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汉外戚大将军窦宪生平 窦宪结局 窦宪子女 窦宪功勋

西汉末年,外戚王氏的势力恶性膨胀,侵夺皇权,遂有了王莽代汉。东汉建立,光武帝刘秀为避免重蹈覆辙,制定了“后妃之家不得封侯与政”的政策,对外戚政治上严加防范,在经济上却持宽容态度。明、章二帝沿袭成例(章帝有所放松),继续防范外戚干政,例如马援,随刘秀杀征西讨,在平定羌人、越人叛乱中屡立大功,只因其女为明帝皇后,明帝时刻注意限制其地位。当时在云台图画二十八名功臣中没有马援,东平王刘苍观图不解,问明帝,明帝笑而不言。马皇后本人也谦恭俭朴,恪守光武成制,从不容许亲族位列显职,维护了东汉统治的稳定。正因为上述种种原因,光武帝、明帝、章帝统治时代,外戚在政治上尚未能起明显作用。  

  但在和帝时期,外戚窦氏第一次以强悍的姿态出现在东汉政坛上,其中心人物就是窦宪。  

豪门权贵 放纵恣肆  

  窦宪,扶风平陵(今陕西咸阳市西)人,他是西汉孝文帝窦皇后之弟窦广国之后,曾祖窦融,叔祖窦固,堂侄窦武,都是东汉著名人物。综观历史,窦氏家族几起几落,在东汉历史上留下了粗重的一笔。  

  窦融幼年丧父,其妹妹嫁大司空王邑为妻,全家迁居长安。王莽末年,窦融跟随王邑征讨刘秀,败归长安。王莽败亡后,窦融因家族累世在河西为官,遂携家去河西,被推为河西五郡行大将军事。刘秀于公元25年称帝,窦融、窦友兄弟决定率部归顺。当时隗嚣阻兵陇西(今甘肃东部),公孙述据有巴蜀。建武八年(公元32年),窦融与刘秀合军进攻隗嚣,因功封安丰侯,窦友为显亲侯。陇蜀平定,窦融到了洛阳,“赏赐恩宠,倾动京师”,又迁为大司空。窦融深知自己不是刘秀旧臣,多次要求辞爵让官。建武二十年(公元44年)才获准免官又进位特进(特进,西汉末置,授列侯中有特殊地位者,可以自辟僚属)。建武二十三年(公元47年),窦融又代行卫尉之职,窦友为城门校尉,兄弟并典禁兵。窦融长子窦穆、孙窦勋、窦友之子窦固皆尚公主。明帝即位后,又以窦融从兄子林为护羌校尉。窦氏一门显贵非常,“一公,两侯,三公主,四二千石,相与并时,自祖及孙,官府邸第相望京邑,奴婢以千数,于亲戚、功臣中莫与为比。”《后汉书·窦融列传》  

  持法严明的明帝不喜欢这种局面。永平二年(公元59年),窦林因罪被处死。明帝多次下诏谴责窦融,要他以西窦婴、田分二人为戒。窦融十分惶恐,上书请求退休,明帝当即批准。由于窦融宿卫十多年,子孙多放纵不法。窦穆依权横行,干预政事,因为受封在安丰,想把六安国变成亲故盘踞之地,于是诈称阴太后诏书,命令六安侯刘盱休去妻子,复娶窦穆的女儿。永平五年(公元62年),刘盱的岳家上书告发,明帝大发雷霆,将窦氏全部免官,遣还故里,只让窦融、窦勋留在京师。窦穆在地方上还不知收敛,又因贿赂小吏而下狱,不久与儿子窦宣死于狱中,窦勋也在洛阳狱中死去,或许这一切都是明帝的旨意。此时窦融已经作古,为示宽大,明帝诏令窦融夫人与小孙还住京师洛阳。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荣华富贵景象须臾之间涣然冰消,窦氏家族从此沉寂萧条。  

  公元75年,明帝去世,章帝继位。此时东汉统治依然稳固,章帝为政宽容,重视教化,一改明帝苛刻沉闷的风气,但持法过宽,开启了外戚专权之端。这无疑给了遭受重创的窦氏家族一个死灰复燃的机会。  

