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北大藏汉简《周训》“非爵勿羁”补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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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标题:北大藏汉简《周训》“非爵勿羁”补释


(中山大学国际汉语学院)

最近阎步克先生公布了北京大学藏西汉竹书《周训》中的一段,重点对其中一处文字“非爵勿
北大-北大藏汉简《周训》“非爵勿羁”补释”进行考释并对相关问题进行了阐发。阎先生文发表之后,林志鹏先生、陈剑先生分别撰文对“非爵勿
北大-北大藏汉简《周训》“非爵勿羁”补释”一语的解释发表了不同意见。本文在拜读三位先生大作的基础上,对此语的理解谈一点个人的看法。根据阎先生文,先列有关简文如下[1]:
曰昔晋文君伐曹,剋之,而夷其宗庙。穿地三仞而得金匮焉,其中有书,曰:“非骏勿驾,非爵勿
北大-北大藏汉简《周训》“非爵勿羁”补释。”文君问于咎犯曰:“是何谓也?”咎犯对曰:“非骏勿驾,毋使肖(小)人也;非爵勿
北大-北大藏汉简《周训》“非爵勿羁”补释,毋大不仁也。”文君曰:“是善言也,而曹君贵之,何故以亡?”咎犯对曰:“贤主之贵善言也,令工庸(诵)之于庙,令史繇(籀)[2]之于朝,日闻于耳。今曹君之贵善言也,入之于地而已,深貍(薶)而弗视,不亡奚待?”文君曰:“善哉!”

