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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标题:从两则重要史料看清季湖北立宪运动
汉口-从两则重要史料看清季湖北立宪运动
1910年第二次国会请愿代表合影
武汉是辛亥革命的首义之区,长期以来,论者多关注武汉地区革命思潮的酝酿和发动,对于湖北立宪运动的研究则关注不够。笔者于近期在未曾研究过的《汉口中西报》中发现了两则重要材料——《为国会请愿事致湖北教育总会吴星陔先生》、《闻商会助千金为请愿旅费志喜》,这两篇文章是关于湖北立宪运动的重要文献,对于我们研究了解湖北立宪运动颇具独特价值。
光绪三十四年,在士绅工商立宪派的领导和发动下,出现了全国性的“请速开国会”的立宪运动。各省纷纷派出代表赴京请愿,但是,湖北却悄然不动。对此,作为清季武汉地区最主要的立宪报刊《汉口中西报》多次表态,忧心如焚。光绪三十四年六月二十五日,该报发表“时评”:“今日之人民纷纷上书请开国会矣,屈指记之,江苏也,浙江也,安徽也,江西也,湖南也,山西也,及云贵各省分也,而独无湖北。”“快哉,湖北之绅民大梦正酣,无暇计及国会。”“或曰:武汉为商务中心,日事商战,不暇计国事。或曰:湖北绅民非不欲上书,盖有待也。待何在?则曰:国会,中国全国之利益也,果开矣,必不能少湖北,何必以顾书为。”七月五日,《汉口中西报》再次发表“时评”:“我湖北据长江之上游为商业之中心,并号称开通最早者乎?当此群起请求开国会之时,正所谓千钧一发之机,而我湖北人何寂寂若是?”“江苏请求矣,浙江请求矣,广东、安徽请求矣,其他若河南,若山西,若四川,若云南,若湖南,亦无不纷纷请求矣,屈指计之,而我湖北独无。”“岂将有所待耶?记者以为,中国亡而我湖北万无独存之理。抑将别有所图耶?记者以为,今日除开国会以外,别无良策。呜呼,吾不解我湖北人是何思想。呜呼,吾不解我湖北人是何意见。”
直到当年八月二日,湖北才终于有所行动。次日,《汉口中西报》即发表时评,为之欢呼,称:“湖北请开国会一举,寂寂无闻。昨日教育厅会乃始开特别大会,提议此重大问题,以表湖北暨成立宪之热心,湖北,湖北,其魂兮归来之第一程乎。”
八月十日、十一日、十二日,《汉口中西报》连载该报主编韵鸾所撰《为国会请愿事致湖北教育总会吴星陔先生》,这是一篇关于湖北立宪史的重要文献。根据这篇文献,我们可以知道,湖北国会请愿运动的发起者是湖北教育总会的吴星陔。韵鸾在信中说,六月中旬他曾在《汉口中西报》上刊载全国其他省份纷纷上书请开国会的消息,“希冀发启”湖北“请开国会”运动。但却毫无反响。“顾先生一发起,绅学商界诸人士,即群起相应,契期走集于会所者,至千百数人之多。”韵鸾因此盛赞吴星陔:“先生得斯豪举,楚山起立,汉水增流”。
这封信透露了关于湖北国会请愿大会的若干细节,即会上提出了上中下三策。首策主张“签名后再行开会举代表”;次策主张“即于会时举定代表晋京请愿”,三策主张电请,“不另举代表赴京上请愿书”。这些记载,在以往关于湖北立宪运动的研究中,未曾发现。
针对以上三策,韵鸾认为:目前,“国会请愿各省代表已纷纷至京矣。湖南等省且二次举代表晋京矣。湖北今始发启迟矣,迟则当应之以急。然过急则弊易至于潦草塞责,故前日会场提议请愿之三项办法,至当主用次策。”他批评首策“具于推诿性”,三策“具于敷衍性”。唯次策“不惟得乎缓急之中”,而且“勇于承认,具于担当性”。
这次教育厅特别大会,推举留日学生卢弼为国会请愿书之起草者。卢弼在日本所习为法政专业,不过对于大家的推举,他却执意推辞。韵鸾认为:起草国会请愿书一事,“寻常之人,贫于宪法之观念,诚非所任。”卢弼君乃“新学钜子”,“留学归来,乘新锐之势,单刀直入,斫积习如泥”,因此是合适人选。对于卢弼的再三推辞,他分析说:卢弼如此,原因或有二,其一,“吾国之向习然也”,凡事首先要谦让三分。其二,卢弼或有担心,如果“直认不辞”起草国会请愿书,“吾文出,人必刻意而指其短”,“则吾乃大受社会之毁谤,而吾文无功”。他拿出三条理由,苦劝卢弼承担这一重任:其一“名誉愈高者,毁谤愈众。故西人以毁谤为英雄所捐于社会之代价,转视毁谤之多寡,决其人声价之低昂。”其二,“各省之请愿书早已麕集于辇毂之下,其间种种色色,规则的,议论的,急迫的,哀惋的,层见叠出,集合等身”。因此,卢弼起草请愿书,可供参考者甚众。其三,“国会请愿书之目的,在邀求皇上之俞允国会开也,非预备皇上之考究国会学也。请愿书不主于皇上之研究,而主于皇上之俞允。则韵鸾以为,今日我湖北人对于国会请愿书,不在文之工不工,特在于请之力不力也。”