  建初三年(公元78年),章帝立窦宪的妹妹窦贵人为皇后,拜窦宪为郎,不久,又升其为侍中、虎贲中郎将。同时,窦宪的兄弟窦笃也当上了黄门侍郎,兄弟一时并受亲信,侍从宫禁,赏赐不断,宠幸日盛。兄弟俩广交宾客,一时气势飞扬。一些忠心耿耿的朝臣如马严等人出于长远考虑,纷纷上书,要求限制窦氏势力的发展。司空第五伦刚烈耿直,他请求皇帝命令窦宪等人闭门自守,不得随便交结士大夫,以防其萌发骄志、让窦宪永保福禄,君臣尽欢。但是,章帝并没有采纳第五伦等人的意见。在章帝的放任下,窦宪越来越飞扬跋扈,王侯公主及外戚阴氏、马氏全都心怀畏惧。建初二年(公元77年),窦宪居然以贱价强买明帝的女儿沁水公主的庄园,公主也不敢与他计较。后来章帝车驾经过,指问该园,窦宪支支吾吾,回答不上,章帝起了疑心,经过一番调查之后很快得知内情。他极为愤怒,召来窦宪大加责问:“你强夺公主庄园之时,何异于赵高指鹿为马?你现在连公主的庄园都敢强取,可何况那些草民百姓?如果不思悔改,你要记住,我处置你就像扔掉一只幼鸟或一只死老鼠一样!”窦宪这才起了恐慌,将庄园物归原主。窦皇后毁服谢罪,章帝的怒气才算平息。过了一段时间,窦皇后依然受到宠爱,窦宪兄弟仍居要职。  

  章和二年(公元88年)二月,章帝驾崩,遗诏以窦宪的兄弟窦笃为虎贵中郎将,窦景、窦瑰同为中常侍。二月,10岁的太子刘肇即位,是为和帝。和帝刘肇为章帝第四子,原系梁贵人所生。梁贵人为窦皇后诬陷,郁郁而死,窦皇后即养刘肇为己子。刘肇以幼龄登位,由窦太后临朝掌政,侍中窦宪内掌机密,出宣政令,窦氏兄弟并居要津。为掩人耳目,窦宪选择了德高望重的前太尉邓彪,邓因为仁厚顺从而被尊为太傅,位高而无权,却充当了政治滑稽剧的重要角色。窦宪有了什么想法,先让邓彪上奏,然后窦宪再上报太后,当然是事无不从。屯骑校尉桓郁,累世为帝师,性情谦和,窦宪对于这样的人最是放心,积极推荐桓郁,让他充任和帝的老师,居于禁中。经过这样一番精心的安排,内外朝均由窦氏紧紧控制,皇权实际上落入窦氏之后,窦宪的实际地位凌驾于所有朝臣之上。不过窦氏未能控制住和帝的宦官,一直苦苦等待时机的和帝最终利用宦官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窦宪为人,急躁果决,排斥异己,打击直言之士,权力欲与报复欲同样强烈,睚眦之怨,无不报复。明帝时,谒者韩纡奉命对窦宪的父亲窦勋进行过审讯。窦宪当权后,立即派人将韩纡杀死,用韩纡的人头祭奠父亲。章帝时,窦宪推荐真定县县令张林为尚书,章帝征询陈宠的意见,陈宠回答说:“张林虽有才能,但是品行贪浊。”窦宪因此怀恨在心,章帝死时,窦宪要让陈宠主持国丧,国丧的礼仪自然极为庄严、极为繁杂,又极容易出错,而陈宠可能对礼仪并不太熟悉,利用这种机会名正言顺地加以陷害,正是窦宪的险恶用心。黄门侍郎鲍德向窦宪的兄弟窦瑰求情,求他通融通融,陈宠才得以外放为泰山太守,化险为夷。郑弘在章帝统治时期做过太尉,他直言上奏说尚书张林阿附侍中窦宪,而且贪污受贿;洛阳县县令杨光(窦宪的门生)贪婪残忍,不宜居官,奏表上呈,有关官员与杨光有旧,消息很快被窦宪知道了。窦宪反而倒打一耙,诬奏郑弘身为大臣,泄漏机密,不明底细的章帝切责郑弘,又收还印绶,郑弘坚贞不屈,事情最后也没有怎么弄清楚,郑弘就含恨病故了。  

