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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标题:甲午成欢之战
1894年中日甲午战争正式爆发之前,日本侵略者采取不宣而战的手段,向中国海陆军发动了两次突然袭击,一次是丰岛海战;一次是成欢之战。成欢之战是日军根据大本营的侵略部署而进行的一次有准备有计划地战争挑衅。1894年7月17日,日本大本营召开御前会议作出开战决定。19日,日本外相陆奥宗光密令驻朝鲜公使大岛圭介,不惜采取任何手段,立即挑起中日冲突。同日,大本营授权入侵朝鲜的混成旅团长大岛义昌少将,如中国增派援军赴朝即采取自由行动。23日,日军悍然侵入朝鲜王宫,发动政变,建立傀儡政权。25日凌晨,日本海军在朝鲜牙山湾发动突然袭击,挑起丰岛海战。当天,大岛义昌率混成旅团步兵四个大队,骑、炮、工兵各一个中队共四千余人,配备山炮八门,由汉城龙山出发南犯,准备进攻驻牙山清军。
早在6月初,清政府应朝鲜政府请求,派叶志超、聂士成率清军二千余人入朝,驻于忠清道牙山县。7月21日因朝鲜事急,李鸿章雇高升、爱仁、飞鲸等三艘商轮,载清军二千五百人支援牙山驻军。25日,日舰在丰岛海面击沉高升轮,船上清军大部死难,仅爱仁、飞鲸所载毅军及仁字营到达,两军会合后共四千余人。
丰岛海战前一天,牙山驻军接李鸿章“和议决裂,速备战守”(聂士成;《东征日记》。)电令。当天,聂士成决定率所部移驻成欢。并对叶志超说:“海道已梗,援军断难飞渡,牙山绝地不可守;公州背山面江,天生形胜,宜驰往据之。战而胜,公为后援;不胜犹可绕道而出。此间战事当率各营竭力防御,相机进止。”(聂士成;《东征日记》。)叶志超从之,于是清军退出牙山,分驻成欢、公州两地以守。
成欢位于朝鲜忠清道平泽县东南,稷山县西北。北距汉城70公里,西南距牙山20公里。东西环山,中连纵横两驿道,一为汉城至全州之南北大道;一为稷山通牙山之东西驿道,地处交通要冲。成欢北5公里处有河,名安城川,西向流入牙山湾。河上架桥,曰安城渡,为汉城至成欢必经之地。河两岸池沼与稻田纵横,广茅数里。桥南侧有小村名佳龙里,据此可控制安城渡口。成欢形势险要,聂士成由牙山移军成欢以抗日军是正确的。
聂士成在成欢的兵力部署是:右翼以成欢东南之月峰山为依托,构筑堡垒及防御工事,控制成欢东、北方谷地,由武毅军老前营一部及古北口练军马队驻守。成欢北面丘陵上筑堡垒二,扼汉城至全州大道,为正面防御阵地,由武毅军老前营一部及正定练军中营驻扎。左翼在距成欢西北约2公里之牛歇里高地修筑堡垒工事,“令翼长江自康率仁字营扼敌趋牙山路”(聂士成:《东征日记》。),配以武毅军老前营之炮兵,北可控制距牛歇里2公里之银杏亭高地,东可俯瞰汉城至全州大道,“见敌过轰击之”(聂士成:《东征日记》。)。又将成欢北面沼泽地下流堵塞,使沼水泛滥,以阻滞日军行动。清军的防御部署实际上由左右两个阵地组成,左翼牛歇里阵地一线配备有炮兵,为防御主阵地,右翼月峰山一线守卫比较薄弱。
28日,聂士成探得日军将于夜间来袭,乃令“各营皆饱食以待”(聂士成:《东征日记》。),并进行战斗布置。“令邦带冯义和带精锐三百伏河旁林际,敌半渡即出击。令哨官徐照得率百人伏山侧,并在山顶□望,何方有警,即悬灯为号。令邦带聂鹏程领兵四哨伏大道西沟畔,营弁魏家训领五百人为接应”(聂士成:《东征日记》。)。派武备学生于光□、周宪章等率健卒数十人,埋伏在安城渡南之佳龙里组织伏击。“部署毕,慷慨誓师。众感奋,皆愿决一死战”(聂士成:《东征日记》。)。
由汉城南下进攻之日军,27日进至成欢北20公里之振威。次日,进逼距成欢北仅数公里之素沙场,探知清军已移防成欢,大岛义昌乃决定进攻成欢。并在观察成欢地形和清军防御阵地后,乃决定将进攻部队分为左右两翼,其右翼由步兵四中队,工兵一中队组成向清军左翼阵地佯攻,作为牵制。自率旅团主力步兵九个中队,炮兵一个中队为左翼,向月峰山一带迂回,进攻清军右翼阵地。另以小股力量至成欢西面锄斤里担任右翼队警戒。为避免昼间调动兵力暴露作战意图,决定夜间采取行动。得手后,29日凌晨向清军发起总攻。
