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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标题:追念着名历史学家祁龙威
沈秋农
11月25日上午10时祁力群教授从扬州打来电话,告知他父亲祁龙威先生已于24日凌晨4点30分溘然长逝。话语不长,但对我的心脏犹如电击一般,立时心潮起伏,思绪纵横。祁老,是我接触最多的旅外乡贤,又是与我从事史志档案文史工作最为密切的名师大家。自祁老于年初腿骨骨折,卧床救治,我两次赴扬州看望,中间又数度电话联系,先生尽管受着“苦不堪言”的病痛折磨,但依旧信心满满,尤其是7月10日上午,我在戴逸先生府上拨通祁老电话后,两位老人高兴地聊了起来。戴先生高兴地说:“祁公,你神清气朗,说话很清楚,很有力量。”电话那头祁老说:“你一定要多保重,把清史工程完成好。我一定跟着你。”“不不不,是我跟着你,你是我师兄。”两位老人的朗朗笑声和满口乡音感染着我,只感到这两位常熟籍史学家的热情攀谈是何等亲切。接着祁老还向戴先生发出在明年春天一起回家乡常熟看看的邀请。谁能想到,一百多天后,祁老竟“爽约”远去,这天距他遭受骨折之痛整整十个月!真是世事无常,人也无常,言犹在耳,情何以堪!
当日下午,我匆匆跨江而去,为祁老送行。次日上午悼念仪式在西屏山殡仪馆举行。告别大厅内花圈肃立,人群静默,挽联高悬,哀乐低回,人们的目光凝聚于投影在大厅正面墙上的祁老的大幅遗像,只见双眸含笑,慈容依然,人们心中的哀痛也愈加深沉。我一面抹拭眼角的泪花,一面用手机摄下告别大厅内外的挽联,其中三副挽联给我留下的印象尤为深刻。
其一:少壮倾心天国史 宿望冠学界
耄耋领衔朴学志 令名留丹青
其二:胸罗古今 传道授业 爱生敬友 无愧为杏坛宗师
放眼中外 献策建言 忠党爱国 最难得政界诤友
前三:春风化雨 愿将金针度后昆
导夫先路 敢为扬学争一席
在我心目中,祁老的一生就是一部大着作,既有鲜明主题,丰富内涵,又有超群智慧,生动故事,人品、书品,每一字每一行都写得横平竖直。诵读联语,慈眉善目的祁老正从记忆深处走来。
先生是在1957年盛夏来到苏北师范专科学校(扬州师院前身)任教,历任历史系讲师、副教授、教授、系主任、名誉系主任等职,直至1995年3月荣退。在此长达近40年的杏坛生涯中,先生以大量精力投身于对太平天国史的研究。早在1957年5月23日,他就在《光明日报》发表《从“报恩牌坊碑序”的问题略论当前研究太平天国史工作中的偏向》一文,这篇长达7000余字的论文发表后,在中国史坛犹如奔出一匹黑马,引来众多专家学者的关注。说起这点,先生不止一次向我介绍:当时在对太平天国史的研究中出了不少成果,有些是有独到见地的,可也有些是跟风的,跟风的特点是以论带史。我的研究是论从史出,十分注重对太平天国史的深入研究,对所见史料作科学分析,实事求是,求真求实。一炮打响后,先生对太平天国史的研究愈加精谨求进。1959年,由他校注的太平天国史料专着《漏网喁鱼集》、《海角续编》由中华书局出版。经他搜辑编注的《劫余小记》、《锡金团练始末记》、《史致谔与外国侵略者往来信函选录》这3种史料被编入《近代史资料•增刊——太平天国资料》,由科学出版社出版。自1957年始,先生率历史系师生在苏南苏北开展乡土历史资料的调查工作,足迹遍及清末苏宁两属的十个府州之地,在纪念辛亥革命五十周年时,由先生将征访所得编纂成《辛亥革命江苏地区史料》并于1961年底由江苏人民出版社出版,为太平天国史研究提供了许多以往鲜有见闻的珍贵史料。
