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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标题:郭松义:清代北京的山东移民
清代北京的山东移民
郭松义
《中国史研究》201002
内容提要:从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辑取的381宗个案样本,反映了清代山东普通农民移民北京的生活情形。他们背井离乡进入北京,企图改变身份、融入城市,为求得较好生活而努力拼搏的历史。这其中颇有人站住了脚跟、或获取成功,但也有人得到的是痛苦和失败,乃至付出生命的代价,显示出历史行进道路的复杂和艰半。所用个案样本,虽有不够全面之处,却具体鲜活,有的可作为以往研究的补充,有的则别具新意。
关键词:移民者原居州县在京从事行业成就和艰辛
在清代,有关人口流动,已有不少学者写过文章、出过书。在清代人口流迁浪潮中,山东是个向外输出大省,但人们在论述时,多指其“闯关东”、“出口外”,而对他们进入像北京这样的城市,讲的似乎不多。或有,也只涉及北京某些特殊行当,或作为一种追忆而有所述说。为此,本文以展示个案样本的方法,试对这些鲁籍百姓的原居府县、进京后从事的行业,以及在拼搏中的成功和挫折,稍作探讨。由于样本数量和内容的限制,这种论述,有的或存缺口,有的只作史实补充,但因为它具体而微,通过分类排比,仍可从微见着,以小显大,对研究山东移民史和北京城市发展史,也许有所裨益。
一
在清代,山东因人多地少,加上豪强肆意兼并土地,迫使很多失地、少地农民向外流迁以谋求生计。山东农民外迁的主要落脚点是关外东北和口外蒙古,有关这方面的情况已有很多着述,兹不论。除此之外,随着清代商品经济的发展,城市和交通运输业的繁荣,也有相当部分人选择进城。北京因系都城,需求行当多,包容量大,且生活习俗相似,路途亦较便当,颇具吸引力①。
山东百姓进京谋生,自清初已频见记载。康熙二十三年(1684)九月,皇帝玄烨在召见该省巡抚张鹏翮时说:“今见山东民人逃亡京畿近地及边外各处为非者甚多,皆由地方势豪侵占良民田产,无所依藉,乃至如此。”②这种情况常因遇到灾荒而更趋严重,像四十二(1703)、四十三年(1704)该省连遭水淹,比年歉收,民生饥馑,致不少百姓流亡京城就食③。五十九年(1720)三月,巡抚李树德还就遣员赴京招徕鲁籍灾民返乡事,向皇帝具折称:自去年十二月尽间,捐备银两,派出文武官弁赴京城招取登、莱、青三府饥民,计前后两次,共招回饥民973人。据差官回报,所招饥民原不止此数,其中有领过路费中途又私自折返者不下千余名。此等招而复散之人,“明系本籍无房无地,所以不欲归里,情愿在外营生,似应听其自便”④。雍正时,因进京求食者众而颇有失业流落街头者。云南道监察御史田嘉谷具折密报:“(京师)五城百万人家,此等不少,未必皆为土着,或以营生失业而流落,或以在远趁食而来归,闻风谓地大而容易久居,则人众难给,求食为艰,更无栖身之地,沿门所获,岂有被体之资,每遇隆冬苦寒,不免倒毙,则饥饿而致死者固多,寒冻使然者尤众也。”⑤当然,田嘉谷所指,不单是山东百姓,但山东人占有比例不小,这是肯定的。为了给京城减压,当时户部还遵旨拨出专款以遣返百姓回籍。像雍正元年(1723)三月,按路途远近每口每程给银6分、老病加给3分的标准,将滞留在京的冀、鲁、豫3省流民1290名口进行劝返⑥。但可以想见,实际情况也与鲁抚李树德所做那样,颇有百姓得知官府将有动静,便乘机躲避,或于途中逃跑,待风头一过,再重新露面⑦。因为对于失去土地、贫困已极的百姓来说,尽管北京人地生疏,生活难过,但比起农村,求生机会终究会更多一些,而且确实出现有因努力打拼而出人头地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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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康熙五十三年(1714)十二月巡视北城陕西道监察御史周祚显在其《驱游情以归本业疏》中谈到,当时进入北京的外省客民已有数十万众。还说他们白昼充斥街衢,夜间不知栖止何处。数十万人,可能有所夸大,但这些人在北京占有相当比例,而且愈来愈趋向加重,这是肯定的(见《皇清奏议》卷二四;又《康熙起居注》,北京,中华书局,1984年,第2133页)。另外像郭则沄《旧德述闻》卷三,引林则徐书信中所说:“都中地大物博,凡百技能,皆有进而愈上者,非如乡僻之无佛。”亦是说北京的谋生途径远比乡村要大。
