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十国时期,朝代更迭频繁。但冯道历经四朝十帝而不动如山,始终位列三公、三师等高位,也成为历代来被儒生辱骂最多的历史人物之一。欧阳修称“予读冯道《长乐老自叙》,见其自述以为荣,其可谓无廉耻者矣,则天下国家可从而知也。”司马光称“道之为相,历五朝、八姓,若逆旅之视过客,朝为仇敌,暮为君臣,易面变辞,曾无愧怍,大节如此,虽有小善,庸足称乎!”、
窃以为,以欧阳修、司马光为代表的人物指斥冯道,无非因为他历事多朝多君。但若以此来盖棺定论,未免以偏盖全。恰恰相反,我认为冯道是以为百年难遇的“包青天”,冯道的所作所为说明他真正领会了孟子所言: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梁晋相争时,冯道随军出征,拿自己的俸禄置办饮食,与下人们同桌共饮,而面对将士们劫掠回来的美女,他一概退却,或是暂安别处,为其寻访家眷,再将其送还。
冯道在家守父丧时,将家中财物散尽,赈济灾荒,甚至经常偷偷帮人家耕种土地。这些不正体现了冯道爱民如子的真性情吗?有人说冯道一味明哲保身,对社稷避重就轻,可是很多史实正好相反。
也还是在梁晋对决的时候,唐庄宗身边随侍较多,性格直爽的郭崇韬毫不避讳,直接要求部队裁剪人员减轻负担。庄宗因此大发雷霆,并称要让出主帅之位,返回太原,令冯道当即起草文书。冯道并没有因为龙颜大怒而照做,反而迟迟没有下笔,庄宗再三催促,冯道才直言相谏:“大王如今势如破竹,应该趁胜扩大优势。郭崇韬所言不无道理,即使心中不愿,不听其言便罢。如此举动,若使敌军知晓,认为我们君臣不和,必定使我方陷入被动。”庄宗这才醒悟,之后经过冯道调和,此事得以顺利解决。
还有一件不得不提的事,便是后晋时期冯道出使契丹。
当时晋高祖石敬瑭命大臣出使契丹,群臣皆避之不及。冯道知悉此事后,当即向高祖应承,并立马命文书起草出使敕令。当晚冯道家都没回,直接住在驿馆,使人代自己向妻子告别。高祖念他德高年老,冯道却坚辞不改。
冯道在契丹斡旋两年,不孚众望,并得以顺利返还了后晋。
这两件事,如果只有谋略,没有强大的勇气,谁敢以身试险?当时的汉人,视契丹犹如洪水猛兽,没有足够的勇气,谁又肯赴汤蹈火?面对一去不复返,客死他乡的危险,冯道毫无惧色地去了,并圆满完成了任务。
细思之下,冯道这些作为哪一件是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呢?即使是对其不齿的欧阳修。也不得不评价冯道“道为人,能自刻苦为俭约”,“当世之士无贤愚皆仰道为元老,而喜为之称誉。”
纵观史实,冯道历事四朝十帝不贪财、色、名、利,那他所图为何?
其实答案便在他的诗《偶作》里:
莫为危时便怆神,前程往往有期因。
须知海岳归明主,未必乾坤陷吉人。
道德几时曾去世,舟车何处不通津。
但教方寸无恶土,狼虎丛中也立身。
好一个“但教方寸无恶土,狼虎丛中也立身”!冯道追求的不是财色名利,而是“方寸无恶土”,这不就是儒家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吗?在那样的年代,百姓饱受战乱,流离失所,贪官污吏横征暴敛,无所不用其极。如果非要形式上的忠臣不事二主,那大可效仿伯夷、叔齐“不食周粟饿死于首阳山”,可是这于百姓们又有什么益处呢?
冯道立身狼虎丛中,无非是多为百姓做几件实实在在的事罢了。不仅如此,他更为儒家文化的传承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后唐长兴三年(932年),冯道奏请唐明宗,以唐代开成石经为底本,雕印儒家《九经》,得批准后,于当年开始印行。后周广顺三年(953年),《九经》才全部刻印完成,前后共历时二十二年。目光长远的冯道知道,仓廪足而知礼节,等以后百姓富足了,终究需要文化来担当社会稳定的大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