“文革”后该书被香港大东图书公司列入中国近代史资料丛编印行流播。2011年在纪念辛亥革命一百周年时,该书又和先生的得意高足、江苏省史学会会长、扬州大学副校长周新国教授于1991年编辑出版的《辛亥江苏光复》合为一书,易名为《辛亥革命江苏地区史料合集》,仍交付江苏人民出版社出版,该书被专家赞之为“江苏辛亥革命史研究史料宝库中的双璧”,足见此书的价值是经得起岁月检验的。
“文革”后,先生对劫后余生倍加珍惜,在治学治史方面耗精沥血,新的学术成果《太平天国史学导论》、《太平天国经籍志》相继出版。比先生年长一辈的着名历史学家、太平天国史专家罗尔纲研究员称赞说:“几十年来,我国研究太平天国史的学者,分别在辨伪、校勘、注释上做了许多工作。但把三者集合起来而成为太平天国的文献学,为中国史学创造了一门新学科,则自龙威同志这部《太平天国经籍志》始。”先生对太平天国史研究的贡献不仅止于征访史料,潜心研读,奉献专着,他还撰写了数十篇论文,如《试论李秀成》、《石达开官爵考》等等。2012年,先生还写下了长达1万多字的《考证学与太平天国研究——纪念罗尔纲先生》,而这年他已91岁高龄。除撰写论文外,先生还在“文革”蒙难期间受中华书局委托,对《洪秀全选集》《洪仁玕选集》作了认真编注,以“扬州师范学院中文系编”(“文革”中扬州师院历史系被撤销,先生在中文系任教)的名义公开出版。
至于下联“耄耋领衔朴学志 令名留丹青”指的是先生自2004年起领衔承担《清史•朴学志》的编纂工作,六载含辛茹苦,终以高质量圆满完成。所谓朴学,就是盛行于清代乾嘉时期的以文字训诂、文献校雠、历史考据等为主要研究对象的专门学科,它从文字声韵等小处、要处人手,质疑推理,重视求证,无征不信,孤证不立,不求哗众取宠,但求朴实无华,故名“朴学”。凡研究朴学者,必先具备扎实的国学功底,历史上扬州的文人学者对朴学情有独钟,既充满灵性,又学风严谨,不但自成流派(史称扬州学派,简称“扬学”),且名家众多,薪火相承。朴学作为一门专门学问,对指导学术研究作出了重要贡献。编着朴学志,就是要将这一为士林青睐的具有独特风格的学风、学派加以寻根究源,认真梳理,编纂成书,以供存史鉴古,传承弘扬。按理,先生已年届耄耋,要辞去这一重任安享晚年也无人非议,但数十年来,先生植根于扬州,已对朴学研究结下不离不弃之情缘,同时他认为编纂朴学志,既为国家清史工程分担编纂重任,也为弘扬扬州学派提供难得良机。为了完成《朴学志》编纂任务,先生寝食不宁,又像年轻时那样,沉浸于研读朴学家原着和做资料卡片、读书笔记的忙碌之中,拟定写作提纲,伏案撰稿,为了“精准”二字而深研细琢,并根据专家组意见,磨勘斟酌,精益求精。《朴学忐》编纂工作有多人承担,先生除担负《朴学志》的“总论”和“小学篇”的撰稿任务外,作为领衔者他还要对项目组的同仁们负责,无论提纲设定,谋篇布局,还是重点内容,都切磋商谈,仔细谋划,甚至帮助他们查阅原着,核实资料。早在2004年冬召开的编纂座谈会上,先生坦言:“受命以来五个月,夙夜忧虑,一因学识不足,二因暮年余日无多,深恐有负委托,对国家修史造成损失,愧对古人,愧对后世。”