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竹大战王夫人(虚竹在灵鹫宫的快乐生活)

在大理无量玉洞,段誉因缘巧合,一睹神仙姊姊芳容,自此为之颠倒、魂牵梦萦。段誉书生气极浓,虽然不喜舞刀弄枪,但是甘愿为神仙姊姊驱使,磕头千遍,得北冥神功和凌波微步。又数次磋砣,误打误撞习得六脉神剑。终不善收发,为鸠摩智所擒,挟持到姑苏慕容燕子坞,仓皇间来到曼陀山庄。

神仙姊姊王夫人

果真是山重水复怀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诺大一个江湖,在此居然见到神仙姊姊——王夫人及女语嫣。王夫人与神仙姊姊一居姑苏,一居大理,二者有着什么样的联系呢?为何又说其外艳内冷,一人薄幸,众人遭殃呢?

(一)洞中无日月,人间至乐也,任逍遥。

王夫人为谁?竟然与无量玉壁神仙姊姊如此相像。我们把目光移至无量玉洞,段誉发现玉像。文中用《庄子》中辞藻形容玉像,果真如神仙一般:

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

见此神仙姊姊,段誉呆了半晌,深深一揖,说道:神仙姊姊,小生段誉今日得睹芳容,死而无憾。姊姊在此离世独居,不也太寂寞了么?玉像目中宝石神光变幻,竟似听了他的话而深有所感。而段誉神驰目眩,竟如着魔中邪,眼光再也离不开玉像。

待段誉呆望良久,转过头来,见东壁上刻着数十行字,都是《庄子》中的句子,大都出自逍遥游、养生主、秋水、至乐几篇,笔法飘逸,似以极强腕力用利器刻成,每一笔都深入石壁几近半寸。文末提着一行字云:

无涯子为秋水妹书。洞中无日月,人间至乐也。

原来,无量玉洞为当年无涯子和李秋水逍遥之地。言及此处,王夫人正是无涯子与李秋水女儿。在李秋水临终前,与虚竹交谈时曾有提及:

李秋水摇了摇头,双目向着远处,似乎凝思往昔,悠然神往,缓缓道:当年我和你师父住在大理无量山剑湖之畔的石洞中,逍遥快活,胜过神仙。我给他生了一个可爱的女儿。

李秋水回过头来,瞧着虚竹,说道:贤侄,我有一个女儿,是跟你师父生的,嫁在苏州王家,你几时有空……

神仙姊姊王语嫣

(二)当年曼陀花,茶花秀满园,双宿双飞。

王夫人出场前,曾有多处提及。文首,木婉清为端婆婆、平婆婆追杀时有言:

黑衣女子冷冷道:你已活了这大把年纪,要死也不争在这一刻。苏州那姓王的恶婆娘干么自己不来跟我动手,却派你们这批奴才来跟我罗唣?

瑞婆婆道:我们夫人何等尊贵,你这小贱人便想见我们夫人一面,也是千难万难。你知道好歹的,乖乖地跟我们去,向夫人叩几个响头,说不定我们夫人宽宏大量,饶了你的小命。这一次你再想逃走,那就乘早死了这条心。你师父呢?

原来,木婉清受命于师父(其实是亲娘)秦红棉,前往苏州杀王夫人,不料行事不顺,反而被王夫人一干手下追杀。木婉清在镇南王府射杀刀白凤而误伤段誉时有言:

木婉清道:不,不!‘俏药叉’甘宝宝是我师叔。她叫人送信给我师父,说是两个女子害苦了我师父一生,这大仇非报不可……

刀白凤道:啊,是了。那另一个女子姓王,住在苏州,是不是?

木婉清奇道:是啊!你怎知道?我和师父先去苏州杀她,这坏女人手下奴才真多,住的地方又怪,我没见到她面,反给她手下的奴才一直追到大理来。

说来说去,一干女人为情所困,爱上了同一个人——大理镇南王段正淳,相互间爱恨情仇。我们把话题收回到王夫人身上,当段誉误打误撞来到曼陀山庄,看到满庄种满了山茶花。

王语嫣

段淮在庄中信步观赏,只见花林中除山茶外更无别样花卉,连最常见的牵牛花、月月红、蔷薇之类也是一朵都无。但所植山茶却均平平无奇,唯一好处只是得个多字。走出数十丈后,只见山茶品种渐多,偶尔也有一两本还算不错,却也栽种不得其法,心想:这庄子枉自以‘曼陀’为名,却把佳种山茶给糟蹋了。

王夫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在山庄中种满了山茶花呢?在段誉和阿朱、阿碧正要离开时,王夫人的船回到了曼陀山庄。

段誉一见那女子的形貌,忍不住啊的一声惊噫,张口结舌,便如身在梦境,原来这女子身穿鹅黄绸衫,衣服装饰,竟似极了大理无量山山洞的玉像。不过这女子是个中年美妇,四十岁不到年纪,洞中玉像却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女。

