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军-贾艳丽:辛亥革命中的满汉冲突与调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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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标题:贾艳丽:辛亥革命中的满汉冲突与调适


原文出处:《清史研究》(京)2011年3期第110~117页
作者简介:贾艳丽(1975-),女,洛阳师范学院管理科学系讲师,洛阳 47102
内容提要:辛亥革命的排满宣传对汉人加入排满革命起到极大的鼓动作用,排满宣传下的满汉关系极为敏感。面对排满宣传及排满行动,部分满洲贵族采取排斥汉族官员及防备新军的做法,这又加剧了满汉矛盾。革命党纠正宣传中的偏颇,调整革命初期的错误做法,但革命进程中旗人受到不同程度的伤害,进而报复汉人,满汉经历了再一次的矛盾激化。以“反满”为口号的辛亥革命虽然使旗人消除了特权,逐步走上自食其力的道路,但在旗人心中留下的感情伤痛不容忽视。
关 键 词:亥革命/满汉关系/清末
辛亥革命,以“反满”为口号,推翻了清王朝,“反满”口号与反满行为在辛亥革命中占有重要分量。在“驱除鞑虏,恢复中华”思想的指导下,革命进程中的满汉关系极为敏感。关于辛亥革命时期的满汉关系,研究者多关注民族主义的演变与性质及辛亥革命时期革命志士的民族思想,①而对排满宣传下及革命进程中满人(此处的满人是广义的,与旗人同义)的心理与反应、革命党人不同的排满理解及斗争对策对满汉关系造成的不同影响等未进行深入探讨。辛亥革命中,满人经历了怎样的惊慌与反抗,革命军如何调整对策,满人又是如何反应,革命过程中的满汉关系究竟如何,这些对客观评价辛亥革命及民族主义,有着极为重要的意义。②
一、武昌首义后旗人的恐慌与伤害
武昌首义,给全国各地的满人带来一种恐慌。这种恐慌,部分来自于革命阵营里对民族革命的错误宣传。这种宣传虽然后来进行了修正,但修正的广度及效果仍不太乐观,即使革命进入实战阶段,有些宣传仍然偏颇。如在陕西,革命军听说武昌起义时,湖北义军有“浙鄂豫复汉军”之称,便仿其意称“秦陇复汉军”,仓促拟定的安民告示中写道:“各省起义,驱逐满人,上应天命,下顺人心”。这种宣传,增加了满人的敌对情绪,所以革命军进行攻城时遇到了殊死抵抗,旗兵几次袭击起义军。因为旗兵认为,抵抗是死,不抵抗也是死,故以死相拼。③南京满城里满人,“非常恐慌,因为传说革命军一到,就要把满族人杀尽,以报清兵入关时屠杀汉人之仇。满族人天天全家哭泣,尤其是妇女,因为既没有缠足,服装又和汉人不同,更加发愁,纷纷向估衣铺购买汉人妇女衣服,打扮成汉人,还硬给十岁左右的女孩子缠足。男子也都改名换姓,充作汉人。”④
惊慌中的旗营在革命进程中受到攻击。在太原,起义军用大炮向睡梦中的旗兵营轰击,旗营官兵及眷属惊慌逃跑。法政学堂的学生们望见旗眷披头散发,哭泣奔逃。不久,旗营城守尉竖起白旗投降,枪炮声停息。⑤在陕西,革命军和旗营相持之时,起义军将在原崩塌城墙处修建的用来填补城墙缺口的住宅后墙挖开,进入城内,攻击北城楼,引起火药库爆炸,城上和附近据守的旗兵伤亡很大。第二天,起义军在满城内逐巷逐院进行搜索战,一些士兵和领队杀害了一些不必要杀害的旗兵及家属,俘虏了很多男女老幼,后把他们遣送出城,令其自谋生活。⑥
虽然革命者曾对排满宣传进行修正,但在革命初期,起义军对满人进行了一些不分官员与平民的过激杀戮。这些消息,在报纸上广为传播:武昌兵变,革命党进攻总督署,“拥进上房大肆搜寻……凡操京音者俱被枪毙”。⑦“武昌仍在战斗,惟目下大都从事搜寻满人。”⑧“据北京电称,中国革党势力大张,汉口防军五百名业已变志,闻满人被杀者共有三百名。”⑨“武昌汉口汉阳三处今日除有革党搜杀满人外尚觉安静。”⑩武昌“各处皆有满人尸体,计满人被杀者八百人,现革命军仍在搜杀满人。”(11)
