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珊:读清华简《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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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标题:董珊:读清华简《繫年》


读清华简《繫年》
董珊
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
引言
《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贰)》所着录的《繫年》,首尾完具,由于原简自具简号,没有编联分章的问题,整理者又给出了极好的释文和注释,已令全篇灿然可读,为学界讨论相关问题提供了一个很高的起点,这是非常令人钦佩的。
在《繫年》全部发表之前,我曾根据零星披露的资料写过一点札记(第一条、第三条,修改稿单独发表,此处仅存目并列出所涉及的《繫年》简文)。今根据正式出版的图版、释文及注释加以改写,并续写一些新的看法,向学界请教。其中有些部分涉及我的一些未发表的旧作,也趁这个机会拿出来请同好指正。
以下释文,多数採取宽式释文。
一、从出土文献谈曾分爲三(存目)
第二章:周幽王取妻于西申,生平王,王或取褒人之女,是褒姒,生伯盘。褒姒嬖于王,王与伯盘逐平王,平王走西申。幽王起师,围平王于西申,申人弗畀,缯人乃降西戎,以攻幽王,幽王及伯盘乃灭,周乃亡。
二、晋京师
第二章:邦君诸正乃立幽王之弟余臣于虢,是携惠王。立廿又一年,晋文侯仇乃杀惠王于虢。周亡王九年,邦君诸侯焉始不朝于周。晋文侯乃逆平王于少鄂,立之于京师。三年,乃东徙,止于成周,晋人焉始啓于京师,郑武公亦正东方之诸侯。
京师,这种写法的“京”字,是吴振武先生首先在2010年西泠印社举办的新出封泥讨论会上释出,知道者可能很少,因此整理者失引。
整理者引《公羊传》桓公九年:“京师者何?天子之居也。”认爲“(京师)此处当指宗周。”我认爲京师是指晋都鄂。
晋公
董珊:读清华简《繫年》(10342)说:“我皇且祖唐公膺受大命,左右武王,敬□百蛮,广司四方,至于大廷,莫不史(事)公。[王]命唐公,戌<成(定)>宅京师,□□晋邦。”[1]这个京师就应该是唐叔虞的始封地,即鄂(《史记索隐》),至燮父徙晋,晋穆侯徙绛(翼),晋姜鼎(02826):“鲁覃京师,辥我万民。”晋姜是晋穆侯夫人,此时的晋都已经不是京师了,但应是晋的祖先宗庙所在地,铭文“鲁覃京师”的意思应该是说晋姜的美德闻达于京师的宗庙。从前的一些学者,包括我自己,曾提出晋公
董珊:读清华简《繫年》 “京师”是晋国都的观点。[2]《繫年》可以大大加强这个看法。
“京师”属晋,还可以据另外两种西周金文加以证明。克镈(00209)、克钟(00206、00204) “遹泾,东至于京师”《繫年》第16章“明岁,厉公先起兵,率师会诸侯以伐秦,至于泾。”可见泾与晋都京师之间存在交通路綫。多友鼎(02835)讲猃狁伐京师,武公命多友靖之,其中所提到的地名“荀”、“杨冢”、“
董珊:读清华简《繫年》(霍)”等也多可以考订在山西中南部,所以多友鼎之“京师”也在晋。[3]
