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光《西江月》

司马光《西江月》司马光

司马光

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青烟翠雾罩轻盈。飞絮游丝无定。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笙歌散后酒初醒。深院月斜人静。

李端端图(局部) 【明】唐寅 南京博物院藏

注释 ①宝髻(jì):古代妇女发髻的一种。髻,挽在头顶或脑后的发结。挽就:挽成。②铅华:女子化妆用的铅粉。妆成:成妆。③青烟翠雾:指舞衣似青绿色的烟雾。轻盈:形容女子动作或姿态轻柔优美。④飞絮游丝:指舞衣似柳絮游丝般飘拂游动。⑤争:怎、怎么,表示感叹语气。⑥笙歌:合笙之歌,亦谓吹笙唱歌,此处泛指奏乐唱歌。

鉴赏 司马光乃北宋一代名臣,不以词而以史著称,而本词艳冶情切,前人多怀疑不会出自古板保守的君子司马光之手,然而如此推测是不确切的。北宋官员生活优裕,文臣武将歌舞觥筹、逢场作戏、丝竹管弦、儿女情长乃是盛行的社会风尚,作此小令艳词,虽并非文章正道,但也是当时文人在交游聚会时都会的“小道”。即便作为文学创作而言,也正如北宋吴处厚所说:“文章纯古,不害其为邪,文章艳丽,不害其为正。然世或见人文章铺陈仁义道德,便谓之正人君子,及花草月露,便谓之邪人,兹亦不尽也。”(《青箱杂记》卷八)全词写作者在歌舞筵席上对一位色艺俱佳的舞伎的惊羡、钟情。上阕是对筵席上所见舞伎的描写,分色艺两个层次;下阕则表达了对舞伎一见倾心的心情,分筵席中和筵席后两个层次。

上阕开头直接切入作者独特的审美趣味。正是舞伎头发“松松”之天韵自然,外妆“淡淡”之朴素适中吸引着作者。前二句虽直抒胸臆,但却含蓄恰中,点染出一位素淡美人的形象。虽只是一鳞半爪的勾勒,但却将美人描摹得十分真切可人。“青烟”“翠雾”一组意象的铺排,描摹舞伎起舞时青绿色舞衣流动的柔态,“轻盈”更多地传达出舞姿呈现的心境。“飞絮”“游丝”一组意象的铺排,刻画舞伎起舞时身体的波曲和韵律,“无定”更多地体现了舞伎的神态。此两句堪称名句,不显山露水,含蓄传神,比喻贴切,可谓匠心之作。与三国魏曹植对洛神出场的描写有异曲同工之妙:“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洛神赋》)

上阕虽场景如此真切,作者如此投入,但却终究没有逼出一个态度或明朗的结果。其实,这个结果已经隐含在上述浓墨重彩的歌咏中了。下阕开场就化用俚语,“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道出对恋情的理解。平淡中却颇含对感情的真知灼见,即所谓感情复杂时难通透,通透时却依旧复杂。只有久经岁月、历尽风霜的人才能自然达到如此的领会,那种透视源于沉淀于心、澄明于胸的对人间儿女情长的理解。作者在上阕表露出对那位舞伎的无限钟情,但很快又领会到,如此的钟情只有在保留距离之时才是最美好的。相见时的种种却不如有距离的分别时那般美好,因为相见总要遭遇诸种现实,梦想总要遭受真实之考量,可谓“相见争如不见”;明明深情在怀,而表现在恋人身上时却是那般地绝情与苛刻,明明如此在意,却在对待对方时表现得如此的淡漠与无视,可谓“有情还似无情”。下阕最后两句写筵席散尽酒初醒,相见已成别离,而酒醒方知,何谓如痴如醉? 何谓如梦如幻? “深院”“月斜”“人静”,好一个独自冥想的瞬间,好一个如此孤寂让人深思的场面! 最后全词归结到作者回到现实中的复杂心情,是感伤?是追忆?还是失落? 可谓“不著一字,尽得风流”。

全词篇幅短小,表达凝练,别致而传神,富于比喻与暗示。上阕对场景的烘托,意境恍惚流动,过渡到下阕对作者心境的展现,则富于哲理,真切而性灵,意味深长。全词语言不加虚饰,自然不雕琢,流畅而生动,质而有野,文而有度,真率而深刻,名句迭出,充分显示司马光的生活经验和涵养积累。(张伟特)

集评 宋《赵德麟:“风味极不浅,乃《西江月》词也。”(《侯鲭录》)

清《陈廷焯:“司马温公词,有‘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之句……数公勋德才望,昭昭千古,而所作小词,非不尽态极妍,然不涉秽语,故不为法秀道人师呵。”(《词坛丛话》)

链接《西江月》词牌。《西江月》,原是唐教坊曲名,后用于词调,最早出现在敦煌曲子词中。到五代时,文人欧阳炯始有创作此调的词作,宋代就成为文人常用的词牌。《西江月》,又名《白蘋香》《步虚词》《江月令》。双调,五十字,上下片各四句,除第三句为七言外,其余皆为六言,各两平韵,一叶韵。

司马光的哲学思想。司马光是北宋时期的历史学家,也是著名的思想家,曾被称为北宋道学“六先生”之一。他认为,天是自然、社会和人生的最高主宰,“人之贵贱贫富寿夭系于天”,一切全由天命所定,人力不能使它改变。同时,他还强调:“天地不易也,日月无变也,万物自若也,性情如故也,道何为而独变哉?”他坚持用唯心主义天命论和道德决定论维护封建社会的统治秩序,由此而认为社会历史有万世不易之规,即礼义纪纲。司马光的这些哲学思想,也成为他坚决反对王安石变法的理论基础。

元祐更化。元丰八年(1085)神宗幼子赵煦(即哲宗)继位,年仅10岁,其祖母高太皇太后垂帘听政。她掌握政权后,即起用反对新法的司马光,并相继引用吕公著、范纯仁、吕大防等旧党入朝执政。司马光提出“以母改子”的理论。在一年多时间内,主持废除了大部分神宗熙宁、元丰年间实施的新法。同时,罢黜宰相蔡确、知枢密院事章惇等,贬逐神宗时用事诸臣;停止以王安石《三经新义》为学习教材和科举考试的根据;更改熙、丰时史官记录,以旧党立场重新编纂《神宗实录》;还将神宗时所取米脂、安疆等四寨无偿送还西夏。元祐元年司马光去世后,执政的旧党因为政见、学术分歧和意气之争,很快分裂成朔、洛、蜀三党,交讦无已,陷入无休止的派系倾轧。元祐八年高太皇太后卒,哲宗亲政,重新起用新党执政,旧党遂被全部逐出政治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