革命初期,革命军根据服装、名字、女人脚的大小、说话口音等特点辨别旗人身份,曾做出操北音即杀的荒唐做法。后来革命军政府觉得有失妥当,担心其中会有“挟私嫌累及汉人之弊”,对其加以取缔。要求“凡在外面拿获旗人须请执法处详细审判,如果确系旗人方可枭首示众,不可任意乱杀。”(12)面对操北音之人,革命党后改为先将其囚禁再详细审查,“各旗人家眷被杀已尽,惟男人则多冒名系奉直鲁人,期免于难。现在执法部尚拘囚二三百操北音之人,俟查明是否旗籍再行处置。”(13)
这种做法,这些新闻,无疑给满人更大的恐慌,这种恐慌波及其他省份。杭州驻防“稍有身家者纷纷搬逃”,“驻防妇女哭声盈耳,有哀求搬首代带小儿一二名,以备殉难后一线之续。”“闲散世职及小康者亦同时改姓易服,逃居近城各乡。”(14)
惊慌中的旗人离开生活的旗营,改换汉装逃跑,但会受到革命军盘问,他们往往会用自己曾受满人欺压、非常赞赏革命军起义,自己也要加入等语言来获得信任。《申报》记载了这样一件事:有汉人自黄州避难,在船上碰见一位旗人朋友,这个旗人朋友身着汉装,见到这位汉人朋友来不及打招呼便高声说,革命军行为大为吾种族吐气,这个汉人很惊讶,进入后该旗人小声央求,要汉人为其网开一面。该汉人说,你以为我是什么人,怎么能揭露你?接着又问旗人怎么能够出城,该旗人说:“险哉险哉,当出城时,革军问汝何人?斯将何之,予答浙之嘉兴人,革军似疑声音不类浙,予即扬声曰:侍先君宦京师卅年于兹矣,自先君为旗人某所害十余年来,大冤未雪,恨入骨髓,欲鬻其肉,寝其皮者,今乃得君等而残之,感极矣。此地不久有大战争,妇女辈胆怯娇啼颇滋累,送之家中暂避,行将邀约诸同志,欢迎君等于某处。革党首肯,遂得出。”当问及将去往哪里时,该旗人说“天下之大,何所不容”。(15)
一些小小说,反映了当时革命军听口音辨满汉的情形:
老爷!大人!谢谢你,求求你,救救我性命,快点放我出城去。你是哪里人?我是,我是江苏人。既是江苏人,你念数与我听。一二三四五,一二三四五流,哎唷,不好了,刀起头落。(16)
有些小说写了旗人妇女为逃命裹脚的痛苦:
阿坏,阿坏,痛杀奴了,坑死奴了。旗人该大脚,这么样缠法,真叫做勉强支持。要逃性命无法。脚缝里洒些白矾,五个脚指靠在一处,脚面曲作弯弓一般,三尺白绫紧紧裹住,一枝针线密密缝口,一面狠缠,一面密缝。完了,完了,再穿上了一双软底大红鞋,里面如炭火烧,一阵疼痛,一阵心酸。阿哟哟,快点逃走罢。(17)
部分旗人官员,在紧张的革命形势下选择逃难。在广州,候补官员中的满人纷纷改穿汉装。(18)江西九江道保恒、知府璞良均为满人,因为革命党主张排满,非常恐慌,致电江西省请求交卸以保全性命,但因乱事之秋不敢轻易大员被拒绝。(19)几天后,九江失守,未出现抵抗及流血事件,(20)璞良遇害,保恒乘船逃走。(21)“北京满员均不敢居京,多已避匿各使馆与六国饭店,警兵也大半逃走。”(22)清廷也曾乱了阵脚,做出迁往热河的准备。皇族中人还曾决意自尽,摄政王认为这是最好的方法。很多满洲贵族选择逃往他处。(23)
当时的报纸上,有一些笑侃式的文章及杂诗,反映了当时满汉之间某些关系。如《十光》(24)所云:
官兵遇敌走光
度支部解饷抢光
各省旗籍文武大员逃光
革命军得胜风光
满人今年犯了血光
瑞澂弃城逃走有何面光
盛杏荪官衔赤脚地皮光
民脂民膏被官场吃光
野蛮政府暗无日光
非我族类杀光
二、部分旗人及旗籍官员的排汉措施与满汉交恶