“京师”就是《礼记·檀弓下》“是全要领以从先大夫于九京也”之“九京”。郑玄注:“晋卿大夫之墓地在九原。京盖字之误,当爲原。”《释文》:“京音原,下同,下亦作原字。”《正义》:“知京当爲原者,案《韩诗外传》:晋赵武与叔向观于九原。又《尔雅》云:绝高爲京,广平爲原。非葬之处,原是坟墓之所,故爲原也。”珊案:自郑玄、陆德明至孔颖达之注全误,“九京”不误。《水经注·汾水》“又南过大陵县东。……京陵县故城北,王莽更名曰致城矣,于春秋爲九原之地也。故《国语》曰:赵文子与叔向游于九原,……。其故京尚存。汉兴,增陵于其下,故曰京陵焉。”此地战国称平陶,即今之山西平遥。
据《史记》,唐叔虞之旧封在“鄂”,金文称“京师”,京师即鄂。
“晋文侯乃逆平王于少鄂”之“少鄂”,整理者以爲即晋地之鄂。我觉得“少鄂”应区别于“鄂”,鄂是京师,少鄂是另一地名。
据上述,平王先在少鄂,晋文侯迎立之于晋之京师,三年以后才徙至成周。这是前所不知的。
下文“晋人焉始啓于京师”是指此后晋人开始兼併周围的小国,衆所周知,晋文侯以后的几十年时间裏,发生了曲沃併晋的事情,《繫年》略此不谈。至晋献公时,开始大举伐灭周围的耿、霍、魏、虢、虞等小国,《史记·晋世家》说此时“晋强,西有河西,与秦接境,北边翟,东至河内。”晋人从唐叔虞始封鄂以来,就屡次迁都,燮父自鄂徙晋阳,晋穆侯自晋阳徙翼(绛),大致是自今天的晋中向晋南的方向迁徙。在曲沃併晋的过程中,翼、晋、鄂、曲沃诸都邑先后并立,各方势力都祖述唐叔虞,因此变称其始封地鄂为“京师”。从“晋人焉始啓于京师”这个表述来看,西周晋国都虽然屡迁,但各都邑之间,尚分布有其他诸侯国,并没有联成一片。因此,献公伐灭诸侯扩张领土的起点,仍要从唐叔虞始封的京师说起。这对我们认识西周诸侯领土的构成方式,有重要的意义。
三、卫叔封(存目)
第四章:周成王、周公既迁殷民于洛邑,乃追念夏商之亡由,旁设出宗子,以作周厚屏。乃先建卫叔封于康丘,以侯殷之余民。卫人自康丘迁于淇卫。
四、吴王子晨
第十五章:吴王子晨将起祸于吴,吴王阖闾乃归,昭王焉复邦。
近年流散的铜器,有春秋晚期的王子臣俎一件及王子臣戈2套,铭文作鸟虫书,分别是:“王子臣乍(作)
董珊:读清华简《繫年》(肆)彝,用终。”“王子臣之用。”
李均明先生《伍员与柏举之战——从清华战国简〈繫年〉谈起》[4]引用《繫年》:“吴王子晨将起祸于吴,吴王阖闾乃归。”并指出:
子晨即夫槩王,《左传》定公四年见“阖闾之弟夫槩王晨请于阖卢”语,“子晨将起祸于吴”指夫槩王自立,《左传》定公五年:“九月夫槩王归,自立也。以与王战而败,奔楚,爲堂溪氏。”《史记·吴太伯世家》:“阖庐弟夫槩见秦越交败吴,吴王留楚不去,夫槩亡归吴而自立爲吴王。阖庐闻之,乃引兵归,攻夫槩。夫槩败奔楚。楚昭王乃得以九月复入郢,而封夫槩于堂溪,爲堂溪氏。”
以上除将简文“王子晨”读破爲“子晨”,其余都无问题。过去都将《左传》定公四年之“晨”当作“请”的状语,今既据《繫年》知道“晨”是夫槩王名,而“晨”、“臣”音近可通,《史记·齐太公世家》:“子哀公不辰立”《索隐》:“不辰,《世本》作不臣,谯周亦作不辰。”是知以上两种新见铭文的“王子臣”即夫槩王晨。[5]
五、范氏与中行氏之祸
第十八章:楚昭王侵伊洛以复方城之师。晋人且有范氏与中行氏之祸,七岁不解甲。
此“楚昭王侵伊洛”事亦见景之佱铜器群和《春秋》哀公四年经传。景之佱铜器铭文:“唯弍日,王命景之佱救秦戎,大有功于洛之戎,用作尊彝。”我前不久有考证,同时指出季家湖楚城遗址出土“救秦戎钟”铭文的“秦王”、与景之佱铜器同见的盘匜铭文的“楚王酓恷”爲楚昭王。[6]《左传》哀公四年记载楚谋北方,袭梁及霍,军临上雒,威胁晋阴地大夫士蔑交出蛮氏戎,士蔑请诸赵孟。赵孟曰:“晋国未宁,安能恶于楚?必速与之!”杜预注“晋国未宁”谓:“时有范、中行之难。”即此简文“晋人且有范氏与中行氏之祸”。
