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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标题:年逾百岁犹赤子,天留三纪育后生
在我们小一辈的心目中,姨公陈翰笙是个慈祥和蔼的老爷爷,风趣幽默,平易近人,一点没有长辈、名人的架子。随着时间的推移,知识和阅历的增长,姨公在我心目中的形象越来越高大,令人肃然起敬,但永远是那样的亲切。
一
约在1962年冬,姨婆顾淑型(陈翰老的夫人、我外婆的妹妹)借了一台古筝,请中央民族乐团的尹其颖老师教我弹筝。从此,我每个星期的星期天上午到东华门姨婆家去上课、学琴,另外还有两三个傍晚去练琴。
琴室就设在客厅。这客厅在大门通向姨公姨婆住的东屋和我外婆住的北房的过道上,原来是个过厅,门房,被姨婆改造成了客厅。屋内摆设十分简单:两个单人沙发,几把木椅,一个用作饭桌的茶几,一个取暖的炉子,再有就是琴桌和古筝。琴桌也是姨婆请木匠打的,漆成暗褐色。琴桌旁放了一个花架,摆着一盆兰花,吐放着淡淡的幽香。墙上挂着一幅画,是郑板桥的“岁寒三友”。
老师教我的时候,姨婆也坐在旁边认真地听,做笔记。这时候,姨公通常是在自己的书房里,不是埋头苦读,就是奋笔疾书。偶尔,姨公也会到客厅里来,看我们上课。姨公博古通今,知道很多典故,对我学弹的曲目,经常会考证一番,告诉我筝曲的故事和意义。如我学《苏武牧羊》和《汉宫秋月》,姨公就给我讲汉武帝和苏武的故事,要我把忧国思君的情感、望月伤怀的气氛弹出来,使我加深了对乐曲的理解。记得有一次,姨公指着墙上的画,给我讲郑板桥的故事,讲松竹梅的含义,对郑板桥的骨气十分钦佩。
每次课后,姨婆都要摆上茶水、糖果,和尹老师、姨公几个人一起聊天。他们海阔天空,谈古论今,述说年轻时的经历。我那时年纪小,大人说的话还不太理解,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听。他们谈得很多,范围很广,评论文艺界、学术界,讨论国际局势。时隔多年,我能记得的只有几件。
有一次,姨婆谈到她和姨公的恋爱史。她笑着对尹老师说:“他(指姨公)年轻时追我,那时我们在美国勤工俭学,在果园里打工。每到星期六下午,他就带着满满一箱子的橘子来看我。箱子有这么大” ,姨婆用手比划着,姨公微笑着坐在一旁,也不插话。“橘子是顶工资的,很多也很大,吃不完,有些就烂掉了……等他把我追到手了,也就不送我橘子了。”大家都笑了。
还有一次,姨婆谈到了“三一八惨案”。她说:“三一八那天,我们排着队,手挽着手,喊着口号向段祺瑞府走去。到了铁狮子胡同,反动派开枪了,子弹横飞,很多同学倒了下去,我看到路边靠墙停着一辆黄包车,就飞快地跑过去,蹲在黄包车后面,躲过了一难。”
就是在姨公、姨婆用过厅改造而成的简朴的客厅里,我知道了“北洋军阀政府”、“三一八惨案”、“勤工俭学”、“郑板桥”、“史沫特莱” ……就这样,在我童稚的心里,打开了一个色彩缤纷的窗口。
在我的记忆中印象最深的是,我练完老师规定的曲目,弹起《南泥湾》、《洪湖水浪打浪》,姨婆便随着琴声唱了起来。姨公坐在旁边,微闭双眼,面带微笑,头随着节拍一点一点,手在膝盖上轻轻地打着拍子。茶香袅袅,琴声悠扬,真是其乐也融融。这里面蕴涵着姨公姨婆多少深情厚意啊!