武昌首义使清军对新军更加充满怀疑,旗籍官员对汉兵的戒心加重。杭州“新军枪械逐日收缴,严禁请假,稽查书信往来。”“加派八旗巡防,添班各城门守卫。”(25)在镇江,新军军械也被一律收回。(26)九月初三日晚,荫昌在给军队配发子弹时,旗兵每人二百五十弹,汉兵每人二百弹,汉兵大鼓噪。(27)在北京,出现各街道用旗兵巡逻,因怀疑而不用新军的现象。(28)福州将军朴寿自武昌起义后对于该省新军即加意防范,药库子弹悉行搬入旗界,凡旗人十三岁以上男子均发给洋枪一杆,子弹三百颗,妇女则发给小刀一柄,以备与汉民决战。并于旗界内安放大炮,埋伏地雷,宣言必使全城汉民同归于尽。旗人文凯等还组织杀汉党,居民闻之无不惶惶。(29)作战中,清军会做出这样的部署:汉兵在前,旗兵在后。如在汉口刘家庙战役中,河南和山东兵在前面,满洲人在后面。这样,河南兵既不能放下武器,也不能后退。加入革命军的企图会遭到满洲人的射击。(30)但即使这样的部署,也出现汉军当场反戈的情况。如荫昌带兵在汉口和革命军作战时,前阵军队为汉兵,后阵为旗兵,汉军枪头向下,不与革军接战,此时后面旗兵距革军还有数十里,已开枪放炮,前队汉军枪头转向后向旗兵攻击。(31)在杭州,新军宣言不与革命军作对,“以免自残同种”。(32)针对旗兵提防新军的举动,政府曾作说明,时局危急全赖军士互相维持,不能歧视互相残杀。(33)
武昌起义后,部分旗籍官员希望加强八旗练兵,以此对抗新军。如镶蓝旗护军统领希璋上奏,听说武昌失守,革命党所立伪旗有兴汉灭满字样,且闻荆州驻防旗人隶于湖北常备军者五百余人同被杀戮,闻之愤懑。京师为根本重地,近畿各镇全系新军,恐不可恃。当时的危急情形,若再恃新军为保卫,无异饮鸩解渴,相当危险。请简派知兵大臣,就京师健锐营、火器营等挑选精壮,不足者,就八旗闲散中添补,加紧训练,俾成劲旅。(34)御史崇芳认为:此等乱党确系种族革命,该省新军内全数旗兵均被残害,凡属旗族无不闻之发指。应请于旗员中特简知兵大员,督办八旗团练。(35)杭州驻防旗兵“加紧戒备,屯粮运械,昼夜操演,并在各营门安置旧式大炮”,居民非常害怕,向官府报告,在再三责问下,才将军械运走。旗人老幼及妇女改装改姓移居他处,旗兵扬言,杭州如有不测将拼死一战。(36)
动荡的形势下,部分满人欲实行报复汉人的举措。在北京,辛亥年九月初五日,八旗学堂学生及旗制处人员联合禁卫军进行秘密会议,认为汉人排满气势汹汹,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将京中汉人屠尽然后自杀,会场气氛激烈,民部尚书桂春也非常赞同。后来被汉族大员知晓并向朝中官员汇报才得以遏制。(37)满洲亲贵欲让禁卫军杀害民人的传闻使北京的民人惊恐万分,纷纷出逃。太原府被革命军占领后,有许多满人被杀,北京城内的汉人担心满人报复,又成群出逃。(38)
成都自武昌起义后,驻防满人在满城组成满营联合党,九月十七日夜,千余人联队扑出满城,先发制人,击毙汉民数人,将军玉崑及都统奎某闻变劝谕,风潮始稍平静。满城内之杂处汉族及附近居民纷纷迁徙,人心惶乱。四川总督赵尔丰调巡警预备队及陆军数百人分扎于满城小东门、小南门、小西门、小北门附近,各街汉满恶感大有不可收拾之势。(39)
针对成都满人的排汉行为,革命党人进行了针锋相对的宣传发动:“铁路风潮愈激愈乱,自中元起两月血战,四川民族有七千万,乃有旗人妄思排汉,凡我种族勿为人算,先发制人力主排满,一齐倒戈异族灭殄,迫不及待各宜勇敢。”(40)
有些驻防地由于革命军对身边的旗人进行了杀戮,采取泄愤报复的行为。如九月十八日,南京第九镇士兵攻雨花台败退,集于镇江,初不知镇军有保护旗人之约,有少数人闯入旗营,戕杀旗民泄愤,后被严令禁止,未激生事端。都统载穆自经死后,旗人哀怨,九月二十一日有人掷炸弹于都督府前。后旗人被限令翌日午前一律迁居城外,不得逗留。(41)荆州驻防听说驻防官员札凤池、濮玉、宝英等被杀后,非常愤怒,出队至荆州沙市,“逢人便杀,大屠两日”。这又引起革命军不满,令前三十标统曾广大就地进攻,黎元洪又派二营炮兵一队前往救援。(42)
