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武帝司马炎在历史上的评价一直不高,这不仅与他是坐享其成有关,更与他选择傻儿子司马衷继承大统,“八王之乱”罪魁祸首贾南风作为儿媳有关。就算单论能力司马炎也要次于司马攸,那么为何司马昭最终选择司马炎来继承晋王爵位而非司马攸呢?难道仅仅是因为礼法所限?还是别有隐情?司马昭与司马师两兄弟真的如世人认为的那样感情真挚,互相扶持吗?
过继给司马师的为什么是司马攸?
有“冢虎”之称的司马懿有九子二女,其中正妻张春华生有三子一女,分别是长子司马师、次子司马昭、三子司马干,长女南阳公主。这三人就是古代礼法制度中的嫡子,都有机会继承司马家族族长之位。
司马懿三个嫡子中,司马干年幼,他比司马师小24岁,基本失去了作为继承人的机会,而司马师虽然仅比司马昭年长三岁,但能力更强,最起码在司马懿眼中。
《晋书》记载,司马师刚毅隐忍,理智冷酷,御下严格,做事铁腕而果决。司马懿发动高平陵之变诛杀权臣曹爽前夜,司马懿曾将计划告诉司马师与司马昭兄弟二人,二人的表现截然不同,司马昭因担心兵变失败而整晚不能入睡,第二天也是脸色苍白,事事跟随父兄如行尸走肉,而反观司马师,不仅像平常一样安睡,次日清晨,更是亲自率兵屯司马门,控制京都,“镇静内外,置阵甚整。”而且事变中发挥关键作用的死士三千人都是司马师私下豢养,甚至连司马懿都不知道。
高平陵之变后,司马懿曾颇为感叹地说:“此子竟可也。”意思就是我的这个儿子,竟然这么厉害,连我这个老子都大吃一惊,可见司马师的厉害之处。
纵观司马懿死后司马师兄弟二人相处的四年,司马昭处处受到司马师的压制,完全没有后来的阴谋代魏,出兵灭蜀,阴死钟会的风采。而反观司马师,不仅独揽朝廷大权,废掉魏帝曹芳,巩固司马氏的统治,而且荐贤任能,整顿纲纪,“朝野肃然”,同时还有卓越的军事才能,司马师得权以后,曾用计大败吴将诸葛恪,挫败中书令李丰的密谋反叛。
虽然司马昭论才华也不差,但相比司马师的老辣还是嫩了许多。所以,无论是在司马懿眼中,还是在司马氏嫡系眼中,司马师都是当之无愧的家族继承人。
然而相比司马昭的多子多孙(仅正妻王元姬就给他生了五个嫡子),司马师可谓是子嗣凋零,这并不是说司马师没有生育能力,而是运气实在不好,在司马师一连生了五个女儿后,这时的司马师已经四十多岁了,他急需要一个儿子来继承自己的家业,甚至这个儿子还要继承司马氏家族族长之位。
所以,对于司马师的兄弟们来说,把自己的儿子过继给大哥是一个不费力却非常讨好的事情,他们自然乐意无比,因为无论这个儿子最后继承整个司马家族还是司马师这一脉,对于他们都是有益的,甚至还能父凭子贵,得到更大的利益。
对于这种情况,在司马家族有很大话语权的张春华自然希望这个过继的孙子从自己的亲孙子中出,所以这个“重担”自然落到了司马昭、司马干兄弟二人身上,而这时的司马干只有16岁,而司马昭的长子司马炎已经9岁,度过了古代幼儿夭折的困难期,所以等到次子司马攸一出生,就由张春华做主过继给了司马师。
司马攸的悲喜人生