阎先生文中已指出,简文内容涉晋文公重耳伐曹得金匮之书事,“是晋文公在‘夷其宗庙’时,挖出了一个‘金匮’,书有‘非骏勿驾,非爵勿
北大-北大藏汉简《周训》“非爵勿羁”补释’八字”。这八字中,“‘非骏勿驾’比较好理解,应是‘若非骏马,就不要驾驭’的意思。反过来说,就是所驾驭的应是骏马,以此比喻君主应该任用贤人。”“‘非爵勿
北大-北大藏汉简《周训》“非爵勿羁”补释’四字则相当费解。‘爵’是酒器,引申爲爵位、爵禄。古籍中‘爵’又通‘雀’,西汉年号‘神爵’,意即‘神雀’。但考虑到上句中‘骏’指人才,“雀”却看不出相关的寓意,那么这个‘爵’字,似乎就不是‘雀’的假借字,其指爵位、爵禄的可能性更大。”
阎先生继续对“
北大-北大藏汉简《周训》“非爵勿羁”补释”字作了分析,认为:“‘
北大-北大藏汉简《周训》“非爵勿羁”补释’字不识。其字上部作‘罒’,即网形,下部似‘骀’。《说文解字·马部》:‘骀,马衔脱也。’疑‘
北大-北大藏汉简《周训》“非爵勿羁”补释’通‘羁’。……‘
北大-北大藏汉简《周训》“非爵勿羁”补释’字右下部“吕”可能是“糸”字的省形,省略了下部的“小”。……骀、羁二字都与马具有关。‘非骏勿驾’的‘驾’跟马相关,‘羁’恰好也跟马相关。那么,释‘
北大-北大藏汉简《周训》“非爵勿羁”补释’爲‘羁’,不无合理性。……若此,‘非爵勿
北大-北大藏汉简《周训》“非爵勿羁”补释’当即若未酬之以爵,则勿加以羁縻、寄以事任之意。反过来说,就是若加以羁縻、寄以事任,则应酬以爵禄,否则就是所谓的‘大不仁’。后代‘愿微加爵禄以羁縻之’、‘并受爵禄,羁縻自固’之类语句,都有助于理解‘非爵勿
北大-北大藏汉简《周训》“非爵勿羁”补释’。”
对于简文“毋大不仁”中的“仁”,阎先生具体说:“仁有恩惠之义。君主以爵酬人,在古代被说成‘君恩’,即君主对臣下的一种恩惠,这算是一种‘仁’了。让人效力但不给酬报,则属无恩无义,是‘大不仁’的做法。”
林志鹏先生认为阎先生以君施惠于臣释“仁”,非先秦两汉古书通谊。从大部分古书用例来看,“仁”当与“恩”、“爱”义相近。如果扣紧“仁”来讲,则前述阎先生将“爵”解为“爵禄”,“
北大-北大藏汉简《周训》“非爵勿羁”补释”释为羁繫,仍较曲折。简文中的“爵”当读作“雀”,二字通假古书中常见。“非爵(雀)勿
北大-北大藏汉简《周训》“非爵勿羁”补释(羁)”当理解为“若不是雀鸟,就不要羁繫”,但雀鸟用“羁”,颇不词,只能另寻他解。颇疑简文“
北大-北大藏汉简《周训》“非爵勿羁”补释”字下部所从为“维”之异体,右半如阎说为“糸”之省形,字从糸从马,会繫马意。“
北大-北大藏汉简《周训》“非爵勿羁”补释”字从网、从维,即“罗”字。《说文》“罗,以丝罟鸟也。”即以网捕鸟之义。简文“罗”,与前句“非骏勿驾”之“驾”皆为歌部字,可以谐韵。简文说“非雀勿罗”,“雀”为依人小鸟(《说文》),“非雀”者则为大鸟兽。“非雀勿罗”是说:不要用网罟来捕捉大鸟兽。咎犯以“毋大不仁”解释“非雀勿罗”,“大”作为动词,义犹“尚”。简文认为以网罟捕大鸟兽为崇尚“不仁”的行为,应当加以禁绝。[3]
陈剑先生首先将简文内容与《晏子春秋·内篇杂上》第十九章“景公游纪得金壶中书晏子因以讽之”相对参,并认为:所谓“
北大-北大藏汉简《周训》“非爵勿羁”补释”字可隶定作“
北大-北大藏汉简《周训》“非爵勿羁”补释”,其下半部分如果作“马”跟“吕”这样的偏旁组合则不成字,全字释爲“羁”于文字学上亦嫌根据不足。“
北大-北大藏汉简《周训》“非爵勿羁”补释”字应分析爲“从网骀声”,当与马王堆简帛中的“骀”字联繫起来理解,均可训作“雀卵”。据此,《周训》之“爵”字也应读爲“雀”;“
北大-北大藏汉简《周训》“非爵勿羁”补释”字则亦正可读爲这类用指“雀卵”的“骀”,但简文中作动词用,意爲“取其骀”,亦即“取其卵”。
《周训》简文对“非爵勿
北大-北大藏汉简《周训》“非爵勿羁”补释”的解释跟“仁”相联繫,而不取鸟雀之卵、尤其是当春日鸟雀孵化之时不取其卵,正乃古代君王“仁政”之一,古书和出土文献中有关材料非常之多。
“雀”古代可泛指“小鸟”或“鸟”,亦可专指“麻雀”。简文“雀”字应取其专指义。麻雀乃是最爲常见、繁殖力又很强的鸟类,同时它又爲害农作物,故取其卵(致其不多育)亦不爲大害、非“大不仁”。简文说“非麻雀之卵则不要取”,是即不取其他鸟类之卵而妨其生,故可算“不大不仁”或者说“近于仁”,充其类即可喻指“不要作大不仁之事”。如此解说简文,颇觉最爲直接妥帖。[4]

我们认为“非爵勿
北大-北大藏汉简《周训》“非爵勿羁”补释”一语中的“爵”当读作“雀”,林志鹏、陈剑二位先生的意见可从。“
北大-北大藏汉简《周训》“非爵勿羁”补释”字则当从阎步克先生释作“羁”。正如阎先生所论,秦汉文字中已有“羁”字,分别作如下诸形:

北大-北大藏汉简《周训》“非爵勿羁”补释
北大-北大藏汉简《周训》“非爵勿羁”补释。
北大-北大藏汉简《周训》“非爵勿羁”补释,马绊也。
北大-北大藏汉简《周训》“非爵勿羁”补释敦)