  在权力方面,窦宪决不容许他人染指。章帝驾崩,都乡侯刘畅赶来吊祭。刘畅素来奸邪,与步兵校尉邓叠的亲属过从甚密,刘畅通过邓叠的母亲得以出入太后居住的长乐宫,多蒙太后宠幸。这次来京,太后又召他到上东门。窦宪害怕刘畅得幸后分夺自己的权力,索性派出刺客杀了刘畅,并嫁祸于刘畅的弟弟利侯刘刚。官员们畏惧窦宪,大多按他的口径说话,窦宪又装模作样地派侍御史与青州刺史前去查问刘刚。尚书令韩棱忍无可忍,挺身而出,上疏直言:凶手就在京师,舍近问远,恐怕要为奸臣所笑。窦太后深居内宫,哪里知道。她把韩棱训斥了一顿,韩棱却坚执其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终于东窗事发,证据确凿,证明韩棱所说确实不虚,窦太后一气之下,把窦宪幽禁于内宫。可问题是该如何处置这位兄长,如何向朝臣和世人交待?窦太后陷入窘境,好生为难。窦宪也自知犯下人命官司,人所共知,自己怕要性命难保,恰好这时南匈奴请求出击北匈奴,窦宪乘机上书,请求北击匈奴,以赎罪过,太后应允,窦宪重见天日,这才有了本身也没有想到的结果,不仅攻灭了北匈奴,而且也间接改变了整个世界的历史。  

勒石燕然 威震天下  

  如何对付匈奴的骚扰,曾是西汉中期以前政治生活的一件大事。汉初采取和亲政策,并加强防范。汉武帝时开始反击,经过几次大规模战役,“是后匈奴远遁,从此漠南无王廷”,保证了边境的宁静,便利了汉与西域的交通。元帝时,南匈奴单于降汉,汉嫁王昭君于匈奴单于,接着又帮助南匈奴统一了整个匈奴,从此汉匈和好。西汉末年大乱,匈奴控制了整个西域及东北的乌桓、鲜卑等族,不断深入长城以南进行骚扰掠夺。东汉草创,忙于拓定中原,对匈奴以消极防守为主。建武二十四年(公元48年),匈奴又分裂为南、北两部,南匈奴归顺东汉,人居沿边八郡,协助东汉防御北匈奴进犯,东汉政府每年提供给南匈奴一定数量的粮食、牛马及丝织品等物。北匈奴在南匈奴打击下,却地千里,不断遣使朝贡,要求和亲。东汉政府为此争论纷起,或主张接受归附:或主张征服。刘秀深谋远虑,对这两种意见都没有采纳,他认为接受北匈奴归附,会使南匈奴离心生变,引起纷争;派军平定,难以消灭,徒滋劳扰,因此采取礼尚往来的政策,以求安边和好。  

  明帝、章帝时期,北匈奴始终为汉边患,长期威胁边境安全,但北匈奴迫切需要与中原交换产品,所以又强烈要求互市和和亲。明帝永平七年(公元64年),朝廷准许互市,并遣使回聘,引起南匈奴部分贵族猜忌,他们与北匈奴相勾结,企图趁机发动叛乱,不断进攻河西诸郡,甚至胁迫西域诸国一起入侵。事实证明:不彻底制服北匈奴,东汉的北方边境是无法安宁的。明帝永平十五年(公元72年),耿秉、窦固等人率军讨伐北匈奴,大获全胜,又因为北匈奴控制西域,所以派出班超去西域联络各国君长。班超在西域接连取胜之时,北匈奴的处境越来越困难:内乱、饥荒、蝗灾,先后有数十万人人塞投降,受北匈奴奴役的各族人民也纷纷起来反抗,“南部攻其前,丁零寇其后,鲜卑击其左,西域侵其右,”(《后汉书》卷89。《南匈奴列传》),反攻北匈奴的时机逐渐成熟。南匈奴单于企图吞并北匈奴,也于章和二年(公元88年)七月上书请求出兵。  

