恒山王不疑等人。所以,吕后安排的张嫣与刘盈的婚姻,并没能从血脉相连这一点上达到要求。为防意外,吕后曾让人想了很多办法,但张嫣仍没有怀孕。后来,吕后只得移花接木,假称张嫣有了身孕,然后取其他宫妃所生男婴,谎称为张嫣所生,并将婴儿生母杀死。这一安排,仍然是为了亲上加亲,巩固权力地位。
惠帝刘盈死后,吕后便立了张嫣领养的皇子为少帝,张嫣小小年纪也做了太后。吕后遂以太皇太后身份临朝称制。“王言曰制”,称制,本来是皇帝应有的权力,但从秦国宣太后芈八子开始,“临朝称制”就成为后世后妃把持朝政时纷纷仿效的法宝。吕后便是继宣太后以后的首位继承者。吕后也是大一统王朝中第一位临朝称制的皇太后。吕后临朝代行天子之权,直接决断国家大政,成为西汉真正的掌权者。以后的七八年里,史书中直接以“高后某年”记事,吕太后临朝。《史记》、《汉书》等正史也为她专门立了帝王资格的“本纪”。
不几年,开始懂事的少帝不知怎么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知道了生母已惨死于吕后之手,他曾咬牙切齿地发誓说:“我怎能坐视生母被人害死还来自顾帝位?现在我还小,等我长大了,非给她点颜色看看。”这话传到吕后耳中,自然很不舒服。她不能容忍少帝,便立即采取行动,先以少帝病重为名将其关押,幽禁于永巷,然后召集群臣商议另立新君。为正视听,吕后特降诏废黜少帝:“凡有天下治万民者,盖之如天,容之如地……今皇帝久病不愈,乃至神志昏乱,胡言惑人,已不能奉祀宗庙、再承大统,应另议立代之者。”群臣慑于吕后权威,唯唯诺诺,无有异辞,都表示说:“皇太后为天下着想,所为皆系安定宗庙社稷,臣等顿首奉诏。”过后不久,吕后就杀了少帝,改立常山王义(弘)为帝,她依旧临朝称制。
自惠帝刘盈死后,两位皇帝均在冲龄,吕后更担心社稷不牢,宗祀不永,开始倚重吕氏外戚。据说,刘盈死后,吕后哭吊时干嚎无泪。张良年仅15岁的儿子、侍中张辟彊看透了吕后的用心,对丞相陈平等人说:“惠帝是太后的独子,现在死去,她竟哭而不悲,您知道为什么?”“为什么?”陈平问。张辟彊道:“惠帝没有成年的儿子,太后对你们这些元老大臣心怀猜忌呀!要是请太后封其侄子吕台、吕产、吕禄为将,使其统率南北禁军,使诸吕入宫用事,太后有了靠山,才能心安,你们也可以幸免于祸。”陈平依计而行,吕后心里踏实了许多,果然就哭得哀痛了。从这时开始,吕氏外戚势力开始正式崛起了。正如《史记·吕太后本纪》所说:“吕氏权由此起。”
不久,吕后又想大封诸吕。她在一次朝会上问右丞相王陵,王陵道:“当年高皇帝与臣等刑白马而盟:非刘氏而王,非功而侯者,天下共诛之。今封诸吕为王,有违盟约。”吕后听了很不高兴,又问左丞相陈平和绛侯周勃。陈平等奏:“高皇帝定天下,以子孙为王;现在太后称制,亦同于皇帝,欲封诸吕,无有不可。”吕后顿时喜形于色。退朝后,憨直的王陵责备陈、周等人失信先帝,阿顺吕氏,是属不义。陈平却说:“对太后面折廷争,我等不如君;保社稷、全刘氏,君也不如我等。”事后,王陵被明升为太傅,实夺了他的丞相之权。
于是,吕后先后将吕台、吕产、吕禄、吕嘉、吕通和外甥张偃(鲁元公主之子)封为王爵,吕种、吕平、吕庄和妹妹吕媭等十几人以及亲信封为侯。同时,让吕、刘通婚,以便使两姓共结同好,以期荣辱与共。为此,她也很注意笼络刘氏宗亲。尤其对那些和吕氏关系密切的刘氏子弟,也同样加以封赏。如齐王刘肥的儿子刘章娶了吕禄的女儿为妻,被封为朱虚侯,吕后对他另眼相看,命其入宫宿卫。有一次,宫中盛宴,吕后令其监酒,刘章请以“军法行酒”,喝到兴起,刘章说:“请为太后唱耕田歌助兴。”吕后道:“你老子还知道耕稼之事。你生下来就是王子,安知耕田?”刘章说:“我知道一些!”吕后道:“好,就听你如何唱吧!”刘章击打着监酒用的宝剑,合着节拍唱道:“深耕溉种,立苗欲疏;非其种者,锄而去之。”吕后听出他话里有话,有讥讽诸吕的意思,也只是默不做声。不一会儿,诸吕中有一人因醉擅自离席而去,被刘章追上一剑斩了。因许其军法监酒,吕后也无可奈何。
另外,像刘泽因为娶了吕媭的女儿,吕后也很痛快地封他做了琅玡王。