②《清圣祖实录》卷一一六,北京,中华书局,1985年,第29页。
③《清圣祖实录》卷二一五.第18页;《清圣祖实录》卷二七,第]6页。
④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编《康熙朝汉文朱批奏折》第8册,北京,档案出版社,1985年,第664页。
⑤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编《雍正朝汉文朱批奏折汇编》第1册,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出版,1991年,第733页。
⑥《清世宗实录》卷五,第17页。
⑦有关这方面的内容,可从有关档案的个案资料中得到某种印证:“刑科题本·婚姻奸情类”中言及长清人房进福,在涿州佣工时,入赘于黄家。雍正十二年五月,携妻进京做工,后因朝廷递解外省贫民,房在街上被抓,归于遣返之列,但中途逃脱,回京后见妻已被人拐卖(乾隆元年八月二十二日李卫题)。
康雍之际山东百姓进京的势头,到了乾隆以后非但未能抑止,而且随着人多地少矛盾的加剧,人们企图通过外出求生、求富心里效应的扩散,以及业经站稳脚跟的那些同乡们的适当援手①,而愈来愈趋普遍化。一些地方志的记载也可得到某种印证,胶东登州府,“地狭人稠,境内所产不足以给,故民多逐利四方,或远适京师”;登州府所属荣成县,“地瘠民贫,百倍勤苦,所获不及下农,拙于营生,岁歉则轻去其乡,奔走京师、辽东、塞北”。另如黄县,“地狭人稠”,“丰年之谷不足一年之食”,外出者,辽东为多,京师次之;招远,“田多砂石,除官税外,大率不足户口”;齐河,“人贫地瘠,家鲜益藏,田一井者衣不蔽体滕,家数口者肉不知味,遇岁旱啼饥号寒,比比皆是”②。如果说这些背井离乡的百姓,去往辽东、塞北主要是为了垦种佃田,或为人佣作,基本上没有脱离原先熟悉的本业,那么进入像北京这样城市,就完全不同了。除了极少数者外,几乎与农事无关,开始一种与以往不同的工作和生活,也就如有的学者所说“农民的非农民化”。这是一种角色的转换,也意味着是重新融合的过程。当然这其中,有的转换快些,有的则要慢些,也有可能始终无法适应而重新退回农村的,反映了中国早期城镇化进程中的曲折和矛盾。
二
以上只是大场景地介绍清代山东农民进京寻求生计的情况。下面是本文的主体,即通过381宗个案样本的分析,以进一步了解他们在北京的成功和失败。由于样本数量太少,不能就此作过分的解读。不过因为它都出自当时人的生活,可以补充其他史料的不足,加之通过计量分析以加深对某些描述性叙述的理解,所以我认为是值得展示篇幅,稍作考析的。
我的样本主要采自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所藏“乾隆朝刑科题本”、“宗人府来文”、“内府来文”和“刑法部档案”。就时期而言:乾隆年间67宗,然后是嘉庆、道光时67宗,再是咸丰至宣统247宗。若将乾隆到道光叫做清中期,以后为晚期,那么中期134宗,晚期247宗。样本的多寡,只是我经眼抄录的数量,不能以此来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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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定宜庄《老北京人的口述历史·回民开的买卖——满恒亮口述》中,谈到这位满姓回民祖先由山东流迁至北京情况时说:“在清朝光绪以前,我说的这四五代吧,我的曾祖父到北京谋生。