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肩水金关汉简所见《诗》类文献辑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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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标题:肩水金关汉简所见《诗》类文献辑证

(武汉大学简帛研究中心)

肩水金关汉简是1972-1974年出土于汉代张掖郡肩水都尉所辖的金关遗址,其内容大多爲簿籍、信函、政令、司法等类的官私文书,书籍简相对少见。肩水金关汉简中有少量《诗》类文献,常燕娜先生率先进行辑録,指出肩水金关汉简中的简73EJT31:102、73EJT31:141等三枚属于《诗》类简。[1]尉侯凯先生在《肩水金关汉简(伍)》中检出简73EJC:607,指出其内容与《诗经》关係密切。[2]本文拟对73EJT31:102、73EJT31:141、73EJC:607三枚《诗》类简作补充讨论。

诗曰题积令载𪂏载鸣我日斯迈而月斯文化-肩水金关汉简所见《诗》类文献辑证
文化-肩水金关汉简所见《诗》类文献辑证蚤兴夜未毋天玺所生者唯=病=乎=其勉=之= 73EJT31:102A 八十二 73EJT31:102B

本简1973年出土于居延肩水金关遗址(A32)第三一探方。简长22.8釐米,宽1.15釐米,契口位于简左侧,从图版看只有末一个契口清晰可见,位于倒数第四字“乎“字的左侧。第四字下至第九字上左侧稍残,不影响简文释读,经红外綫摄像,字迹清晰。简背有数字,不知其具体所指。简文共33字,内容完整,释文、图版见于《肩水金关汉简(叁)》[3]。
简文内容分爲两部分,第一部分爲引《诗》,引文见于今本毛诗《小雅·小宛》第四章,与今本及文献引《诗》有异文。第二部分“唯病乎其勉之”六个字是对本诗主旨的解释,不见于传世文献。
简文“题积令”今本《毛诗》作“题彼脊令”,《潜夫论·讃学》引作“体彼鹡鸰”,《中论·贵验》引作“相彼脊令”,敦煌伦敦伯希和藏《诗经》残卷2978作“题彼鹡鸰”。按,段玉裁《説文解字注》谓以爲诗中“题”乃“𧡨”之借字,可信。简文脱一“彼”字。积、脊古音皆爲精母锡部,可通。“积令”古书又作“脊令”、“鹡鸰”、“䳭鸰”或“即令”。𪂏,《集韵·末韵》“鸟名,或书作𪂞”,《玉篇·鸟部》有“𪁹”字,亦鸟名。𪂏、𪂞、𪁹乃一字之异体,简文中借作“飞”。简文“毋”与今本同,《韩诗外传·卷八》、《大戴礼记·曾子立孝》、《孝经·士章》、《潜夫论·讃学》引《诗》,以及敦煌伦敦伯希和藏《诗经》残卷2978 “毋”皆作“无”。玺,传世本皆作“尔”,敦煌伦敦伯希和藏《诗经》残卷2978作“尔”。
《小宛》一诗的主旨的意见。关于本诗的主旨《毛序》云:“大夫刺幽王也”,王先谦《三家诗义集疏》云:“三家诗义不详”,其实三家的诗义见于其引《诗》,现将各家引诗摘録如下:
鲁诗説:
此士所以日夜孳孳,修学敏行,而不敢怠也。譬若鹡鸰,飞且鸣矣。(《文选·东方朔<答客难>》)
《诗》云:“题彼鹡鸰,载飞载鸣。我日斯迈,而月斯征。夙兴夜寐,无忝尔所生。”是以“君子终日乾乾,进德脩业者”非直爲博己而已也,盖乃思述祖考之令问,而以显父母也。(《潜夫论·讃学》)
《诗》曰:“相彼脊令,载飞载鸣。我日斯迈,而月斯征。”迁善不懈之谓也。(《中论·贵验》)
齐诗説:
子曰:“可人也,吾任其过;不可人也,吾辞其罪”《诗》云:“有子七人,莫慰母心。”子之辞也。“夙兴夜寐,无忝尔所生。”言不自舍也。不耻其亲,君子之孝也。(《大戴礼记·曾子立孝》
韩诗説
昨日何生?今日何成?必念归厚,必念治生;日慎一日,完如金城。《诗》曰:“我日斯迈,而月斯征。夙兴夜寐,无忝尔所生。”(《韩诗外传·卷八》)