北大-北大藏汉简《周训》“非爵勿羁”补释(书也缶)
北大-北大藏汉简《周训》“非爵勿羁”补释(陈逆簋)
缨:
北大-北大藏汉简《周训》“非爵勿羁”补释:
北大-北大藏汉简《周训》“非爵勿羁”补释”中的“
北大-北大藏汉简《周训》“非爵勿羁”补释”字据阎步克先生的隶定和解说,大体可知此字下半部如秦封宗邑瓦书中的
北大-北大藏汉简《周训》“非爵勿羁”补释”。根据前文的分析可知,战国文字中
北大-北大藏汉简《周训》“非爵勿羁”补释”中的“
北大-北大藏汉简《周训》“非爵勿羁”补释”当即秦封宗邑瓦书中的
北大-北大藏汉简《周训》“非爵勿羁”补释”中的“
北大-北大藏汉简《周训》“非爵勿羁”补释”字下部之所以从
北大-北大藏汉简《周训》“非爵勿羁”补释”中的“
北大-北大藏汉简《周训》“非爵勿羁”补释”字确当从阎步克先生释作“羁”。下面再来谈一下“羁”字在简文中的训释问题。根据前文所引诸家观点可知,大家对“羁”字的解释并不一致。阎步克先生训作“羁縻”;林志鹏先生改释作“罗”,训为“以网捕鸟”;陈剑先生改释作“
北大-北大藏汉简《周训》“非爵勿羁”补释”,读爲表示“雀卵”的“骀”,简文中作动词,意爲“取其卵”。
我们认为“
北大-北大藏汉简《周训》“非爵勿羁”补释(羁)”可按其古书中的常见义项来理解,训作“羁束”,阎步克先生训作“羁靡”也基本可从。从前文所引《说文》所知,“羁”的本义是马络头。《庄子·马蹄》:“连之以羁馽,编之以皁栈。”引申而有“羁束”、“拘束”、“拘禁”、“被牵制”等意。如:
《汉书·匈奴传下》:其慕义而贡献,则接之以礼让,羁靡不絶。
《后汉书·西域传论》:汉世张骞怀致远之略,班超奋封侯之志,终能立功西遐,羁服外域。
在古代,为君效力是经常受羁束的事情,所以有不少为臣者多对此多有抱怨,故常用被“羇”的骏马来比喻被君主所束缚牵制,以表达不满。如:
《后汉书·申屠蟠传》:今颍川荀爽载病在道,北海郑玄北面受署。彼岂乐羁牵哉,知时不可逸豫也。
《楚辞·离骚》:“余虽好修姱以鞿羁兮,謇朝谇而夕替。”王逸注:“鞿羁,以马自喻。繮在口曰鞿,革络头曰羁,言爲人所係累也。”
《吊屈原赋》:所贵圣人之神德兮,远浊世而自藏;使骐骥可得系而羁兮,岂云异夫犬羊?
由此可见,古之事君者尤其是像屈原、贾谊之高才修能者多有被君王羁束之感,君王的对有能力的贤才进行羁束会导致用人不当,殃及国家。从另外一个角度说明,君王用人应该放心大胆地让优秀人才施展自己的才华,不应当对其进行羁束,这样才能利于统治。不过,对于那些庸才甚至奸佞之臣则应当严加羁束。《周训》中的“非爵勿
北大-北大藏汉简《周训》“非爵勿羁”补释”和前文“非骏勿驾”都是以比喻的手法讲君王用人之道,其义当是说“不是‘雀’就不要羁束”[13]。此处的“雀”当如陈剑先生所说,是指麻雀之类的小鸟,但不当是专指麻雀。“雀”在简文中用其引申之义。古文献中“雀”多为比喻之词,且多用为贬义,又可约略分为两个小义类。如:
1、表示一般的坏人或者卑微之人。
《诗·召南·行露》:谁谓雀无角?何以穿我屋?
《左传》襄公二十五年:晋程郑卒,子产始知然明,问为政焉。对曰:“视民如子。见不仁者,诛之,如鹰鹯之逐鸟雀也。”
《管子·形势》飞蓬之问,不在所宾;燕雀之集,道行不顾。
《史记·陈涉世家》:嗟乎,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2、表示庸俗浅薄、品质卑劣的人臣。
《楚辞·九章·涉江》:“燕雀乌鹊,巢堂坛兮。”王逸注:“燕雀乌鹊,多口妄鸣,以喻谗佞。”
《史记·平津侯主父列传》班固称曰:“公孙弘、卜式、儿宽皆以鸿渐之翼困于燕雀羊豕之闲,非遇其时,焉能致此位乎?”颜师古注:“喻弘等皆有鸿之羽仪,未进之时,燕爵所轻也。”
《史记·日者列传》:故骐骥不能与罢驴为驷,而凤皇不与燕雀为群,而贤者亦不与不肖者同列。