  窦宪上书以后,司徒袁安、太尉宋由、司空任隗及九卿均表示反对,他们持重因循,认为现在北匈奴不犯边塞,就不必劳师远涉,损费国用,邀功万里,不是社稷之福。其实他们可能更担心窦宪北伐立功,这样将更难对付。奏章连连呈上,没有任何消息,宋由怕事,不敢复议,只有袁安、任隗坚持原议。太后又问征西将军耿秉,耿秉认为以夷制夷,国家之利。太后遂决心支持出兵。  

  章和二年(公元88年)十月,窦宪被拜为车骑将军,金印紫绶,并以司空的规格设置官属。他以执金吾耿秉为副,耿秉久习边事,英勇善战,并调发北军五校(汉代守卫京师的军队)、黎阳、雍营、缘边十二郡骑兵及羌胡兵士,兵出塞外。因为窦宪的特殊身份,精兵良将倾朝而出,窦宪赖以成功的条件实在很优越。  

  永元元年(公元89年),窦宪与耿秉各率4000骑兵,与南匈奴左谷蠡王师子的1万多名骑兵出鸡鹿塞;南单于屯屠河又带万余骑出满夷谷;度辽将军邓鸿及羌胡8000骑与南匈奴左贤王安国出稠阳塞。窦宪调度已毕,命令各路人马会师于涿邪山,然后组织了第一次大会战,派去副校尉阎盘、司马耿夔、耿谭率南匈奴左谷蠡王师子、右呼衍王须訾等人,共带1万多名精锐的骑兵与北单于会战于稽落山(今漠北西部的额布根山),联军勇不可挡,一战而胜,北匈奴溃不成军,其单于也仓皇逃走,追兵一直追到私渠比辊海,斩首1.3万余级,又获得了丰硕的战利品;马牛羊骆驼100多万头。北匈奴经此一战,元气大伤,前后有8l部20余万人前来降汉。汉军出塞三千里,风硬沙砺,天高地阔。想当年西汉名将卫青、霍去病征战塞外,名垂青史,而今自己也不输古人,窦宪亦不觉豪情满怀,他与耿秉登上燕然山(今蒙古共和国杭爱山),刻石记功,以表汉朝天威。文采斐然的大手笔班固亲自作铭,言辞典雅,热情洋溢。他在铭文的序言中写道:“兹所谓一劳而永逸,暂费而久宁者也。”为赎罪而立功的窦宪身为统帅,尽管开始动机有些不纯,然而经过长途跋涉,艰苦转战,此时也甚觉豪迈!  

  军事成功,威令已行,窦宪从塞下回军,改用政治和外交手腕,让军司马吴汜、梁讽带上金帛礼物去向北单于宣扬国威,又兵随其后,保持威慑。当时的北匈奴一片慌乱,吴、梁二人所到之处,纷纷投降,前后招降万余人,并与北单于在西海会盟。梁讽劝说北单于以呼韩邪单于为榜样,保国安民。北单于听了很是高兴,派自己的兄弟右温禺辊王上贡入侍,窦宪见单于不亲自前往,不太满意,觉得目标还没有达到,上奏遣还单于的兄弟。南匈奴单于与汉王朝联合出兵,大败北匈奴,又见窦宪退还北单于的兄弟,料想北匈奴与汉朝和好一时无望,自己的地位还算稳定,心下十分喜悦,派人送给窦宪一只古鼎,是西周宣王时大臣仲山甫之鼎,鼎有铭文:“仲山甫鼎,其万年子子孙孙永保用。”窦宪把这件贵重的礼物上交了朝廷。  

