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养老乞言”谘政的典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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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标题:上古“养老乞言”谘政的典型


(西北师範大学文学院)

《厚父》为《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伍)》中一篇,全篇共有十三支简组成,除第一支简上下两端有残缺以外,其余各支皆完整,具有极高的研究价值。《厚父》属于《尚书》逸篇之一,全文以“王”与“厚父”之间的对话为主,主要内容是“王”的述政和“厚父”讲述为政之要,最后“厚父”以酒诫结尾,“民式克敬德,毋湛于酒”。 [1]我国上古时期有谘议政治的传统,有学者认为“谟是大宗伯在举行‘宗’的仪式时,会合同宗诸侯王并给予教诲,其仪式源自古代谘议政治和养老乞言的传统。”[2]谘议政治的方式有两种,一种是在一些仪式性场合,比如王在巡狩之时,依次觐见各方诸侯,听取诸侯进言,考察诸侯的治理功绩,这种情形在《舜典》中有详细记载;还有一种谘政方式就是听取国内年长者有关治理国家的经验。《国语·晋语八》云:“吾闻国家有大事,必顺于典型,而访谘于耇老而后行之”,[3]“访谘于耇老”说的就是这种制度。《逸周书·皇门》亦云:“呜呼!下邑小国克有耇老据屏位,建沈入,非不用明刑”。[4]这种谘政方式虽多在典籍中提及,但并无完整记录谘政过程的文献资料与之对应。笔者认为,《厚父》文献的出现,填补了这块空白,进一步证实了这种谘政制度确实存在,为我们研究上古政治制度提供了珍贵的资料,同时也为《尚书》“谟”体的研究拓宽了空间。本文拟就《厚父》的谟体性质谈一些粗浅的看法。
《说文》言部云:“谟,议谋也。从言,莫声”。《说文解字注》:“谟,议谋也”,段注:“《释诂》曰:‘谟,议谋也’”。《左传·襄公四年》:“谘难为谋。”谟为《尚书》文体一种,在《书》中有两篇存留。孔颖达《尚书正义》云:“检其此体,为例有十。一曰典,二曰谟,三曰贡,四曰歌……《尧典》、《舜典》两篇,典也。《大禹谟》、《皋陶谟》两篇,谟也。”[5]其中,《大禹谟》属于伪古文《尚书》,《皋陶谟》存于今文《尚书》中,伪古文本将其分为两篇:从“曰若稽古皋陶”到“思曰赞赞襄哉”为止,谓之《皋陶谟》;从“帝曰来禹”到“帝拜曰:‘俞,往钦哉!’”为《益稷》。清华简《厚父》按照其文体,以及其具体的文本内容来看,与《皋陶谟》相似,也当属于谟这一文体。
《厚父》属于谟体,是有据可依寻的。汉代孔安国注《皋陶谟》曰:“夫典、谟,圣帝所以立治之本,皆师法古道以成不易之则。”孔颖达解释道:“考古以行谓之典,考古以言谓之谟”。作为谋议政治的一种文体,谟主要以记言为主,记录上古部落首领、君臣、君主与国之老者之间对于如何治国的讨论。今文《尚书》中的《皋陶谟》属于典型的部落首领之间议政记载,《厚父》则是保留下来的君主与国之老者之间的议政记录。《厚父》保存极为完整,通篇以王和厚父二人谋议政事为主,王从向厚父述说夏代王朝的治民之政,追溯大禹平治水土,谈及自己对夏代执政的认识;随后,厚父从反面指出了几种不利于治国的行为。王又接叙自己现在为政的方法,向厚父请教。最后,厚父通过自己的经验,向王呈言敬畏天命,谨慎祭祀,顺应民心以及戒酒的重要性。《厚父》简文完整度极高,几无残缺,通过对整篇文献的阅读理解,以及和其他文献、传世文本的参照,可得出《厚父》应为谟体。
将谘政过程以谟的形式记录下来,自古有之。“谟是大宗伯在举行‘宗’的仪式时,会合同宗诸侯王并给予教诲,其仪式源自古代谘议政治和养老乞言的传统。”[6]上古时期,社会的各种制度都处在萌芽状态。生产力的低下,使得人们在日常的生产生活遇到许多不能解决的问题;同时,政治体系不完善,国家话语权的拥有者需要广开言路,集思广益。谘政制度起源于早期部落盟主之间的对话。国家形式确定后,君王和诸侯之间的对话问政,大宗伯、大行人与诸侯之间的朝、宗、觐、遇、会、同,君王与臣子之间的谋政,甚至君王向拥有丰富社会经验的贤人,或年老者来学习治国经验,从而不断完善国家的政治制度、法律制度等,都属于这种制度的範畴之内。而将谘政过程、谘政场面系统记录下来的文章,就是谟。
谘政制度从《皋陶谟》记载的舜、禹时期产生,或者更早,一直延续到周朝。根据《尚书》《逸周书》等传世文献的记载可以推断,中国上古时期的谘政系统可以归纳为两种方式,一种是执政者和诸侯之间对于如何为政的交流。即天子四处巡守,问政于四方诸侯。这种交流一般以仪式的形式出现,并被完整记录。《舜典》云:
岁二月,东巡守,至于公宗,柴。望秩于山川,肆觐东后。协时月正日,同律度量衡。修五礼、五玉、三帛、二生、一死贽。如五器,卒乃複。五月,南巡守,至于南岳,如岱礼。八月,西巡守,至于西岳,如初。十有一月,翔巡守,至于北岳,如西礼。归,格于艺祖,用特。五载一巡守,群后四朝。敷奏以言,明试以功,车服以广。[7]
这种谘政方式一直延续到周朝。在周朝时,亦有诸侯觐见执政者,议政比功,进言治理妙道,共图天下之事。《周礼·秋官·大行人》云:
春朝诸侯而图天下之事,秋觐以比邦国之功,夏宗以陈天下之谟,冬遇以协诸侯之虑,时会以发四方之禁,殷同以施天下之政。
郑玄注曰:
此六事者,以王见诸侯为文。图、比、陈、协,皆考绩之言。王者春见诸侯则图其事之可否,秋见诸侯则比其功之高下,夏见诸侯则陈其谋之是非,冬见诸侯则合其虑之异同。六服以其朝岁,四时分来,更迭如此而遍。时会实时见也,无常期。诸侯有不顺服者,王将有征讨之事,则既朝,王命为坛于国外合,诸侯而发禁命事焉。[8]
《周礼·春官·大宗伯》亦云:
以宾礼亲邦国,春见曰朝,夏见曰宗,秋见曰觐,冬见曰遇,时见曰会,殷见曰同。[9]
《周礼详解》解云:
有不顺之国,王召诸侯时见曰会;王不巡守之岁会诸侯而相见之,以命政殷国所同,故殷见曰同,会以命事,则聚其谋也,同以命政,则一其徳也。[10]
第二种谘政方式就是由执政者向国内年老,有经验的长者请教治国之道。传世文本中多有记载国家执政者向年老者请教经验的记录,但只言片语,并无完整“乞言”场面的记载。上古时期,“耇老”对治理国家方面有着极重要的指导作用,这种制度的存在前人多有记述。《温公易说》云:“年高而徳尊,虽不能以力干事,而智虑深远,志可法也。故先王养老乞言焉”, [11]《孝经集传》云:“凡养老,五帝宪,三王有乞言。五帝宪养气体,而不乞言,有善则记之为惇史。三王亦宪,既养老而后乞言,亦微其礼,皆有惇史”,黄道周释云:“乞言之礼微,谓不敢以烦长者也。不敢以烦长者,而犹且乞之,敬之至也。霸者之乞言,犹曰‘毋使吾君得罪于群臣百姓’,而况于王者乎?”[12]年长贤者凭藉丰富的社会阅历,积攒着诸多治世之道,国家执政者在治理得当之时,居安思危,会向这些贤人请教。在国家有难,寻求治理方法时,也需要贤者、年老者出谋划策,这就是上古时期“养老乞言”的谘政传统。
《厚父》当属于《尚书》中有关“养老乞言”这种谘政方式的记录。“文辞典雅,富有哲理,当为战国时期通行的《书》中的一篇”。笔者认为《厚父》篇内容,当为这类谘政方式的记载。根据有以下两点:
首先,这个判断建立在出土文献细读的基础之上。在《厚父》一文中,王从开始便向厚父述说夏代王朝的治民之政,通过追溯大禹平水(从“遹闻禹”到“川”之间有十字残缺),天“乃降之民,建夏邦”,到夏邦建立后,夏王在勤政,用贤,“严寅畏皇天上帝之命”,“肆祀三后”方面的努力,来表述自己对夏王敬天保民、治理国家的理解。随后,厚父从相反的视角,说如果“弗用先哲王孔甲之典刑,颠覆厥德,沉湎于非彝”,民众也会“廼弗慎厥德”,就会“天廼弗敬,廼坠厥命,亡厥邦”。紧着着,王阐述了自己修德和为政方面的作为,“惟时余经念高祖克宪,皇天之政功,廼虔秉厥德,作辟事三后,肆如其若鬼筮之言,亦勿可专改”。最后,厚父从自己的经验角度出发,给王详细阐述了“民心难测”,需要让民“恭心敬畏”“保教明德,慎肆祀”的道理,同时讲到“民心惟本”,天子需要行使好自己替天牧民职责,以及处理好如何对待民众的问题。在简文的末尾,厚父着重提出了“毋湛于酒”的问题,否则就会“惟酒用恒狂”。二人之间的文体属于对话体,与古文《尚书》中的《大禹谟》,以及今文《尚书》中的《皋陶谟》极为相似。并且,《厚父》所记载内容也符合传世文献有关上古谘政的记载。由此可以确认,《厚父》所记为谘政过程。
其次,对于“厚父”年岁以及身份的判断,也可作为依据之一。有关“厚父”其人,历代文献中并无确切记载。《厚父》出土后,各家对于“厚父”其人的猜测不一。李学勤先生在整理出《厚父》篇后认为“厚父的先祖曾服事禹、啓,可知他是夏朝世臣的后裔”; [13]程浩先生根据《箕子》以及“武王克商后曾访“前朝遗老”求治国之道”来得出结论,“有鉴于此,我们或可以大胆猜想周武王克殷建国后也曾访问了夏朝的遗民厚父,向其请教前文人之明德,遂作成了我们今天见到的这篇《厚父》”;[14]王甯先生在根据自己的推断得出,厚父应为上古时期“宏父”,也就是西周早期的司空,“厚父是夏后氏之后裔,传夏人的先王禹曾经治理水土,其工作正是司空所司,所以周王在向厚父谘询时首先从其祖先禹治水之事说起,主要讨论的就是如何管理人民,当也属于‘作辟’、‘定辟’的问题”; [15]杨家刚先生沿用了李学勤先生的观点,认为“《厚父》所论为夏事,而‘厚父的先祖曾服事禹、啓,可知他是夏朝世臣的后裔’,故其所论当以其先代口传史迹为依託”。 [16]儘管诸位意见不一,但都承认一点,即厚父当属于夏朝时期的遗民。而且作为夏朝遗民的厚父,阅历丰富,有着很高的社会智慧。