从引文中可见,汉代其他三家引《小宛》这一章均用其勤勉精进之义,而没有毛诗所言讽刺批评的意味。通过对毛诗和三家诗关于《小宛》诗义的对比可知:毛诗以爲本诗乃刺诗,而三家诗义皆以其爲勉励人精进不要懈怠的劝诫之言。南宋朱熹作《诗集传》批评《毛序》説:“此诗之辞最爲明白,而意极恳至。説者必欲爲刺王之言,故其説穿凿破碎,无理尤甚”,又阐明诗义云:“此大夫遭时之乱,而兄弟相戒以免祸之诗”。可见朱熹认爲《毛序》的“刺幽王”乃穿凿之説,将此诗主旨理解爲“兄弟相戒”,与三家説法大同。今人高亨先生説:“这首诗的作者当是周王朝的一个小官吏。他生在黑暗时代,爲生活而奔忙,但常受到统治者的迫害,因作此诗以自伤,并劝告他的兄弟。[4]应该是高先生认爲诗中的感情有两种,一面是“自伤”,一面“劝告”,是最接近诗篇原意的。
常燕娜先生将简文的论《诗》评语读爲“唯病乎其勉之”,并认爲简文与鲁诗説法相同,与韩诗有别,爲劝人“迁善不懈”之意。从上文的引述,鲁、齐、韩三家关于诗义的理解应该大致相同,并不存在牴牾。
对于简文“唯病乎其勉之”,我们认爲有两种读法:第一种读爲“唯病乎!其勉之!”唯,表示肯定。《管子·牧民》“如地如天,何私何亲,唯君之节”,尹注:“言人君亲下,当如天地日月之无私也”。病,训爲“忧”、“患”,例如《论语·雍也》:“尧舜其犹病诸”,皇侃疏:“病,犹患也”;《礼记·乐记》:“病不得其众”,郑玄注:“病,犹忧也”。“唯病乎”语指诗文中的“早兴夜寐,毋忝尔所生”,是説夙兴夜寐勤勉精进,唯恐辱没父母先人。“其勉之”古书习见,或作“子其勉之”、“尔其勉之”,“……(某人)勉之”或径作“勉之”,独立成句,是劝诫勉励人的话。如此,简文对所引《小宛》诗句的理解,既不同于毛诗所説“刺幽王”,又不全同于三家之精进不懈之义,多了一重忧勤之意,因怕辱没先人,故而勤勉奋进。这种对诗的理解不见于文献,是四家以外的説法,值得关注。
又可读爲“唯病乎?其勉之。”唯,用作句首助辞,无实义。病,可理解爲指责,责备,如《礼记·表记》:“是故君子不以其所能者病人,不以人之所不能者愧人”,郑玄注:“病、愧,谓罪咎之”。简文“病”即《毛诗》所言之“刺”。乎,句末语气词,表疑问。其,代词,代指上文所引诗句。勉,即勉励。之,理解爲代词,代指读诗者,或理解爲句末语辞,如裴学海《古书虚词集释》“之犹焉也,语已词也”。[5]“唯病乎?其勉之。”可理解爲:难道(诗义)是讽刺么?诗文表达的应该是劝勉。那么简文对于《小宛》的理解是不同于毛诗,而同于三家的,并且对毛诗的説法提出疑义,带有一种怀疑和否定的口吻。我们今天所见两汉三家诗的诗学文献几乎全都是散见在文献中,后经清代学者搜罗辑佚才使今人见三家之大旨,然而像这样以三家今文诗学的立场,反对毛诗见解的文字是极其罕见的。
原简文中最后两句诗“题【彼】积(脊)令,载𪂏(飞)载鸣”,以及论诗的简文“唯病乎!其勉之。”,除了两个虚词“者”、“乎”以外,每个字下皆有标识符号“=”,该标识符号在战国秦汉出土简帛中常用作重文符号。这裏“=”显然不是重文符号,根据“=”出现的位置,我们认爲书写者用标识符号的用意是重点提示,以及强调。根据以上对简文的释读,在第一种读法中,简文“病”所表示的“忧患”之义主要是根据“蚤(早)兴夜未(寐),毋天(忝)玺(尔)所生”这两句诗文。在第二种读法中所突出的“勉励”之意也主要是通过最后两句诗表达出来的。因此,我们认爲抄写者乃是强调后两句诗在理解诗义中的重要作用,并且强调对诗义的理解。这种表示强调作用的“=”在战国秦汉简帛中也是罕见的。这条简文无论是从内容,到形式都不同于传统文献,值得我们重视,并给予更深入的研究。现将整理断读后的简文释写如下:
诗曰:“题【彼】积(脊)令,载𪂏(飞)载鸣。我日斯迈,而月斯文化-肩水金关汉简所见《诗》类文献辑证
文化-肩水金关汉简所见《诗》类文献辑证(征)。蚤(早)兴夜未(寐),毋天(忝)玺(尔)所生”者,唯病乎!其勉之。73EJT31:102A