  威震边疆,恩结戎狄,窦宪的地位已非昔日可比。永元元年(公元89年),朝廷的使节来到五原,拜窦宪为大将军,封武阳侯,食邑2万户,窦宪故作谦让,辞去封赏,只受大将军印绶。本来大将军位在三公之下,只是所置官属可以依照太尉的标准,现在是官随人变,因为窦宪的威名,公卿阿谀附势,奏称窦宪的地位应该仅次于太傅,而在三公之上,官属品级也应相应提高。旗开得胜的大将军窦宪胜利还朝,大开粮仓府库,赏赐士卒,二千石子弟随同出征的,全部充任太子舍人。当时窦笃为卫尉,窦景、窦瑰为侍中、奉车、驸马都尉,四家竟修府邸,穷极奢靡。永元二年(公元90年),朝廷又下令封窦宪为冠军侯,食邑二万户,笃为郾侯、景为汝阳侯,各享食邑六千户。和帝并未亲政,这种诏书当然还是出自太后之意。窦宪独不受封,二次出兵,镇守凉州,以侍中邓叠为副,代行征西将军之事。为配合班超在西域对北匈奴展开的斗争,窦宪派副校尉阎奢率3000余骑出兵西域,一战而取伊吾,而且使叛附不定的车师大为震慑,车师前、后王均遣子入侍,内附汉朝。  

  北匈奴单于因为兄弟入侍不成,惶恐不安,又派车谐储王去居延塞向汉官致意,请求亲自入朝,希望朝廷派出使节,窦宪于是让中护军班固代行中郎将之职,与司马梁讽一起去迎接。不料南匈奴正在锲而不舍地实施自己的计划,对北匈奴穷追猛打,北单于带伤逃跑。班固到了私渠海时,见情势已经发生了变化,只好返回。窦宪看到北匈奴如此虚弱,就动了毕其功于一役的念头。永元三年(公元91年),他派右校尉耿夔、剧马任尚、赵博等再次率军出击,耿夔只带800精骑,出居延基,直奔金微山(即阿尔泰山),斩阏氏(单于之妻)、名王以下5000余级,北单于单骑西逃,远走乌孙。这次出军,出塞5000里,尽获珍宝财物,自汉以来,史无前例。  

  窦宪自矜己功,为了显示自己的恩德,上表要立降服的左鹿蠡王阿佟为北单于,置中郎将领护,一如南单于故事。太尉宋由、太常丁鸿、光禄勋耿秉等十人认为可行,司徒袁安与任隗以为:光武帝招降南匈奴只是权宜之计,现在朔漠平定,应让南单于返归北庭,无故又立阿佟,徒增国费。宗正刘方、大司农尹睦支持袁安,众说纷纭,莫衷一是。袁安担心窦宪一意孤行,单独再次上奏:南匈奴单于举众归汉,四十余年,南北匈奴分立的格局不宜打破;况且这次出兵,南单于首倡大谋,实为有功,如果再立北单于,同样对待,有失恩信;乌桓、鲜卑刚刚杀掉北单于,汉朝再立单于之弟,乌桓、鲜卑必定怨恨汉朝;再者,中央每年供给南单于的费用高达1亿90余万钱,供给西域的费用每年是7480万钱,若在北庭又立北单于,照样供给的话,路程更远,所费过倍,耗费国家财力,实在不是安邦之策。诏令公卿再次议论,袁安与窦宪互相辩难,窦宪恼羞成怒,大肆诋毁,还拿光武帝诛杀韩歆、戴涉的事例来威胁袁安,袁安毫无惧色。窦宪依仗权势,还是固执己见,扶立右鹿蠡王於除建为北单于,然而正如袁安所料,於除建很快反叛。在这件事上,窦宪出于一己之私心,好大喜功,确实措置失宜。  

  不过总的说来,经过这次打击,不仅是北匈奴,整个匈奴族力量削弱,再也没有昔日的辉煌,不久其部族就融入鲜卑族,或于公元四五世纪为柔然族吞并。此后,虽有少量匈奴在边境作乱,但对中原的政权已无法构成威胁。自先秦以来一直困扰中原王朝、驰骋大漠的匈奴族逐渐成为历史。窦宪因时际会,获得了重大成功。  