山东德州,后来都是农村人了么,不生长别的,就是棉花、红薯、花生。这样的话就是困难,就到北京谋生来了,就是做买卖。”“之后全家人,也许是他的本家兄弟,或者是本族的人,或者是本村的人,你跟我不错,我把你介绍来。介绍个买卖。慢慢儿的,你借我的光,我找你的事儿,给您安排。互相帮忙互相照顾吧。租几间房,就都一块儿都上北京来了。”(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9年,第641—642页)类似情况,我们在20世纪90年代作有关辽东移民田野时,也不止一次地听到有人说过。
②光绪《登州府志》卷六,道光《荣成县志》卷三;同治《黄县志》卷四,民国《齐河县志》卷一二引旧志。
量中期和晚期人京人数的递增比例。虽然从很多情况来看,山东百姓外出流迁,晚期明显要多于以往,但比例究竟多大,至少笔者没掌握确切的资料。
那么这些进入北京山东百姓究竟来自哪府州县?兹列表加以显示。
移民-郭松义:清代北京的山东移民
以上除未注明府州县名者28个人(户)外,共涉及63个州县。若按府计,当以登州府籍人(户)为最多,达到147、占381人户的38.58%,再就是济南府91、占23.88%,莱州府25、占6.56%,泰安府21、占5.56%。在各州县中,排在头两位的分别是招远县和德州,然后依次为海阳县、荣成县、文登县、德平县、福山县和掖县等。上述州县,除德州和德乎县属济南府,掖县归莱州府,另4县均辖于登州府。关于登州府人的大量外流原因,前头引述的《登州府志》和《荣成县志》中已有说明。德州和德平县的情况也差不多,像满恒亮口述中说的:“那里不生长别的,就是棉花、红薯、花生。这样的话就是因为困难,就到北京谋生来了。”①再有德州和德平都挨着直隶,与北京的距离相对较近,而且那里有很多回民,长于商贩活动,他们进入城市,比起只以耕作为业的农民要更容易适应环境。
接着要说的是这些百姓在北京从事的职业。需要交待的是统计只指居住有日、有了一定工作,或虽无业,也是长期在京城厮混的那些人。因为正像前头所说,每逢灾荒年代,便会有大量逃荒农民涌人北京就食,期间尽管有少数人乘机留居下来,但绝大部分待灾荒一过,或到了稻种时节,便又返乡。对于这些进京农民,则不在笔者的视野之内。见表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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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2除从业情况不详者外,共列16项,其中“大小老板、掌柜”、“小摊贩、小货商”、“店伙计、学徒、写帐者”都从事商业活动,只因身份不同,才予分别。这3者共l76人,除从业情况不明者25人外,约占来京山东人的49%,据有半壁江山。但与清代来京山西人约有85%以上的人与商业有关②,还是大有逊色。
根据样本,我们将小摊贩和自诉来京贸易或作买卖而无具体名号者加以排除,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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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定宜庄:《老北京人的口述历史》,第641页。
②见拙着《清代北京的山西商人——根据136宗个人样本所作的分析》.《中国经济史研究》2008年第1期。