《行苇》,则兄弟具尼矣。故曰:“先之以博爱,而民莫遗其亲”。·百廿七字  73EJT31:141
本简1973年出土于居延肩水金关遗址(A32)第三一探方。上端完好,下端残断,残简长17.9釐米,宽1.2釐米。释文和图版见于《肩水金关汉简(叁)》,原释文未加标点。[6]简文共29字,前一部分内容是典型的“诗序”性质的文字,揭示《行苇》一诗的主旨。“故曰”后的简文见于《孝经·三才章第七》。简末用圆墨点隔开,墨点后有计数文字,不知具体所指。
《行苇》见于今本毛诗《大雅》,《毛序》云:“《行苇》,忠厚也。周家忠厚,仁及草木,故能内睦九族,外尊事黄耇,养老乞言,以成其福禄焉。”又《左传》隐公三年:“雅有《行苇》、《洞酌》,昭忠信也”,《毛序》所言“忠厚”大概是来源于《左传》的“忠信”之説。现将汉代三家诗遗説誊録于下:
鲁诗
君闻昔者公刘之行乎?羊牛践葭苇,恻然爲民痛之。恩及草木,岂欲杀不辜者乎!(《列女传·辩通》)
“古者,天子守在四夷”,“自彼互、羌,莫不来享”,普天思服,行苇赖德。况近我民蒙祸若此,可无救乎?(《潜夫论·救边》)
公刘仁德,广被行苇,况含血之人,己同类乎?一人吁嗟,王道爲亏,况灭没之民百万乎?(《潜夫论·边议》)
《诗》云:“敦彼行苇,羊牛勿践履。方苞方体,惟叶握握。”又曰:“鸢飞厉天,鱼跃于渊。恺悌君子,胡不作人?”公刘厚德,恩及草木,羊牛六畜,且犹感德。(《潜夫论·德化》)
齐诗
慕公刘之遗德,及行苇之不伤。(班彪《北征赋》)
韩诗
公刘慈仁,行不屡生草,运车以避蒹葭。(《吴越春秋》)
王先谦云:“三家以此爲公刘之诗”,“汉人旧义大同,盖公刘举射飨之礼,出行有此故事,诗人美之,因以名篇。《毛序》删之特以示异于众。”今所见三家诗遗説的关注点皆在于公刘慈仁,德被草木,而《毛序》採用了《左传》的説法,并加以发挥。将“忠厚”落实在“仁及草木”上,此爲因;而“睦九族”、“事黄耇”、“成福禄”乃爲其果。《左传》中的“忠信”一説是比较古老的説法,《毛序》“忠厚”乃沿用其説,其关注点当与三家诗相同,都集中的公刘仁厚,德被行苇这一点上。《行苇》全诗八章,只有首章的内容与公刘德被行苇明显相关,《毛序》“忠厚也”之后,当是后人根据全诗其他章节旨趣增益之,以求全备。简文“兄弟具尼”,具,《诗·小雅·頍弁》:“兄弟具来”,郑玄笺“具犹皆也。尼,《説文·尸部》“从后近之”,段注云:“尼训近,故古以爲亲暱字”。“兄弟具尼”犹言“兄弟皆亲”。常燕娜先生説“本简总结《行苇》诗旨也在于厚德、博爱,因此与四家诗皆相通,难以準确判断其属性。不过其诗旨除强调厚德、博爱外,还尤其指出‘兄弟’及‘民莫遗其亲’,强调厚德以‘亲亲’爲核心,如此则似乎与《毛诗》‘内睦九族’之説相合更多。”[7]常先生认爲简文对诗旨的看法是很合理的。但是这样横向比较比较还不足以反映《诗》学史上对《行苇》诗旨诠释的发展脉络,我们认爲有关本诗诗旨的诠释,从《左传》的“忠信”説到简文“兄弟具尼”的评论,应该是环环相扣,一脉相承的。
《左传》説、《毛序》序首説,以及三家説是较早的説法,解诗的关注点在于第一章“敦彼行苇,羊牛勿践履”这一句。而《毛序》续申之词乃后人所增益,加入了“睦九族”、“事黄耇”、“乞言”等因素,简文“兄弟具尼”则取《毛序》续申之词中的“睦九族”一説,《毛序》的续申之词是旧説与简文之説的中间环节。我们发现文献中对《行苇》这首诗的诠释有一条清晰的发展綫索:
文化-肩水金关汉简所见《诗》类文献辑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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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三家诗遗説及《毛序》(1)、(2)两种説法都在于讚美歌颂“周家”或“公刘”之仁德,具体指向古圣先王。而(3)、(4)两种后期的説法则以古圣先王爲榜样,目的在于教化民众,使其兄弟和睦。虽然《诗》自从经典化以后就被赋予了“刺上”和“风下”的职责,但是随着中央集权的加强,尤其是到了汉代,《诗》在现实的使用中“刺上”作用越来越小,而“风下”作用越来越大,甚至成爲统治阶级用来教化下民的重要工具。《诗》学史上对诗旨的诠释也遵循这样的轨迹,关于《行苇》的诗旨,我们以上所勾勒出的释经綫索则这种现象的一个明显的例证。简文“故曰”之后引《孝经》,将《诗经》与《孝经》有机地结合起来。张英梅先生指出:“政府通过将《孝经》中亲人之间不遗弃的博爱和《诗经》中兄弟之间相互爱护、尊敬之情结合在一起,来传达孝悌的思想。”[8]是可信的,我们认爲之所以诗旨的诠释发生变化,是因爲《诗经》在现实功用的变化,这种变化主要体现在统治者对《诗经》“化下”功能的加强。
基于以上对简文内容的探讨,可见“兄弟具尼”是经过对两汉四家诗进行加工改造的,以推行孝悌观念,达到教化民众的目的。其出现的时期当是在四家诗説全部形成之后,这也有助于爲本简年代的判定。