午夜,日军开始向成欢运动。是夜“宿云蔽天,四顾冥晦,咫尺莫辨”(川崎三郎:《日清陆战史》,日本东京春阳堂1896年版,卷二,第69页。)。左翼队于29日凌晨五时到达距成欢东北4公里之都监里。右翼队的前卫部队于午前三时到达佳龙里附近。埋伏在附近的于光□等率领的清军早已严阵以待,突起狙击。“瞬间,伴随突然爆发之排枪声,子弹雨点般从夹路两侧房屋内猛烈射击”(川崎三郎:《日清陆战史》,日本东京春阳堂1896年版,卷二,第70页。),当即将日军步兵第二十联队中队长步兵大尉松崎直臣击毙,山田四郎中尉被击伤,士兵伤亡多人。黑夜中,日军不辨清军虚实,猝然遇伏,仓惶败退,互相践踏。退至安城渡,“桥小人众,拥挤坠水,溺死甚众”(聂士成:《东征日记》。)。右翼队司令官武田中佐闻警,立即令本队向右迂□,攻击清军左翼以支援前卫部队。并令步兵中尉时山龚造率三个分队士兵前往助战。时山等在行进途中,误陷泽中,水深没颈,挣扎不得出,时山等二十九人,全部溺毙。
不久,日军大队迂回至前卫部队右方,见清军兵少,又无后援,遂拼死冲击。于光□等率伏击部队以少敌众,坚持抵抗近一个小时之久。终因寡不敌众,于光□、周宪章等皆中弹牺牲,余众被迫撤出阵地。五时许,日军攻占佳龙里。
与此同时,日军左翼队也从都监里向清军右翼月峰山阵地一线展开进攻。先用火炮猛烈向清军阵地轰击。日军并将全部预备队投入战斗,企图一举攻占清军阵地。清军不屈,顽强抗拒。六时半左右,战斗更加炽烈,“枪炮轰鸣,天地震动”(川崎三郎:《日清陆战史》,日本东京春阳堂1896年版,卷二,第75页。),“流星万道,横飞半空,其声飚然”(《日清战争实纪》,见《中日战争》(一),第226页。)。聂士成原在左翼牛歇里阵地指挥,见右翼阵地战斗激烈,亲率守成欢正面阵地部队数百人赴援。日军倾全部火力阻击。增援部队在聂士成指挥下奋勇还击,击伤日军第十一联队第二大队长桥本昌世少佐,毙伤日军甚多。但由于清军炮兵主力远在左翼牛歇里阵地,不能有效地支援右翼清军阵地,战至七时半左右,清军伤亡颇大,“而敌愈聚愈众,布满山谷”(聂士成:《东征日记》。),终于不支而撤出右翼阵地。
日军占领佳龙里后,立即向清军左翼牛歇里阵地前方银杏亭高地挺进。六时许,双方步兵在牛歇里北方高地展开激战,双方炮兵也猛烈对射。聂士成“驰骤枪林弹雨中,往来策应”(聂士成:《东征日记》。)。不久,因日军左翼队已占领月峰山阵地,“我军四面受敌”,且“军火垂尽”,聂士成“不得已率众溃围而出”(聂士成:《东征日记》。),成欢遂陷。
聂士成退出成欢后与叶志超合军,沿朝鲜东海岸北退至平壤,与入朝之四大军会合。日军也于7月末将混成旅团撤回汉城。至是,成欢战役遂告结束。
成欢战役是中日两国陆军的首次接仗。双方参战兵力计:日军步兵四大队,骑兵、炮兵、工兵各一中队,共四千余人;清军马步近三千人。战争结果,据日方记载,日军伤亡将卒八十二人;清军死伤约五百人(参见日本参谋本部:《明治二十七八年日清战史》,日本东京印刷株式会社,1904年版,第七章,第158页;川崎三郎:《日清陆战史》卷二,第79页。)。而据聂士成《东征日记》记载:“是役,我军多埋伏地中,从暗击明,故死伤仅百余人,……敌兵死伤千余”。双方所记的敌军伤亡数字都有所夸大。实际上,由于日军武器装备优良,杀伤力较强,而清军有堡垒掩护等原因,双方伤亡相差无几。但日军实现了将清军逐出牙山的战略目的,清军辎重武器损失较重,不能不说是一次失败。
成欢战役清军失败的原因很多,除了军队素质和武器装备劣于日军,兵力也少于日军外,还有战略和战术上原因。
就战略意义说,是清政府对于日军的战争挑衅,和战不定,特别是李鸿章推行“避战求和”方针,贻误战机而招致的恶果。
早在6月间,入朝清海陆军将领目睹日本擅派大军入侵朝鲜,蓄意挑衅,极为气愤。清军将领及有关人员曾多次电请清政府派重兵赴朝,并派兵进驻汉城等地,防备日军挑衅,均被李鸿章驳回和制止。