查得各种铺号112家,数量最多的是碓房、碾房和米铺22家,再就是饭馆和饺子、馒头、烧饼之类的饮食店20家,牛羊猪肉店、汤锅铺和白肉铺14家,茶馆9家、酒铺5家,余下都比较零散,如有关金融方面的有银号、账局3家,归于建筑材料的砖厂、砖窑铺、木材铺、沙土厂、草铺、镰刀铺计9家,交通运输方面的有马厂、骆驼厂、轿行、车厂等5家,偏于生活日用方面的有布店、鞋店、油盐店、杂货铺、蜡铺、估衣铺、绦子局、被窝局、煤铺13家,又有客栈2家,当铺2家,帐棚铺、磨坊各1家,以及铜铺、铜作坊2家、毛织厂1家、冰窖库1家,另2家只说开店而不知经营何等项目。①上面112家铺号,单纯从数量和涉及的行业看,还算可以,但若放到乾隆至清末百余年历史长河中加以考察,未免过于单薄,远不足以显示在京山东客商的全部面貌,比如名享京师的绸缎业,就未能展现。而且即使样本中出现有此类铺号,也不等于它或它们就可作为行业的代表。然而尽管如此,通过这一家家铺号,仍反映了很多的内容,比如山东商人在北京的经营领域,特别是最能显现鲁商业绩的餐饮、粮食等行业,可从铺号之多、所占比例之大得到明确的印象。清未曾有日本人来华调查北京的商情,在谈到商人、商帮时说:北京内地商人,“最有势力且商机敏锐者为山西、山东、直隶的商人”;又说山东人“有商略,富于忍耐心,故与山西商人并驾齐驱,在北京商业界发挥威势”②。山东商人能与根底深厚、资金充足的晋商作长期打拼,开出一片天地,没有智谋和耐苦艰忍的毅力,是很难做到的。
表2中约有半数以上的山东来京客民,从事商业以外行当,而又以佣工苦力为最多。与人佣工多半指被私家雇佣的长工、短工,至于有人指名在某某商号佣工,则都归于店伙一栏,不予列入。北京地处京曹,大小官员多,所以很有一些是受雇于官员府第的人员,像平阴县人孙住儿给内务府郎中苏家喂马;德州人鲁升,在刑部关宅佣工;蓬莱县吴龙,雇给周大人家佣工。道光时德平人周升说他在某宗室家服役。这里的服役也是佣工,而非是有契卖文书的奴仆。不过也有说得比较含混,如福山人徐奎,自幼来京,跟官度日;诸城人于顺清,跟官度日等。③当然也不乏给其他有钱人和普通人家服役的,比如胶州人韩大,现在赵于氏家佣工,后在何三家佣工。④这赵于氏和何三,看似不像特别有钱的风光人家。在为人佣工中,更多的只说“佣工度日”、“佣工为生”,或有如长清人张喜言其“私家佣工”、或冠县人刘二在朝阳门外与赵旺家佣工等。⑤更是笼统难加区别了。
将“负苦”、赶车、抬轿者归在一起,是因为他们都属出卖苦力一类,不过在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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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以上各铺号是根据大小老板、掌柜和店伙、学徒等所开或所在门店,以及其他人员涉及借贷、买卖和投靠亲戚乡邻时透露的情况,统计而成。
②服部宇之吉:《清末北京志资料》,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l994年,第343页。
③档案:“内务府来文”2137号,“宗人府来文”558号,“刑法部档案”06399、20868、22294、O1157号。
④档案:“刑法部档案”10850号。
⑤档案:“刑法部档案”09098、19647号。
车和抬轿中,颇有是为官家或富有者服劳的。乾隆时招远人温老儿并徐大、李三、李大等,都自称是大学士傅公的轿夫。①傅公者,乃当朝赫赫有名的满洲镶黄旗人富察氏傅恒,是乾隆帝孝贤皇后的弟弟,曾以征讨两金川等功封忠勇公,赐第建宗祠。还有一个登州府人刘长安,在端王府抬轿,②这是光绪二十三年(1897)的事。端王即端郡王载漪,后以兴义和团,启战祸,夺爵戍新疆。赶车一般是指运货的马车和骡车,也有专为载客的“买卖车”③。笔者见到的7位赶车人,有6人驾的是“买卖车”和货运车,另一招远人刘志发,给官帽胡同增家赶车,应系私家雇佣的车夫。④到了光绪、宣统间,北京街头出现了由日本传人的人力车,叫做“洋车”。武城人孙五给住兵马司胡同某家拉洋车,⑤那是在传统兽力车以外又一种力气活。“负苦”二字出自当时人对所干之活的称呼,意思是以出卖苦力维持生计的活,如“杠口子”、“窝脖儿”等。⑥这些人,有的有相对固定的派活处所,有的只好在“穷汉”市场叫喊就雇,很难有生活保障。这种自称“负苦者”的样本共17例,所占比例不小。因为他们到处求活,工作不稳定,所以也叫“负苦”为“打野盘”⑦。