六、南瀤与申
第十五章:灵王伐吴,爲南瀤之行,执吴王子蹶由,吴人焉又服于楚。
第十八章:灵王先起兵,会诸侯于申,执徐公,遂以伐徐,克赖、朱邡,伐吴,爲南瀤之行,县陈、蔡,杀蔡灵侯。
“瀤”见新蔡简甲三:268“□及江、汉、沮、漳,延至于瀤(淮)。”我曾指出,从楚国的发展史来看,简文“瀤”自当读爲“淮”。[7]古音“瀤”、“淮”二字同声同部。
整理者指出“南瀤”见《左传》昭公五年作“南怀”。案《左传》昭公五年原文说:“楚师及于罗汭,沈尹赤会楚子次于莱山,薳射帅繁阳之师,先入南怀,楚师从之,及汝清,吴不可入。”杜预注:“南怀、汝清,皆楚界。”杜注乃是就下文“吴不可入”而来,实无用处。此“南瀤/怀”皆读爲“南淮”,就是淮水之南,不是一个具体的小地名。
楚灵王会诸侯以及诱杀蔡灵侯的地点“申”,以地理形势观之,应爲爲信阳之申,不是南阳之申。[8]这个看法,拙文《救秦戎铜器群的解释》未发表的第九部分曾提到,今转引如下,以供参考:
第九,爲什麽信阳长台关一号楚墓出土救秦戎钟。
信阳长台关是春秋晚期至战国时代的申。
顾铁符先生《信阳一号楚墓的地望与人物》认爲,申国有两个,分别位于今南阳(申、吕之申)和信阳地区(申、息之申),今信阳长台关北有楚王城,是春秋战国时代的楚城遗址。[9]根据这个判断,我认爲此地就是《左传》哀公四年与左司马并提的申公寿余所领的楚申县,而同时南阳之申,则名爲“宛”,有宛公,见于曾侯乙简、包山简、新蔡简及《史记·秦本纪》:“百里傒亡秦走宛”[10],二申不同。又《左传》哀公十七年:“彭仲爽,申俘也,文王以爲令尹,实县申、息,朝陈、蔡,封畛于汝。”可见成爲楚县的申近于陈、蔡、汝水,是申、息之申,不在南阳而在信阳。《左传》哀公四年:“申公寿余、叶公诸梁致蔡于负函,致方城之外于缯关”,缯关近叶,致方城之外是叶公诸梁所爲;《春秋大事表》认爲负函在“今河南汝宁府信阳州境”,[11]此地近蔡近信阳之申,致蔡是申公寿余所爲,他应参与了救秦戎之全过程,又爲此事铸钟铭功,长台关一号楚墓规模相当于上大夫,应即申公寿余之后代继爲申公,于是用此套编钟之一件来随葬。
现在看来,这可能是一种合乎情理的推测。当然,其中的一些细节,尚待琢磨。
七、晋三家伐齐与驫羌钟对读
第二十二章:楚声桓王即位,元年,晋公止会诸侯于任,宋悼公将会晋公,卒于鼬。韩虔、赵籍、魏击率师与越公翳伐齐,齐与越成,以建阳、
董珊:读清华简《繫年》陵之田,且男女服。越公与齐侯贷、鲁侯衍盟于鲁稷门之外。越公入飨于鲁,鲁侯驭,齐侯参乘以入。晋魏文侯斯从晋师,晋师大败齐师,齐师北,晋师逐之,入至汧水,齐人且有陈
董珊:读清华简《繫年》子牛之祸,齐与晋成,齐侯盟于晋军。晋三子之大夫入齐,盟陈和与陈淏于溋门之外,曰:毋修长城,毋伐廪丘。晋公献齐俘馘于周王,遂以齐侯贷、鲁侯羴(显)、宋公田、卫侯虔、郑伯骀朝周王于周。

李学勤先生在2011年5月举行的清华简学术研讨会上,已经指出,“晋魏文侯斯从晋师”以下所述史实见于
董珊:读清华简《繫年》羌钟。今将拙作《战国题铭研究》中关于
董珊:读清华简《繫年》羌钟的部分抽出,据清华简《繫年》加以补充如下。
羌钟于1928年至1931年在洛阳故城遗址出土,一套14件,原藏刘体智,现藏日本泉屋博古馆及加拿大多伦多安大略博物馆。其铭文分两类:
钟5件:隹(唯)廿又再祀,
董珊:读清华简《繫年》羌乍(作)
董珊:读清华简《繫年》(介),氒(厥)辟韩宗
董珊:读清华简《繫年》(献-虔)率(帅),征秦迮齐,入
董珊:读清华简《繫年》(长)城,先会于平
董珊:读清华简《繫年》(阴),武侄寺(恃)力,