美貌归美貌,性情烈如火。段誉万万料不到神仙姊姊这样的美人儿,说话儿、做事儿横冲直撞、蛮横无礼。我们先看看家住云南唐光雄的遭遇:

唐光雄大叫:我到底犯了什么事?你给说个明白,否则我死不瞑目。

王夫人冷笑道:只要是大理国人,或者是姓段的,撞到了我便得活埋。你到苏州来干什么?既然来到苏州,怎地还是满嘴大理口音,在酒楼上大声嚷嚷的?你虽非大理国人,但与大理国邻近,那就一般办理。

乖乖,只因为家住的与大理邻近,就按照大理人照办——活埋了。真替唐光雄喊冤,招谁惹谁了?说上一口大理口音,就被活埋了。但是,还有更加奇葩的,我们看看那个同船被擒来的清秀男子:

那男子突然双膝一曲,跪倒在地,哀求道:家父在京中为官,膝下唯有我一个独子,但求夫人饶命。夫人有什么吩咐,家父定必允可。

王夫人冷冷地道:你父亲是朝中大官,我不知道么?饶你性命,那也不难,你今日回去即刻将家中的结发妻子杀了,明天娶了你外面私下结识的苗姑娘,须得三书六礼,一应俱全。成不成?
那公子道:这个……要杀我妻子,实在下不了手。明媒正娶苗姑娘,家父家母也决不能答允。这不是我……王夫人道:将他带去活埋了!

看完这些不近情理的行事,段誉不由得目瞪口呆,全然傻了,心中所想到的只是岂有此理四个字。段誉又是失望,又是难过,那日在无量山石洞中见了神仙姊姊的玉像,心中何等仰慕,眼前这人形貌与玉像着实相似,言行举止,却竟如妖魔鬼怪一般。

段誉与王语嫣

本来,段誉也是难逃毒手,不料几番争执,竟然说出大理名种茶花——十八学士、十三太保、八仙过海、七仙女、风尘三侠等,还说这些名种茶花朵朵颜色不同,红的就是全红,紫的便是全紫,决无半分混杂。而且十八朵花形状朵朵不同,各有各的妙处,开时齐开,谢时齐谢。

王夫人不由得悠然神往,抬起了头,轻轻自言自语:

天下竟有这种茶花!我听也没听过。

怎么他从来不跟我说。

这下,王夫人把段正淳的记忆又给勾起来了。遥想当年王夫人和段正淳热恋之际,花前月下,山盟海誓,相聚月余,好不快活。两人原本相约同回大理无量玉洞,看妈妈的玉像,逍遥快活,再不出来。但在段正淳看来,自己欠下风流债中,以王夫人最是难缠。秦红棉、阮星竹等人不过要他陪伴在侧,便已心满意足,这王夫人却死皮赖活、出拳动刀,定要逼他去杀了元配刀白凤,再娶她为妻。这件事段正淳如何能允?闹得不可开交之时,只好来个不告而别,溜之大吉。

王夫人自是伤心。俗话说爱屋及乌,这下反过来了,王夫人因爱生恨,并且是恨上了大理人,恨上了段姓人。这才有了前面唐光雄和清秀男子那一幕。

话说恨归恨,王夫人内心还是放不下这个负心汉,何况还为他生下了女儿,现实版的神仙姊姊——语嫣。我们看看段誉初见王语嫣时的感观:

眼前这少女除了服饰相异之外,脸型、眼睛、鼻子、嘴唇、耳朵、肤色、身材、手足,竟然没一处不像,宛然便是那玉像复活。他在梦魂之中,已不知几千几百遍的思念那玉像,此刻眼前亲见,真不知身在何处,是人间还是天上?

段誉除了脑袋翁翁和身不由己外,情不自禁地说道:

自那日在石洞之中,拜见神仙姊姊的仙范,已然自庆福缘非浅,不意今日更亲眼见到姊姊容颜。世间真有仙子,当非虚语也!

段正淳与王夫人当年在曼陀山庄,双宿双飞,留下了现实版的神仙姊姊。

王夫人母女

(三)再见负心汉,爱恨两艰难,同赴黄泉。

在西夏驸马竞选后,段誉得逍遥派信息,有人与父亲为难,急摔众多一路追赶。不想,在杨柳场诸处,均是遇到缺文少字的图画。图中所绘的必是山茶花,有的题诗有缺,有的写错了字,更有的是画上有枝无花,或是有花无叶。段誉一见到,便提笔添上。一添之下,图画的主人总是出来殷勤相待,美酒美食,又不肯收受分文。段誉诗书饱腹,自是不难,就此一路填写,一路好酒好菜。

先是:大理茶花最甲海内,种类七十有二,大于牡丹,一望若火齐云锦,烁日蒸霞。

次是:春沟水动茶花白,夏谷云生荔枝红。

再是:青裙玉面如相识,九月茶花满路开。

终是落入了王夫人彀中,一行人在川南被擒。段誉在隔壁听王夫人辱骂段正淳:

那女子怒道:你还叫他段王爷?