  意义更为重大的是:北匈奴主力由此离开了中国边境,向西迁移。西迁经过了漫长的岁月和艰辛的旅程。公元四世纪中期,匈奴人已进入欧洲,并占领了从顿河到喀尔巴阡山脉的全部里海北岸。原来居住在这里的日耳曼部落的哥特人,于公元三世纪分裂为东西两支。东哥特人归服了匈奴人,西哥特人不愿受匈奴人压迫,越过多瑙河避难,受尽罗马官吏的欺压。公元376年,西哥特人掀起反对罗马统治的起义,奴隶、隶农和矿工都加入了起义的队伍。罗马皇帝瓦伦斯战死,起义促成了公元395年罗马帝国的分裂。匈奴人还在匈牙利平原上建立了强大的国家,积极向外扩张,席卷了欧洲大部,对欧洲古典奴隶制的瓦解和西罗马帝国的灭亡在客观上起了催化作用。公元453年,匈奴族杰出的首领阿提拉死后,匈奴势力才逐渐衰落。窦宪自然不会想到:他的乘虚一击会使中国历史和世界历史紧紧地衔接起来,并影响如此深远。他只知道自己功成名就,有了傲视天下的资本。  

横行无忌 被逼自杀  

  其实,当初窦宪暗杀刘畅,于窦氏势力并无任何影响。窦宪领兵出京,卫尉窦笃、执金吾窦景仍在京城作威作福,有时在光天化日之下派人拦路抢劫,杀人越货。这且不说,窦景还擅自下发公文,命令乘驿送给沿边诸郡,要诸郡长官选送武艺超群、作战骁勇的士兵为自己服役,渔阳、雁门、上谷三郡长官俯首听命,派属吏将这些士兵送至京城。京师官员全都知道窦景无法无天的行为,却又敢怒而不敢言。袁安不服,上书弹劾窦景兄弟以及阿附窦氏的司隶校尉、河南尹等人,太后也不闻不问。这使得窦氏兄弟日益骄横,竟然把自己的亲族、宾客安插在名都大郡。这些人大肆搜刮,争相上贡,其余州郡也望风而从。袁安又与任隗继续弹劾这些地方大员,窦氏对袁安真是恨得咬牙切齿,却因袁安名望太高,不敢轻易加害。窦宪平定匈奴,威名大盛,使窦氏家族更为显赫:窦笃进位特进。可以选拔官吏,享受三公的礼遇;窦景为执金吾,窦瑰为光禄勋。窦景越发肆无忌惮,公然指使手下恶奴抢夺财物,掠人妻女,使得京城里商贾关门歇业,如避寇仇,一天到晚提心吊胆。窦氏家族的所为,搅得京城的政治和社会秩序一塌糊涂,官员们也不敢举报。太后听说,无奈之下,免了窦景的宫职,但时隔不久又赐他特进之位。窦太后无法掩人耳目,只是在掩耳盗铃,手法拙劣,令人齿冷。  

  至于窦宪本人,塞外的戎马生涯并没有让他脱胎换骨,不见他提拔一位后学英俊、疆场功臣,不见他对国家的水旱灾害、黎民疾苦表示过关心。他只知居功自傲,傲视满朝公卿。早在他以大将军身份屯兵武威的时候,一次和帝要西去长安祭祀汉家园陵,让窦宪与他在长安相会。窦宪既到,尚书以下的官员居然想要对他伏地下拜,山呼万岁!韩棱正色驳斥:“与人相交应不卑不亢,国家礼法清清楚楚,哪有人臣被称为万岁的制度!”说得那些人无地自容。由此可见,窦宪当时威势之盛,真是无以复加。匈奴平定,大功告成,窦宪以耿夔、任尚为爪牙,邓叠、郭璜为心腹,将班固、傅毅之徒罗致幕府,以典文章,刺史至县令多出其门。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窦宪回京后,开始对上疏批评自己的人大加报复。  