在紧张的革命形势下,部分旗人主动展开攻势,窜入各个城市欲图进行一些暗杀活动,革命军也时刻做好防备并采取各种措施。在上海,沪军都督曾探得有三名留日旗籍学生妄立敢死队名目,希图混入武昌行刺民军重要人物,已有满人三名及“汉奸”多人到沪,都督遂悬赏捉拿,捉到者每名赏洋二千元,因报密而捉获者每名赏洋五百元。(43)报纸还披露了留日满洲学生从外洋购得毒药返回中国拟将药倒入黄浦江及扬子江实行暗杀的消息,并致函自来水公司,请通知各捕房严加防范,延请西医在各处水池中细加化验。(44)在杭州,也出现杭州满人投毒于河井中的传闻。军政府得知消息后,晚上十一点钟派兵周行大街小巷,遍告商民住户,称满决死队确到五十人携带毒药投入河道、水井等处,以灭除汉人。居民明日汲水必先养鱼两小时,鱼不死方可食用。这些通知引起居民慌恐,有人连夜汲水投以金鱼等物试验,有人去红十字会请求解毒方法,有人请求立刻化验,茶酒、熟食、豆腐等商店尤其惊慌。(45)后进行化验,并未有毒。(46)后又有传闻养鱼试验有死亡现象,并且井中先后捞出空瓶,弄得更是人心惶惶。(47)对于满人组织暗杀队的行为,有人作出评论,认为这种行为非但特别残忍不顾人道,亦徒增汉人之愤怒。有能力有名望之革命军不怕暗杀,即使有一二人不幸被害,其余之人仍在,暗杀队在这种暗杀活动中也会被杀或被捕,汉人多而满人少,满人暗杀队终会自灭。这种行动只能增加两方死亡人数,于大局无任何益处,不如真心与汉人共谋共和,满人种族尚得留于世界。否则,只会自速灭亡。(48)
三、革命军宣传及战斗对策的调整与旗人反复
武昌起义后,对于满人的恐慌,革命党人重申民族革命的含义,以稳定旗人情绪,保证革命顺利进行。如武昌起义后,留日满洲学生惊慌万状,有主张向日本借兵者,时章太炎尚在东京,作书以告之:“所谓民族革命者,本欲复我主权,勿令他人攘夺耳。非欲屠夷满族,使无孑遗效昔日扬州十日之为也。亦非欲奴视满人不与齐民齿叙也。曩日大军未起,人心郁勃,虽发言任情,亦无尽诛满人之意,今江南风靡,大势已成,耆定以还,岂复重修旧怨。”“若大军北定宛平,贵政府一时倾覆,君等满族,亦是中国人民,农商之业,任所欲为,选举之权,一切平等,优游共和政体之中,其乐何似。我汉人天性平和,主持人道,既无屠杀人种族之心,又无横分阶级之制。”(49)督政府还发布安民告示,要“不侵旗满,视同一体”。(50)
辛亥革命过程中,很多地方对旗人采取武攻及攻心的战术,尽量减少伤亡,劝其投降。驻防镇江的为蒙古旗人,都统为满洲镶蓝旗宗室载穆,武昌起义后,大事戒备,以为标营新军不可靠,架大炮直对标营,并组织旗人有声望者为军事助手。革命党人李竟成一面作军事布置,包围旗营,一边派绅商学界向载穆等说降,晓以利害,并向绅商学界进行说服。所有旗营内协领、参领等皆为所动,请载穆以旗人生命财产为重。载穆迫于内外压力,也知道所部旗兵不堪一战,大势已去,乃答应缴械,但请起义军保证旗民安全。(51)在杭州,革命党人意识到旗营紧连市区,居户稠密,不可正式作战,决定劝降与压迫并用。起义军中参加洪门会的张子廉把旗营大炮的炮门偷偷拆下,使旗营大炮不能施放。陈黻宸和楼守光与协领贵林有旧,守光设法进入旗营与贵林商议,经过数日的往返磋商,终于和平解决。(52)在成都,起义军处决了赵尔丰,旗籍人员非常惶恐,满人文蔚卿跑到都督府向其在日本做士官生时的同学王右瑜表示,满城内旗籍人员,决无袒赵之意,王右瑜立即报告尹昌衡,请其严令监视满城的军队,除收缴旗人武器外,不准随便开枪,旗兵问题,和平解决。(53)广东省召开包括满汉八旗代表的各界会议,就新军防营、旗满军民、土匪等项进行商议,和平解决独立问题。(54)江西军政府针对旗民因听信各种谣言闻风远逃的情况,在旗民张某到军政府询问革命宗旨时,执法课课长张宗杰告知此为政治革命,非种族革命,如旗民诚心归顺,仍可定居原处,汉军可各回原籍,将一视同仁加以保护,并发给张某执照一张让其调查旗民户口,以备另编造册,以便查考而免侵害。(55)
