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中世纪结束的标志是什么?但丁的炼狱如何解读?

这个故事充满神奇色彩。它更像一本手册,记录了13世纪人们的所作所为、所感所愿。而贯穿故事始终的,就是那个来自佛罗伦萨的孤独的流亡者,内心的绝望像影子一样,永远跟随着他。看呀!死亡的大门即将在这位悲伤的中世纪诗人身后关上,生命之门却向即将成为文艺复兴第一人的孩童敞开。他就是弗朗西斯科·彼特拉克,阿雷佐小镇上一位公证员的儿子。

弗朗西斯科的父亲与但丁属同一政党,也遭到了流放,因此弗朗西斯科出生在远离佛罗伦萨的地方。15岁时他被送到法国的蒙彼利埃,为了日后能成为像他父亲一样的律师。但他根本就不想当律师,他讨厌法律。他想成为一名学者和诗人。这种强烈的愿望超越了一切,正所谓有志者事竟成,他的梦想终于成真。

他开始了漫长的旅行,边走边抄写手稿,从佛兰德斯到莱茵河畔的一家家修道院,再到巴黎和列日,最后他来到了罗马。随后,他在沃克吕兹山区里的一个偏僻山谷住了下来,在那里进行研究和写作。很快,他便声名远播,巴黎大学和那不勒斯国王都向他发出邀请,希望他能为学生和百姓们上课。在就职的途中,他不得不经过罗马。作为一名几乎被遗忘的古罗马作家著作的编辑,他早已家喻户晓。市民们决定授予他一份荣誉,在帝国城市古老的广场上,弗朗西斯科被授予诗人的桂冠。

从那以后,彼特拉克的一生都享尽荣誉和赞美。他所描写的事物都是人们最感兴趣的。人们早已厌倦了乏味的辩论。可怜的但丁一直游荡在地狱里,而彼特拉克却描写爱情、自然和阳光,他从不提及那些阴暗的事物,也不重复上一代的老生常谈。彼特拉克每到一座城市,全城的百姓都会出来迎接他,就像迎接凯旋的将军一样。如果他年轻的朋友、讲故事的高手薄伽丘碰巧和他一起,场面就更加热烈了。

他们都是那个时代数一数二的人物,他们充满好奇,想把所有的书籍都读一遍,他们在满是灰尘、几乎被人遗忘的图书馆里奋战,期待着能找到维吉尔、奥维德、卢克莱修或其他古代拉丁诗人的另一部手稿。他们都是虔诚的基督教徒,他们当然是,每个人都是。但没必要因为有一天你终将死去,就每天拉长脸,穿着破旧的衣服晃来晃去。生活是美好的,人生来就要快乐。

你想要证明这些?很好。拿起铲子,在土里挖几下。你找到了什么?精致的古代塑像,华丽的古代花瓶,还有古建筑的遗迹。所有东西都是历代最伟大的帝国人民创造出来的。他们统治这个世界整整1000年。他们强壮、富有、英俊(看一下奥古斯都大帝的半身像就知道了)。当然,他们都不是基督教徒,永远也不会进入天堂。最好的状况是,他们会在炼狱中度过死后的日子,但丁刚刚在那里拜访过他们。

但谁在乎这些呢?能够生活在像古罗马那样的世界里,对于任何一个终将死亡的生灵来说都像活在天堂。不管怎么说,我们都只能活一次。让我们为了当下的生活,做一个快快乐乐的人。

简言之,这种精神渐渐充斥在意大利小城狭窄又弯曲的街道。

你们都知道“自行车狂”和“汽车狂”意味着什么。某人发明了自行车。千百年来,人们只能靠双腿从一个地方缓慢又艰难地移动到另一个地方,如今可以轻松快速地骑过山岭,他们为此发了疯。随后,一个聪明的机械师制造出第一辆汽车。从此,人们不需要一下又一下地蹬踏板了,只需坐在那里,让汽油来为你服务。

于是,所有人都想拥有一辆汽车,每个人都在谈论罗尔斯·罗伊斯、福特、化油器、里程表和油耗。探险家们来到未知国家的腹地,希望能够找到新的天然气供应源。在苏门答腊和刚果,森林可以为我们提供橡胶。橡胶和石油变得异常珍贵,人们为了占有这些资源不惜大打出手。整个世界都变成了“汽车狂”,小孩子在学会说“爸爸”“妈妈”之前,就会说“汽车”了。

 

到了14世纪,古罗马遗迹的发现让所有意大利人都为之疯狂。很快,他们的热情就传遍了整个欧洲。一本未名手稿的发现,也可以成为举办狂欢节的理由。能撰写语法书的人,其受欢迎的程度堪比如今发明出新火花塞的发明家。人文主义者,也就是那些把时间和精力投入到研究“人类”或者“人”(而不是把时间浪费在毫无结果的神学)的学者,所获得的荣誉和崇敬要远远多于那些征服了食人岛的英雄。