司马攸可以说是一出生就达到了人生巅峰,他不仅是司马昭的亲嫡次子(与司马炎都是司马昭正妻王元姬所生),而且还是司马师这一支的唯一继承人,真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而司马攸也不负所望,年幼时就十分聪明,不仅爱读经籍,能写文章,而且尤擅书信,《晋书》说他“亲贤好施,爱经籍,能属文,善尺牍”、“为世所楷”,其才能和威望都超越了哥哥司马炎,“才望出武帝之右”、“宣帝(司马懿)每器之”。
司马攸三岁的时候,司马懿发动高平陵政变,司马氏成为曹魏第一家族。司马攸五岁时,继父司马师继承了司马懿的爵位,成为曹魏第一人。
所以,如果不出意外,司马师这一支将取代曹魏,司马攸就是将来新朝的皇太子或是皇帝。
但天有不测风云,司马师在仅仅掌权四年后,便因眼疾发作而死(关于司马师之死的原因我们后面再讲),按理来说,司马师死后,应该是司马攸继承司马师的位置和权势,但他当时还不到十岁,再加上司马氏的局势并不稳固,曹魏朝堂上,还有许多忠于曹氏的臣子蠢蠢欲动,司马氏在享受风光的同时,也面临着危机。所以司马家族自然不会让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来掌舵,就算这个孩子已经表现出了足够的天赋。
再说,司马攸的生父毕竟是司马昭,所以由司马昭来继承司马师的遗志就顺理成章了。
司马昭掌权以后,司马攸也并不是没有机会,毕竟他也是司马昭的亲子,而且司马昭把权柄再还给司马师一脉,在道德礼法方面更能得到世人的认同,甚至赞赏。
《晋书》中记载,司马昭在立谁为世子这个问题时曾摇摆不定,有一部分人支持司马炎,比如重臣何曾、裴秀,他们认为司马炎既是司马昭亲子,又是嫡长子,况且“人望既茂,天表如此,固非人臣之相也!”,然而支持司马攸的也不在少数,他们认为司马攸“聪明神武,有超世之才”,而且颇有贤德,名声极佳,是继承大统的最佳人选。
所以,从礼法上、舆论上,立司马攸为世子是没有任何阻力的。
司马昭一开始也倾向于司马攸,因为无论是在世人眼中,还是在司马家族内部,司马氏家族的基业都是司马师打下来的,这一点司马昭也不得不承认,
《晋书·武帝纪》中记载,“(司马昭)每曰:‘此景王之天下也,吾何与焉。’将议立世子,属意于攸。”《晋书·司马攸传》中也提到,“攸特为文帝所宠爱,每见攸,辄抚床呼其小字曰‘此桃符座也!’几为太子者数矣。”
那么为什么最终继承大统的是司马炎而不是司马攸呢?司马昭的态度为什么发生了转变呢?
对于司马昭来说,司马炎和司马攸谁继承大统差别并不大,二人都是亲子,从亲疏上并无太大差别,立司马攸为世子,“还天下与兄”更能赢得世人的好感,当然这一点,对于有志于篡魏自立的司马昭来说并不在意,二人储位之争原本只是贤良与长幼之争,而且一直是五五开的局面,但随着司马昭心腹羊琇的一句“ 安昌侯(司马攸)与景王亲厚,况废长立少,违礼不祥。” 司马昭思虑之下便改了主意“晋王默然不语,由是储位遂定”,不久司马昭便立司马炎为世子。
虽然司马昭最终立司马炎为世子,但司马攸毕竟也是自己的骨肉,所以司马昭临终前还特别交代司马炎要善待司马攸,“及帝(司马昭)寝疾,虑攸不安,为武帝叙汉淮南王、魏陈思故事而泣。临崩,执攸手以授帝(司马炎)。”从这点可以看出,司马炎被确立为世子后,他与司马攸之间的心结并未消除,而且有激化的可能。对此司马昭也是心知肚明,甚至母亲王元姬也看出了端倪,所以在临终前也像司马昭一样,嘱咐司马炎“桃符(司马攸)性急,而汝为兄不慈,我若不起,必恐汝不能相容,以是属汝,勿忘我言!”
