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桓公刚登基时,也一样雄心勃勃、血气方刚,老是想做一番惊天动地的伟业,早早确立起齐国的霸权,汲汲于“欲诛大国之无道者”。管仲谏阻他,告诉他时机并不成熟,“不可,甲兵未足” 。可他全然当作耳边风,一意孤行由着自己的性子去做,满心以为中原霸主的宝座可以唾手而得。
然而,他的热情之火很快便让长勺之战那一大盆冷水给浇灭了。他引以为豪的强大齐军,居然让曹刿率领的鲁国兵马杀得丢盔弃甲,狼狈逃窜,真是败得无话可说,败得窝囊透顶。不过这次出乎意料的惨败也有一个好处,就是使得齐桓公发热的头脑冷静下来,急功近利的浮躁心态平复下来。
既然单纯的战争手段连鲁国这样军力很一般的国家都摆不平,那么,想靠它去对付比鲁国强大十倍的楚国、比鲁军能打仗的戎狄,这不纯粹是自讨没趣吗 !看来不能单纯依赖战争来实现自己的称霸目标,而应该更多地运用政治、外交手段,伐谋、伐交、伐兵三管齐下,才是正道。齐桓公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他马上调整了自己的争霸战略方针,改急取冒进为稳重待机,变单凭武力为文武并举。而正是这种稳重的做法,才保证了他日后少走弯路,一步步走向事业的巅峰。
齐桓公的稳重,也表现在他善于正确判断形势,根据实际情况与对手作必要的妥协,进两步退一步,见好便收,在可能的范围内实现自己的战略诉求。战略是否成功,不在于它战略利益有多大,战略目标有多高,而关键看它实现的可能性有多少。如果脱离实际条件,脱离具体许可,那么,最好的战略方案也等于是望梅止渴、画饼充饥。所以,善于妥协,本身就是战略运筹中的一门高明的艺术,是寻求战略利益的一个重要手段。这方面的驾轻就熟,得心应手,无疑是一位政治家高度成熟的突出标志。
齐桓公就是这样一位成熟的政治人物,公元前 656年举行的召陵之盟,充分体现了他通过妥协的方式,实现了虽说有限但却实在的战略利益的稳重政治风格。当时,楚国兵锋咄咄北上,成为中原诸侯的巨大威胁,所谓“南夷与北狄交,中国不绝若线”。在这种情况下,当缩头乌龟是不成的,这样保护不了中原中小诸侯,任凭“南夷”四处横行,齐国岂能称为“霸主”。
然而,如果心血来潮,孤注一掷,真的同楚国真刀真枪干上一仗,弄得两败俱伤,恐怕也不是明智的选择。最好的办法是,出面组织起一支多国部队,兵临楚国边境,给楚国施加巨大的政治、军事、外交压力,迫使对手作出一定的让步。如此,既可以压制楚国嚣张的气焰,安定中原动荡的局面,又不必使自己陷入战争的深渊,付出过于沉重的代价。这叫作“全胜不斗,大兵不创”“不战而屈人之兵”,是战略运用上的“善之善者也”。
于是,齐桓公与楚国方面便在召陵(今河南偃城东)地区联袂上演了一出妥协大戏,楚国承认了不向周天子进贡“苞茅”的过错,表示愿意承担服从“王室”的义务,算是多少作了让步,给了齐桓公所需要的脸面;而齐桓公也达到了警告楚国、阻遏其北进迅猛势头的有限战略目的,于是也就适可而止,见好就收。这种战略上不走极端、巧妙妥协的做法,可能会让习惯于唱“攘夷”高调的人觉得不够过瘾,可它恰恰是当时齐桓公唯一可行的正确抉择。
齐桓公的稳重,更表现为他善于把握时机,算账算得十分精明,从不做赔本买卖,总是用最小的投入去换回最可观的利益,不费多少工夫而赢得充分的好处,不损多少成本而博取漂亮的名声。成本要低,回报要大,这是从事政治、军事斗争时必须遵循的基本原则,也是衡量评估任何战略决策高下得失的主要指标。“杀敌一千,自伤八百”,绝不是聪明人所干的事情。在战略运用上,与其焦头烂额,不如曲突徙薪。战略利益要争取,但要争得巧妙,争得自然,争得冠冕堂皇。否则,便是犯傻,便是笨拙,落下话柄,留有后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