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庆十九年(1819),满族诗人得硕亭出版了一部名字叫《草珠一串》的竹枝词,其中一首写道:
做阔全凭鸦片烟,何妨做鬼且神仙。
开谈不说《红楼梦》,读尽诗书亦枉然。
这首诗,后来在红学界被广泛引用,作为嘉道以降社会风气崇尚《红楼梦》的一个重要例证。《草珠一串》,总数一百零八首,收录在《清代北京竹枝词》中。该书北京古籍出版社1982年排印出版,我在大学时代就买过这本薄薄的小书。
《红楼梦》当年是上流社会的畅销书,这个观点我是相信的,所以平时读书时一直留心收集上层人士阅读的具体例证。我对清代史料的阅读,重点在晚清,也很关注日记、书信和私人诗文集等第一手史料。我发现,尽管《红楼梦》曾被作为禁书,但大人物们并不以为然,不仅收藏,甚至为其赋诗词,写批注,成为文人雅趣的重要方面。在晚清著名官员中,一些人还能熟练地运用《红楼梦》中的典故。
曾国藩读《红楼梦》
曾国藩日记中,多次记录他阅读《红楼梦》的情况。例如咸丰十年十一月卅日(1861.1.10),“树堂因时事日非,愤闷异常,阅看《红楼梦》以资排遣,余亦阅之”。同治五年五月廿五日(1866.7.7)记:“早饭后清理文件,旋看《红楼梦》三卷。”
廿六日记:“早饭后清理文件,阅《红楼梦》二卷。”文中“树堂”,即冯卓怀,是曾国藩儿子曾纪泽的私塾老师。显然,曾国藩是与幕僚夫子一同分享禁书的。
同治六年六月十三日(1867.7.14),另一位幕僚赵烈文记,他在与曾国藩聊天时,发现曾国藩“书堆中夹有坊本《红楼梦》,余大笑云:‘督署亦有私盐耶。’”曾国藩没有直接评论《红楼梦》,但数年之间,军书旁午,戎马倥偬,他依然将《红楼梦》置于身边,常常翻阅,显然对此书是非常喜爱的。
胡林翼称《红楼梦》教坏天下官员
与曾国藩并称“曾胡”的另一位湘军著名首领、湖北巡抚胡林翼就更加直率。他在致朋友严树森的信中称:“一部《水浒》,教坏天下强有力而思不逞之民。一部《红楼梦》,教坏天下堂官、掌印司官、督抚司官、督抚司道、首府及一切红人,专意揣摩迎合,吃醋捣鬼,当痛除此习,独行其志。阴阳怕懵懂,不必计其一切。”
一般来说,人们多将《红楼梦》看作言情小说,也有将其看成演绎政治波澜家族兴衰者,但将其看作官场“厚黑学”教科书,倒是罕见。胡林翼的看法,用今天白话来讲,就是《红楼梦》教坏了天下的部长、各部办公厅主任、省市长及他们手下的红人,养成揣摩迎合,吃醋捣鬼的恶习,必须痛加革除。胡林翼批《红楼梦》,真是独具只眼,非常犀利。
李鸿章用《红楼梦》典故
1878年中法战争马江之役,会办福建海防大臣张佩纶被撤职流放,戍所在张家口。张家口历史上属万全县,归宣化府管辖。李鸿章安排他的幕僚,也是张的好友章洪钧(字琴生)任宣化知府,“闻相过从,少慰岑寂”。章洪钧在知府衙门里整理出五间房间,精心装修,专为张佩纶设榻,并经常将张接到衙门里小住。这种情况,今天可能归入司法腐败,当初却无人管此闲事。
1888年2月1日,张佩纶得到噩耗,章洪钧突患急症,午刻去世。他连夜从张家口赶往宣化,才知道章家全都染上传染病(疫气)。随后,章的三子贞甫及其小女相续病死,再后来三媳又殉夫而亡。原来欢乐祥和的府署后院,顿时陷入巨大悲哀之中。张佩纶到宣化后,主持延医救治和死者入殓,成了章家的主心骨。他向远在保定的李鸿章写信急报详情,再悄然返回张家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