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湾汉牍《神龟占》占法考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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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标题:尹湾汉牍《神龟占》占法考辨

(枣庄广播电视台)

《神龟占》是江苏尹湾汉墓出土的木牍书中的一篇(牍编号YM6D9正),与《六甲占雨》的图形录在同一块木牍上。《中国简牍集成》(下简称《集成》)指出:
“神龟之法:牍文未说明用途,据比对睡虎地秦简《日书》可知,这是按照神龟图形,推算日月占问盗贼姓名及所在方位的方法。”[1]
这个看法应该没有疑义。只是对于其操作方式,诸家似乎讨论得比较少,可能是因为它的占法过于简单,甚至说有点“小儿科”,一看就懂,没有太多讨论的余地。不过笔者认为,在这些较少的讨论之中,仍然有可商榷的地方。
这种占卜术虽然以“神龟”为名,但是与古代的龟卜没有任何关係,甚至可以说根本用不着那个神龟的图形,它只是一种简单的在八个方位数数,而且都是死的东西,没有太多的灵活性,它应该是民间流行的占卜方式,没有複杂的运算和占辞,操作简单,人人可用,大概是汉代最基层的官吏使用的东西。这里简单剖析一下它的占卜方法。先录其全文及神龟图形如下:[2]
用神龟之法:以月鼂(朝)以后左足而右行,至今日之日止,问。A·1直(值)右胁者,可得,姓朱氏名长,正西。A·2 直(值)后右足者,易得,为王氏名到,西北。A·3 直(值)尾者,自归,为庄氏名余,正北。A·4 直(值)后左足者,可得,为朝氏名欧,东北。A·5 直(值)左胁者,可得,为郑氏名起,正东。A·6 直(值)前左足者,难得,为李氏名功,东南。A·7 直(值)头者,毋来也,不可得,为张氏,正南。A·8 直(值)前右足者,难得,为陈氏名安,正<西>南。A·9
尹湾汉牍《神龟占》占法考辨
尹湾汉牍《神龟占》占法考辨
根据文字的介绍和图形的标注,其数数是以“月鼂”为时间起点,从后左足开始而右行,其中的“月鼂”刘乐贤先生指出即“月朝”应指每月初一,[3]应是对的。对于其中的“右行”,刘先生认为:
“右行,今语指按逆时钟方向运行,右行、左行,是古代天文星占书中较为常见的术语。”[4]
《集成》的看法是:“这句话的意思是,从左后足开始向右数过去,到所要占卜的当日止,看落在神龟的哪一个部位。下面依神龟的不同的部位,给予回答。”[5]
又说:“神龟分八个部位,与八个方位对应:后左足-东北、尾巴-北、后右足-西北、右胁-西、前右足-西南、头-南、前左足-东南、左胁-东。”[6]
刘先生认为“右行”是逆时钟(即逆时针)方向,《集成》因用此说,故叙述它的运行顺序是后左足→尾→后右足→右胁→前右足→头→前左足→左胁,这样转圈。可实际上,这个看法是有问题的,看看牍文叙述的顺序,它叙述的顺序是右胁→后右足→尾→后左足→左胁→前左足→头→前右足,是按照顺时针的方向运行的,则其所谓的“右行”当是顺时针。
古人天文学上称“右行”,其实也是顺时针,今人看来是逆时针,是因为古人是“仰观天文”,而后人为了保持星宿位置的不变,改为“俯察天文”,古人仰观天所说的“右行”为顺时针,后人俯察看到的则为逆时针,所以,古人说的“右行”其实是顺时针,[7]故本牍文所说的“右行”也是顺时针。
牍文叙述没有从后左足开始而从右胁开始,这当是根据看书、看图的习惯,读书先从右边开始往左读,所以叙述这个图形的次序时,是先从右边的右胁开始,然后顺时针转了一圈。为了看得清楚,图示如下:
尹湾汉牍《神龟占》占法考辨
尹湾汉牍《神龟占》占法考辨
从文中和图形的介绍看,它运行的起点是东北的后左足,那么,它实际运行的顺序应该是后左足(东北)→左胁(正东)→前左足(东南)→头(正南)→前右足(西南)→右胁(正西)→后右足(西北)→尾(正北),即按照顺时针的方向运行。