表2将“看井者和挑水人”、“粪场主和检粪者”专门列目,是因为京师操此业者多系山东人,而且有很多说法。有关这一情况待下面再作专门介绍。
清代北京,虽是一个人口密集的大城市,但在城郊、甚至城内的某些空处,也有农田和花菜园地,这就使山东进京百姓也有受雇从农的。样本中5个例子,阳信人王志,乾隆间在郊区种地,年代较早。余4例分别是咸丰和光绪时,如安定门外、德胜门外和广安门外天宁寺受雇种地、种菜,另有1例招远人张义儿,在城里“教场胡同锄草度日”⑧。这与绝大多数山东人到了北京,便脱离熟悉的农业,改从其他行当有所不同。
“为公家当差”,系指吃官家饭、但又身处下层的兵丁、差役一类。如文登县王三在北城城坊当差、新城孟长海打更巡夜、宁海州孔昭仪在电信局送信,又像郓城王吉随军来京当差,曹州荣天锡在官当差,历城李保沄当营勇、乐陵王连贵当勇丁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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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档案:“内务府来文”2118号。
②档案:“刑法部档案”18259号。按:端王原为瑞王,载漪袭封时,以诏命误,故沿称端王(见崇彝《道咸以来朝野杂记》,北京,北京古籍出版社,1982年,第1页)。
③[清]姚元之:《竹叶亭杂记》:京师“市中制车供人雇佣曰买卖车,终日置胡同口,得价方行曰站口,东西奔走莫定日跑海”(北京,中华书局,1982年.第151页)。姚说的是嘉庆、道光间北京街头事。有关道咸以后的载人车,可见《道咸以来朝野杂记》第34页。
④档案:“刑法部档案”01183号。
⑤档案:“刑法部档案”Oll35号。
⑥有关“杠口子”、“窝脖儿”,常人春:《老北京的风情》有专门解释,北京,北京出版社,2001年,第108、117页。
⑦档案:“刑法部档案”06000号。
⑧档案:“刑法部档案”09153、19646、05855、O1252、20936、06397号。
这些人不但社会地位不高,还因被上司革退致使生活陷于困境。前述荣天锡和王连贵便属于此,王竟沦落为街头行窃者。再如王三,因患腿肿病无法当差而被迫自杀。①
在“教读为生”人中,因稍识得些字,比起苦力打工,虽似稍占优势,但在北京的人潮大海中,也难有出头之日。《都门竹枝词·教馆》有:“盘费全无怎去家,穷愁潦倒驻京华。逢人便说留心馆,房饭钱多不肯赊。”又云:“谋得馆时盼馆开,未周一月已搬回。通称本是教书匠,随便都能雇得来。”②样本中的济宁人郑俊业、新城人宗建棠,都是如此。而宗建棠最后还被挤压到南郊卢沟桥去教读村童。③
“奴仆”是指有契卖关系的家奴。样本中的6人,都是乾隆年间事,而且买主均系旗人。其中3例值得一提:第一、泰安人孙成与妻张氏在京穷困潦倒,以京钱15千文卖与内务府郎中董得清家为奴,后张氏因主人诬指窃银,受到责打,委曲难平,愤而自尽,从而引出人命官司。④第二、15岁的山东女孩二凤,自被卖到旗人某府邸后,时遭打骂。二凤年小害怕,于夜间偷逃出府,在路边栖身3天,后被一个叫杨三的人收留,官府查获后,连同杨三一道牵连受责。⑤第三、历城县人李张氏,来京寻找丈夫李凤洲无着,生计难谋,无奈之下,以价银80两,将幼女金子,卖与旗人瑞玲为使女。⑥在卖身为奴中,女性占有数6人中的5人,这是很值得注意的。
“太监”自明代以来,不论内廷或王府太监,差不多都是直隶籍人(明代称北直),间或才有山东和河南省人。样本中的2人,一是齐东孟国祥,34岁,自称11岁(雍正十三年)净身人宫当太监,后来竟出家当了和尚;再就是历城人韩德禄,32岁,也是自幼当太监,光绪末还在宫中英华殿当差。⑦净身当太监和卖身为奴一样,多是处于绝境中的无奈之举,当然也有人想着借宫里的名声有些好处,但从孟、韩2人看,似乎都未得愿。