司马昭和王元姬的担心是很有必要的,司马攸因为一度被司马昭考虑为继承人,差点取代司马炎,所以司马炎称帝后一直对司马攸甚为猜忌。
西晋建立以后,司马攸受封齐王,司马炎也一度因为父母的告诫,不得不用司马攸,以示其孝友之德行。
《晋书齐王攸传》称:“时朝廷草创,而攸总统军事。”可惜司马攸并不是一庸碌之人,其“扶宁内外,莫不景附焉。”
况且随着太子司马衷的智商问题不断暴露,一些朝臣想以司马攸为嗣。咸宁二年,司马炎曾患重病,有人便想以司马攸主政,《晋书·贾充传》记载,“初,帝疾笃,朝廷属意于攸。”这自然引起了司马炎的警觉,司马炎病好之后便想剥夺司马攸的兵权,但司马攸手下有几千将士不愿意离开司马攸,并通过京兆尹表达了这层意思,司马炎只得准许这些将士继续跟随司马攸,“时骠骑当罢营兵,兵士数千人恋攸恩德,不肯去,遮京兆主言之,帝乃还攸兵。”
司马炎以皇帝的身份收回司马攸所领之军,但司马攸的军队还是表达了不同意见,而且还闹出了不小的风波,迫使司马炎最终妥协,可见,司马攸当时的势力、声望确实危及到了司马炎的统治。
所以,随后司马炎展开了一系列针对司马攸的措施。其中最关键的就是逼迫司马攸回到自己的封地齐国。太康三年,司马炎下诏,任命司马攸为大司马、假节、都督青州诸军事,并让其回到自己的封国齐国。
司马攸得到诏令后,感觉受到了大哥的猜忌,因此心里非常郁闷,这一郁闷不要紧,竟然忧思成疾,一病不起,司马攸原本就不想回齐国,这一病更是正中司马攸下怀,因此他以生病为由,要求留守京城为生母文明皇后王元姬守墓,但司马炎认为司马攸是在装病,因此坚决不允许,而且还派御医去给司马攸看病,也不知道御医们是故意的还是受人指使,竟然众口一词的说司马攸没病,在这种情况下,司马攸的病被耽误了,而且病情越来越重,不过,司马攸这个人很注重仪表,虽然他病重,但他仍然整饰衣冠,穿戴整齐,面色平静,举止如常,这一下,司马炎便更怀疑司马攸是故意装病。
于是,司马炎仍然派人督促司马攸尽快启程回封国。司马攸没有办法,只得抱病上路,太康四年,司马攸因病情严重,在回齐国的路上吐血而死,死时年仅三十六岁,一代贤王英年早逝。
据《晋书》记载,司马攸性格温和,而且严以律己,一生极少犯错,对待别人却非常宽厚,就算有人触及其避讳,司马攸也只是流泪自责而已,身边的人都被其纯厚所感动,即使是司马炎也对他感到敬畏,每次与司马攸单独相处,都要事先想好说辞然后再说话。对于这样的人,即使是对手也会感到佩服乃至畏惧。
司马炎死后,其白痴儿子司马衷继位,最终,皇后贾南风篡权,败坏朝政,引发了八王之乱,西晋很快也灭亡了。
司马昭两兄弟的真实关系
司马昭是不是因为司马攸“与景王亲厚”这一句而拿定了主意很难判断,但从种种迹象表明司马昭两兄弟的真实关系并不像世人想象中的那么融洽,甚至司马师之死与司马昭脱不开干系。
司马师是受到惊吓而死于其陈年老疾——目瘤,这点是毫无疑问的,但其中有没有司马昭的影子,我们需要详细分析。
很多人认为,司马昭没有谋害司马师的动机,而他们的依据仅仅是因为司马师无嗣,司马攸也是司马昭的骨血,然而权位之争父子相残的事迹在古代并不少,司马昭能容忍对权力的渴望而真心辅佐兄长和亲子吗?仅此一点就排除司马昭的嫌疑,有失公正!
而司马昭对于司马师明显是存在怨恨的,这从真平四年司马昭统军伐吴失利被司马师重责一事中就可以看出端倪,当时魏军在司马昭的指挥下被丁奉在东关击败,此役魏军丧亡三万人之多,老实说,魏军战败,并不能全怪司马昭一人,前锋将领轻敌不设防要负主要责任。战后诸将请罪,司马师却下令由司马昭负全责,并将其官爵一撸到底。此举为司马师赢得了军心,却有意无意中伤害了司马昭。得知兄长的处分后,司马昭被迫公开检讨。在检讨会上行军司马王仪说:“责在元帅。”司马昭闻听此言勃然大怒:“你也要把责任推到我身上吗?”当场下令将王仪拖出去斩首。
司马昭的这次失态,明显是迁怒而已,无论是官爵被撸,还是公开检讨颜面扫地,都不会是王仪的意思,王仪只是做了替罪羊而已,如果司马昭对于兄长的决定心悦诚服,那他断然不会迁怒于一个小小的司马,可见司马昭对于兄长是有所嫉恨的,两年后司马师便因文鸯袭营而导致旧伤复发一命呜呼,司马昭顺理成章的接过了司马家族的大旗,如果说司马昭参与了司马师之死的阴谋,在动机上完全说得过去。
况且司马师之死有很多疑点都指向了司马昭:
一、在司马师带病出征的问题上,司马昭有重大嫌疑