其运行的起点是后左足,方位是东北,其根据大约和八卦有关,因为古人以八卦配八方,东北相当于艮卦,《周易·说卦》云:“艮,东北之卦也,万物之所成终而所成始也。”东北方是万物所终结也是重新开始的地方,《史记·律书》云:“条风居东北,主出万物。条之言条治万物而出之,故曰条风。”《淮南子•天文训》:“距日冬至四十五日条风至。”高诱注:“艮卦之风。”又古人以二十四节气对应八卦,也是从艮卦开始,包含立春、雨水、惊蛰三个节气,《九家易》说“立春则艮王”,立春是二十四节气之始,故神龟占的起点也确定在相当于东北位置艮卦的后左足。如果按照其运行顺序配以八卦,那么就是:艮(后左足)→震(左胁)→巽(前左足)→离(头)→坤(前右足)→兑(右胁)→乾(后右足)→坎(尾),是按照《周易·说卦》第五章中八卦的方位和顺序排列的,只不过《说卦》是从震开始,之后是巽、离……到艮而止,也是顺时针的顺序。
其占卜方法也较简单,从月鼂(朝)即初一日开始,按顺时针的位置依次往下数,一直数到占卜当日(也可能就是案发当日)为止,落在哪个位置,就根据哪个位置来占卜盗者的姓名和所处的位置,其中左后足的日期固定是月朝的初一。比如案发占卜当日为初六,从后左足的位置初一日开始顺时针数,初六的位置就落在正西的右胁,结果就是盗贼的名字叫朱长,所在位置就是正西。其他日期仿此类推。
那么可以知道,在一个月之内,是以八数为一个循环,各日子的位置及结果都是固定的,以月三十日计,即可列表如下:神龟后左足左胁前左足头前右足右胁后右足尾方位东北正东东南正南西南正西西北正北姓名朝欧郑起李功张氏陈安朱长王到庄余日 期初一初二初三初四初五初六初七初八初九初十十一十二十三十四十五十六十七十八十九二十廿一廿二廿三廿四廿五廿六廿七廿八廿九三十
 根据此表可知,每月的初一、初九、十七、廿五在神龟上最后的落点都是后左足,方位都是东北,人名都是朝欧,其他仿此,都是死的东西,如果脑子好使,记住每月哪几个日子与方位、人名的对应关係,也根本用不着那个故弄玄虚的神龟图形。
而对于其中的人名,就比较奇怪,它里面只提到朝、郑等八个姓氏,名也是只有欧、起等八个,这样的东西,在秦简《日书》等书里也可以见到,大多只相对举几个人的姓名。可谁都知道,秦汉时期姓氏已经多如牛毛,人名更是複杂多变,不可能只有八个。刘乐贤先生指出:
“占文关于姓氏的占测,似与古代的五音五姓说有关。据《潜夫论》、《论衡》等书的记载,以五姓占测吉凶在汉代已十分流行。《神龟占》用之占测盗者,是有可能的。不过,《神龟占》与唐宋以来流传的五音姓氏说并不密合,尚有待于进一步研究。”[8]
据实际情况揣测,每一个姓氏和名字下,应该有相关联的一批姓氏和名字,举一而代众。目前我们能知道的,汉代只有五音姓氏说,《白虎通义·姓名》里说:
“姓所以有百者何?以为古者圣人吹律定姓,以纪其族。人含五常而生,声有五音,宫、商、角、徵、羽,转而相杂,五五二十五,转生四时,故百而异也。”
《论衡·诘术》引《图宅术》曰:“宅有五音,姓有五声。宅不宜其姓,姓与宅相贼,则疾病、死亡、犯罪、遇祸。”
大概这个就是根本的依据,即把姓、名用字根据其读音声调来确定属于哪个音,然后彼此关联起来,可能还要根据某种理论分成许多组。秦汉时期的缉盗之书应该就是这种情况,举一个人的姓、名,代表了一批与之相关联的姓、名,卜得一个人的姓名,则与之相关联姓名的一批人都是怀疑对象。汉代尚用古音,唐宋时期的语音已经有了较大变化,故难以相合。
[1] 中国简牍集成编辑委员会:《中国简牍集成》[标注本]第十九册《二编•江苏省卷》,敦煌文艺出版社,2005年3 月。1981页注[一]。
[2] 《中国简牍集成》第十九册,1981-1982页。
[3] 刘乐贤:《尹湾汉墓出土数术文献初探》,《尹湾汉墓简牍综论》,科学出版社1999 年,175页。
[4] 《尹湾汉墓出土数术文献初探》,《尹湾汉墓简牍综论》,175页。
[5] 《中国简牍集成》第十九册,1981页注[三]。
[6] 《中国简牍集成》第十九册,1981页注[四]。
[7] 参拙文:《“天左行,地右动”杂说》,知北游的博客2017-03-17. http://blog.sina.com.cn/s/blog_57c4f8f10102xbfc.html
[8] 刘乐贤:《尹湾汉墓出土数术文献初探》,《尹湾汉墓简牍综论》,176页。

(编者按:本文收稿时间爲2017年10月1日11:47。) (责任编辑:admin)

原文出处:http://his.newdu.com/a/201711/05/512504.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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