在这个文化崛起的过程中,发生了一件事情,强有力地支持了学者们对古代哲学家和作家的研究。土耳其人再一次对欧洲发起了进攻。君士坦丁堡——留存着古罗马帝国原貌最后遗迹的首都陷入了重重包围。1393年,皇帝曼纽尔·帕莱奥洛古斯派遣曼纽尔·克里索罗拉斯前往西欧,告诉对方古老的拜占庭已陷入绝境,希望得到他们的支援。西欧是永远不会伸出援手的。

罗马天主教世界非常愿意看到希腊天主教徒受到来自邪恶异教徒的惩罚。尽管西欧人对拜占庭的命运不甚关心,他们对古希腊人却非常感兴趣。特洛伊战争结束5个世纪后,希腊殖民者在博斯普鲁斯海峡边上建立起这座城市。他们想要学习希腊语,这样就能拜读亚里士多德、荷马和柏拉图的著作。他们迫切地想学好希腊语,但他们没有书,也不懂语法,更没有老师教他们。

佛罗伦萨的官员们听说了克里索罗拉斯将要来访的事,而全城的百姓“想学希腊语都想疯了”。但是他愿不愿意教呢?他愿意,看吧!第一位希腊语教授将阿尔法、贝塔和伽马等希腊字母传授给数百名求知若渴的年轻人。他们历经千辛万苦来到阿尔诺,住在马厩或脏乱的阁楼里,只为学习动词变位,以跻身于索福克勒斯和荷马这些大文豪之列。

与此同时,在大学里老教授们正在讲授过时的神学和逻辑学,讲解《旧约》中隐藏的神秘意义,讨论希腊—阿拉伯—西班牙—拉丁版本的亚里士多德著作中那些奇怪的科学。他们先是带着惊恐的心情观望,转而便大发雷霆。年轻人居然离开大学的讲堂,跑去听某位狂热的“人文主义者”讲述自创的“文明再生”的思想。

 

他们跑到当局抱怨这些事情。但谁也不能强迫一匹不想喝水的马去喝水,同样,谁也不能强迫人们竖起耳朵去聆听他们不感兴趣的东西。很快,这些老教授们就失去了阵地。但偶尔,他们也能取得一场短暂的胜利。他们联合起那些从未得到幸福、也厌恶别人享受幸福的狂热宗教分子。在佛罗伦萨这个伟大文明再生的中心,旧秩序和新秩序之间展开了一场激战。

一个终日愁眉苦脸、厌恶美好事物的西班牙多明我派僧侣,担任起中世纪后卫营的领袖。他发动了一场英勇的战役。每一天,他雷鸣般的怒吼都会回荡在玛利亚德非罗宽敞的大厅中,向人们传达上帝的警告。他哭喊道:“忏悔吧!向你们不忠的行为忏悔吧!为你们享受不神圣的事物忏悔吧!”他开始听到各种声音,看到划过天际、冒着火焰的利剑。

他向孩子们布道,希望他们别重蹈父辈们的覆辙,走上毁灭的道路。他组织了大量的童子军,虔诚地侍奉上帝,还说自己是上帝的先知。经过他的鼓吹,人们的头脑也不清楚了,百姓心生畏惧,为自己对美好、欢乐的追求忏悔。他们把书籍、雕像和绘画搬到市场上,一边唱着圣歌,一边跳着粗俗的舞蹈,庆祝这个“虚荣的狂欢节”。而萨佛纳罗拉则把火把丢向那些堆在一起的珍品,将它们付之一炬。

但当灰烬冷却下来时,人们开始意识到他们失去了什么。这个可怕的宗教分子居然让他们亲手毁灭了自己最为珍爱的东西。他们开始反对他,萨佛纳罗拉被投入了监狱。虽然他被残忍地折磨,但仍拒绝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进行忏悔。他是个诚实的人,一直想过圣洁的生活。他很乐意消灭那些故意反对他观点的人。不管在哪里发现了邪恶的事情,他都觉得自己有责任去消灭它。对于这位教会忠诚的儿子而言,对异教书籍和美的热爱本身就是一种罪恶。

但他只是孤军奋战,为了一个终将消逝的时代而战。罗马的教皇从没想过要救他,连根指头都不愿意动一下。相反地,当“忠诚的佛罗伦萨教民”将萨佛纳罗拉拖上绞刑架,并在一片欢呼中焚烧他的尸体的时候,教皇还表示了赞许。这是个悲惨的结局,却又无法避免。若能活在11世纪,萨佛纳罗拉定会成为一名伟人。但在15世纪,他只能成为一场注定失败的运动的领袖。无论好坏,当教皇自己也变成人文主义者,当梵蒂冈变成收集罗马和希腊古董的最重要的博物馆时,中世纪便宣告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