“说媒人”。外乡人来京,除了投靠老乡亲戚暂且过渡外,也有借助久居京师、交结广泛的中介帮忙寻找工作的。所以这里的说媒人,不是只指为撮合男女婚姻那样的媒婆。在4例说媒人中有男有女,像平原县人王氏,“说媒人度日”,便是一位能说会道、交际四方的女子;德州人阎有年,男,55岁,尽管双目失明,仍能运作自如。⑧说媒人作中介,有相当部分兼事贩卖人口的勾当,如经手买卖奴仆、媵妾,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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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档案:“刑法部档案”06398、20803、O1159、01261、19593、20773号。
②[清]杨米人等《都门竹枝词》,《清代北京竹枝词》,北京,北京古籍出版社,1982年,第44页。
③档案:“刑法部档案”22342、17353号。
④档案:“宗人府来文”21lO号。
⑤档案:“内务府来文”(档案缺号)。
⑥档案:“宗人府来文”727号。
⑦档案:“内务府来文”2117号,“刑法部档案”Oll55号。
⑧档案:“内务府来文”2118、2125号。
至非法参与拐卖儿童妇女,①所以他们虽很活跃,但社会地位不高,还常因触犯刑律受到责罚,具有一定的风险性。
卖奸、贩毒和私铸,都是官府查禁的范围。私铸就是私下铸造铜钱。按律:“凡私铸铜钱者,绞(监候)。匠人罪同。”②笔者见到1例,系德平回民马占元,是光绪年间的事。③贩毒指堂邑人黄田贩卖鸦片,是咸丰年间事。④至卖奸者,可分为几等人,一是作为经营者面貌出现,像曹州府人荣天锡,原在官当差,因事革退后,转而经营卖奸;再如招远县人李卢氏,51岁,丈夫李华林,住草厂七条,丈夫去世后,便转而经营卖奸。⑤所谓经营卖奸,即开窑子,从事卖淫业。二是伙计一类人,如山东人姜某,自称在下处干事。⑥下处是北京人对低等妓院的称呼,姜不过是个服役者。第三种才是真正受害人,如高密人张王氏、阎赵氏,被诱在京卖奸。⑦那是被逼无奈所为。再如山东民妇赵存姐,由一个叫陈二的人,将其拐卖到直隶雄县赵瞎子等3人私下开设的窑子中来,随后赵又转手以40两价银,卖与正白旗某包衣家,配给仆人周大为妻。⑧命运也很悲惨。
最后说“游手无业者”。这类入主要出现在清朝后期,反映国运衰落、社会危机加深情况下,一方面像山东等农村失地或因天灾人祸频仍无法生存的农民,大量外出,包括源源进入北京;可另一方面,类似北京这样的城市,又无法容纳不断增加的外来人口,出现大量游手无业者。样本中显示,此类游手无业者,早期只占6.02%,到了后期竟加大到14.11%。例子中,对这些人常以“无住址无工作”、“无住址无业”、“游荡度日”或“无营运”等字样进行表述,有的因此沦为乞丐甚至偷窃和抢劫者。像长山人张寿山,除母亲牛氏72岁在老家受苦,别无亲人,到了北京,无法找到活计,就与人丢包骗钱;昌邑人胡秋才,28岁,只身进京,空有一身力气,而无效力之处,穷困不过,只好见机行窃。⑨还有沂州府人贾遵义、曾在军,原在军营当兵,遣散后,专来北京作案;另如平阴人尹车儿、尹十儿,肥城人郑见方、王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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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在有关奴仆、婢妾买卖的契约最后,往往写有媒人、说合人或中人某某字样。这媒人等等,便是作为中介的说媒人。至于拐卖人口,笔者见到的例子也不少,且举一例:京师正白旗满洲马甲齐明泰家人詹氏61岁,与直隶河间府民张氏,60岁,以说媒度日。于乾隆二年间,在东岳庙地方陆续诓哄乞食幼孩八十儿、六儿、拴儿、傻大、妇人李氏共5名,连同王胡子等,将其卖往关东,得银均分。事发。詹氏、张氏以诱拐乞食幼孩,止图卖银分用,拟绞,缓决(档案:“各省缓决囚犯招册”乾隆三年,台北,中研院史语所藏:微卷C字号14卷,第4045册)。詹氏、张氏就是说媒人。
②马建石、杨育棠主编:《大清律例通考校注》,北京,中国政法大学出版社,1992年,第933页。
