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桂荣-鹏宇:谈国博所藏的一件变形四叶对凤纪年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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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标题:鹏宇:谈国博所藏的一件变形四叶对凤纪年镜


谈国博所藏的一件变形四叶对凤纪年镜
鹏宇
清华大学出土文献研究与保护中心
中国国家博物馆藏有一件变形四叶对凤镜(图一)。据介绍,该镜直径17釐米,边厚0.4釐米,圆形,圆钮,圆钮座,钮座外爲变形四叶纹,四叶内分铸有“长宜子孙”四字铭,四叶纹向上下左右四方延伸而将镜背纹饰四等分,每两叶间饰对凤纹。外围爲内向十六连弧纹及铭文带,斜十字几何纹边缘[1]。
该镜共有铭文七十六字,其中主要内容经杨桂荣先生释读现已基本清楚了,有兴趣的读者可以参看[2]。但是,由于当时科研条件所限,还有部分文字不易释出,有些意见也未得到大家的普遍认同,所以还值得继续研究。
爲便于讨论,先根据我们的理解,将镜铭依右旋顺序释读如下(此处用宽式隶定):
□加(嘉)元年五月丙午,造作广汉西蜀尚方明竟(镜),和合三阳,幽湅(炼)白黄,明如日月,照见四方,师得延年,长乐未央,买此竟(镜)者家富昌,五男四女爲侯王、后。买此竟(镜),居大,家□南佳(街)名都,有小(孝)弟(悌),字九