当然,在革命进程中革命军仍不忘用旧仇来激发汉人加入自己的队伍。他们趁晚上散发传单,“普求天下同胞协助”,希望“有财者捐助军饷,有智者划谋献策,有勇者策马从戎,有闻者探报敌情。”此次大举势在必成,一旦失败,“扬州十日、嘉定屠城将复见于今日。”(56)军政府也曾发出文告,鼓励原为清政府“卖命”的汉人归顺。说“满政府乃马贼之遗孽,凡我汉族同胞必当仇视者也。”投诚者将给薪水重赏。如“已投顺之李南生每月给薪水一百两,其他二十人每月给薪水八两”(57)。
部分在伤亡压力下投诚的满城旗人并非实心缴械,一旦局势缓和会揭竿再起,革命形势在部分地区一再出现反复。
在福建,谘议局照会总督松寿,并向将军朴寿提出四个条件:一所有满人宜服从新政府命令,二旗军军械火药缴入新政府,三此后满汉不立区别,四满人俸禄仍照旧。总督松寿欲承认要求,但将军朴寿严词拒绝,并令部下整顿战备。交战后旗军不支,请停战并约定时间投降。投降时间到旗兵并未投降,旗军决死队又与民军开战,双方互有伤亡。后旗兵不支才承认投降条件。缴械后每人发给银洋一元遣回。(58)
荆州旗兵自愿降服后又忽起反抗,屠杀汉人,势颇猖獗,并几有侵入宜昌之势。革命军带兵震慑,相机招降。他们照会驻沙日领事,扬言拟守中立,以江陵县境为界,两不侵犯,以为缓兵之计。旗兵以为革命军放松警惕,则率兵一千余名突袭革命军,见革命军防堵甚严,又倡言胜则乘势尽屠汉人,败则当决万城堤,使荆沙数十万生灵同归于尽。汉人恐慌,迁徙至宜昌者势如潮涌。革命军拔营进攻,一战而得万城堤并获炮两尊,旗兵死二百余人。战后荆州旗兵再度投降。(59)
在杭州,旗兵投降后,虽然双方都接受和平光复条件,但旗兵仍私藏枪械。后被军政府搜查出许多快枪子弹及枪械二千支,并有一枚地雷,存在伺机反攻的可能性。后又获一名少年旗兵身藏手枪两枝,被送交军政府后直供复仇不讳,被正法。(60)革命军后又搜出旗兵私藏军火,正在搬运之际,一旗丁趁人少将烟烬丢入火药桶引发爆炸,炸杀两名士兵及一名过路旗人妇女,革命军不得不再次戒严。(61)旗兵将弹药藏于各地,九月二十九日又被发现在河沟内藏有手枪及子弹多枚,并在官厅破灶内查获刺刀十余柄,当场搜获一名满人“奸细”。这之前革命军就曾接到密报称旗人丙海密谋组织毒药队,以重金贿赂收买荆州帮穷苦旗丁及十二三岁旗童,扮作小贩沿途叫卖糕饼食物,将毒物下于食物中,据称共计十七人,一切费用由旗籍某大员资助。(62)这些反攻活动,令革命军气恼,有人称之“旗人俯首投降可怜,然尚有身怀凶器希图暗杀又可恨”(63);“杭州驻防旗兵忽而降服忽而反抗忽而缴出枪械忽而密藏炸药,满人之不足恃如此;萨镇冰之舰队忽而悬龙旗忽而悬白旗忽而驶避忽而进攻,海军提督之无耻如此。”(64)
各地起义中,有旗人自杀者。如在福建,旗兵和起义军激战并投降后,闽浙总督松寿吞叶子金自杀,镶黄旗协领兼营务处定煊在室内自缢死。正蓝旗参领兼捷胜营管带长志投井,被救,后数日,在马江海潮寺出家为僧。捷胜营队官郎乐额三个兄弟及全家男女十余人,以煤油浸湿棉被扎盖身上,放火自焚。翻译官何芝田全家投于蒙古营宅内纱帽井,被救者仅男女小孩各一人。(65)在西安,将军文瑞跳井自杀。(66)在太原,满城被起义军炮轰后,城守尉增禧缴械投降,但平阳知府耆昌将眷属送走后,一人坐在大堂,持枪一支,酒一壶,自言自语地说:“我是宗室,冲着我的黄带子,也不能投降革命军。”(67)在镇江,都统载穆为满洲镶蓝旗宗室,在做了备战努力却又知大势已去,革命党人来说降,属下亦为所动后,答应投降但要起义军确保旗民安全。缴械手续完毕后,夜间自缢而死。(68)安陆府知府桂荫,全家自尽。(69)部分旗人的自杀,可能是由于没能保护好满城而自责,也可能是对未来谋生的一种恐惧,还可以看作是一种气节,或兼而有之。我们无法一一分析,但革命过程的复杂,旗人内心的矛盾或可窥见一斑。