公元255年,司马师在废曹芳立曹髦后,曹爽余部、扬州刺史文钦,与镇东大将军毋丘俭矫称受太后诏书率军六万讨伐司马师。敌情明朗以后,司马师的嫡系对敌情的判断均认为不足为患,比如光禄勋郑袤、荆州刺史王基、河南尹王肃等。
他们一致认为“毋丘俭善谋但无断,文钦有勇而无谋。江淮地区的士卒锐气不能持久,只需深沟高垒挫其锐气,叛军自溃。”
在这种情况下,根本不需要司马师劳师亲征,况且当时司马师刚刚割掉困扰自己多年的目瘤。在当时已出现麻沸散的情况下,这种病症并不致命,但司马师最需要的就是静养和休息,然而这种情况下,还有三人力反众论,坚持劝司马师亲征,最终司马师愣是被这一小撮人说服了。
这三个人就是王肃、钟会、傅嘏,耐人寻味的是这三个人都是司马昭的死党。
还有一点也让人感觉非常奇怪,《晋书》中详细记载了反对司马昭亲征的郑袤、王基、王肃等人以及提议亲征的王肃、钟会、傅嘏三人的言论,但唯独不见司马昭的表态,所以史书中关于司马昭的态度暧昧不明,这本身就极不寻常,要知道司马昭可是司马家族中的二号人物,在如此重大事项中竟然没有发声。
不仅如此,就算这次叛乱事态严重,司马家拥有带兵经验的人也并非只有司马师一人,无论是在合肥新城大败东吴太傅诸葛恪所率二十万众而大放异彩的叔父司马孚,还是少壮派司马昭,都是带兵征战的一把好手,司马师上台后与司马昭的分工也十分明确,司马昭攘外、司马师安内。
在这样多种因素下,司马师亲征的可能性可谓是微乎其微,然而万中无一的机会最终还是变成了现实,如果背后没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推动,很难说得过去。
二、司马师之死的当事人文鸯表现迥异
公元257年,魏征东大将军诸葛诞杀死扬州刺史乐林,在寿春起兵讨伐司马氏,东吴派兵三万响应,统兵大将就是原本是魏将后来降吴的文鸯父子。
面对这场声势浩大的叛乱,司马昭挟持曹髦与太后随军,亲征淮南,二十六万魏军合围寿春城。
司马昭战略应对得当,东吴方面也无出类拔萃的人才。围城近一年后,寿春外无救兵,内无粮草,陷于崩溃的边缘。早在魏国时期,文钦就与诸葛诞不和,只是因为反对司马氏而勉强联合,事态紧急后老矛盾爆发,文钦死于内讧中。
面临不共戴天的杀父之仇,以及士气低落的淮南军,文鸯却毫无两年前横扫千军的气概,他甚至缺乏同归于尽的勇气,竟然翻墙投降了可说是仇敌的司马昭。
文鸯的武力,是否真如传说中那么强悍?也许两年前文鸯能够单骑闯关至魏军本阵,只是对方有人故意放水,因为有人需要这个惊悚的效果;否则三国时代并没有甲骑具装,不消说乱箭射杀,魏军十万人就是每人吐口口水也能把文鸯淹死。
当时跟随司马师驻扎在中军帐的参谋,正是傅嘏、钟会二人,这难道只是单纯的巧合?要知道,傅钟二人,是可以干预司马师亲兵的指挥部署的。战后文鸯单骑殿后的传奇,也只是用来向司马师证明文鸯拥有超人的实力罢了。唯有这样才可以解释清楚,时隔两年文鸯的武力就判若两人的谜团。
三、司马昭对钟会的处置。
司马昭对于钟会叛乱的处理也让人费解。钟会所犯的乃是诛九族的大罪,以司马昭的为人应该不惮于诛钟会满门,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司马昭对于对于钟会的几个儿子都网开一面,不仅未杀反而特赦出狱,这与邓艾的结局形成了鲜明对比,灭蜀功劳更大的邓艾最后不仅以谋反的罪名被杀,他的儿子更是全部被诛杀,妻子幼孙流放西域。
两相对比,实在滑稽之至,不过,假设在内心深处,司马昭认为钟会为自己立过大功的话,出现了不符合其平素为人的宽大举动,则顺理成章;那么,对司马昭而言,文鸯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功臣呢?
疑点汇聚成线,司马师之死的最大的嫌疑人,很可能是隐藏在兄长巨大光芒下一直不显山露水,在胸中却藏着嫉恨黑芒的司马昭。
作为司马师之死的最大受益人,司马昭有作案动机,也有行动能力和作案条件。所以,我们是不是可以大胆猜测,司马昭最后放弃司马攸作为继承人很可能真与司马师之死有关,他可不想自己死后,自己的亲生儿子因为与“景王亲厚”而翻自己的老账,就算因为血脉关系司马攸不追究,也会是横亘在父子之间的一根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