那女子轻轻叹了口气,黯然道:他……他现在年纪大了……声音中不胜凄楚惆怅之情。

王夫人千里迢迢,一路来设立诸多关卡,远到川南购置庄园,为了就是擒获昔日情郎——段正淳,再次聚首。不想阴差阳错,段誉代父而至。待慕容复祭出杀手锏,王夫人立时语气软了下来,颇有恳求之意:
慕容复道:舅妈不用问我怎么知道,只须跟甥儿说,要不要见见这个人?

王夫人道:见……见哪一个人?语音立时便软了下来,显然颇有求恳之意,与先前威严冷峻的语调大不相同。

慕容复道:侄儿所说的那个人,便是舅妈心中所想的那个人。春沟水动茶花白,夏谷云生荔枝红!

王夫人颤声道:你说我怎么能见得到他?

王夫人对段正淳旧情,一目了然。以至于慕容复轻薄言语,王夫人竟不为忤。当慕容复言及,段正淳为段延庆所擒,性命已在旦夕,王夫人立时惊恐万分:

王夫人颤声道:是……是被谁擒住了?你怎不早说?咱们好歹想个法儿去救他出来。

王夫人惊道:他……他……他落入了段延庆之手,定然凶多吉少。段延庆时时刻刻在想害死他,说不定……说不定这时候已经将他……将他处死了。

王夫人道:既然他眼下并无性命之忧,我就放心了。我可不许他去做甚么大理国的劳甚子皇帝。我要他随我去曼陀山庄。

王夫人与段正淳

段正淳也万万没想到自己正当处境最是窘迫之际,偏偏又遇上了王夫人。段正淳虽然用情不专,但对每一个情人却也都真诚相待,一凛之下,立时便为王夫人着想,叫道:

阿萝,快走!这青袍老者是个大恶人,别落在他手中。身子微侧,挡在王夫人与段延庆之间,连声催促:

快走!快走!其实他早被段延庆点了重穴,举步也已艰难之极,哪里还有甚么力量来保护王夫人?

但是,这声阿萝一叫,而关怀爱护之情却又出于至诚,王夫人满腔怨愤,霎时之间化为万缕柔情。待进得庄园,眼光一座大院子,种满了茶花,月光下花影婆娑,甚为雅洁。宛然便是当年和王夫人在姑苏双宿双飞的花园一模一样,胸口一酸。

段正淳低声道:原来……原来是你的住所。

王夫人冷笑道:你认出来了么?

段正淳低声道:认了出来了。我恨不得当年便和你双双终老于姑苏曼陀山庄……

两个相爱十余年的人重逢茶花园,却为一场帝王梦搅扰,以至于段正淳三个情人死于慕容复剑下,而王夫人也自绝于剑下。

但听得段正淳破口斥骂,甚么贼虔婆、臭婆娘都骂了出来,比之往日的山盟海誓,轻怜密爱,实是霄壤之别,忍不住珠泪滚滚而下,说道:段郎,你从前对我说过甚么话,莫非都忘记了?你怎么半点也不将我放在心上了?段郎,我可仍是一片痴心对你。咱俩分别了这许多年,好容易盼得重见,你……你怎么一句好话也不对我说?我给你生的女儿语嫣,你见过她没有?你喜欢不喜欢她?

段正淳眼见这剑深中要害,她再难活命,忍不住两道眼泪流下面颊,哽咽道:阿萝,我这般骂你,是为了想救你性命。今日重会,我真是说不出的欢喜。我怎会恨你?我对你的心意,永如当年送你一朵曼陀花之日。
王夫人嘴角边露出微笑,低声道:那就好了,我原……原知在你心中,永远有我这个人,永远撇不下我。我也是一样,永远撇不下你……你曾答允我,咱俩将来要到大理无量山中,我小时候跟妈妈一起住过的石洞里去,你和我从此在洞里双宿双飞,再也不出来。你还记得吗?

段正淳道:阿萝,我自然记得,咱们明儿就去,去瞧瞧你妈妈的玉像。

王夫人满脸喜色,低声道:那……那真好……那块石壁上,有一把宝剑的影子,红红绿绿的,真好看,你瞧,你瞧,你见到了吗……声音渐说渐低,头一侧,就此死去。

段正淳自是不肯独生,为四个女人,拔剑自戕。

同赴黄泉

两人纠缠了十余年,始于曼陀山庄,卒于茶花园。唏嘘之余,想起元好问的《摸鱼儿·雁丘词》中字句: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也许,身处此间,段延庆的感觉是对的:段延庆素知段正淳的性子,此刻见到他的举动神色,显是对王夫人有爱无恨,而王夫人对他即使有所怨怼,也多半是情多于仇。

王夫人外艳内冷,行事乖戾,一人薄幸,众人遭殃。但一朝见了情郎,又是当年的模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