董珊:读清华简《繫年》(袭)敚(夺)楚京,赏于韩宗,令于晋公,
董珊:读清华简《繫年》(昭)于天子,用明则之于铭,武文咸剌(烈),永枼(世)母(毋)忘。[12]
钟9件:
董珊:读清华简《繫年》氏之锺(钟)。[13]
1、铭文通读

董珊:读清华简《繫年》羌乍(作)
董珊:读清华简《繫年》,氒(厥)辟韩宗
董珊:读清华简《繫年》率”。“
董珊:读清华简《繫年》”字右从戈,拓本左旁皆不清楚,孙稚雏先生摹本左旁作“
董珊:读清华简《繫年》”,亦误。从《泉屋博古——中国古青铜器编》的照片来看,该字左侧应从“丯”,字当隶定爲“
董珊:读清华简《繫年》”。承李家浩先生当面提示,“
董珊:读清华简《繫年》”可读爲“介”。丯、介声系常常可通,“
董珊:读清华简《繫年》(介)”即副介。古书记载使者出行,常有正史和副使同行,副使称“介”。“介”的词义就是“副贰”,与“率(帅)”相对。句意爲:
董珊:读清华简《繫年》羌作副介,他的主君韩宗
董珊:读清华简《繫年》为主帅。可知
董珊:读清华简《繫年》羌是这次出征的副帅。
“征秦迮齐”,“征”训爲往,“迮”训爲迫,与鼓
董珊:读清华简《繫年》簋(《集成》04047):“唯巢来迮,王令东宫追以六师之年”之“迮”字义同。句意即取道秦(秦台,详下)而迫迮齐国。
“先会于平阴”,于省吾先生指出“言分攻并进,故曰先会师于平阴也。”[14]此次战事爲韩、赵、魏三家分头行动,故而有会师之举。
“武侄(鸷)寺(恃)力”,于省吾曰:“武侄犹言武鸷,言恃其武勇之力也。”[15]据于说,该句主要动词爲“寺(恃)”,“力”的修饰词“武侄(鸷)”因爲强调而被前置。李家浩先生同意于说,并认爲攻吴王光剑铭“桓余允至”、曾伯
董珊:读清华简《繫年》瑚铭“元武孔黹”之“至”与“黹”都读爲“勇鸷”之“鸷”。[16]

董珊:读清华简《繫年》敚(夺)楚京”,“
董珊:读清华简《繫年》”字从李家浩先生读爲“袭”[17],在清华《繫年》中有很多确证。句意爲袭击并夺取了楚京,楚京即楚丘,详下。
体会铭文层次,“武侄寺(恃)力,
董珊:读清华简《繫年》敚(夺)楚京”似是说
董珊:读清华简《繫年》羌个人的战功,前述“征秦迮齐,入
董珊:读清华简《繫年》(长)城,先会于平
董珊:读清华简《繫年》(阴)”则爲主要爲韩君之功,有所不同。
“赏于韩宗,令于晋公,昭于天子”是说器主
董珊:读清华简《繫年》羌受到逐级赏赐、册命,因此次行动假借王命,所以亦昭告周天子。据清华简《繫年》,胜利之后晋公献齐俘馘于周王。 “用明则之于铭”,“则”是“记载”的意思,郭沫若读爲“载”(精母之部、职部对转),可从。
2、年代及人物
关于
董珊:读清华简《繫年》羌钟纪事的年代,孙稚雏先生曾总结各家之说,归纳爲四种:1、周灵王二十二年说(前550年);2、周安王二十二年说(前380年);3、周威烈王二十二年说(前404年);4、晋烈公二十三年说(前298年)。其中,第3说即“周威烈王二十二年说”,由温庭敬先生首倡,唐兰先生补充,方诗铭先生再论,已可以视爲定论。今综合诸家之说,重述如下。
此事件应与下列文献记载有关:
1、温庭敬指出,《水经·东汶水注》引《纪年》:“晋烈公十二年,王命韩景子、赵烈子、翟员伐齐,入长城。”
2、方诗铭指出,《吕氏春秋·下贤》:“魏文侯……南胜荆于连堤,东胜齐于长城,虏齐侯,献诸天子,天子赏文侯以上卿。”[18] 与《纪年》所记爲一事。