四、革命军筹划旗丁生计处理旗营旗产
革命过程中,旗人多逃散,革命军对俘获或投诚的旗人除早期有一些杀戮外,后一般为直接遣散或发给银两遣散,令其自谋生活,部分地方承诺饷银一定时期内照旧。如陕西西安旗人被遣送出城,令自谋生活。(70)荆州旗兵投降后,沙市商董因旗人向系坐食兵饷,投诚后不能不给以军饷,议定每月筹银一万两,以冬尽为度,来春将满人送回北方。满人不准在城骚扰,否则不给饷银。(71)
一般旗人清末生计问题本已突显,加上战乱,困苦情况更加突出。荆州满人自“光复”后贫困已极,泣求湘军统领王正雅拯救,请暂留驻荆,保全旗众残喘,所求之事均属生计问题。其要者一发恩饷,二给出境谋生护照,三拨佃原有公田。(72)
浙江穷苦旗丁因谋食不得,曾聚集数十人至将军署乞饷,人多口杂,势甚汹汹,将军请求军政府保护,军政府派兵震慑,旗丁不服并反抗,军政府当场拿获二人,押至军事裁判所,后斩决以震慑。(73)
面对杭州旗民生计日艰、饥寒交迫的情况,政事部长褚慧僧睹之恻然,请前将军德济转派代表文会到部会议,面商办法,决定意见两条:(一)即日将告示分贴各城镇乡,凡旗人家眷分赴各处谋生者如能安分守法一体保护,遇有凶横滋事按法惩治,该处人见有旗民不得歧视,以期融化。另行晓谕旗民,现因军用浩繁,财政支绌,所有旗兵饷项万难同时尽给,如旗民有不待饷项自愿离省者尽可来部报名,给予护照,并将应得饷银暂予存记,俟二三月后持照来取。(二)旗民极贫之家先向前将军报名,经本部调查确实后准将□(原文不清)个月饷项并为一次给发,俾得挈同全眷出外谋生,如一人出外不带家眷者不得领取全饷,仍令按月给发,以示区别。(74)
对旗人旗产,不同地方做了不同处理。大体为旗营公产充公,所得收入供军费、建设、遣散旗民之用。旗人私产令搬迁、自住、招租、变价折卖或充公。
镇江“光复”后,在外避乱的人们陆续归来,只有旗人及一向居住在旗营内的汉人未归。原因是“旗人畏汉人之仇视,汉人畏独居之萧索,以至观望猜疑,寝食不安”。对待旗营产业,代议会听从了请议人的意见,旗营公产或充作公用或招汉人居住,旗人私置房屋,仍归原人执业,一律完纳地丁,听其变价或典或租,以资津贴。“欲自行居住者非有妥实汉人担保不得私自居住,如有汉人承典或租者仍由执业人自行清理。”(75)
江宁驻防旗人在恐慌中大半逃走,所遗房产甚多,革命军在高等巡警学堂内设局清查旗人房产,一并充公以助军饷。(76)
浙江旗营约占杭州三分之一,时人谓自“光复”后驻防既归消灭,旗民自应即时遣散,即以经济支绌之故一时遣散为难,然仍使聚居一隅,于事实上殊多窒碍,死灰易于复燃。另旗营存在一日,可谓驻防不消灭一日,且使中心城市日就旷废,在地方经济上亦有弃利不取之嫌。故旗民亟宜遣散。不即遣散,而驻防形式亦亟宜消灭。由于度支奇绌,如能变卖旗营地产补助军需,也为筹款之一法。浙江列出变卖旗营条议,成立变卖旗营营产局,营内所有私人房屋限一月内悉数拆迁,逾期不迁充公。旗营营墙、旧有公署、公家营房、营地进行清丈估价变卖,变卖旗地所得款分供三种费用:(一)充军用,(二)供遣散旗民费用,(三)建筑旗营马路一切营造物之用。(77)
小结
清末,革命党人的排满宣传使很多汉人意识到满汉矛盾与对立,并进而加入排满革命,排满宣传对于辛亥革命起的鼓动作用不言而喻。面对排满宣传及排满行动,部分满洲贵族采取排斥汉族官员及防备新军的做法,这又加剧了满汉矛盾,加速了革命爆发。虽然革命党纠正了宣传中的偏颇,调整了革命初期的错误做法,但革命进程中旗人受到不同程度的伤害,进而报复汉人,满汉经历了再一次的矛盾激化。革命军政府后来采取遣散旗人的做法,部分地方要求旗人限期搬迁,对于一直生活居住在旗营的平民来说谈何容易,他们后来生计的困顿可想而知。以反满为口号的辛亥革命,给满汉关系带来新一轮的矛盾激化,虽然使旗人消除了特权,逐步走上自食其力的道路,但在满人心中留下的感情伤痛不容忽视。