③档案:“刑法部档案”06337号。
④档案:“刑法部档案”06307号。
⑤档案:“刑法部档案”10809号。
⑥档案:“刑法部档案”01146号。
⑦档案:“内务府来文”1927号。
⑧档案:“刑部秋审犯人招册”,台北,中研院史语所藏:微卷C字号19卷,第2435册。
⑨档案:“刑法部档案”21579、20803号。
胜、王得齐,以及东阿人孙正青、定陶人朱长胜等,也因无业,在京结伙作案。①类似这些,对北京居民和社会都增加了不稳定感。
三
上面根据两个列表,对来京山东客民的籍贯和从业情况,作了简单的介绍。接着重点说一下几个既显示山东人在京打拼成就,又对北京居民产生深刻影响的所做行业。夏仁虎《旧京琐记》称:“北京工商业之实力,昔为山左右人操之……而绸缎、粮食、饭庄皆山东人。其人数尤众者为老米碓房、水井、淘厕之流,均为鲁籍。盖北京土着多所凭藉,又懒惰不肯执贱业,鲁人勤苦耐劳,取而代之,久遂益树势力矣。”②山左右即山东、山西,而山东人操控的诸行业,在样本中除绸缎未得印证,其余都有相应的展现。
先说饭庄。所谓饭庄,包括了酒饭等整个饮食业在内。据有人撰文回忆:“我们山东人在北京,大多数卖馒头、推车子卖水、摆酒摊或开饭馆。”③山东人以食面为主,尤以所制戗面馒头、大饼,以经嚼耐饥为人们所称道。鲁人初进北京,大都缺少本钱,或有亦不过是些小钱,为了能立下脚跟活下去,只有先从小本经营开始,譬如卖馒头、烧饼便成了他们进入饮食行业的起点。样本显示,从乾隆年间开始,进京鲁人便不断有人操持此业,如上街卖馒头、摆包子摊,还有开馒头作坊、烧饼铺和扁食店等等。④他们不管上街叫卖,或开设店铺,起造作坊搞批发,经营均较单一,瞄准对象主要是包括众多外来客在内的中下层民众,也有本地的普通家庭。佚名《燕京杂记》:“燕地苦寒,寝者俱以火炕,炕必有墙,墙有窗户,贫家无隙地,衾枕之外即街道矣。如人眠炕上,听有卖汤饼肴核过者,即于窗户传人。”⑤又,《旧京琐记》:“《顺天府志》谓,民家开窗面街,炕在窗下。市食物者以时过,则自窗递人。人家妇女,匪特不操中馈,亦往往终日不下炕。今过城中曲巷,比制犹有存者,熟食之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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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档案:“刑法部档案”18315、18317、18308号。
②夏仁虎:《旧京琐记》,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l989年,第125页。
③张蕴芳:《正明斋饽饽铺》,见北京市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选编《商海沉浮》,北京,北京出版社,2000年,第198页。
④如档案:“内务府来文”载,乾隆三十八年,蓬莱人宋大、福山人王六在京分别做蒸锅买卖(档案号2130);四十二年,海阳人史二在包子铺佣工(档案号2134);嘉庆元年,临清回民王三,开扁食铺营生(档案号2169)。在“刑法部档案”中有武城县人陈贵、李华上街卖馒首度日;肥城人李华甫,早年来京,在宣武门内显灵宫开馒头作坊(档案号10349);阳信人王德义在剪子巷开馒首铺(档案号20936);德州回民张吉庆经营烧饼铺生理(档案号01172);德子人李二在右安门内赵家井开伙房度日(档案号09219)等,都是例子。又,关于扁食,徐珂《清稗类钞》:“北方俗语,凡饵之属,水饺、锅贴之属,统称为扁食。盖始于明时也。”北京,中华书局,1986年,第6400页。
⑤《燕京杂记》.《小方壶斋舆地丛钞》第六帙。
卖亦如故。”①因为北京女子不常下厨做饭,于是沿着街巷叫卖的馒头、包子一类熟食,便成了寻常家庭的果腹之物,同时也为在京鲁民开了一道谋生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