●子赣曰九变复贯知言之篡居而俟合忧心橾=念国之虐子曰念国者橾=呼衡门之下 73EJC:607

本简1973年出土于肩水金关以北的莫当隧,是一枚採集简。上下平齐,简长18.7釐米,宽1.3釐米。上下两个契口清晰可见,位于简左侧,第一契口位于第五字下方,末一契口位于倒数第三字上方。简文共33字,内容完整,开头有圆墨点,文中两处重文符号“=”,天头地脚不留白。图版和释文见《肩水金关汉简(伍)》,整理者释文未加标点。[9]
“子赣”见于上博简《鲁邦大旱》、《君子爲礼》等篇,即子贡,孔子弟子。本简内容爲子贡与孔子的对话,对话中孔子、子贡引用、化用《诗经》中语句。尉侯凯先生指出这条简文与《诗》有密切关係,他説:
此简所记不知出自何书,而“忧心橾橾,念国之虐”,见于《诗·小雅·正月》:“忧心惨惨,念国之爲虐。”橾、惨皆爲齿音,当可通用。“九变复贯,知言之篡”,不见于今本《诗经》。《汉书·武帝纪》引《诗》云:“九变复贯,知言之选。”应劭曰:“逸诗也。阳数九,人君当阳,言变政复礼,合于先王旧贯。知言之选,选,善也。”孟康曰:“贯,道也。选,数也。极天之变而不失道者,知言之数也。”臣瓒曰:“先王创制易敎,以救流弊也,是以三王之敎有文有质。九,数之多也。”师古曰:“贯,事也。选,择也。《论语》曰‘仍旧贯’,此言文质不同,宽猛殊用,循环复旧,择善而从之。瓒説近之也。”可知简文中子赣所言“九变复贯,知言之篡”,亦爲逸诗。篡从算得声,《説文》:“篡,屰而夺取曰篡。从厶,算声。”而“算”与“选”通,《论语·子路》“何足算也”,《盐铁论·杂事》、《汉书·公孙刘田王杨蔡陈郑传赞》“算”皆作“选”,故“篡”、“选”可以通用。《论语》“何足算也”,定州汉墓竹简《论语》则作“何足数也”,可知“选”、“算”、“数”三字音义相近。《説文》:“选,遣也。从辵、巽,巽,遣之,巽亦声。一曰选,择也。”段注:“《邶风》‘不可选也’,毛曰:‘物有其容,不可数也。’《小雅》‘选徒嚣嚣’,毛云:‘维数车徒者爲有声也。’数与择义通,选与算音同。《周礼》注曰:‘算车徒,谓数择之也。’”故孟康训“选”爲“数”,与颜师古训“选”爲“择”,并无多少差异。[10]
王楚宁、张予正先生认爲本条简文原系《齐论语》中的一条,并有如下阐述:
简三“九变”章,章首冠以“子曰”,当属《齐论》。文前有分章符号“·”,简尾平齐,保存完整,应是较完整的章句。“九变複贯,知言之篡”见于《汉书·武帝纪》“诗云‘九变複贯,知言之选’”,颜师古《汉书注》引应劭语“逸诗也”;“忧心橾橾,念国之虐”见于《诗经·小雅·正月》“忧心惨惨,念国之爲虐”;“衡门之下”见于《诗经·陈风·衡门》“衡门之下,可以栖迟”。 [11]
“九变复贯,知言之篡”出现于《汉书·武帝纪》所载元朔元年的诏书中,其言云:“朕闻天地不变,不成施化;阴阳不变,物不畅茂……《诗》云‘九变复贯,知言之选’。”应劭注云所引爲逸诗。贯,孟康注:“道也。”选,颜师古注:“择也。此言文质不同,宽猛殊用,循环复旧,择善而从之。”篡,初母元部;选,心母元部;二者声母同属齿音,韵部相同,音近可通。结合两句逸诗的出处及历代注家的注释,这两句的大概意思是主政者命令虽然多变,却要因循常道,对于各方言论需择善而从之。