二
1969年春,我作为“可以教育好的子女”去地处西双版纳的云南景洪东风农场(当时叫做云南生产建设兵团一师二团)当知青,做了一名割胶工人;被诬为“走资派”的父亲和被诬为“美国特务”、“苏修特务”的母亲分别下放到学部和轻工业部的干校,妹妹和弟弟跟着姑姑留在北京的家中。姨公也带着种种“莫须有”的罪名去了湖南茶陵的外交部“五七”干校。
姨公下干校后,尽管自己处境艰难,却还十分关心我们小一辈的成长。他经常和我们通信,询问我们的学习、工作和生活。常和他通信的有表姐吴笙(三姨之长女)、表弟龚克(小姨之子)和我。他在信里总是问我读了什么书,都做些什么,也很关心我的健康,谆谆嘱咐我“注意劳逸结合”。姨公也谈他的干校生活,以他的人生经历教导我。这些信我都仔细地捆起来,和我父母的来信一起放在一个小皮箱里。可惜我因生病人先返京,行李留在了美丽的西双版纳,这些信件都遗失了。几年前,为找什么东西,意外地发现了几页姨公写给我的诗。这几页薄薄的信纸,勾起了我遥远的回忆。
“文革”时期,不论是身处政治中心的北京,还是远在祖国的边陲,读的书只有《毛选》和马列着作。没有其他书读,看报纸也不易。云南远在祖国的西隅,我们的农场更是地处中缅边境线上,交通十分不便,特别是到了雨季,经常发生泥石流、公路塌方,交通中断,信件、报纸能在半个月内收到就是快的。
我们就是在这样一种环境中生活工作,对于我们这些只有小学程度的中学生来说,真是两眼茫茫,无所适从。就在这时候,我开始和姨公通信。我向姨公诉说了我的苦闷,姨公回信鼓励我,安慰我:“不要紧!我们可以通信,你谈你的感想、看法,我谈我的思想、看法,互相交流,这不也就是学习了嘛。”姨公在他的一生中就是这样,不论顺境逆境,时时刻刻关心他人,诲人不倦,一张纸、一本书,就是课堂。在我们的心目中,姨公就是一部活字典,就是一部无所不包的百科全书。知道我在开荒种橡胶树,他就写信告诉我,橡胶原产南美洲,橡胶的工业用途非常广泛,特别是在军事工业上十分重要,等等。
那个时候,无论是开庆功会还是批判会,人们都要喊上几句口号、念上几段“诗”,以抒发“革命豪情”。所谓“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写诗也会诌”,我也未能免俗,时不时地诌上几句空洞的豪言壮语就算是诗了。自己觉得比较好的,就抄写下来给姨公寄去。
记得我写了一首“七律”,头两句是“雪压青松松更青,血染红旗旗更红”(当年的红卫兵口号),后几句也无非是些革命口号。姨公回信,并不批评我写得不好,只是告诉我他做了修改,寄给我供我参考。我看了姨公改过的诗,深感老人家不仅深谙中国的古诗词文,而且眼光境界比我高多了。姨公的诗如下:
世界革命
霜压青松松越青,人民争战术益精。
提高认识增智勇,纸虎还须活火烹。
(1970年) 十月十五日
这首诗姨公原题“抒怀”,考虑不妥,改为“世界革命”。第三句也做了修改。原函如下:
燕生如面:
前日(十三日)发出一信中,有错误,须改正。
诗稿一首可改题为“世界革命”。“抒怀”不妥当。
又第三句“提高信心促思想”,应改为“提高认识增智勇”。这样就把意
思改得好些,并且把平仄也弄对了。
……
陈翰笙启,十月十五日
本来我是写诗闹着玩儿的,姨公却十分认真,反复斟酌,几番修改,还在十二月十二日的信中说:“你如写了一首或几首诗,就寄给我看看吧。”真令我汗颜。姨公的另几首诗一并抄录在此(姨公怕我读不懂,还特地加了注释):
虎踞山上诉月
(七О年九月十五日)
楚山夜静望秋月, (注:湖南春秋时代为楚国。)
秋月曾照楚宫阙。 (宫阙是贵族住的住宅。)
世情变幻经千年,
今窥纽约贫民窟。 (现在又照着美国纽约大城市中的贫民住所。)
贫民窟,何时歇? (贫民窟当然要在革命成功后拆去。)
数万人,贫病没! (纽约那个贫民窟中一年要死亡很多。)
人间矛盾先后催, (毛主席说过,历史就是阶级斗争史。)
独汝逍遥若傲兀。 (只是月亮不管事,坐着不动。)
倾听一曲东方红, (如果它听了“东方红”,
应知斗争正蓬勃。 ( 应该知道现在世界正在革命。)
海岛海[渔]村(山东、荣城,石岛公社)
(一九七О年十二月十二日)
石岛渔民久困穷,无船无网叹空空。
折断腰骨侍渔霸,血泪斑斑照眼红。
一从公社成立后,更生自立振英风。
削平悬崖建船坞,机帆创作捕鱼丰。
海带千亩勤养殖,开山种禾粮食充。
翻身增产何神速,只缘千户皆愚公。
现在重读这些诗,深感姨公所写,处处体现着深深的人文关怀,不是一时的追风、应景之作,而是他一生胸怀的真实写照。正是因为姨公胸怀博大,心里装着全世界,装着世界人民,才会在早年的血雨腥风中不顾个人安危,追随李大钊干革命,为共产国际工作,为劳苦大众奔波数十年;在干校的艰难岁月里,还在关心周围的群众,鼓励当地青年,资助他们学习,探寻出路。古人云,“淑人君子,其仪一兮。其仪一兮,心如结兮”(《诗经·曹风》),说的正是姨公啊!