3、唐兰指出,在此事件的前一年,即《水经·瓠子河注》引《纪年》:“晋烈公十一年,田悼子卒,田布杀其大夫公孙孙,公孙会以廪丘叛于赵。田布围廪丘,翟角、赵孔屑、韩师救廪丘,及田布战于龙泽,田师败逋。”以及《史记·田敬仲世家》《索隐》引《纪年》:“齐宣公五十一年,公孙会以廪丘叛于赵。”由齐宣公之五十一年推算,此年相当于周威烈王之二十一年。然则晋烈公之十二年正相当于周威烈王之二十二年。
4、《水经·汶水注》引《纪年》称“王命”三家伐齐,则知此事出于周王之命;又称“昭于天子”,则可证铭文纪年用周王朝纪年是很自然的事情。
5、《六国年表》之晋烈公十二年相当于周威烈王之十六年,此乃《六国年表》晋表之误,不能据以推算相关年代。
6、《繫年》第二十二章“楚声桓王即位,元年”之下先叙述晋烈公会诸侯、齐与越成,再叙述晋三家伐齐。楚声王元年爲公元前407年,相当于晋烈公之九年、周威烈王之十九年,距周威烈王之二十二年尚有三年之差。这是后面两件事都没以年代系之,而不是说楚声王元年连续发生了这三件事。这也是要注意的。
7、廪丘战事,亦见于1987年湖南慈利石板村M36发现的战国楚简。慈利简其中有“廪丘”、“孔子殃”字样,张春龙先生指出,《吕氏春秋·慎大览·不广》记载宁越子爲周威王师,在赵齐廪丘之战后,宁越子让赵孔青归还齐阵亡者尸体。因此他怀疑M36可能是宁越之墓。[19]赵、齐廪丘之战即三家伐齐长城之事的前因,可资考证。
8、由铭文称“韩宗”不称“韩侯”,知此纪事在三家分晋之前;《周本纪》及《六国年表》等记载周威烈王之二十三年,韩赵魏三家命爲诸侯。唐兰先生指出三家命爲诸侯之事与去年伐齐有关。他说:“三家之立,虽爲卿大夫强盛过其主之必然结果,然亦不能突然産生,其被命者,殆旌其伐齐之功欤?然则伐齐之役,在当时所系甚巨,故
董珊:读清华简《繫年》氏伐其勛而铭钟也。”
9、《韩世家》“武子卒,子景侯立。”《索隐》“《纪年》及《世本》皆作景子,名处。”又《韩世家》:“景侯虔……六年,与赵、魏俱得列爲诸侯”。“处”是“虔”的讹字。铭文“
董珊:读清华简《繫年》”,温庭敬释爲“
董珊:读清华简《繫年》”即“彻”字,陈梦家认爲“
董珊:读清华简《繫年》”即“献”字,“韩宗(献)”即韩景侯虔。陈剑先生告诉我,此字左旁不从鬲,而像是上甑下釜的“甗”字初文,十四年陈侯午敦(《集成》04646)铭文中“献”字作“
董珊:读清华简《繫年》”,左旁写法亦省去虎头而似“贝”形,说明“甗”字初文有一类简省的写法。“虔”、“献”音近可通,陈梦家说法可信。
10、《繫年》“晋三子之大夫入齐,盟陈和与陈淏于溋门之外。”“三子之大夫”,据上引《竹书纪年》,是魏翟角(或作“员”)、赵孔屑(《吕氏春秋·不广》作“孔青”)和“韩师”,韩师可能即韩景侯虔之副介
董珊:读清华简《繫年》羌。
器主
董珊:读清华简《繫年》氏,学者已指出,
董珊:读清华简《繫年》、驫同声,“驫”氏见西周驫姒簋(集成03567)、驫姒鼎(集成02193),《水经·沁水注》:“又东过陭氏县东。沁水又南历陭氏关,又南与驫驫水合,水出东北巨骏山。”
董珊:读清华简《繫年》氏或即驫氏,其所居或与驫驫水有关。按沁水流域在战国时部分属韩,或因此驫氏成爲韩氏之臣。又新郑故城出土战国晚期陶文有“
董珊:读清华简《繫年》”氏(“
董珊:读清华简《繫年》斤”,《古陶文彙编》6.82,郑韩故城出土;
董珊:读清华简《繫年》句,6.84、6.85;
董珊:读清华简《繫年》大,6.106;
董珊:读清华简《繫年》,6.189。)此字从“马”,可视爲从驫省声。
董珊:读清华简《繫年》氏私家手工业制陶手工业陶器在郑韩故城出土,说明