  司徒府的属官周荣是反窦的坚定分子。司徒袁安弹劾窦景及与窦宪争论的奏表,全由周荣草就。窦氏宾客、时为太尉府属的徐龄来恐吓周荣:“你为袁公心腹,排挤窦氏,窦门刺客遍布城中,你出出入入可要小心呀!”周荣没有被他吓倒,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他告诫妻子:万一自己遭到不测,不要收敛尸体,以警醒朝廷。不过周荣侥幸没有被杀,窦宪败亡后,他因此而名声大噪。然而,大多数反对窦氏集团的人却结局悲惨。如郅寿是当时著名的廉吏,和帝时征为尚书仆射,窦宪的门生曾受命致书郅寿,有所请托,郅寿二话没说,将此人送进监狱。郅寿还多次上书,指责窦宪骄横,以王莽篡汉为例要和帝多加小心。窦宪出征匈奴,免不了要耗费国用,加之兄弟并起第宅,横行霸道,郅寿遂在朝会上讥讽窦宪等人,语气激昂,窦宪大怒,罗织罪名陷害郅寿,置其死罪。侍御史何敞上疏相救,郅寿免死,合家徙往合浦。后来,郅寿悲愤万状。饮恨自杀,其家属被放归乡里。另一位尚书仆射乐恢廉明耿直。窦宪专权,他上书反对;河南尹王调,洛阳县令李阜攀附窭氏,他上书弹劾,夏阳侯窦瑰想与乐恢联络感情,他拒而不见。窦氏兄弟看他如此不听话,又头痛又恼火。乐恢的妻子劝说乐恢:“昔人保身避害,你又何必以言招怨?”乐恢一声长叹:“我位立朝班,哪能尸位素餐”不过,他看窦太后临朝,时势难以挽回,不禁心灰意冷,不久便辞官归乡。窦宪示意州郡长官加以迫害,乐恢走投无路,仰药自尽。直到和帝亲政以后才任命其子为郎,以示抚恤和正名。窦宪不能容人,就连曾经为己所用的人,只要稍不如意,也不讲情面。梁讽曾为窦宪的司马,去北匈奴招降纳叛,也尽了自己的一份力量,后来因为许意,就被窦宪处以髡刑(即剃光头发),武威太守又秉承窦宪的旨杀了梁讽。如此等等,窦宪一手遮天、睚眦必报表现得淋漓尽致,和帝如何容忍得下?  

  永元四年(公元92年)邓叠被封为穰侯,邓氏一家包括邓田、步兵校尉邓磊,与窦宪的女婿、射声校尉郭举互相交结,密谋杀掉和帝,把窦氏小朝廷变成真正的王朝。14岁的和帝得知这一阴谋,与亲信宦官商议,计划先行诛灭郭举,但因窦宪还率兵在外,为防止他发兵作乱,只好隐忍未发。同年又发生了日食,按照天人合一的解释,这是皇权不稳,故而天象示警。司徒丁鸿借此上书朝廷。十多天后,窦宪、邓叠班师还京,和帝经过周密部署,发动突然袭击,命令丁鸿身兼太尉与卫尉二职,率军屯守南、北宫禁,关闭城门,先收捕邓叠、邓磊、郭璜、郭举,下狱处死,家属一律流放到合浦;再派谒者仆射收回窦宪的大将军印绶,夺其兵权,改封其为冠军侯,将窦笃、窦景、窦瑰均放还封地。和帝因为窦太后的缘故不想公开地处死窦宪,挑选严厉的官员对他进行监察。实际上,窦宪、窦笃、窦景到了封地全部被逼自杀。只有窦瑰素来德行修谨,才得以保全性命,徙封为罗侯(罗县,属长沙郡)。然而冤冤相报,窦瑰还是未能幸免。当初窦后陷害梁贵人,梁氏受到打击。永元十年(公元98年)梁棠兄弟从九真流放还朝,路经长沙,趁机报复,逼令窦瑰自杀。顷刻之间,外戚窦氏的势力毁灭殆尽。世事风云莫测,窦氏兄弟短短几年的飞黄腾达好似一枕黄粱美梦,倾刻消失,朝野上下无不拍手称快!  

  窦宪当政,专权残暴,最终自取灭亡,已为人共知,无须多言。只是他平定北匈奴,肃清边境,功不可没。范仲淹在《渔家傲·秋思》中慨叹壮志难酬,追慕窦宪的塞下风流,有“燕然未勒归无计”一句。但是一般人提到塞下,往往称说卫青、霍去病,却很少提到窦宪,恐怕是因为“下流不可处.君子慎厥初”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