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7月7日,日军在卢沟桥附近进行夜间军事演习。演习中,一名日本士兵“失踪”,日军凭此借口要求进入宛平城搜查,遭拒。20分钟后,这个士兵已自行归队,但日军大队长仍下达命令,攻击宛平城。此时已是次日凌晨4时50分……
这是“卢沟桥事变”的开端,随后这一事件演化成中国人民艰苦卓绝的八年抗战。
76年后,我们重新回看这段历史,价值何在?
在相当长的时间里,一般史论的重点,在于研究这一“偶发事件”为何演变成中日两国全面的长时间的战争状态。以“事件”之因,来探求战争之果,如此短促的逻辑结构——显微镜般的考察,事件“事实”越清晰,其在历史进程里的意义却可能越模糊。“卢沟桥事变”,何尝不是一系列前因之结果,作为一种转折性的因素,它又导致一系列的后果。如此,才是正当的历史观。因而,时至今日,当我们有条件以相对丰富的史实为基础,可以拉开足够长的时间与足够大的空间,在中国自身现代化过程与全球性格局的互动关系里,重新审视这一事件的价值,我们的结论,当然不同。
领导以北伐为标志的国民革命的蒋介石及其国民政府,需要解决两大结构性矛盾:对内求国家统一,对外求民族平等——这实为辛亥革命之后中国所面临的国家性难题。北伐成功后,蒋介石的选择是:对内继续消灭反侧,对外暂时忍耐待时。亦即“先安内,后攘外”。这一道路,历史学家郭廷以先生的评论是:“在步骤上亦自言之成理,岂奈为势所不许可。”
所谓“势所不许可”,以中日两国关系观察,“九一八事变”后的不抵抗,失去东三省,按“后见之明”的研究者的历史复盘:日本执政当局亦有文官集团与军人集团之别,当时国民政府虽无能力全面对抗日本,但完全的不抵抗,反作用于日本当局,遂使军人集团气焰日彰。其结果,军人集团一路狂飙,演进至“卢沟桥事变”之时,完全控制日本政局。其扩张之心侵略之行,再无国内的制衡之力。内外之间,略有闪失,稍微失衡,后果便难以收拾。
“九一八事变”,以及东三省之失,再次昭示中国现代化转型之艰难。如果说晚清中国遭遇三千年未有之变局,亦即传统中国如何走向现代国家,其特殊之处,按历史学家金冲及先生所论:近代中国一切社会矛盾中,最主要的是帝国主义和中华民族的矛盾。
现代化转型之际,中国与现代化先发国家——“中国/列强(帝国主义)”的矛盾,才是我们理解晚清以及民国,甚至当代中国核心性与结构性矛盾之一。自鸦片战争开始,其后的第二次鸦片战争,以及甲午海战,无不是传统中国“忍无可忍”之下被动而仓促的应战。也差不多无有例外,每次对抗外侮,都伴随着国内政治格局的动荡。第二次鸦片战争,甚至内(对抗太平天国)外两场战争,由此导致的国内政治格局,至1894年的甲午海战,结果显现:“李合肥一人对一国。”(梁启超语)中国内部的糜烂,已无能力以一国之力应对外侮。这当然悲哀,却是事实,亦是传统中国结构性矛盾之必然。
对抗外侮,已无动员并组织一国之能力,清亡,没有意外。1911年,辛亥革命后,如何在列强压迫下,建立一个统一的独立的国家,便是当政者历史性的挑战。