董珊:读清华简《繫年》氏一直爲韩氏之臣。《左传》襄公十四年记孙林父将逐卫献公,“併帑于戚而入”,杨伯峻《春秋左传注》认爲,“帑”指子弟臣僕一切家衆,孙林父家衆本分爲二处,一在采邑戚,一在卫都帝丘,此时爲发动叛乱,将家衆聚于戚地,而后率入帝丘攻卫献公。
董珊:读清华简《繫年》氏之居分爲采邑与国都两处,与上述孙林父家衆的情况相类,应是古代出仕贵族的通常情况。
11、与晋人盟的“陈淏”还见于《繫年》第二十三章:“楚师将救武阳,王命平夜悼武君使人于齐陈淏求师。”陈淏,疑爲田侯剡。淏/昊,匣母幽部;剡,禅母谈部;炎,匣母谈部,幽、谈两部可以对转,所以“淏”可以读为“剡”。田侯剡失载于《史记·田敬仲完世家》,仅见于《索隐》引《古本竹书纪年》:“(齐康公)二十二年,田侯剡立。”
3、地理
铭文中所提到的战争地点“秦”、“楚”与诸侯国名秦、楚都无关係。
“征秦”之“秦”,应从吴其昌说:“此秦非陕西之秦,乃山东齐鲁之交之秦。齐鲁之交亦有秦地,故《左传》记鲁大夫,庄公九年有‘秦子’,襄公十年有‘秦堇夫’、‘秦丕兹’,昭公二十一年有‘秦遄’,又孔子弟子有‘秦商’,皆齐鲁之交秦地人也。《春秋》经庄公三十一年‘秋,筑台于秦’,杜注‘东平范县西北有秦亭。’是其地也。”[20]2002年在山东枣庄发现小邾国铜器铭文有女名“秦妊”,赵平安先生也指出即范县之秦,且已引吴其昌说与
董珊:读清华简《繫年》羌钟之秦地相联繫。[21]
“楚京”,应从刘节引缪钺说,即文献中的楚丘(邱),《尔雅·释地》:“邱之高大者曰京”。《汉书·地理志》“山阳郡”下有“成武,有楚丘亭。齐桓公所城,迁卫文公于此。子成公徙濮阳。”楚丘在秦台西,这是在往秦台去的路上,袭击夺取了楚京,所以铭文“征秦迮齐,袭夺楚京”之“征”训为“往”。
所入之“
董珊:读清华简《繫年》(长)城”是齐长城,会师地点“平
董珊:读清华简《繫年》(阴)”,据刘节说,在今山东泰安府之平阴县,在齐长城之西端。清华简《繫年》多次提到齐长城给晋人入侵造成的麻烦,所以盟辞中有“毋修长城”的话。
如唐兰先生所论,这次战争的主旨是“迮齐”,起因在去年廪丘之叛齐归赵,这一年三家假借王命联合对齐的作战,魏斯是主帅,以迫使其彻底放弃廪丘,此即《繫年》记晋、齐盟辞之“毋伐廪丘”。因这次战功,又导致了明年周王命韩、赵、魏三家爲诸侯。所以这次“迮齐”战事,在战国史上有相当重要的意义。现在根据《繫年》,让我们看得更加明白了。
八、楚郎庄平君伐郑
第十六章:楚共王立七年,令尹子重伐郑,爲𣲲之师。
第二十三章:明岁。郎庄平君率师侵郑,郑皇子、子马、子池、子封子率师以交楚人,楚人涉𣲲,将与之战,郑师逃入于蔑。楚师围之于蔑,尽逾(降)郑师与其四将军,以归于郢,郑太宰欣亦起祸于郑,郑子阳用灭,无后于郑。
第16章注释[一]引《春秋》成功七年及《左传》“楚子重伐郑,师于氾”杜预注:“郑地,在襄城南”,并引杨伯峻注指出氾水有二,一是亦见于僖公二十四年《左传》的南氾,在河南襄城县;二是河南中牟。第23章注释[一三]引述前注释,又说:“此𣲲可能就是新郑东北的氾水。”
我同意“𣲲”即“氾”的看法,关于文字的问题另详。但楚人攻郑,应由南往北,不可能先跑到新郑东北再向南进攻,所以简文两见“𣲲”的位置,都应该是南氾,位于襄城的南氾。
郎庄平君,“郎”疑读爲“梁”,可能即《左传》哀公四年“爲一昔(夕)之期,袭梁及霍”之梁,先爲蛮子之邑,后属楚,“郎庄平君”即该地封君,又称之爲“上梁”,见《楚策一》“城浑出周”章:“郑魏之弱,而楚以上梁应之”、“新城、上梁相去五百里〈百里〉。”战国时又曾属韩,称之“南梁”,《田敬仲完世家》:“(齐宣王)二年,魏伐赵,赵与韩亲,共击魏,战于南梁。”《正义》:“故梁在汝州西南二百步。《晋太康土地记》云:战国时谓南梁者,别之于大梁、少梁也。古蛮子邑也。”《齐策一》:“南梁之难,韩氏请救于齐。”高诱注:“梁,韩邑也。大梁魏都在北,故曰南梁也。”《穰侯列传》又称“三梁”。此地《汉志》称“梁”,属河南郡。《括地志》:“故城在汝州西南。”在今河南临汝县西南四十五里。[22]