《淮南子·主术训》:是故圣人得志而在上位,谗佞姦邪而欲犯主者,譬犹雀之见鹯而鼠之遇狸也,亦必无余命矣。是故人主之一举也,不可不慎也。所任者得其人,则国家治,上下和,群臣亲,百姓附。所任非其人,则国家危,上下乖,群臣怨,百姓乱。故一举而不当,终身伤。得失之道,权要在主。是故绳正于上,木直于下,非有事焉,所缘以修者然也。故人主诚正,则直士任事,而姦人伏匿矣。人主不正,则邪人得志,忠者隐蔽矣。
从上列古书中“雀”的用例可知,“雀”多与“鸟”、“燕”等连言,并与表示贤才良佐的“鸿鹄”、“鹰鹯”等相对为文,不仅常用来表示一般的坏人或者卑微之人,而且还多用来表示庸俗浅薄、品质卑劣的谗臣、佞臣、奸臣。尤其是最后所引《淮南子·主术训》中所论,为人主者要得到如“鹯貍”一样的贤臣来治理国家,摒弃“雀鼠”之类的奸邪小人,不让“邪人得志,忠者隐蔽”。如果人主能够做到“所任者得其人,则国家治,上下和,群臣亲,百姓附。”这一论述与竹书《周训》中“非骏勿驾,非雀勿羁”相类似。简文中咎犯对这两句话的解释是“非骏勿驾,毋使肖(小)人也;非爵勿羁,毋大不仁也。”其中的“毋大不仁也”诸家多理解为“这是大不仁之举”,其实此处的“大不仁”当理解为“大其不仁”,即“使其不仁变大”。“大”的这类使动用法在古文献中也较为常见,如:
《荀子·成相》:卑其志意,大其园圃高其台。
《韩非子·扬权》::有国之君,不大其都。
《管子·四称》:昔者无道之君,大其宫室,高其台榭。
因此,咎犯的话翻译成现代汉语就是“不是骏马就不要驾驭,说的是人君不要任用奸佞小人;不是坏的鸟雀不要羁束,人君不要使鸟雀之类的奸佞之人的不仁之举变大。”此句同样是用来告诫国君要任用如“骏马”一样的贤才,要羁束那些如“鸟雀”一样的谗臣、佞臣,对其不仁之举一定不要姑息纵容。所以说简文中的这一论述与前面所列《淮南子·主术训》中的相关内容相类似。
(编者按:[1]阎步克《试释“非骏勿驾,非爵勿
北大-北大藏汉简《周训》“非爵勿羁”补释”兼论“我有好爵,吾与尔靡之”——北大竹书〈周训〉劄记之三》,《中华文史论丛》2012年第1期,页29-51。本文所引阎先生文皆出于此,后文不再一一注明。
[2]“繇”阎先生读为“谣”,今从陈剑先生改读为“籀”,读也,与上文“诵”义近。参见氏着《北大竹书〈周训〉“非爵勿骀”小考》,复旦大学出土文献与古文字研究中心网,2012年4月29日。
[3]林志鹏《北京大学藏竹书〈周训〉“非雀勿罗”试解》,简帛网,2012年4月28日。
[4]陈剑《北大竹书〈周训〉“非爵勿骀”小考》,复旦大学出土文献与古文字研究中心网,2012年4月29日。
[5]拓本和摹本参见郭子直《战国秦封宗邑瓦书铭文新释》,《古文字研究》第14辑,页178、179,中华书局1986年。
[6]原简字形参见睡虎地秦墓竹简整理小组编《睡虎地秦墓竹简》页30,文物出版社1990年;摹本参见张守中撰集《睡虎地秦简文字编》页122,文物出版社1994年。
[7]罗福颐《汉印文字徵》卷七,文物出版社1978年。
[8]参见汤余惠主编《战国文字编》页834-867,福建人民出版社2001年。
[9]相关字形参见陈松长编着《马王堆简帛文字编》〉页519-534,文物出版社2001年。
[10]参见陈松长编着《马王堆简帛文字编》〉页518,文物出版社2001年。
[11]参见范常喜《马王堆简帛古文遗迹述议(三)》,简帛网,2007年9月22日。
[12]北京大学出土文献研究所《北京大学藏西汉竹书情况简介》,《北京大学出土文献研究所工作简报》2009年1期,第5页。
[13]“羁”字也可与“鸟雀”连言,文献中有“羁雌”、“羁鸟”等语。如:汉代枚乘 《七发》:“朝则鹂黄鳱鴠鸣焉,暮则羇雌迷鸟宿焉。”晋代陶潜《归园田居》诗之一:“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其中的“羁鸟”即指受束缚的笼鸟。 (责任编辑:admin)

原文出处:http://his.newdu.com/a/201711/05/513683.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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