杨桂荣-鹏宇:谈国博所藏的一件变形四叶对凤纪年镜
图一
以下作简要说明。
镜铭中“午”爲鱼部字,可与阳部的“竟”、“阳”、“黄”、“方”、“央”、“昌”、“王”七字叶韵。此外,“市”、“里”、“子”三字押之部韵。
过去我们把“佳”误认作“住”,而对后面几句的意思没弄明白,又将“里”字属下读,现根据韵脚可知其误,都应当纠正过来[3]。
据传,民国时期曾有与此镜纹饰、铭文完全相同者出土。黄濬《尊古斋古镜集景》曾录有拓片(图二)[4],梁上椿在《巖窟藏镜》中曾作简单的考释[5],兹摘引于下:
民国二十五年,洛阳曾有永嘉元年八凤镜之出土(由洛到北京未售出,转沪,又由沪东渡云)。此镜型大而完整,径约一七四公厘,原镜未获见,黄伯川氏以拓本见贻(见附图),据云製作颇精,此镜似尚未见任何着录,爲纪年凤镜之最初发现品。外缘爲整齐之斜十字凤文,年号则似爲永嘉元年,永嘉爲东汉沖帝,当西历一四五年,其永嘉之“永”字欠明晰,“嘉”减笔作“加”,或有疑爲非“永”字者,惟铭字有“广汉西蜀”四字,与元兴元年镜中之“广汉”及新出土之延喜二年镜之“广汉西蜀”(见下卷后期汉式镜)相同,又其隶体亦与元兴、延喜、永寿、憙平等镜近似,则爲年代相近之作实无疑义。
案东汉年号之有嘉字者爲阳嘉、永嘉、元嘉,释爲阳嘉,则首一字似觉不类(有谓首一字爲“延”,以“延”代“阳”之说),若释爲元嘉,则第三字之“元”字与首一字完全不同,故以释爲“永嘉”较爲近确,如此,则沖帝时已见斜十字凤文缘,凤镜之流行未必居连弧缘凤镜之后,不过甘露五年之兽首镜亦爲斜十字凤文缘,则推测其曾延及三国似亦正当。若谓爲六朝末期之作,则似无确实根据。
从梁氏所述中,我们可以得到以下信息:1.梁氏将此镜的时代定爲东汉,至晚不会晚于三国。2.镜首两字爲纪年铭,以“永嘉”可能性最大。
关于此镜时代的判定,我们同意梁氏的意见。校检现存可见的出土及传世铜镜,含“广汉西蜀”(或“广汉”)铭文者凡十余例,其中有纪年者尤以元兴、永寿、延憙、熹平、光和、中平居多[6],皆爲东汉晚期年号。这些纪年镜时代相近,文字风格相似,铭文套语也有承继关係,应非偶然。梁氏寥寥数语,确爲卓识。国博将此镜时代定爲晋[7],恐未必然。
但是,如何释读首字,仍值得探究。梁文中已指出首字非“阳”、非“元”,但是从字形这个字和“永”字仍有一定距离,杨桂荣先生曾怀疑此字爲“延”,与梁文中或谓之言不谋而合,但杨先生也指出古代无延嘉年号,只能更待研究[8]。从拓片来看,此字作
杨桂荣-鹏宇:谈国博所藏的一件变形四叶对凤纪年镜形,确似“延”字,但是也不排除是“元”或“永”的坏字,当然也有可能是其他字,对其释读目前确实难下定论,只能暂且存疑。
梁氏云是镜直径174公釐,即17.4釐米,如两处所测皆不误的话,民国时所出之镜比国博所藏之镜稍大,两镜恐非一物。而经过比较,梁氏书中所录之镜拓(图三)亦正是黄濬书中所录之镜拓,国博所公布之镜拓则爲近些年之新拓。梁氏云民国时间出土之镜自洛阳出土后不久曾转北京又自沪东去,现已不知下落,而国博所藏之镜,由于来源信息并未细说,所以不知两镜是否出土地相近,又或测量稍误,或爲同模,或爲一镜耶?
此镜铭内容颇爲新奇,有几处可略作陈说。
镜铭云“五月丙午”,爲古代铸造铜器的吉日。五月丙午既是一年之中火气最盛的时候,也是冶炼金属的最佳日期。《淮南子·天文》:“五月夏至”,“夏至日则火从之,故五月火正”。《左傅·昭公十七年》:“其以丙午若壬午乎?”注云:“丙午,火也。”疏云:“正义曰:‘丙是火位,午是火位……故丙午焉火。’”五月丙午铸造铜器,大约是取以火克金之意,是汉人五行观念的一种映射。《论衡·率性》云“阳遂取火于天,五月丙午日中之时,消炼五石,铸以爲器,磨砺生光,仰以向日,则火来至,此真取火之道也”。
不过,罗振玉早就指出镜铭中屡言“丙午”,未必实指[9],很多只是依託之言,所以,也没有办法根据此处五月丙午推断出其中实际年号。
镜铭“和合三阳”,“阳”疑读爲“商”,“阳”、“商”同爲舌音,韵又相同,于例可通。“和合三阳”当与《古镜图录》内圈铭文之“三章和湅”[10]同义,亦即汉代镜铭中常见的“幽湅三商”、“幽湅三冈”、“幽湅三章”,指用秘方将铜锡铅三种重要金属进行和湅。
“幽湅白黄”与“和合三阳”意近,白主要指锡铅,黄主要指铜,都是铸镜的主要原料,铜镜中有时也称“湅治铜锡清且明”、“杂以银锡清而明”,“和以铅锡清且明”。两句一节,所论内容相近,也是此镜铭文特点之一。
“明如日月”是形容铸造出来的镜面光整明亮,“照见四方”是说镜子能带来光明,祛除四方鬼魅,是镜师的夸矜之词。
“延年”二字,过去阙释,此二字拓片作
杨桂荣-鹏宇:谈国博所藏的一件变形四叶对凤纪年镜、
杨桂荣-鹏宇:谈国博所藏的一件变形四叶对凤纪年镜,确係“延年”无疑。“延年益寿长乐未央”、“延年命长”、“其师命长”,都是镜铭中常见的套语。
“五男四女爲侯王、后”,“后”字过去或认爲是“若”[11],如此则七字一句,句式工整。但此字拓片作
杨桂荣-鹏宇:谈国博所藏的一件变形四叶对凤纪年镜,与若(
杨桂荣-鹏宇:谈国博所藏的一件变形四叶对凤纪年镜、
杨桂荣-鹏宇:谈国博所藏的一件变形四叶对凤纪年镜)字区别明显,而与后(
杨桂荣-鹏宇:谈国博所藏的一件变形四叶对凤纪年镜)字相类,显然是“后”而不是“若”[12]。而且,铭文圈带共七十六字,末一句亦六字,而非七字,所以不能爲追求句式完整,而将此字属下读。
汉代镜铭的一般格式中,男女并称时,往往男女各有归属,兹举几例:
三羊作竟(镜)自纪,明而(如)日月善未有,令人大富保母,五男四女凡九子,女宜贤夫,男得好妇兮。[13]
——《陈介祺藏镜》[14]
【外】[15]惟此明镜,焕并照明,帀(师)出吴郡,张氏元公,百湅(炼)千辟,分别文[章],对□相乡(嚮),朱鸟凤皇(凰),天神集会,祐父宜兄,男则封侯,女即侍王,久服长
杨桂荣-鹏宇:谈国博所藏的一件变形四叶对凤纪年镜(饬-饰),仕至三公,曾(增)年益寿,其命长。
——《中国古代铜镜》[16]
【外】作佳镜,清且明,葆(保)子孙,乐未央,车当传驾骑趣庄,出乘亖(四)马自有行,男□□侯女嫁王,刻娄(镂)博局去不羊(祥),服此镜,爲上卿。【内】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
——《清华铭文镜》[17]
所以,此处应是“五男”对应“侯王”,“四女”对应“后”,“后”字属上读。
“买此竟居大市,家□南佳名都里”,“佳”可读爲“街”,佳、街相通,汉镜铭中习见,如《中原藏镜聚英》“龙氏作竟(镜)甚蜀(独)街(佳),上有白虎辟耶(邪)匹”[18],《浙江出土铜镜(修订本)》“象衣服,好可观,宜街(佳)人,心意驩”[19]。“南”前一字模糊不可具识,但从拓片该字中轮廓来看,似是“在”、“住”一类的字。此一句是说买此竟之人可以身居大市,即在比较重要的商业区中拥有产业,在城市南部的名都里中安家,应该都是吉祥之语。
“有小弟,字九子”,“小弟”疑读爲“孝悌”,小字古音在宵部,孝字古音在幽部,宵幽旁转。[20]“有孝悌”即有孝悌之行之意。“字”,意爲生育。《广雅》:“字、乳,生也。”“字九子”,即生育九子,对应前文所述之“五男四女”,与前引《陈介祺藏镜》镜铭中“五男四女凡九子”,都是希望人丁兴旺,儿孙满堂之意。
如此,则除镜铭首字暂时仍无法确识外,其余各处似皆可文通字顺了。而通过对民国所出之镜的考察与考释,对更深入的研究国博所藏的这面变形四叶对凤镜也是极有帮助的。
当然,由于识见所限,文中所论之处难免挂一漏万,加之音韵、文字不熟,文中有不少属我们猜测的内容,势必错误很多,敬祈专家指正。
附记:本文写作过程得到复旦大学任攀先生诸多帮助,谨致谢忱。