注释:
①如《新建设》1956年12月号李光灿先生的《论孙中山的民族主义》;《北京大学学报》(人文科学)1957年第4期张磊的《论孙中山的民族主义》。中华书局1983年出版的《纪念辛亥革命七十周年学术讨论会论文集》中收录有张正明、张乃华的《论孙中山的民族主义》,对孙中山民族主义的演进阶段、渊源、要素、对五族共和的态度等作了分析;该论文集收录饶怀民的《试论〈民报〉时期汪精卫的民族主义思想》阐述了《民报》时期汪精卫的民族主义思想产生的根源、内容、特点及其局限性。1961年第5期《历史研究》刊载了刘大年《辛亥革命与反满问题》一文,该文通过分析清朝历代的反满问题来证明反满从来不是一个独立的运动,它在不同时间里服从不同阶级的利益;通过对辛亥革命时期反满言论的分析论证辛亥革命中的反满问题是从属于资产阶级革命的,从而批驳那些把辛亥革命看做是汉族反对满族统治的国内民族革命以及避开反满问题只谈资产阶级革命的矛盾现象。1996年第5期《社会科学研究》中章开沅《辛亥革命时期的社会总动员——以“排满”宣传为例》以“排满”宣传为个案,探讨了辛亥时期社会动员的得失,指出在革命迅速高涨时期,动员群众最为简便且易于收效的方法是民族感情的激发与民族仇恨的煽动,但它存在着大汉族主义的严重缺陷。
②《东北师大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5年第1期刊载赵毅、王景泽《“革命排满”与八旗社会》一文,指出辛亥革命时期的“革命排满”,革命党人不是将满族或八旗作为一个对立的整体看待,而是把满洲贵族与广大满族人民、八旗上层与下层普通旗人区别对待,将抵抗革命、誓死效忠清廷的顽固分子与欢迎革命及保持中立的旗人区别对待。它争取了进步的旗人参加或同情革命,也获得了驻防地部分旗人问题的和平解决。
③⑥朱叙五、党自新:《陕西辛亥革命回忆》,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全国委员会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编:《辛亥革命回忆录》第五集,文史资料出版社1981年版,第10-11页。
④马涯民:《南京光复见闻琐忆》,《辛亥革命回忆录》第四集,第258页。
⑤薛笃弼:《太原和河东光复的片断》,《辛亥革命回忆录》第五集,第170页。
⑦《革命军起事记》,《申报》辛亥八月二十四日第一张第五版,上海书店出版社1982年影印本。
⑧《译电》,《申报》辛亥八月二十二日第一张第三版。
⑨《译电》,《申报》辛亥八月二十三日第一张第四版。
⑩《申报》辛亥八月二十五日第一张第四版。
(11)《申报》辛亥八月二十六日第一张第三版。
(12)《申报》辛亥八月二十九日第一张第六版。
(13)《申报》辛亥八月三十日第一张第六版。
(14)《浙潮感受鄂潮之影响》,《申报》八月三十日第一张后幅第二版。
(15)《申报》辛亥九月初四日第三张第三版。
(16)(17)《申报》辛亥九月廿五日第二张后幅第三版。
(18)《申报》辛亥九月十五日第一张第三版。
(19)《申报》辛亥九月初二日第一张后幅第三版。
(20)《申报》辛亥九月初六日第一张第五版。
(21)《申报》辛亥九月初六日第一张第三版。
(22)《申报》辛亥九月十九日第一张第四版。
(23)《申报》辛亥九月二十一日第一张第四版、第五版。
(24)《申报》辛亥九月十六日第二张后幅第三版。
(25)《申报》辛亥八月二十四日第一张后幅第二版、第三版。
(26)《申报》辛亥九月初三日第一张第四版。
(27)《申报》辛亥九月初七日第一张第三版。
(28)《申报》辛亥九月十一日第一张第三版。