郑帅“子马”见于《集成》01798“子马氏”鼎,是知该鼎属战国早期郑。
“郑师逃入于蔑、楚师围之于蔑”之地名“蔑”,应即“郐”,见于以下两件鼎铭:
鼎:廿三年铸袜(郐)平
董珊:读清华简《繫年》(容)
董珊:读清华简《繫年》=(少半)寊(鼎)(器口沿,以上魏刻铭)·
衅(郐)
董珊:读清华简《繫年》(厨),一斗半(盖,韩刻铭)。[23]
鼎:衅(郐)
董珊:读清华简《繫年》(厨)。一斗半(器,以上韩刻铭)·商(盖,汉刻铭)。[24]
这两件鼎的铭文爲“衅(郐)
董珊:读清华简《繫年》(厨)。一斗半(器)”的器、盖原可能是一组,后失散,各自重配。
廿三年鼎的器、盖题铭分属魏、韩。器口沿“铸”下之字旧释爲“襄”。该字从“衣”旁,其余的部分,可以与下列字形相比较:
0
董珊:读清华简《繫年》 1
董珊:读清华简《繫年》
董珊:读清华简《繫年》2
董珊:读清华简《繫年》
董珊:读清华简《繫年》
0、廿三年鼎;1、玺印:魏眉·臣眉,[25];2、戟:五年龚命思左库工师微史庆冶眉近[26]
我认爲该字从衣、从蔑省,应即“袜”字,“袜”与“衅(沫)”声同爲唇音明母,韵同爲月部,所以魏刻地名之“袜”即指韩刻铭中的“衅(沫)”。
“衅”即“沫”字异体。[27]“袜”与“衅(沫)”皆当读爲郑武公所灭虢、郐之“郐”。其音韵关係,可与曹刿又作曹沫、曹蔑相类比。李家浩先生曾论证“会”、“沫”二字可以相通,亦请参看。[28]《史记·楚世家》记载郐人之先出自陆终氏六子“四曰会人”,《集解》:“《世本》曰:会人者,郑是也。”《索隐》:“《系本》云:四曰求言,是爲郐人。郐人者,郑是。宋忠曰:求言,名也。妘姓所出,郐国也。”《正义》引《括地志》云:“故郐城在郑州新郑县东北二十二里。《毛诗谱》云‘昔高辛之土,祝融之墟,历唐至周,重黎之后妘姓处其地,是爲郐国,爲郑武公所灭也’。”此地战国时近韩新郑,应多数时间属韩。[29]据铭文魏刻铭“袜”也可以读爲“郐”,该地曾一度属魏,但属魏具体年代不可考。
“率师以交楚人”之“交”,在清华简《繫年》多次出现,有学者已经指出读爲“邀”。这里可以为之补充书证。几年前我爲刘钊老师写了一篇书评《读新出版的〈出土简帛文字丛考〉》[30],其中曾援引陈剑先生的意见,指出《盖庐》“毋要堤堤之期,毋击堂堂之阵”与《孙子兵法·军争篇》云“无邀正正之旗,勿击堂堂之阵”,显然意思相同,“堤堤”自当读爲“正正”而“要”读爲“邀”,谓“邀击”。“邀”训爲遮拦、截击。
2011年12月25日写于周公庙考古工地



[1] 以上释文参考了复旦大学出土文献与古文字研究中心博士生谢明文先生的未刊稿:《晋公
董珊:读清华简《繫年》铭文补释》,谨此致谢。
[2] 参看董珊:《新蔡楚简所见的“颛顼”和“雎漳”》,简帛研究网, http://www.jianbo.org/admin3/html/dongshan01.htm,2003年12月7日。
[3]董珊:《略论西周单氏家族窖藏青铜器铭文》,《中国历史文物》2003年第4期,40-50页。
[4] 收入《楚简楚文化与先秦历史文化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集(上)》,2011年10月,武汉大学,51-57页。参看《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贰)》173页注释[二六]。