吕后在笼络刘氏宗族的同时,对那些敢不予合作者也毫不留情。刘邦的儿子刘友,后被封为赵王,对吕后强迫他娶吕氏之女为妻不以为然,对妻子不理不睬,反而宠幸其他女人,妻子妒火中烧,在吕后面前告恶状,说他总想讨灭吕氏。于是,刘友被吕后召入长安幽禁,活活饿死。他在饥饿难忍时,百感交集地唱道:
诸吕用事兮刘氏危,迫胁王侯兮强授我妃。我妃既妒兮诬我以恶,谗女乱国兮上曾不寤。我无忠臣兮何故弃国?自决中野兮苍天举直!于嗟不可侮兮宁早自财。为王而饿死兮谁者怜之!吕氏绝理兮托天报仇。
刘友死后,梁王刘恢被改封为赵王,吕后又把吕产之女许配给他为妻,随嫁者都是吕家的人。妻子吕氏在家里擅权无状,连他本人也受到监视。刘恢闷闷不乐,后来他的爱妾被妻子鸩杀,他悲愤不已,也自杀而死。
刘邦的八个儿子中,有三个儿子遭到吕后的毒手。尽管如此,吕后当政期间,并没有篡夺汉室的打算,元老大臣与刘氏、吕氏势力之间尚能处于相对平安均衡的状态,汉初政局基本保持着稳定,由此足以看出吕后用心之良苦及其政治手段之高明。
在相对稳定的政治局面下,吕后继承高祖以来有利于社会经济恢复和发展的政策措施,清静无为,与民休息,使西汉社会经济稳步前进,国力有所增强。司马迁曾经这样说过:“孝惠皇帝、高后之时,黎民得离战国之苦,君臣俱欲休息乎无为,故惠帝垂拱,高后女主称制,政不出房户,天下晏然。刑罚罕用,罪人是希。民务稼穑,衣食滋殖。”这一评价,正说明吕后作为实际的当权者,在她执政的日子里,获得了巨大成功。吕后时期,西汉社会政治经济的进步,正为号称封建时代盛世的“文景之治”打下了基础。我们说她是一位对中国历史做出过贡献的女性,也正是着眼于这一点。
诸吕覆灭
吕后七年(前181年)正月三十日己丑,日食。初春的艳阳似被掩遮住,明亮的白昼变得晦暗朦胧。在那个充满阴阳五行观念的时代,这一天象似乎给以女主临朝称制的吕后某种预示。吕后心里觉得极难顺遂,很不痛快地对手下人讲:“这天象是因为我!”
第二年三月,吕后为了消灾祈福去城外举行拜祭,归经轵道(今西安市东北)时,据说见到一个似黑狗的东西,突然跳到吕后腋下,吕后大惊,不一会儿,就已不见影踪。事后,吕后请人占了一卦,说是赵王如意的阴魂不散,在作祟。不久,吕后腋下出现病变,而且日益严重。到了七月,吕后竟一病不起,她顾虑到自己死后的政局,便任命赵王吕禄为上将军,统领北军,吕王吕产居于南军,控制形势。她对二人谆谆嘱咐:“当年高皇帝与大臣有白马之盟,现在你们为王,大臣们实有议论。我死之后,皇上年幼,恐怕大臣发动变乱。你们一定要手握将印,控制兵权,把守宫门,也就不要再送殡了,免得被人乘机钻了空子,受制于人,谨记,谨记。”不久,吕后便与世长辞,终年61岁。
吕后遗诏大赐诸侯王和将相百官,大赦天下。她以吕产为相国,并令吕禄女为少帝的皇后,仍然寄希望通过刘、吕联姻达到政治上的均衡。然而,吕后一死,凭借她自己的声望、地位与政治手腕维系着的政治上的均衡关系破裂了。很快,宗室齐王刘襄起兵西攻,声称要杀掉不当为王的诸吕。刘章在京城呼应,灌婴在荥阳的大军也与刘襄定约联合。京师之内,陈平设计,周勃单车入北军,骗取吕禄上将军之印,宣布“为吕氏右袒,为刘氏左袒”,北军将士一律左袒,于是控制了北军。随后分兵千余人,令刘章率领到未央宫中,将吕产追杀在郎中令官衙的厕所中。这样,又控制了南军。京城之内,吕氏已成瓮中之鳖,只得束手待毙。吕禄、吕媭、吕通等先后被杀。周勃又令禁军大肆搜捕诸吕男女,“无少长皆斩之”。就连吕后所立的小皇帝,也恐其年长后反戈,被一并解送出宫,偷偷地杀掉了。继而,刘邦的儿子代王——刘恒被拥立为皇帝,即汉文帝。
吕后死去仅仅一个月的时间,就天地翻覆,乾坤倒转,这是吕后生前的确未曾料及的。从此,西汉历史进入了“文景之治”的盛世。应该说,“文景之治”乃是承袭了吕后的余荫,如果没有她十几年间精心治理天下,打下坚实的基础,西汉王朝恐怕很难如此迅速地喷射出盛世的光彩。吕后死后近两百年,赤眉军竟发掘开她的陵墓,将随葬宝货洗劫一空,连尸身也备受污辱。这不知是史书上的诬陷不实之辞,还是历史的误会。吕后并没有因长眠地下而获得丝毫安宁,这不能不引起读史者的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