(29)《申报》辛亥十月初六日第一张后幅第二版。
(30)[英]埃德温•丁格尔着,刘丰祥等译,陈红民校:《辛亥革命目击记——〈大陆报〉特派员的现场报到》,中国青年出版社,2002年版,第37页。
(31)《申报》辛亥九月初一日第一张第四版。
(32)《申报》辛亥九月初六日第一张第三版。
(33)《申报》九月十三日第一张第三版。
(34)《宣统三年八月二十五日镶蓝旗护军统领希璋奏折》,《辛亥革命五》,第412页。
(35)《宣统三年八月二十五日御史崇芳奏折》,中国史学会编:《辛亥革命五》,上海人民出版社1956年版,第413页。
(36)《申报》辛亥九月初六日第一张后幅第二版。
(37)《申报》辛亥九月十二日第一张第三版。
(38)《申报》辛亥九月十二日第一张第四版、第五版。
(39)(40)《申报》辛亥十一月十五日第一张后幅第二版。
(41)吴次藩:《镇江光复回忆》,《辛亥革命回忆录》第四集,第267-268页。
(42)《申报》辛亥八月二十九日第一张第六版;八月三十日第一张第三版。
(43)《申报》辛亥九月十八日第二张第二版。
(44)《申报》辛亥九月廿一日第二张第二版。
(45)《申报》辛亥九月二十四日第一张后幅第四版。
(46)《申报》辛亥九月二十四日第一张第四版。
(47)《申报》辛亥九月二十六日第一张后幅第三版。
(48)《申报》辛亥九月十九日第一张第二版。
(49)《清肃王与革命党之关系》,《革命逸史》第五集,中华书局1981年版,第231-232页。
(50)《申报》辛亥九月十七日第一张第五版。
(51)吴次藩:《镇江光复回忆》,《辛亥革命回忆录》第四集,第266-268页。
(52)葛敬恩:《辛亥革命在浙江》,《辛亥革命回忆录》第四集,第103页。马叙伦:《我在辛亥这一年》,《辛亥革命回忆录》第一集,第175-176页。
(53)王右瑜:《大汉四川军政府成立前后见闻》,《辛亥革命回忆录》第三集,第73页。
(54)《申报》辛亥九月二十四日第一张后幅第二版,九月二十六日第一张后幅第二版。
(55)《申报》辛亥九月二十七日第一张后幅第三版。
(56)《本埠新闻》,《申报》辛亥八月二十八日第二张第二版。
(57)《申报》辛亥九月十五日第二张第二版。
(58)《申报》九月三十日第一张后幅第二版。
(59)《申报》辛亥十月二十二日第一张第五版。
(60)《申报》辛亥九月十九日第一张第六版。
(61)《申报》辛亥九月二十一日第一张后幅第四版。
(62)《申报》辛亥十月初一日第一张后幅第四版。
(63)《申报》辛亥九月二十日第二张后幅第三版。
(64)《申报》辛亥九月三十日第一张后幅第四版。
(65)刘通:《辛亥福建光复回忆》,《辛亥革命回忆录》第四集第463页。
(66)(70)朱叙五、党自新:《陕西辛亥革命回忆》,《辛亥革命回忆录》第五集,第10页。
(67)侯少白:《辛亥山西起义纪实》,《辛亥革命回忆录》第五集,第132页。
(68)吴次藩:《镇江光复回忆》,《辛亥革命回忆录》第四集,第267页。
(69)郭孝成:《鄂省各属之光复》,《辛亥革命五》,第243页。
(71)《申报》辛亥十月二十二日第一张第五版。
(72)《荆州光复后余闻》,《申报》辛亥十一月十七日第一张后幅第二版。
(73)《申报》辛亥九月二十四日第一张后幅第三版、第四版。
(74)《筹画旗民生计》,《申报》辛亥十月初八日第一张后幅第三版、第四版。《申报》辛亥十月十一日第一张后幅第二版。
(75)《处置旗营产业》,《申报》辛亥十一月初十日第一张后幅第三版。
(76)《申报》辛亥十一月初一日第一张后幅第二版。
(77)《浙省消灭旗营之计划》,《申报》辛亥十一月十六日第一张后幅第二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