[5] 《史记·吴太伯世家》:“吴王阖庐弟夫概欲战,阖庐弗许。夫概曰:‘王已属臣兵,兵以利爲上,尚何待焉?’”或可能也是自称名爲“臣”。
[6] 董珊:《救秦戎铜器群的解释》,复旦大学出土文献与古文字研究中心网站,2011年12月。
[7] 参看董珊:《新蔡楚简所见的“颛顼”和“雎漳”》,简帛研究网, http://www.jianbo.org/admin3/html/dongshan01.htm,2003年12月7日。
[8] 参看徐少华着:《周代南土历史地理与文化》34-37页,武汉大学出版社,1994年。
[9] 参看何光岳:《楚灭国考》111-124页,何浩:《楚灭国研究》,203-210页,武汉出版社,1989年11月。
[10] 吴良宝:《战国楚简地名辑证》181-182页,武汉大学出版社,2010年8月。
[11] 顾栋高:《春秋大事表》之《春秋列国都邑表卷七之四》,中华书局1993年排印版,867页。杨伯峻《春秋左传注》:“据《钦定春秋传说汇纂》,当今河南信阳市县境。”中华书局,1990年5月,1626页。
[12] 《集成》00157-00161。
[13] 《集成》00162-00170。
[14] 于省吾:《双剑誃吉金文选》上1.12,1933年。
[15] 于省吾:《双剑誃吉金文选》上1.12,1933年。
[16] 李家浩:《攻吴王光剑铭文考释》,《着名中年语言学家自选集李家浩卷》,安徽教育出版社,2002年,57页。
[17] 李家浩:《释上博战国竹简〈缁衣〉的“辑熙”合文——兼释兆域图“及”和羌钟“”等字》,《康乐集——曾宪通教授七十寿庆论文集》第42页,中山大学出版社,2006年。参看《清华简(二)》155-156页注释[二]。
[18] 方诗铭、王修龄:《古本竹书纪年辑证》,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年10月,101页。
[19] 张春龙:《慈利竹简概述》,《新出简帛研究》4-11页。
[20] 吴其昌:《羌钟补考》,《国立北平图书馆馆刊》5卷6号,1931年。
[21] 赵平安:《山东秦地考》,《华学》第七辑,117-119页,中山大学出版社,2004年12月。
[22] 楚“陈、蔡、不羹”之“羹”旧音“郎”,但“不羹”未见省称“羹”之例。
[23] 上海博物馆藏。唐友波:《新见湏厨鼎小识》,《上海博物馆集刊(第九期)》54-59页,上海书画出版社,2002年12月。
[24] 陈介祺旧藏。《集成》02103。《三代》2·54·1。
[25] 《珍秦斋藏印·战国篇》151号,澳门基金会,2001年。
[26] 《集成》11348、11349。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27] 参看林澐:《古文字研究简论》46页,吉林大学出版社,1986年。
[28] 李家浩:《信阳楚简“浍”字及从“”之字》,《着名中年语言学家自选集·李家浩卷》201页。
[29] 黄盛璋先生曾指出地名“衅”见于未发表的韩新郑兵器。
[30] 董珊:《读新出版的〈出土简帛文字丛考〉》,简帛研究网站, 2004年11月9日,http://www.jianbo.org/admin3/html/dongshan03.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