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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标题：张晰：《龙泉司法档案》——民国民间百态的活教材

龙泉市位于浙江南部山区，素有“九山半水半分田”之谓，境内凤阳山主峰黄茅尖，海拔1921米，是浙江第一高峰。正是连绵大山所形成的天然屏障，阻挡了抗战期间日军铁蹄践踏，珍贵的《龙泉司法档案》就是这样得以完整保存。
这是继巴县档案、南部县档案、黄岩档案、台湾淡新档案和保坻档案之后，我国近代历史时期司法档案的重大发现。现存于浙江省龙泉市档案馆的《龙泉司法档案》共计17333卷，88万余页，时间自咸丰元年（1851年）开始，1949年为止。这是目前所知保存最完整、数量最大的民国基层司法档案，为研究中国司法从传统到近代的演变，以及法律与社会变迁的关系提供了第一手翔实史料。
地域特色鲜明
《龙泉司法档案》包括民事案件、刑事案件的审判民事调解和侦察，提起公诉等司法事务档案。有清咸丰、光绪、宣统年间诉讼档案及验尸报告、证据档案、民国年间历年的诉讼档案，其亮点是地域特色非常明显。因龙泉属于山区，所有山地特产都是老百姓仰仗的生活资源，如冬菇、木头、竹子、干笋等等。龙泉山地的经营，一般是由山主本人或出佃给别人进行种植，树木成材后，再出售给山客。木行直接与山主或山客联系，甚至先期放贷给山客作为砍运之资，并议定以木材出卖以后的价值作为偿还，以此保证木材必须在该木行贸易。木材砍伐之后，山主、山客或木商会在砍伐下来的木段上，盖上自己的印记。放排至木行发售时，依木段上的印记为凭证。与田土经营相比，山木的生产周期更长，耗资更大，竹木栽培至少三五年，多则二十至三十年成材，而一次性收益巨大，巨大的利益引起各方的觊觎。成材树木出售、砍木之际，容易产生纠纷，比如越界强砍、在已伐木段上抢盖斧印，或者抢运藏匿、低价散卖等等。原因多为山业产权不明，山界不清，契据不实。所以诉讼档案中有关山业纠纷的案件居多，几乎占到一半，这些案件涉及山业继承、买卖、租佃、出售、运销等多个环节。如此多的环节，无论哪一个环节出现了问题，很容易产生经济纠纷，据史料记载自古龙泉就有健讼之风。如最早的一份“咸丰元年李联芳控韩林秀强霸阻砍案”就是这一类型。此案情为，李联芳叔父于道光七年（1827年）向韩奇富兄弟等杜买土名铜坑儿山场一处，然后将山场出佃给吴定郁种植，前后二十余年。咸丰元年春，李联芳雇工砍伐出售，遭到韩奇富儿子的阻拦，调解未果，就上诉公堂。再如光绪二十六年（1900年）“李学韩控周关荣等盗砍杉木案”，民国元年“何叶氏控告其侄子何恒科”等夺种盗砍案，均属此类纠纷。
底层百姓讨说法
龙泉司法档案作为县级司法档案，真实地反映了最底层老百姓的生活状况及所引发的司法案件，其中不少事情当下人鲜为人知。如“典妻”，指的就是借妻生子,这是旧社会买卖婚姻派生出来的临时婚姻形式。中国的典妻风俗主要流行于南方地区,特别是浙江各地，着名浙籍作家柔石小说《为奴隶的母亲》所述，即为浙江农村的一个典妻故事。而在龙泉司法档案里经常可以看见这一类案件。在民国底层社会中，充斥着典妻、卖妻、一妻多夫或者童养媳买卖，如民国五年(1916年)的“卖妻契”，揭示了传统中国的穷人中存在的一妻多夫现象。婆婆和丈夫做主，把一个不幸的女人随意“出卖”给别家，价码在契约上写得很清楚：“英洋廿五元”。这些有违礼、法的民间行为，在传统社会不见于正史野史，却在司法档案中得到详尽披露。又如招赘婚书。这类招赘婚书是在丈夫还健在的情况下，因为家境十分贫寒，日子过不下去，由丈夫主张或默许，为妻子再招赘一位丈夫，帮助养家，实际为一妻二夫的特殊家庭，不被主流社会承认，但是实际存在，后来发生纠纷了，对簿公堂，被案件记载下来。如1917年董志友控潘昌才“抢夺媳妇，弟妻配兄”案中，附有一份光绪二十七年（1901年）招赘书。其本身为妻子何氏原嫁潘兆志，因家贫困，后招夫董志友入赘，同时将自己的第三子(改名董梁人）出让给董志友为嗣。后来董梁人早逝，何氏将原来为董梁人所娶的童养媳，带回原夫家中，继配于潘姓夫家的儿子，从而引发了董志友的诉讼。龙泉司法档案就是这样一部民国民间百态活教材。因为诉讼档案的各种类型都有，信息量巨大，有的案件从清代一直打到民国末年，历时数十年，经历两三代人，不断缠讼、翻控、上诉，正因为龙泉司法档案保存完整，有连贯性，才被越来越多的研究者所青睐。我们曾看过“秋菊打官司”，其实就是一句话“讨个说法”，由此也可以看到，中国老百姓无论什么时候都要“讨个说法”，龙泉司法档案的可贵之处就是完整的记录了民间百姓如何讨说法，包括他们的心愿、理由等等，包罗万象。
深层开发结硕果
龙泉司法档案从2007年浙江大学历史系教师发现其重要价值以后，浙江大学和龙泉市档案馆联合开发至今已有10个年头，2012年8月，龙泉市人民政府还与浙江大学联合成立了“龙泉司法档案研究中心”。现这批档案已成为龙泉的金名片，龙泉市档案馆的镇馆之宝，也成为浙江省档案馆藏资源开发合作成功的范例，是馆藏珍贵档案与高校优质编研人才资源的完美结合，是一个优势互补、合作共赢的大项目。如，《龙泉司法档案选编》丛书的整理与出版项目，作为浙江省地方文献整理与研究工程的重点示范项目，被列为省社科联“十二五”重点项目及浙江大学“985工程”重大项目，并获得国家出版基金的帮助。现已出版了第一辑（晚清时期）和第二辑（1911—1927年）。2013年，《龙泉司法档案》入选第三批《浙江省档案文献遗产名录》，更难能可贵的是，2015年入选第四批《中国档案文献遗产名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