杨桂荣-鹏宇:谈国博所藏的一件变形四叶对凤纪年镜
图二

杨桂荣-鹏宇:谈国博所藏的一件变形四叶对凤纪年镜
图三



[1] 杨桂荣:《馆藏铜镜选辑(四)》图26,中国历史博物馆馆刊1993年2期。
[2] 杨桂荣:《馆藏铜镜选辑(四)》,中国历史博物馆馆刊1993年2期。
[3] 鹏宇:《两汉镜铭文字整理与考释》,复旦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13年。
[4] 黄浚:《尊古斋古镜集景》第17页,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影印本。
[5] 梁上椿:《巖窟藏镜》第二集上,汉式镜概说,第9-10页,大业印刷局1940年印行。
[6] 鹏宇:《两汉镜铭文字整理与考释》上卷两汉镜铭文字彙编“纪年镜镜铭”,复旦大学博士论文,2013年。
[7] 杨桂荣:《馆藏铜镜选辑(四)》,中国历史博物馆馆刊1993年2期。
[8] 杨桂荣:《馆藏铜镜选辑(四)》,中国历史博物馆馆刊1993年2期。
[9] 罗振玉:《镜话》:“汉人铸镜多取‘丙午’,与铸钩同。然其日不必实爲丙午,亦与钩同。如元兴镜称‘元兴元年五月丙午’,建宁镜称‘建宁二年正月廿七日丙午’,中平镜称‘中平六年正月丙午’,憙平镜称‘憙平二年正月丙午’,又一品作‘憙平三年正月丙午’。以长术推之,以上所纪月日皆不得丙午也。”(《罗振玉学术论着集》第六集,第40-41页,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年。)
[10] 罗振玉:《古镜图录》卷中第14页b,上虞罗氏民国五年影印本。
[11] 杨桂荣:《馆藏铜镜选辑(四)》中国历史博物馆馆刊1993年2期。
[12] 字形来源可参看鹏宇《两汉镜铭文字整理与考释》下卷两汉镜铭文字编,复旦大学博士论文,2013年。
[13] 爲行文方便,此处释文採用宽式隶书,下文所引释文隶定方法相同,不再出注。
[14] 辛冠洁编:《陈介祺藏镜》图版六九,文物出版社2001年。
[15] 外指外圈铭文,内指内圈铭文。下引诸释文,标示体例与此相同。
[16] 张东《中国古代铜镜》第44页,中国旅游出版社2011年。
[17] 王纲怀着《清华铭文镜——镜铭汉字演变简史》图版五六,清华大学出版社2011年。
[18] 王趁意着:《中原藏镜聚英》第157页,中州古籍出版社2011年。
[19] 王士伦编:《.浙江出土铜镜(修订本)》图版一四,文物出版社2006年。
[20] 小、孝相通之例可参见高亨编纂,董治安整理《古字通假会典》第725页,齐鲁书社1997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