简文“居而俟合”颇疑是“居而俟命”之讹。“合”、“命”形近易混。俟,待也。“俟命”、“待命”古书习见,意爲等待命令,或听任天命。“居而俟命”见于后代《易》学家所引佚书《子夏易传》,其言云“居而俟命,则利往”。又《礼记·中庸》“故君子居易以俟命”,郑注“俟命,听天任命也”,《大戴礼记·曾子本孝》“故孝子之事亲也,居易以俟命”。结合两句逸诗,可知子贡意爲虽然君主政令多变,但仍旧会回归常道,并且会择善言而从之,君子处于多变之世需要等候天命。
简文“忧心橾=,念国之爲虐”源于《诗·小雅·十月》,今本毛诗作“忧心惨惨,念国之虐”。简文“橾”当读爲“懆”,《説文·心部》“懆,愁不安也”,《诗·小雅·白华》“念子懆懆”,陆德明《释文》:“亦作惨惨”,《小雅·北山》“或惨惨劬劳”,陆德明《释文》“惨,字亦作懆”。可知“惨”、“懆”乃异文,惨、懆二者古音同属清母,韵母一属侵部、一属宵部,韵母相隔甚远,或不当爲音近通假,可能属形近讹混。《毛序》云:“大夫刺幽王也”,郑笺:“时贤者在朝廷,道不行无所乐,退而穷处,又无所止也”,孔疏:“上章教王求贤,而王不能用,故此章言贤者不得其所……己爲之忧,而心中惨惨然,念国之爲虐也。言王政暴虐,贤人困厄,己所以忧也。”三家无异义。简文引诗主要用到其“贤人困厄”、“退而穷处”之义。结合以上对简文的疏证,对话中子贡的大意爲:天下即使遇到大变乱,终究会回到正常的秩序,善言终究会被知晓採用。贤人君子虽处乱世不爲所用,需要静待天命,并且爲动乱暴虐的时局哀恸忧心。对于乱世贤者不被重用子贡的态度是要等待天命,保持对国计民生的忧劳之心。现将考释后的简文释写如下:
●子赣(贡)曰:“‘九变复贯,知言之篡’,居而俟合<命>,忧心橾(懆)=(懆懆),念国之虐。子曰:“念国者橾(懆)=(懆懆)呼(乎)衡门之下。 73EJC:607
孔子答复中的“衡门”亦源于《诗经》,《陈风·衡门》首章“衡门之下,可以栖迟”,毛传:“衡门,横木爲门,言浅陋也”,郑玄笺:“贤者不以衡门之浅陋,则不游息于其下”。“衡门”本指简陋的房屋,后世文献中借指隐者所居。原诗首章后两句“泌之洋洋,可以乐饑”,“栖迟”、“乐饑”皆指贤者在乱世不被重用,仍能够自得其乐。子贡的态度是哀恸忧劳,而孔子则进一步教诲子贡,固然需要心怀天下,但是贤者能够在陋室中自得其乐。孔子曾称讚颜回云:“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与简文所表达的思想内容是一致的。
王楚宁、张予正两位先生认爲这枚简的内容属于《齐论语》,可备一説。不过虽然这种孔子及门人对话的体裁是《论语》的主要形式,但这类体裁也大量出现在《礼记》、《孝经》等其他典籍中。根据《汉书·艺文志》的记载和学者们的研究,《齐论语》失传的大致时间在汉末,至迟到魏晋之际。而在《汉书·武帝纪》应劭对“九变复贯,知言之篡”的注释中只云“逸诗”,应劭之时《齐论语》还未失传,而注释中并未提到这两句逸诗见于《齐论语》。孟康其时《齐论语》可能仍有流传,即使已经亡佚,但距其注《汉书》之时当相去不远,而在孟康的注释中也没有提到逸诗见于《齐论语》。故此,我们认爲这个问题有待探讨。

