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种党政高级训练班既名为“高级”,享受的待遇就完全不同,“党政高级训练班每期训练期限6个月,每年训练1期,每期选训100人”(同上书第7页)。由于是重点栽培对象,受训人员皆受蒋介石单独接见与交谈。据当事人姚子和回忆:“党政高级训练班的接见是单独接见,一个一个地进行,而且是座谈。单辟一个房间,蒋介石坐主座,受训人员坐客座。坐定,蒋介石就询问被接见人员的姓名、籍贯、年龄、毕业学校、曾任职务、现任职务。刻板式的千篇一律。他手里拿着名册,一边问,一边不断地做纪录,而且还不断地注视被接见的人。”(同上书第7页) 低层次的党政训练班“每期学员约1000人左右,共分三个大队(每大队辖三个中队,每中队辖三个分队)和一个团属独立分队(女学员)”(同上书第11页)。由于人数多,训期短,不免草草了事。中训团教务组长吴兆棠说:“党政班每期只有一个月:能学到什么呢?主要是叫他们(指党政班班员)来洗个澡,打打气,洗掉那些动摇、徘徊、灰心失望或赤化思潮,牢牢树立忠于‘党国’、忠于‘领袖’和‘抗战必胜、建国必成’的思想。”归根结底,就是要学员忠于“领袖”, 忠于蒋介石(同上书第11页)。这种闹哄哄大杂烩的千余人,据说也能见到蒋介石:“每期开学时举行典礼,由蒋介石宣讲设置党政训练班的意义。训练期满举行结业典礼,由蒋介石接见受训人员。所谓接见,就是受训人员按名册站成横队,由蒋介石逐次点名。被点的人就应声‘有’,同时行举手注目礼,蒋介石注视片刻,据说在名册上随便画些符号,就挨次点下一个。”(同上书第3-4页)千余人众目睽睽之下,华罗庚总不可能在点名时挺身上前“建议成立科学青年团”吧。 当时人吴恒祥回忆说:“中训团各班除党政班外,蒋介石都很少去。只有开学和毕业典礼时露一下面,接受一下欢呼就走。”(同上书第16页)此时俞大维想把华罗庚引见给蒋介石并提重要建议,恐怕中间没有足够的合适时间。关键的是:身居低层次党政训练班而作为千余人受训对象之一的华罗庚(享受的待遇实在太卑微),倘如有一些知识分子的自尊,或者倘有一些自知之明,他大概也没有勇气自认为自己已具备向蒋介石提“建议成立科学青年团”的资格。 严格地说,既然是“受训”对象,或许在国民党党部看来,仅仅是党国需要加以洗脑的潜在的招纳拉拢对象而已,并不是贵宾;这表明华罗庚此时尚未受到国民党中枢的重视。如果受到重视,华罗庚此时不应是来“受训”,而应来“中央训练团”作演讲。当年有几位学界名人来这个中训团作过演讲,如冯友兰讲“中国固有哲学”,黄国璋讲“边疆地理”,徐炳昶讲“中华民族之发展”;竺可桢讲“科学方法”(参阅《肝胆之剖析——杨玉清日记摘钞》第415-420页,中国时代经济出版社,2007年)。华罗庚此时尚不具备高踞讲台的演讲贵宾身份,而只是坐在下面洗耳恭听的“受训”对象。 1943年之际,华罗庚赴“中央训练团”受训,身份尚属卑微。因为连国民党内部对“受训”对象都瞧不起,如国民党政府驻英国大使及国防最高会议外交委员会主席郭泰祺(1890-1952)针对重庆复兴关“中央训练团”发过牢骚,借洋人之口说过一句刻薄话:“人受教育,动物才受训练。”(见《肝胆之剖析——杨玉清日记摘钞》第424页)此话显然是对蒋介石动辄办各种名目“训练团”的作风不满,但涉嫌侮辱受训人员人格,今天看来文明人最好不要这么比喻。了解了国民党内部当年这种政治氛围之后,我们大概就不会轻易认定“中央训练团”的受训人员(哪怕他解出了某道数学题的答案)就肯定能享受蒋介石接见并赠送私人照片的待遇。 到了1946年,蒋介石因美国扔原子弹促使日本投降而感到科学的威力,故经人引荐,召见华罗庚、吴大猷和曾昭抡,并委托三位选派并护送优秀青年人才赴美留学。此时,华罗庚才成为国民党需要重视的贵宾,然而此时华罗庚已被蒋介石委派出国,似乎已无必要“建议成立科学青年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