《厚父》简文开篇便指明“王监嘉绩,问前文人之恭明德”。注文解释“前文人”时云:“前文人,前世有文德之人,西周金文和《尚书》多见”。《尚书·文侯之命》亦有“追孝于前文人”一句,屈万里认为“前文人”为“祖先”之意;[17]《尚书全解》云:“前文人者,前世守文之主”;[18]《陈氏尚书详解》云:“前文人,即文侯之祖也”。[19]前世有文德之人之事,古代口耳流传,当为愈加年迈贤良者所知为真。所以厚父应该有一定的年岁,才能结合自己熟知的历史史实,以及自己的社会经验来回答王提出的问题。在谘政制度中,王向年迈耇老者寻求执政问题的解答,这在上文中已经有所提及。在对于厚父身份的确认问题上,能确定的是厚父肯定不是年轻的贤者,至于厚父是否拥有官职,这并不影响有关厚父是否符合“养老乞言”的要求,因为所养之“老”,并没有任何材料证明其不能拥有官职。所以,根据开篇“问前文人之恭明德”一句,可以推断出厚父应为国中年岁较长之人。结合上述论断,可以推测出《厚父》是一篇记载的是有关于周朝时期“养老乞言”谘政方式的一篇谟体文献。
综上,《厚父》作为《尚书》逸篇之一,其文体以谟体为主,主要记载了上古时期“养老乞言”的谘政方式。《厚父》是一篇极为重要的中国古代政治研究资料,还有很多问题需要深入研究。
(编者按:本文收稿时间爲2016年7月10日21:46。)
[1]清华大学出土文献研究与保护中心编,李学勤主编《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伍)》,中西书局2015年版,第110页。本文引用《厚父》语句,皆出于此书。
[2]过常宝《论〈尚书〉典谟》,《中国文化研究》2009年秋之卷,第29页。
[3]郑元诰撰,王树民、沈长云点校《国语集解》,中华书局2002年版,第424页。
[4]黄怀信、张懋镕、田旭东撰《逸周书汇校集注》,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年版,第544页。
[5]汉孔安国传,唐孔颖达疏《十三经注疏·尚书正义》,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19页。
[6]过常宝《论〈尚书〉典谟》,《中国文化研究》2009年秋之卷,第31页。
[7]汉孔安国传,唐孔颖达疏《十三经注疏·尚书正义》,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59-60页。
[8]汉郑玄注,唐贾公彦疏《周礼注疏》,第三十七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7年版,第890页。
[9]汉郑玄注,唐贾公彦疏《周礼注疏》,第三十七卷,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464页。
[10]《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台湾商务印书馆,经部九十一,礼类,第385页。
[11]《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台湾商务印书馆,经部八,易类,第593页。
[12]《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台湾商务印书馆,经部一八二,孝经类,第166页。
[13]李学勤《清华简又发现珍贵的〈尚书〉佚篇》,中国教育报,2014年7月18日。
[14]程浩《清华简〈厚父〉“周书”说》,《出土文献》,第五辑。
[15]王甯《清华简五〈厚父〉之“厚父”考》,武汉大学简帛研究中心网站http://www.bsm.org.cn/show_article.php?id=2222,2015年4月30日发布。
[16]杨家刚《追述先王与夏殷之鑒:清华竹简〈厚父》与〈尚书〉篇目之比较稿》,复旦大学出土文献与古文字研究中心网站,http://www.gwz.fudan.edu.cn/SrcShow.asp?Src_ID=2413,2015年1月5日发布。
[17]屈万里《尚书今注今译》,新世界出版社,2011年版,第157页。
[18]《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台湾商务印书馆,经部五十五,书类,第823页。
[19]《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台湾商务印书馆,经部五十九,书类,第449页。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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