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亨二年正月,高宗和武后前往东都,留李弘于京师监国。当时的宰相戴至德、张文瓘都兼任东宫的左庶子,于是受命辅佐太子。可李弘由于“多疾病”、精力不济而无法打理政务,所以在监国期间,“庶政皆决于至德等”。
这一年五月,高宗又下诏,命时年18岁的沛王李贤帮助太子处理朝政。此举固然是为了给李贤提供政治上历练的机会,但是同时也从侧面表明,李弘的身体状况实在令人担忧,以至于高宗不得不让李贤替他分劳。直至上元二年,李弘的健康状况也未有所改善。就是在这时,高宗向李弘表示,一旦他的身体有所恢复,就实行内禅。
按照上面那道制书的表述,高宗很可能是想通过这个“禅位”的好消息,让李弘的心情愉快起来,进而促进病情的好转。可高宗万万没有料到,“天资仁厚、孝心纯确”的李弘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因不忍父皇为他逊位而极度伤感,导致病情更加严重,以致“俄迁上宾之驾”。
鉴于李弘从小到大一直都是这种病恹恹的状况,加之李唐朝廷又以高宗名义发表了官方声明,宣称李弘是因病而亡,所以《唐实录》就对此作了模糊处理,只用了“暴卒”这种耐人寻味的字眼,而《旧唐书》中除了把高宗的这道制书客观地记录下来之外,就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太子从幸合璧宫,寻薨。”
然而,几乎就在朝廷发表官方声明的同时,民间关于李弘之死的另一个版本却传得沸沸扬扬,舆论的矛头一致指向李弘的亲生母亲—武后。《资治通鉴》就称:“太子薨于合璧宫,时人以为天后鸩之也。”《旧唐书》《唐会要》更是记载了名臣李泌与唐肃宗的一段谈话:“天后方图临朝,乃鸩杀孝敬。”明确认为是武后鸩杀了李弘。
虽然多种史料和当时民间的普遍看法都认为是武后毒死了李弘,但是时至今日,仍有部分学者以高宗的那则官方声明为主要依据,反驳武后毒死李弘的说法。理由是:高宗的那道制书是在李弘死后第一时间发布的,所陈述的事实自然要比成书较晚的《资治通鉴》等书更为可信;李弘长期患病,最后病情越来越重,不治身亡也是很自然的;武则天既然能够控制高宗,就未必不能控制李弘,所以没必要冒风险杀他;武则天要实现称帝野心,最大的障碍应该是高宗而不是李弘;李泌对肃宗说的那段话只是政治说辞,针对的是政治而不是历史;举出骆宾王在其《讨武曌檄》中把武则天杀姐屠兄,弑君鸩母的所有丑事一股脑儿都给揭发了,却唯独不提鸩杀李弘的事情为证,这足以说明当时还没有这个说法。
那么,这些理由是否成立呢?值得商榷。
第一,古往今来,官方面对重大而敏感的突发事件,首先抛出的声明往往是为了稳定局面和安定人心。所以,不管李弘之死的真相究竟为何,高宗都只能公布那个在政治上最正确的“真相”。
第二,李弘诚然是一个病恹恹的药罐子,可高宗何尝不是呢?既然高宗可以一直这么病歪歪地活着,而且在李弘死后又活了八年,那凭什么认为李弘就一定会早亡呢?如果说李弘罹患的肺结核在古代属于不治之症,自然会比高宗早死,那么高宗不仅患有风疾,还患有肺结核、疟疾,其健康状况更糟。
第三,武后能够控制高宗,就一定能够控制李弘吗?答案是否定的。究其原因,不仅是李弘的性格和政治立场一贯与武后相左,更因为李弘的背后是整个宰相集团!由于高宗的特意安排,当朝宰相几乎都兼任东宫属官,并且基本上都是坚定的反武派。一旦李弘登基,由这些宰相执掌朝柄,武后不要说想控制李弘,恐怕连自己的命运都不一定掌控得了。所以,就算鸩杀李弘需要冒一定的风险,武后也没有理由退缩。更何况,从一个小小的才人一步一步走到天后的位子,在武后漫长曲折的权力之路上,有哪一步不需要承担风险呢?有哪一次不是机遇与挑战并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