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朋友可以用选择题完成,秦琼一定愿意成为单雄信的朋友。秦琼施恩从不图回报,但他欠了单雄信的这份情,却变成了债,一辈子都还不清。
但是朋友,不是债与欠债的关系,是心灵相通的契合。秦琼最后的朋友,不是贾家楼那些曾经称呼他大哥的男人们,却是自己一心疏远的表弟。只有在罗成面前,秦琼才不必顾及面子,不必强装大度,不必犹豫着担心得罪对方。只有在罗成面前,秦琼不再是伪,而是轻轻松松的真。即使这种真,不完美,也不好看。
因为罗成的心灵,够强大,也够坚韧。他做大事,百折不回;他遇突变,能屈能伸。他不需要秦琼报恩,不会时时提醒秦某人,我又救你多少次。在秦琼面前的罗成,也是真。这种真,罗成不解释,只任他去感受。
并不是有血缘就一定会成为朋友。姜春和罗成的关系更近,但是两个人没有成为朋友。姜春只看到自己异母兄弟对杨义臣的狠,看不到他对西魏的情;他只看到罗成的心计,看不到心计后面保护兄弟们的细密用心;他的眼中只有兄弟的小坏,却看不到兄弟的大好。他只看到他杀死敌人时的薄情,看不到他为了救兄弟时厚意。姜春和罗成,名为兄弟,实为路人。
罗成的好,秦琼最懂。秦琼的好,罗成最明白。
彼此了解对方,明了对方,宽容对方,这种兄弟,无须血缘。
程咬金与罗成
(一)
贾家楼四十六友,最铁的三个就秦琼、程咬金与罗成。秦琼和罗成好还带有中表之亲的含义的话,程咬金的身世经历性格与罗成几乎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块,他们能成为兄弟,是兴唐传中最不可思议的一件事情。
简单的例子,罗成第一次到贾家楼,交朋友只找那种外表帅气的人,譬如王伯当、譬如柴绍。他当时的表现,完全就是一个只看外表交朋友,不懂世事的公子少爷,两个字形容——“肤浅”。程咬金呢,人长得丑不提了,一个卖私盐的混混,坐牢房的油子,偶尔被尤俊达这个家伙拉入黑社会,第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就是劫皇杠。
这两个人刚开始的友谊,或者说程咬金对罗成的好感,起源于罗成独自与单雄信的对抗。当时情势下的单雄信,挟着绿林大老的气势,人皆惧之,大肆逼问是谁截了皇杠。秦琼拦不住,尤俊达吓得要死,其他的绿林人物自然站在他那边,公门之人也是虎视眈眈。任何人处在当时当地的境地,想的不外是明哲保身,程咬金的愤怒或者孤单可想而知。
罗成站起来那瞬间,程咬金心中一定充满了感激和温暖。没有任何理由,这个看起来清秀柔弱的少年竟然是世间最强横的人物,他是当时唯一敢厉声指责并阻止单雄信查问此事的人。仔细看一下当时兴唐传的描写,很有意思。柴绍刚刚和罗成交上了朋友,柴绍的表现是悄悄的拉罗成的衣服,要他不要惹事,不要得罪这些绿林强盗。 程咬金或许在那时就决心交上罗成这个朋友。只有他看出了这个公子哥一般的少年浮浅的外表下,深藏的热血和气概,也只有他看出了罗成的身上有着和自己一样的无法无天的斗志和勇气。
友情有时就象爱情,由一件事情引发,轰轰烈烈的蔓延开去。于是程咬金终于推倒了多次要自己不要开口的尤俊达,挺身而出:“是我做的!”这种态度,想必也震惊了所有人包括罗成。毕竟,劫皇杠是抄家灭门的大罪。罗成当时的表现是倾慕地要命。他有点象那种青春期的少年,急于背叛压抑自己的背景、家庭。在他来山东之前,可能早就想了一千次那个劫皇杠的人物是什么样子,他的心中可能早就羡慕这种人物到了极点。没有料到,这样的英雄原来就是身边的“四哥”。如果放在今天,他也许会掏出一个本子主动请程咬金签名留念。当时当地,他的表现却是:为程咬金大声叫好!他的热烈拥戴几乎达到阿谀奉承的程度,兴唐传里的细节描写很精妙,说他多次在程咬金讲故事的当口充当背景音乐:“好!”有点类似那些听交响乐的观众,在昂扬的乐曲中突然鼓掌打断演奏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