在此次教育厅特别大会上,还有一个议题,即推举吴星陔为赴京请愿之代表,但是,这一提议也遭到吴星陔的婉拒。吴氏称,其时姚姓副会长在北京,如果自己也赴京,则湖北教育总会无会长在家。韵鸾为此亦向吴星陔进言说:“请愿书者,文也,上表愿书之代表者,文之文也。文之文者负于请愿书之责任,负于上请愿书之责任,并负于上请愿书得请不得请之责任,则选举上书请愿之代表不可以不慎。先生者,有上书请愿之智识,有上书请愿之能力,有上书请愿之资格,有上书请愿之热心,众人举之以为上书请愿之代表,是也,不可辞也,先生辞之,谁适当之也?”他婉言驳斥吴星陔推脱之理由说:先生将此事推脱给现在京城的姚先生。但“上书请愿者,我湖北人之以表国会之赞成也,上书请愿而必以代表者,我湖北人之以表国会之赞成,而更以致敬于国会也,人民幸福不可坐致也,道路往远不为枉劳也。”“先生堪任,先生不得辞也。何也,客之贵者犹须面请,况国会也。徒责成于一书是亵国会也。请如不请,不如不请也。”他又婉驳吴星陔所言“湖北教育总会不可无一会长在会”之说:首先,“先生去而姚先生还”,这一问题迎刃而解。其次,湖北之教育,只关系湖北一省,“国会则湖北一省与全国廿一行省之关系也,时机一失,不再可图。愚以为国会成立,教育更且兴举,则先生之去为国会,尤为教育也。先生一去而国会开,教育普及湖北人士,谁不仰先生之力,而颂先生之功。先生之铜像必且巍然于鄂省与楚山楚水,延龄而纪书,千秋万世,知有先生矣。此真千载之一时,他人万求之而不可得,先生辞之,窃为先生惜也。”韵鸾揣度,吴星陔不愿充任请愿代表之真实原因,或是担心请愿失败,背负诟病,他为此而议论说:“韵鸾闻之,敢于居天下之败者,敢于成天下之功,神志无惭,即足千古。成败论人,终书生之见,不足计也。”
湖北教育厅发起国会请愿运动后,武汉市商会捐献千金,作为赴京旅费。八月二十一日,《汉口中西报》发表韵鸾所撰《闻商会助千金为请愿旅费志喜》,进一步补充了关于这次湖北进京请愿活动的细节。
文章开篇即称颂武汉市商会捐千金之举,其言曰:“吾闻商会捐千金为国会请愿旅费,吾喜,吾大喜、狂喜,吾喜极,吾喜极而悲,悲极而哭,哭极而痛,痛极而感,感极而拜,吾拜,吾百拜,吾千拜,吾万拜。吾拜,吾谢,吾颂,吾祝,吾祝商会名誉万年,吾祝商会事业万年。”因“区区捐助之千两旅费金”而作如此称颂,实不免有过誉之嫌,但作者实深有其意。据下文可知,八月二日在教育厅特别会议上,“吴先生(即吴星陔——笔者注)一提议请愿旅费,到会者数百人,无一人慨然应、慨然捐,皆默如坐古寺中,作老僧入定”。作者对此十分愤然说:“夫此数百人人捐一二元,已不下千余元,且此数百人中,居学界、居绅界、当要地、赚龙元者实占大多数。不似作者一洗贫,卖一文养一家,女儿绣、寡妇缝也。”由此,作者开篇的颂扬之辞,其反讽意味十分明了。
综上所言,韵鸾之《为国会请愿事致湖北教育总会吴星陔先生》,《闻商会助千金为请愿旅费志喜》所透露的关于湖北立宪运动的若干历史情节值得关注:其一,在清季国会请愿运动中,湖北的动作较为滞后,当国会请愿各省代表已纷纷至京,湖南等省且二次举代表进京,湖北才始发动。其二,湖北国会请愿运动的发起者是湖北教育总会会长吴星陔。首次发起会议是以湖北教育厅特别会议名义举行的。其三,湖北国会请愿运动,未能出现有影响力、有号召力的领袖,所推举出来起草国会请愿书的卢弼,以及赴京请愿代表吴星陔,均以各种理由加以推辞,显示出其软弱的一面。其四,湖北国会请愿运动,虽然“绅学商界诸人士,即群起相应”,但却在实质性的支持上十分吝啬,其观望态度明显。其五,在湖北请愿运动中,《汉口中西报》扮演了一个积极推动的角色,韵鸾早在六月即在《汉口中西报》上刊载各省代表赴京请愿的消息,希冀发起湖北“请开国会”请愿运动。当湖北请愿运动面临启动尴尬——无人愿意承担请愿书起草者与进京请愿者时,《汉口中西报》又刊载韵鸾长文,慷慨陈词,痛说利害,其推动湖北立宪运动之热情,不可不载于湖北立宪运动史。
(作者单位:湖北大学历史文化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