当时李鸿章正醉心于列强的出面调停,极力反对增派军队。他说:“倭兵分驻汉仁已占先着,我多兵逼处,易生事;远扎则兵多少等耳。叶驻牙山,距汉二百余里,陆续添拨已二千五百,足可自固,兼灭‘贼’。我再多调,倭亦必添调,将作何收场耶?”(《清光绪朝中日交涉史料》。)要驻朝鲜清军将领等“镇静”,“勿轻动”。他认为:“日虽竭力预备战守,我不先与开仗,彼谅不动手。此万国公例,谁先开战即谁理诎。”(《李文忠公全集·电稿》卷十六,第25页。)四川提督宋庆要求率队进驻中朝边界要地义州,以备不测。李鸿章也不允,覆电说:“日必不占朝地,义州去汉城千余里更不必虑。”(《李文忠公全集·电稿》,卷十六,第6页。)对于朝廷命令他速筹战守,免致“临时诸形掣肘,贻误事机”(《清光绪朝中日交涉史料》。),他借口海军“战舰过少”,陆军或“备畿辅游击策应之师”,或“经年扼要巡防,备多分力,断难抽调远役”(《清光绪朝中日交涉史料》。),拒绝向朝鲜增派援军。
7月中,朝鲜形势益急。7月11日,叶志超再电李鸿章,对战守提出上、中、下三策,指出:“倭日益猖獗,韩急望救援,各国调处卒无成议。此时速派水陆大军由北来,超率所部由此前进,择要扼扎,□名护商;若此决裂,免致进兵无路,此上策也。否则,请派商轮三四只来牙,将我军撤回……是为中策。若守此不动,徒见韩人受困于倭,绝望于我,且军士既无战事,久役露处,暑雨受病,殊为可虑”(《清光绪朝中日交涉史料》。)。如此拖下去,实为下策。李鸿章接电,以为“现正与倭商,未便遽添大军,致生疑沮,上策似须缓办。”(《清光绪朝中日交涉史料》。)他同意中策,但又顾虑从朝鲜撤兵会“示弱”于日本,不敢决定,要求总理衙门核示。清政府同样举棋不定,决心难下。结果实行的只能是不战、不守、不走的下策。直到7月16日,军机大臣、总理衙门大臣经过会商,才确定了一面备战,一面和商的方针。7月18日,清廷谕李鸿章派援军赴朝。延至21日,增援牙山部队和进驻平壤军队才出发,但为时已迟。日军早已把大军运至朝鲜,作好了发动战争的一切准备。因此说,清政府对和战的举棋不定和李鸿章的避战求和,实为成欢战役失败的主要原因。
从战术观点看,成欢之战的失败,主要是战役部署不当。
第一,分军御敌,兵力分散。
当清军探知日军南下进犯牙山时,本应集中兵力,择险据守,以逸待劳,阻击敌人。但叶志超、聂士成却分兵为二,一部守成欢,另部退公州,造成兵力分散,使原来就劣于日军兵力的清军更加处于劣势,以致造成“聂军人少战败”(丁名楠等:《帝国主义侵华史》,修订版,第342页。)。
第二,对敌军进攻方向判断错误。
防守成欢的聂士成错误地估计了敌军进攻的方向,以为日军将沿汉城至全州大道来犯,进攻的主要矛头将在成欢正面阵地和左翼。结果,日军“分两道来犯:一从大道来,以缀我师,而一绕道出东路,以袭侧面”(姚锡光:《东方兵事纪略·援朝篇》。),使清军的防御处于被动地位。由于对敌军进攻方向判断的错误,清军在部署成欢防务时,将炮兵阵地配备在左翼牛歇里高地一线,右翼月峰山阵地无强大炮火掩护。当日军以主力向右翼阵地进犯,以强大炮火轰击清军月峰山阵地各堡垒时,由于清军炮兵阵地远在成欢西北牛歇里一线,故“我炮队还击,竟莫能中”(姚锡光:《东方兵事纪略·援朝篇》。)。
第三,堡垒构造不良,工事不坚固。
成欢清军各阵地由于匆忙筑成,工事不坚。所谓堡垒,不过是在丘陵高地上构筑一正方形胸墙。墙壁极薄,上部仅厚六、七寸,不仅经不起炮弹轰击,即日军所使用之村田式步枪子弹亦极易贯通。这样,堡垒实际上起不了多大的掩护作用。堡垒外侧又无深壕掩体环绕,以利交通往来。仅置树木枝干以代鹿砦障碍,日军极易从胸墙攀援而上将堡垒攻破。
日本军事评论家誉田甚八在评论成欢战役时指出:清军“选定阵地不适当,其配备不完全,在未战以前,其败势已明矣。虽为清国简拔之精锐兵,虽其兵力可与日本比较,然皆不足以补偿上述缺点,其终于败走,实自然之理也”。“若清军配备至当,则其所有兵力与日军无大差,其胜败之决有不可知者”(誉田甚八:《日清战争讲授录·附录》,南京军用图书社1936年版,第14页。)。证以成欢战役的实际情形,上述评论是有道理的。
(资料来源:《历史教学》1982,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