正是本着这么一种强烈的责任意识,先生律己律人,抓进度抓质量,一丝不苟,昼夜兼程,终于在2010年盛夏,将倾注了许多心血的《清史•朴学志》(计8篇15章,凡40万字)向国家清史编纂委员会郑重交付。先生如释重负,在总结六年辛苦不寻常的感受时写道:“老驽负重,力竭汗喘,勉强完卷。经验仅有两条:一日虚心。自知学术浅陋,惟有边学边写。二日刻苦。做到夜以继日,不畏寒暑。由于严格贯彻编委会的指导思想,严格遵守‘合同’,严格尊重项目组同仁的成绩与意见,故能同心同德,共庆成书。”先生是个十分严谨的人,为了对国家清史编纂委员会、对扬州大学、对后人有个交代,在《朴学志》交稿后,又将六年来的工作笔记悉心整理,名为《修纂(清史•朴学志)日记》。2011年秋,我有幸拜读,撰成《读祁龙威(修纂(清史•朴学志)日记)》,戴逸先生读到后,有感于先生对《朴学志》的贡献与美德,将“日记”推荐给《清史研究》刊发,拙稿也有幸忝列。
虽然《朴学志》尚未出版,但戴逸先生对书稿的质量是满意的。在戴逸先生大着《涓水集》中就收录谈及《朴学志》编纂的信札三通,其中在写给国家清史委典志组组长郭成康的信中写道:“阅祁龙威教授《朴学志•概述》与《小学篇》之《尔雅》,启迪良多。”“《概述》内容精深,条例清晰;文字为语体文,简古通畅……不足万字而深得要领。”“审音识字,专门之学,祁君所论.今几绝响矣!”窥一斑而知全豹,想来有先生这样一位敬畏于历史,敬畏于事业,敬畏于史德的史学大家所领衔编纂的《清史•朴学志》的质量该是无愧于读者的吧。
上述三副联语中,我以为这两句联语对先生一生的事业与贡献作了高度提炼与评价。余下两副挽联也极为工整精彩,除对先生的满腹学问予以褒扬外,对先生金针度人,钟爱扬学之精神美德也极为赞颂。至于“放眼中外献策建言忠党爱国最难得政界诤友”,则是对先生数十年来以赤子之心参政议政的充分肯定。早在1951年,先生就加入了九三学社,历任扬州市委主委、江苏省委副主委、中央委员,并任扬州市政协副主席、江苏省政协常委和扬州市人大代表等职。在参政议政过程中,他以历史学家的智慧,凡建言献策无不出以公心,襟怀坦荡又从不咄咄逼人,先生所信奉的是“只有国家好了,个人和家庭才有幸福。这是千真万确的真理。”也正是这么一种平凡而深透的思想,先生赢得了来自方方面面的敬重敬爱。
就在拙文成稿之际,拜收李克为先生惠寄的明信片,上书悼念祁老的挽联一副,现一并恭录于后:
龙威学长兄 千古
尘世几沧桑 数寥落同窗 偶尔相逢均白发
人生各怀抱 叹繁花似梦 不堪回首旧青灯
余与祁老中学同窗,又因在金叔远先生门下,据此角庋,寄此挽联。谨告。
细细品览,一位同窗老友的哀惋之情溢于言表。其实,李克为与祁老的经历颇多相似之处,二老同为乡贤名师金叔远先生门生,同在杏坛执鞭为业,同为民主党派中坚,同是中共诤友,同是寿翁贤达等,如今惊闻契友远行,又怎能不独怆然而涕下呢?
品联心穆穆,忆旧泪涔涔。鹤舞歌祁老,高德励后生。扬州归来,我深感失去了许多,也得到了许多……
脱稿于2013年12月8日,
距祁老谢世已半月矣,悲夫!
[作者简介]沈秋农(1952-),男,江苏省常熟市档案局主任科员,常熟215500;2579149479@ qq.com
(转引自《清史研究》2014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