姨公是着名学者,又是老革命家,“文革”中遭到冤屈,受到残酷迫害,他却泰然处之,从无一句怨言,总是在考虑如何再为党、为人民多做些工作。在给我的信中,他提到“我在此(指干校)还有几个月。要等待组织上决定,或调职给我工作,或休养另去一个地方。”(1970年10月13日信)对自己的眼疾,他在信中只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但对艰苦的干校生活,却以一种幽默、调侃的笔触来描写:
咏虎踞山干校厕所
(一九七О年)十二月十二日
新秋玉露满菜园,踏步园中望短垣。
小屋无门有溺器,浅坑两排宜稳蹲。
苍蝇剑舞蚊如针,往往令人不敢临。
抽水设机期异日,既调肥料且欢心。
虎踞山干校宿舍中捕鼠
微物不解语,坏壁鸣饥鼠。
无视灯光强,狂奔满室举。
偷食已成灾,急宜设法拒。
买来毒药粉,不愁兹鼠扰。
有鼠此毒吞,厥命断难保。(“有鼠”即老鼠)(“厥命”即其命)
今宵且酣眠,埋兽待晨早。
姨公能活到一百零八岁的高龄,与他毕生的乐观精神和幽默性格是分不开的。
三
1971年国庆节,我请假从农场回北京探亲,见到分别多年的家人,也见到了从干校回来的姨公。数年未见,经历了大灾大难、年逾70的姨公,还是那样地精神健旺,风趣幽默,充满着活力。
我们一见面,姨公就把我抱起来,原地转了两圈。我虽然瘦,但个子高,也差不多一百斤呢,我怕姨公闪了腰的,忙叫道:“快把我放下,别伤了您!”姨公把我放下,笑着说:“你怕我把你摔了?不会的。我身体棒着呢。”说着,还拍拍胸脯,捋起袖子让我们看他的胳膊。
姨公在大事上坚持原则,刚直不阿;在生活琐事上,却是机动灵活,随机应变。记得我们一起去游香山,回来在动物园换车,等车的人很多,非常拥挤。姨公年纪最大,视力又不好,是我们的重点保护对象,我们特地部署了谁先上去占座位,谁在前面拉,谁在后面往上推。可是等车来了,人们呼拉一下子拥上来,全乱了套了,谁也看不见谁,只能顾自己了。等我们上了车,却发现姨公早已稳稳当当地坐在座位上了。问姨公有什么“绝招”?他悄悄告诉我们:“我前面有个小伙子,个子又高又大,我紧紧抱住他的腿,他抬脚上去,就把我也带上去了。”
有一次,姨公背上长了一个疥子,我陪姨公去医院。看完病从协和医院出来,姨公忽然拉着我登上103路无轨电车。我忙问去哪儿?姨公诡秘地一笑:“去吃好吃的。”到了崇文门,我才知道是去新侨饭店吃西餐。可是到了饭店却发现我们谁都没带粮票。怎么办?姨公就和服务员商量,能不能多交点钱顶粮票?不行。那就买两块蛋糕代替面包?不行,也得交粮票。服务员笑咪咪地看着我们,态度挺好,但就是一个“没商量”。周围就餐的顾客也都看着我们,大概在想“这年头还有吃饭不带粮票的?”我被看得不好意思,拉拉姨公的袖子,悄悄说:“咱们走吧,回家吃饭。”“不!”姨公想了想,果断地说:“我们就在这儿吃。我们不吃主食不就行了。”结果姨公点了沙拉、蕃茄汤和奶油烤鱼等。就餐的时候,姨公把餐刀、汤匙放在右手边,把餐叉放在左手边,中规中矩。在我看来,大没必要,革命时期谁还讲究这些老规矩?可是姨公要求我也这样做。吃完了,姨公又要我把刀、叉、匙并拢,放在盘子上。“这样表明你已经吃完了,服务员可以将餐具收走了。”回家的路上,姨公还不住地说:“这不是很好吗!没带粮票也吃得很好。”
这就是我们的姨公啊!既风趣幽默,又不失大家风范。
姨公的一生,经历了三个世纪,四个时代,足迹遍及亚、欧、美,朋友满世界,桃李遍天下;他是李大钊的追随者,宋庆龄的至交,中国共产党的忠诚战士。他为中国革命,为世界和平奉献了毕生的精力。他是伟大的,又是平凡的;他的一生充满了传奇色彩,但他过的却是普通人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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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是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编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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