附表:肩水金关汉简《诗》类简红外图版
73EJT31:10273EJT31:14173EJC:607文化-肩水金关汉简所见《诗》类文献辑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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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肩水金关汉简所见《诗》类文献辑证
本文撰写过程中蒙魏振龙兄提供帮助之处甚多,谨致谢忱!
 [1] 常燕娜:《居延书籍简分类整理与研究》,西北师範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5年5月,第44页。该文所举的73EJT6:92的简文内容不太好理解,常燕娜先生根据出现在简文中的“乾糇”二字,推断简文“可能与《诗经·小雅·伐木》有关”。方勇先生曾经对其进行过考证,根据其考证该简文应该与《诗经》无关。参见方勇:读《肩水金关汉简(壹)》小札(二则),简帛网(http://www.bsm.org.cn)2013年6月10日。
[2] 尉侯凯《<肩水金关汉简(伍)>有关的<诗>、<书>的两条记载》,简帛网简帛论坛2016年8月28日。(http://www.bsm.org.cn/bbs/read.php?tid=3391);又见《读<肩水金关汉简>零札七则》,《西华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7年第1期,第36页。
[3] 甘肃省博物馆等编:《肩水金关汉简(叁)》中西书局2013年,上册第223页,中册第223页,下册第131页。
[4] 高亨:《诗经今注》,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5月第2版,第291页。
[5] 裴学海:《古书虚字集释》,中华书局2004年11月第2版,第731页。
[6] 甘肃省博物馆等编:《肩水金关汉简(叁)》中西书局2013年,上册第227页,中册第227页,下册第135页。
[7] 常燕娜:《居延书籍简分类整理与研究》,西北师範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5年5月,第43页。
[8] 张英梅:《试探<肩水金关汉简(叁)>中所见典籍简及相关问题》,《敦煌研究》2015年第4期,第112页。
[9] 甘肃省博物馆等编:《肩水金关汉简(伍)》中西书局2016年,上册第244页,中册第244页,下册第124页。
[10] 尉侯凯《<肩水金关汉简(伍)>有关的<诗>、<书>的两条记载》,简帛网简帛论坛2016年8月28日;又见于《读<肩水金关汉简>零札七则》,《西华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7年第1期,第36页。
[11] 王楚宁、张予正:《肩水金关汉简<齐论语>的整理》,《中国文物报·文物考古周刊》2017年8月第6版。

(编者按:本文收稿时间爲2017年10月19日23:19。) (责任编辑:admin)

原文出处:http://his.newdu.com/a/201711/05/512496.html

以上是关于文化-肩水金关汉简所见《诗》类文献辑证的介绍,希望对想了解历史故事的朋友们有所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